听见冯景说这句话,檀嫄觉得面上微热,心中也升起淡淡的暖意。
他们的婚期定在来年春日,的确,明年的中秋他们可以一起度过。
冯景此人细致温柔,行事也彬彬有礼,哪怕外出也是事事有交代。
这样赤诚坦荡的人,是天下少有的好郎君之选。
檀嫄感动,也在心中不断地权衡。
见檀嫄没有说话,冯景抿了抿嘴,背在身后的手因为过度紧张而攥得更紧。
“嫄娘。”听见冯景唤她,檀嫄下意识的回应,抬起头才反应过来唤的什么。
她第一次听别人这般唤她,心中悸动,又听见冯景继续道:“母亲原本昨日要亲自登门,只是被我拦住了。我想今日见你。”
说道此处,冯景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头,暗自鼓了鼓劲,方接着说:“但是我又担心没有合适的借口,反受伯父伯母笑耻。”
冯景昨日在家中难得与母亲意见相左。
冯夫人觉得十五日登门不符合常理,便生他想在团圆之人见檀嫄一面。他不想像上次一样由秦氏转交,他希望亲手把簪子送到她手上,亲眼看看她是否欢喜。
早慧的冯三郎因年少在寺中住过不短的时间,长成渐渐懂了男女之事后,又觉得姻缘不仅仅是两个家族的利益交换和结合,更得是男女之间有情有缘。
因此,他早早与冯夫人说明了自己的心意,没有顺从父亲的安排,反而在取得功名之后远赴他乡。
冯夫人理解儿子心中所想,想着儿女婚事和谐,她作为明事理的长辈倒也等得。
只是一年年过去了,拖到冯三郎及冠,也没见他对哪个女子展露特别的心意,冯夫人方才急了。
各地的贵女不知道变着法子相看了多少,冯景却都不满意,直到看见檀嫄的画像。
儿子呆愣的表情冯夫人看在眼里,试探两句,也没有像之前那般推拒。冯夫人心中大定。
后来与檀嫄以及檀家人几番往来,也觉得性情脾性相合,这才有了后面的婚事。
冯三郎承认自己也是世俗之人,乍见檀嫄画像便惊为天人。后来听冯夫人讲过她的过往,又生出许多怜爱之情。再后来与她见面,又觉得无一处不长在他喜爱的地方。
再三确认檀嫄对自己也不抵触之后,冯三郎觉得,身为郎君,他应当更主动些。
只是到底是第一次对心爱的女娘表示自己的心意,只觉得心中揪成一团,又见她长长久久不说话,更是一颗心高高悬起,无处落地。
檀嫄的余光能瞥见冯景因攥紧拳头而冒出的青筋。
只是他如此直白的说明自己的心意,她听着却觉得心中有愧。
她是俗人,心中不得不承认,被一个俊逸而赤诚的郎君喜欢,是欢喜甚至是雀跃的。
但是同时,她又涌出无限的愧疚,她明白自己永远不可能给予对方同样的热忱。
他们相遇的时机不对。此时的她可能穷极一生都无法再拥有那样热烈的情感。
情感付出的不对等,比利益的不对等更让檀嫄难以释怀。
“无妨。”檀嫄的沉默显然没有降低冯景的热情,他笑着开口说:“我们以后会有长长久久的时光,总有一日嫄娘会彻底相信我。”说罢率先往前走了几步。
见檀嫄还停在原地,似乎心中纠结。冯景连忙走回去道歉:“今日是我的不是,原是我自作主张想见你,也是我听见府上挂彩灯才有感而发。所有一切都是因为我,与娘子无碍。”
檀嫄静默良久,还是决定开口:“三郎,我也许……”
后面的话檀嫄觉得难以启齿,刚准备组织语言,却被冯景笑着温柔的打断:“嫄娘永远不需要纠结,你本就值得天下最好的郎君。若我想将天上月拥入怀中,那么明月的清寒我也承受得起,甚至甘之如饴。”
听到此话,檀嫄心中大惊,看向冯景,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张满是温柔的脸。
明亮的眸子在日光下闪耀着灼人的光。
原来她内心的纠结,他都懂。
檀嫄笑了,不是往日那种微笑,是难得的眉眼俱笑,飞扬的眼角眉梢带出少有的魅惑。
美色当前,看得冯景又是一愣,笑意更深。
两人继续慢悠悠往前走,直到走到庭院与正堂的分界处,冯景停住脚步,看着牢牢守在此处的曲妪道:“下次相见,务必同我说说那灯架的样子。”
两人相视一笑,冯景行礼告辞而去。
冯景回到正堂与檀逢及秦氏又说了几句话,略微坐了坐,起身告辞。
刚走出正堂大门,冯景眼睛睁大,接着又是一亮,三两步跑下台阶,到了站在门外的檀嫄身边,笑意慢慢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此时檀嫄已经戴上了幕离,只是罗绮帷幔固定在头顶,并未遮挡容颜,手中提着一个大大的盒子。
见那盒子似乎有些沉重,冯景连忙接过。
“我想送送你。”檀嫄也笑着回答。
虽然我不能回应你相同的热忱,但我可以尽我所能对你好。
她短短一句话背后暗藏心意,冯景瞬间了然,脸上笑意更盛,点头道:“好。”
指了指他提在手中的盒子,檀嫄道:“这里面的果子,有之前有送过的,也有我常吃的,都拿给你尝尝。”
冯景此刻一颗心被檀嫄来送他的举动塞的满满的,哪有心情管什么果子,只会一个劲儿的点头。
说话间,檀逢与秦氏从屋内走了出来,见到檀嫄也是惊讶。又见冯三郎笑得满脸不值钱的样子,瞬间了然。
秦氏心中暗自喟叹:我的傻女儿,郎君的这点儿真情哪里值得你愧疚。
但冯三郎此人,秦氏对他的人品才貌很是满意。
感受到旁边的檀逢拽她,秦氏拢回自己的袖子,无奈看了他一眼,示意:你去说。
檀逢连连摇头,又拽拽她,朝着檀嫄的方向努努嘴。
秦氏没好气白了他一眼,到底还是不放心。
刚打算开口,檀嫄似乎是察觉到父母的动作,主动说道:“我将冯郎君送到门口便回。”
檀逢脸上露出一抹假笑,并不想同意。秦氏却道:“去吧。”
冯景脸上带笑提着重重的盒子,将就檀嫄的步子并肩往外走。他心中只盼着这条路长些,再长些,他可以有更多的时光可以和檀嫄待在一起。
可是檀宅只有这么大,纵然脚步缓慢,也很快到了东侧门,檀家的仆从早已将他的马牵过来。
东侧门处灰墙黑瓦,两旁种着千竿翠竹,依旧茂盛碧绿。
在门槛前,冯景驻足,将盒子放到地上,在檀嫄略微诧异的眼神中,将她搭在两侧的帷幔放下。
修长的手指在罗绮上轻轻摩挲两下,用指背感受微凉的触感。
隔着并不甚透明的罗绮,檀嫄隐约可以看见冯景的表情,感受到他目光里的温柔,觉察出他动作中的小心。
收回手指,冯景开口,语气温柔,带着几份不舍:“我走了。”
檀嫄站在台阶下,看着冯景上马,与他道别。冯景催马前行,一步三回头。
待一人一马在巷角处消失,檀嫄方才转身,却瞥见在宅子旁边不远的一户人家门口,停着一辆熟悉的马车。
宽大奢华的马车几乎占满了巷子里的道路,马车两旁的随从俱是玄裳,显得庄重又肃穆。
这般声势罕见,挑担的小贩路过,放慢脚步偷偷瞄几眼,又被随从犀利的眼神吓得一哆嗦,赶紧侧身而过。
檀嫄疑惑崔隐的马车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从未听说此处有崔家的宅院或别院。
见马车窗门紧闭,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檀嫄赶紧低头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准备回家。
脚步还未踏上第一级台阶,便听见“哐”的一声,车窗似乎被谁狠狠推开,撞在车身上却没有反弹。
“檀娘子,别来无恙。” 略显低沉的声音传来,带着崔隐特有的骄矜。
你若不打招呼,我才会真的无恙。
檀嫄闭了闭眼,心中腹诽,转身站在原地行礼告罪。
“不知崔郎君在此,是我失礼。”
崔隐一只胳膊搭在车窗边,侧脸看向巷子远处,堪称绝世姿容的脸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以及些许常人难以察觉的疲惫。
“难得见檀娘子,上次府上送来的果子,我很喜欢。”
闻言,檀嫄有些疑惑,秦氏送到崔府的盒子除了胡饼还装了果子?
但檀园无意细究,对他的话也不相信,大约是奉承之语,只怕连匣子都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口中只道他喜欢便好。
两人又是无话。
檀嫄见巷口似乎是聚集了一部分人正往这边张望,想赶紧道别回家,避免好事之人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不待她转身,崔隐又道:“冯三郎如今赋闲在家,若要派官,最快也得到来年春日。听闻娘子婚期已定,不为佳婿前程担忧吗?”
闻言,檀嫄只觉得崔隐是疯了吗?又不是什么长舌妇,闻名天下的崔三郎这是说的什么话?
莫说是檀嫄,便是一旁的云七也觉得三郎君是气昏头了,无缘无故和别家小娘子说这么失礼的话。
其实话出口,崔隐便觉不妥。
只是刚才见檀嫄与冯景相处,能觉察出二人之间异于常人的亲近。
檀嫄对别人好是什么样子,他曾经亲身经历过。他也是男子,他自然能懂冯景的心情。
他在一旁远远看着便知道冯景是多么心神荡漾。偏生檀嫄恍若不觉。
他既恼檀嫄对其他郎君也这般妥帖,又气冯景竟然用那样不检点的眼神盯着檀嫄,又觉得自己仿佛丢了什么东西。
一时之间五味杂陈,看见檀嫄懵懂无知的样子,话便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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