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
宋媮蹲在出口处,还没回神,便听见青芷紫芸焦急的呼喊声。
她一边拍着衣服上的灰尘,一边回头应:“哎——我在这!”
两个姑娘听见回应,立马往这边跑,见了宋媮,青芷便忍不住嚎啕大哭。
“呜呜呜呜呜……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姑娘要出不来了呜呜呜呜……”
宋媮上前,左边抱住放声大哭的青芷,右边揽着稍显平静但心有余悸的紫芸。
“日后再不能制定这么危险的计划了,我不同意。”
“都怪火药作的人呜呜,呃连火药的威力和计量都搞不清楚呜呜……”
宋媮敏锐地察觉了不对,看向紫芸却见她轻轻摇头。
她突然想起蒋忠勤对皇帝怪异的态度,瞧见青芷腰间的匕首,抽出,反手刺自己一记。
“姑娘!!!”青芷吓得眼泪都凝固了,不明白宋媮为何又自伤。
宋媮却对两人眨眨眼,半松的刀刃只割开了手掌和衣服。
紫芸立刻会意:“姑娘被逆党所伤,必须赶紧回去养伤。”
于是火药作的人见到宋媮时正要上前告罪,瞧见她胸口鲜红一片,赶紧识相退去一边任由两个侍女带走她,连带陛下要立即见她的话,也被他紧紧关到嘴巴里。
等彻底出了蒋府,登上马车,宋媮连忙问道:“蒋忠勤的干女儿现在怎么样?”
“本是抄家大罪,念在她才进京不久便没牵连,但如今已经下狱了。”
陛下本就没想让蒋忠勤活下去,才采纳宋媮的建议将火药作的人派来埋炸药,进而发现他挖掘地道结党营私的罪名。
日后再等他发现蒋忠勤培养死士,囤积武器,那便是坐实了谋逆之罪,这是要诛九族的,蒋月凝绝逃不过。
“姑娘,你认识蒋姑娘吗?”青芷这会儿擦干眼泪,说出自己与紫芸的猜测,“我们收到的地道图纸似乎出自她手。”
那就好办了,将功补过,大义灭亲,再好不过。
“去信陈府。”这个旧案毕竟是由陈绥远重提,他去求情再合适不过。
“昭世子来信,托您想办法留容嫔一命,他有事要回来问。”
宋媮皱眉,这不是她说留就能留的,但陆琢有托,她便尽力一试,问道:“宫里什么情况?”
紫芸摇头,讳莫如深道:“早在蒋相被定罪时,容嫔就被打入冷宫,今夜事毕,大概很快就会被赐死了。”
果然,宋媮头疼地揉揉晴明穴,无可奈何道:“联系皇后吧。”
御书房内,纵然是深夜,长明的烛火仍旧没有熄灭,赵庭撑着头缓了缓,抬手示意端上浓茶。
乌公公掀开壶盖却见里空空如也,连忙告罪去外间叫人。
赵庭歇了半刻,从堆成小山般的奏折中拿起一份开始翻阅,余光见一盏茶被奉到案边,伸手去取。
一只纤纤素手按住了茶盏,赵庭皱眉,抬头见来人的面容立即皱眉:“大胆!”
他抻头正要叫人,微张的嘴被一指抵住。
“陛下,臣妾来此只为一问,当年为何弃臣妾,封宋知秋为后?”
赵庭仍拱眉,还带了些不耐:“你已被打入冷宫,哪来的脸面与先皇后相提并论。”
“先皇后贤德……”
“贤德?贤、德?”蒋瑾岚嗤笑,“为后十五年,尽心竭力,上下操持,就得了两个字?哈哈哈哈——”
她掩面而笑,纵然穿的再普通不过的宫装,也花枝招展的不可方物。她愉悦极了,却连道可悲。
赵庭扭过头,知道她不能怎样,继续去看自己的奏折,淡淡道:“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蒋瑾岚笑音骤止,殿内烛火高低错落,将人的影子拉扯,她呆呆地看着龙椅上的人,一双秋水似的眼眸好像盈满了泪水。
但它的主人不会让它落下。
“陛下,”她扯了扯唇角,“并非是我想的。”她连臣妾也不再称,固执地盯着他。
“我怎么变的,我是怎么从蒋瑾岚变成容妃的,您不是最清楚吗?”
她已全然忘记尊卑和礼仪,堪称冒犯地逼视他:“人之性,哪有天生就分善恶的?我这副样子,这幅样子是哪副样子?是恶毒,是刻薄,还是贪慕权势,一心高飞!”
“陛下,”她又喊,“你看过我的样子吗?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蒋瑾岚!”赵庭气得摔朱笔,厉声呵斥,“你还想要什么?要后位?要你的儿子荣登大宝,还是要你自己坐上这个位置?!”
“贪心不足蛇吞象,是你的贪念害了你自己,如今还找朕要,你要什么!”
“我要后位!”蒋瑾岚声嘶力竭,接着退后一步,抬手指向外面:“我如何就贪?那本就是我该得的,就算我得不到,那也轮不到宋、裴之流。当初扶你登位的是我兄长,不是宋清晏,更不是裴家!”
“那你知道蒋忠勤为夺嫡干了什么?”赵庭缓缓开口堆积在心中数十年的,自他登基起便一直伴随着他的惶惑、怨懑、郁气,对着始作俑者的妹妹一吐而尽,他竟感到了报复的快感。
“为拖延昭王回京,他擅自压下泰川军报,不发粮草,泰川城内先动乱,外又遭乱党围攻!你可知死了多少人?用千千万万条无辜人命换来的后位,你坐得起吗?”
“朕封宋氏为后,不仅是因为她贤德,还因为宋清晏干净,宋府干净!”
他非嫡非长,乃是在承安太子一派造反,先皇崩逝后登基,这本就值得诟病。如今大燕内忧外患,更是让他若置身风口浪尖,他怕天下人的怨怼,怕史官文人的口诛笔伐。
“你管朕要后位,”赵庭将她推倒在地,垂眼道,“谁人都配,唯独你,不配。”
因着泪水纵横,前不久还精致艳丽的美人,现下妆容已经斑驳,发髻也散乱。她撑坐在地上,慢慢低下头,青丝随之滑落遮挡了神情。
赵庭蹲下身,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事已至此,好好恕罪吧。”
“你们凭什么不告诉我。”蒋瑾岚的泪水不为赵庭的薄情而流,亦不为自己无法改善的处境而流,只为曾经天真愚蠢的自己而流。
“我从来都不知道他瞒报军情的事,他知道,他不告诉我,你知道,你也不告诉我。”
“你们都瞒着我,你们凭什么都瞒着我!”
“你们当我是一个女人,就全都看不起我,你们凭什么看不起我!”
她忽然回想起自己还年轻的时候,那时候太年轻,太无知,以为靠着哥哥就能当赵庭争权的同盟,可过了这么多年才看清,他只当她是附庸的物品,连人都不是。
她以为他们的婚姻是争权夺利的联盟,他们却只将她看做临时的纽带。
“伪君子。”蒋瑾岚重新抬起头,单手将双颊的发丝拨去两边,露出一个讽笑。
“我原本以为我是个表里不一的,没想到陛下才是个中高手。”
“蒋瑾岚——”赵庭寒声警告。
她骤然起身,膝行至赵庭面前,两人呼吸交融,四目紧对。
“赵庭!泰川的人死了十多年,你现在拿出来说事,不觉得虚伪吗?说到底,一切的一切只是你为了你的皇位,你赵家的江山!昔年你将顾惜君臣之谊当做你怯懦的借口,现今又将怜悯无辜生民当立为你清扫的工具!一边遮遮掩掩地玩弄着权术,一边沉浸在一声声明主的美言中……”
她话至此处蓦然一般抓住赵庭的衣领,双手抱着他的脖子,咬了上来。她疯了般的用力,血腥和疼痛在唇齿间炸开,赵庭甚至觉得有什么东西顺着口腔进入咽喉。
赵庭额边青筋抖动,双手用了十二分力将人掀开,一边咳嗽一边朝外喊:“来人!来人!叫太医!”
蒋瑾岚被两个太监夹着往外拖,口中还在不停:“元氏曾预言赵氏皇族累世阋墙,你斗胜承安太子先皇便暴毙,如今太子势胜,你又能活多久?你又能活多久!哈哈哈哈哈哈哈……”
见蒋瑾岚被拖远,一直垂首站在外边的皇后立即进去请罪:“陛下恕罪,是臣妾管理不严,才让她溜出冷宫,竟然还进了御书房,臣妾惭愧。”
赵庭正不断捶着胸口想将蒋瑾岚方才渡来的东西咳出,没空理会其他,裴疏桐见状默默跪着,直到太医赶到,她才起身,静立一边。
太医来回把脉,却不得其解,最终只能颤颤:“老臣学艺不精,陛下恕罪。”
赵庭捏拳,明明想保持冷静,但愤怒和不安焦灼焚烧,乌公公见状立刻急声道:“那您就把人都叫来啊!太医院那么多能人,裴太医呢?都叫来啊!”
太医连连应是,起身要去,乌公公看不过眼,朝小徒弟使眼色。
小乌公公立即会意,疾步出了殿门,却见一个小太监一瘸一拐,满脸恐慌地从长廊那边跑来。
“废容嫔触柱自尽了!”
“容嫔死了,自杀。”青芷将信件平摊在桌上供她们阅览,“她身前与皇帝单独见了一面,不知道说了什么,皇后说以陛下的状态来看,应当是容嫔给他下毒还成功了。”
“据说容嫔懂武功剑术,能出冷宫进御书房好像也正常。”青芷补充道,“至于触柱,是她将辖制她的人都打了。”
看来陆琢想问的事是问不了了,宋媮问起蒋月凝:“老师那边怎么样?”
“信已经给过去了,但好像还没动静。”
没动静?宋媮皱眉,此事紧急,看来她需亲自上陈府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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