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出意外，去接应陈绥远的这几日就能传消息回来，中州那边……
宋媮垂眸敛去眼中暗芒：“听闻蒋相接了位干女儿来，是想故技重施，大小都买？”
蒋忠勤意外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故技重施？看来那匣子里的东西你是真没见着，既然如此，一桩泰川旧案可不足以定我的罪。”
“是吗？”宋媮还记得他方才刚说的话，“律法屈居于圣上的意愿之下，蒋相以为，陛下想你死吗？”
蒋忠勤笑了，摇摇头：“你还是没听懂我的意思，还说要与我平起平坐当对手，少年人，你还不够格。”
他说完便不再逗留，头也不回的离去，背影中仿佛重现了几分当年的意气。、
私牢的石门重重落下，再一次彻底阻隔外面的光线，宋媮回身重新在干草上盘腿坐下。
她倒不怕蒋忠勤真对她做什么，他如今还要留着她当筹码，况且二皇子偷摸派人截杀她就罢了，死士在外办事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可她真要在蒋府中有个好歹，蒋忠勤可脱不开身。
毕竟，她的人在外会咬死了她在蒋府。
京郊，乱葬岗。
如今正是半夜，乱葬岗里漆黑一片，鬼气纠缠着寒气弥漫，几个武夫从城中接了差事，运着草席子勉强裹着的尸体扔到乱葬岗。
他们做事很熟练，将人倒在地上了，照例去摸人身上的财物，可惜一文未获。
“出手的人还算阔绰，他身上的料子也好，没想到是个乞民。”那人说着有些不满，抬脚要踢人。
身边的同伴拦住他：“算了算了，本就是捞阴财的活儿，多少积点德吧你。”
被拉住的人眼珠提溜两下，意上心头：“他这身衣服也不错，虽有些血迹，反正有草席，不如……”
“这可是蒋府中的人，我劝你别伸手，小心惹祸上身！”他怕人惹祸，连忙拽着人走远。
乱葬岗重归寂静，没多久，青芷从灌树丛中探出头，身旁是自宋媮潜入蒋府就在外盯着动静的暗卫。
青芷绕过腐烂的残存骨肉，走到这具新尸体前，拿着剑鞘给人戳翻了个面，接着蹲下开始搜，一无所获。
她皱了眉，举着两只手纳闷地端详尸体：姑娘进府后的这段时间里，蒋府封锁，唯一出来的只有这具尸体。
她目光下移到某处不致命伤口，确定是宋媮的手笔，可什么都没有，难道被搜出来了？
不可能，姑娘若想传消息出来，绝对不会轻易让人发现。思来想去，她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将他上身衣服扒了。”
京兆尹坐在圈椅里，头颅摇摇欲坠，每次惊醒都下意识看身边一眼，见紫芸还端正坐着，又放心去睡。
两人就这样在蒋府的花厅里坐到将近子时，直到暗卫来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紫芸欣然起身，对候在一旁的管事道：“郡主说还要在贵府逗留几日，命我等先回去，今日庄子上的事多谢蒋相亲自派人相救，我想用不了几日，两位主子定会重归于好，我改日再上府来接郡主。”
管事就这么看着她讲黑成白，偏偏他如今脑子一片混沌，有意反驳也找不到头绪，只能送人出府后再急匆匆赶回主院请罪。
蒋忠勤没怪罪他，现下宋媮落在他手中，她逃不出去，就能让外面的人投鼠忌器。
“派去泰川的人回来了吗？”
“没有，”管事更为心虚，只能补充道，“中州那边也还没有消息。”
蒋忠勤回头暼他一眼：“怎么，慌了？怕了？”
管事连连告罪称不敢。
“传信——算了。”蒋忠勤打开密道入口，黑魆魆的洞口如同庞然巨兽，将他一口吞下。
太子死在泰川，公主失踪，储位空悬。不知从何时开始，诸如此类的流言屡禁不止，光在民间传传也就罢了，偏朝堂上不少人也因此蠢蠢欲动。
可他们到底顾忌着许多，不敢真的上书说些什么，只能在私下暗暗商议。
民间与此隐隐形成对峙之姿的，则是关于蒋相当年瞒报泰川军情的谣言，可惜他的信众多为读书人，因此此言一出就会被激烈反驳。
紫芸叫来了青芷，先前被抛弃到乱葬岗的尸体已经确定了身份，再加上宋媮给出的消息，紫芸很快就敲定计划。
可青芷难得有些踌躇，毕竟宋媮还被囚禁在蒋府里，她怕蒋忠勤愤怒后鱼死网破，真一刀将姑娘杀了都是轻的。
“姑娘去前便说了，不必顾忌她，不管她能不能出来，我们该做什么还是得做。”紫芸提醒她，“你该带那些人去大理寺了。”
那个禽兽在蒋府中荤素不忌，只要长的又几分姿色，不分男女他都要搞到手，腻了识趣的留下不识趣的便索性埋在院子里。
他们花了几日查出这些受害人的家眷，此时正要告去大理寺请求搜查蒋府，青芷则代表宋府施压一定要大理寺派人去蒋府挖到尸体才罢休。
紫芸拉过她的手，两人面对面站着，青芷能看见她清澈而坚定的眼睛，一如她每次看向宋媮时。
郡主令牌正牢牢系在她腰间，她摸了摸那方鲜少被宋媮拿出来，因此多年来一如既往保持着光鲜璀璨色泽的令牌，深吸一口气，踏出静安院。
地牢实在难见天光，宋媮待在牢中，靠近了唯一的微弱光线，伸手触碰时不禁怀念起自己院里的阳光。
一直专门盯守她的人见状警惕起来，呵斥着让她回到原地，宋媮依言而行。
这个地牢挖的不深，上方院子里但凡有些什么大动静，下面都能感受到。
细小的灰尘因地面上脚步踏出的接连震动簌簌而下，宋媮抬头看向地牢的顶端。
大理寺的人接连入府，要说为何如此顺利，皆归功与蒋忠勤与其心腹今日都不在府上，群龙无首，大理寺少卿带着人上门便拦不了多久。
可青芷却烦恼起来，她们搞这一出本就是准备浑水摸鱼去密道里探情况的，可现下蒋忠勤不在地上，就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否在地下。
如此一来，可不好办事。
她深深叹了口气，背在后面的手微微晃动示意身后人等待。
大理寺的人带了猎犬，牵着几只来来回回在院里巡回嗅闻，还有人手持探针插入可疑的地面，再抽出近距离观测，嗅闻。
没废多久，便寻出好几处疑似埋尸之地，挥手让人开挖。
迟迟不见蒋忠勤出现，青芷站在毒辣的阳光下，收拢了被汗浸湿的手心，摆手下了令。
几人悄无声息的四下散开，如泥牛入海，遁走在蒋府院落中。
青芷走到一旁的凉亭中，抬手欲斟茶才发觉自己的手还抖着，她伸出另一只手试图控制，徒劳。
怕暗中有人看出自己的异样，她将手拢进袖子，尽力将自己的全身心都投入到大理寺挖掘出的新旧尸体上。
直到尸体都被挖完，月上中天，大理寺的人收工要走，可青芷带来的一个人也没回来。
探一个密道需要这么久吗？当然不用。
青芷心里知道他们恐怕已经凶多吉少，她麻木的站起身，觉得自己应该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随着大理寺少卿离开。
可她还是转身，直奔蒋府的库房——她和紫芸都随宋媮一起记过蒋府的布局。
没有、没有、没有……
一路上一个人也没见到，一滴血也没落下，人间蒸发一样，没有踪迹。
青芷知道，他们多半是死了，她藏身柱后，看见两个精神抖擞守在库房外的守卫，她无力地抓着那朱红似血的栏杆，勉强稳住步子，回到庭院里。
她们被请君入瓮了，为今之计，想到得到地道终点对应的党羽名单，要么重新谋划从大体的人员中筛除验证，要么……
计划再次出现偏移，她们不仅折损了几个好手，还再一次打草惊蛇，此后蒋忠勤定会更加严防死守，谁也靠近不得。
紫芸在屋中踱来踱去，急于想出一个突破口，可再急也毫无头绪。
反而是沉默多时的青芷开口，艰涩而哑然：“不如指望姑娘，她虽被囚禁，但一定能想办法出来……”
“青芷？！”紫芸有些不可置信，“这是姑娘交代给我们的事。”
她见青芷神色萎靡，便知是今日全部人手折损让她心灰意冷了，她安慰道：“做这种事，生死就是说不定的，好在他们都是孤儿没有父母亲人为之肝肠寸断，那怕是你我，甚至是姑娘说不定都会等来这天。”
青芷点点头，提起力气：“嗯，我知道。”
“咚咚——”两人在屋子里谈话，房门自然紧锁，听见叩门声，紫芸几乎是下意识草木皆兵的警惕。
“谁？”
“紫芸姑娘，府门外有人送了东西给静安院。”
“呼啦啦啦——咕咕——”
青芷扭头，便见消失多日的白鸽正站在窗台上，一双小黑豆似的眼睛看着屋子里的人。
她赶紧走过去抱起鸽子取下信件，这一看她立刻一扫脸上的哀愁，欣喜道：“陈大人他们已至梁州。”
青芷说完，见紫芸毫无反应，甚至一副忧喜参半的样子。
“怎么了？”她凑过去问，顺着视线看到手中展开的图，半晌才将眼瞪成铜铃，“密道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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