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雅轩茶楼弥漫着顶级龙井的清冽香气,平日的喧嚣被刻意营造的静谧取代。雕花窗棂滤进的阳光,在光洁的乌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蘅坐在临窗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素瓷茶杯的边缘。她今日穿着一件素净的月白旗袍,鬓边簪着一支小小的珍珠发簪,清冷得如同初春的梨花,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抗拒。
屏风后,沈砚舟一身深灰色暗纹长衫,看似随意地翻着账册,实则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捕捉着屏风外的细微声响。他面前摆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眼神锐利如鹰隼,又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躁。空气中弥漫着沉水香与他自身散发出的冷冽气息。
脚步声由远及近,顾西洲走了进来。他身着熨帖的浅灰色法兰绒西装,气质儒雅温润,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手里拿着一个卷成筒状的厚牛皮纸袋。他目光温和地落在苏蘅身上,微微颔首,笑容真诚:“苏小姐,久仰。在下顾西洲,幸会。” 声音清朗,带着留洋归来的从容。
“顾先生,幸会。请坐。”苏蘅起身,声音清泠平静,礼节周全。
两人落座,气氛有些微妙的拘谨与彼此审视的意味。伙计上前询问。
“劳烦,一壶‘灯心草竹叶茶’。”苏蘅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屏风后的寂静。沈砚舟翻动账页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清心火。她在点给他听?还是真的心火难平?
顾西洲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灯心草清心除烦,竹叶清热利尿,苏小姐精通药理,点的茶也清雅别致,正合时宜。”他放下手中的蓝图卷筒,从西装内袋取出一个用深蓝色丝绒布包裹的小巧盒子,轻轻推到苏蘅面前。“初次见面,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听闻苏小姐醉心医学,尤其擅长精细外科,这是一套德制蔡司手术器械的微缩精钢模型,希望能搏你一笑。”
盒子打开,里面是几把锃亮如镜、比例完美还原的微型手术器械,在阳光下闪着冷冽而专业的光芒。
苏蘅的目光落在那精致的模型上,并未伸手。她想起那个强行安排的这场相亲的男人,心中那点被强压下的恼意又翻涌上来。“顾先生客气了,初次见面,如此厚礼,苏蘅愧不敢当。”她的拒绝干脆利落,带着医者的疏离和一份刻意的划清界限。
就在这时,一阵馥郁得呛人的玫瑰香风袭来。白曼笙穿着一身剪裁极尽奢华的猩红色丝绒旗袍,高开叉露出莹白的长腿,妆容精致得如同面具,踩着细高跟,径直绕过屏风,无视了外间的苏蘅和顾西洲,巧笑倩兮地走到沈砚舟身边。
“怀仁”她的声音甜腻得发粘,带着刻意的娇嗔,“可算找到你了!打你督军府电话总说不在,原来躲这儿清闲呢?”她自然地伸手想挽住沈砚舟的胳膊。
沈砚舟不着痕迹地侧身避开,目光依旧停留在账册上,语气平淡无波:“白小姐,我在会客。” 他刻意强调了“会客”二字。
白曼笙这才像刚发现屏风外的两人似的,夸张地“呀”了一声,目光在苏蘅和顾西洲身上转了一圈,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哦?原来是顾工程师。”随后将目光转过来,“这位是?”
苏蘅微微点头,报上自己的姓名。她脸上堆起虚假的笑意,“既然是沈督军的客人,下周五我的慈善晚宴,为孤儿院募捐,两位务必赏光!”镶满水钻的手袋里抽出两张鎏金请柬,快步走到苏蘅和顾西洲桌边,不由分说地放在桌上。
她见苏蘅犹豫,又将桌上的请帖向她推了推,苏蘅低眸,见请柬格外精致,秀得是罂粟花的暗纹。“怀仁也会来捧场,人多才热闹!”她目光落在顾西洲推过去的丝绒盒子上,又扫过苏蘅空荡荡的脖颈,语带深意:“苏医生这身素净是好看,不过晚宴那种场合,还是要戴些像样的首饰才压得住场。我那儿新得了一套南洋珠的首饰,颗颗浑圆,光泽温润,回头让人给你送去试试?就当…见面礼了?”
苏蘅看着桌上那刺眼的鎏金请柬,耳边一遍遍响过她喊他怀仁,又瞥见屏风缝隙后,沈砚舟正姿态闲适地端起茶杯轻啜,仿佛眼前这幕戏与他毫无干系,甚至…带着一丝玩味的旁观。一股郁气堵在心口。她压下翻腾的情绪,忽然伸手,将桌上那个装着微缩手术刀的丝绒盒子拿了起来,从见到这个白曼笙露开始,苏蘅始终保持着淡却毫无温度的微笑:“白小姐费心了。首饰就不必了。顾先生这份‘医者仁心’的礼物,倒是别致,我收下了。晚宴,我会考虑。”她收下盒子,却看也没看顾西洲一眼,更像是对屏风后那个人的无声反击——你要我相亲,我便“相”给你看!
顾西洲微微一怔,随即了然,温和地笑了笑,并未多言。
苏蘅站起身:“顾先生,白小姐,我医馆还有事,先告辞了。”
“苏小姐慢走。”顾西洲也起身。
苏蘅刚走出两步,屏风后传来沈砚舟低沉的声音:“副官,送苏医生和顾先生回去。”副官应声出现。
顾西洲连忙婉拒,态度谦和:“沈督军,不必麻烦,我……”
“车就在外面。”沈砚舟打断他,语气不容置喙,目光却透过屏风缝隙锁在苏蘅紧绷的侧脸上,“我与白小姐,还有些话未尽。”他这话是对副官说的,却像一根针,精准地扎进了苏蘅的心里。
未尽的话?只怕是场风花雪月吧?苏蘅脚步一顿,没有回头,挺直了脊背,如同负伤的鹤,快步走了出去。顾西洲对沈砚舟和白曼笙颔首示意,也跟了出去。
茶楼内,只剩下沈砚舟和白曼笙。白曼笙得意地靠近沈砚舟,红唇几乎贴到他耳边:“怀仁,你看她的眼神不一般。”
沈砚舟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磕碰出清脆的响声,他抬眼,眸中寒光乍现,那冰冷足以冻结空气:“白曼笙,我的事,轮不到你置喙。晚宴,我会去。现在,出去。”
白曼笙脸上的笑容僵住,感受到那迫人的寒意和毫不掩饰的厌烦,咬了咬唇,终究不敢再多言,悻悻地离开了。
沈砚舟独自坐在屏风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眼神晦暗不明。那盏凉透的“灯心草竹叶茶”的余香,似乎还在鼻尖萦绕,混合着苏蘅离去时留下的、那混合着药香与决绝的气息。他目光落在苏蘅方才坐过的位置,仿佛还能看到她清冷的侧影。
他派车送她,连同顾西洲一起,是保护,是监视,还是…一种连他自己都理不清的、将两人强行绑定的扭曲冲动?那句“话未尽”,成功地在她心里埋下了更深的刺,也让他自己陷入更深的烦躁。这场精心安排的相亲开局,在他失控的情绪和白曼笙的搅局下,已然偏离了预设的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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