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被两个虫族拾荒者一左一右粗鲁地架着胳膊，拖离了那个充满铁锈和死亡气息的集装箱。冰冷的抑制环紧贴着他纤细的手腕，不时传来一阵微弱的麻痹感，让他本就虚软的身体更加使不上力气。他低垂着头，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也掩去了眼中飞速闪过的计算与冰冷。
他没有反抗。
在绝对的力量差距和陌生的环境下，无谓的挣扎只会招致更快的毁灭。前世无数次深入敌后执行斩首任务的经验告诉他，生存的第一步，是观察、适应，然后等待时机。
他被拖拽着登上了一架从货运飞船腹部降下的、摇摇晃晃的升降平台。平台上升时带来的失重感让他胃里一阵翻腾，这具身体显然极度缺乏能量和适应力。
“哐当！”
升降平台与飞船舱口对接，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顾晏被推搡着进入了一个更加昏暗、嘈杂的空间——“黑石号”货运飞船的内部。
这里的空气比废弃星球上更加污浊。浓烈的机油味、汗臭、某种劣质燃料燃烧后的刺鼻气味，以及……属于大量虫族个体身上散发出的、混合着信息素和体味的复杂膻臊气息，几乎凝成了实质，呛得顾晏喉咙发紧，忍不住低咳了两声。
飞船内部结构粗糙，管线裸露，墙壁上满是磕碰和油污的痕迹。几个穿着同样破旧防护服或简陋皮甲的虫族正在忙碌地整理着一些从星球表面收集来的“货物”——大多是些扭曲的金属块和废弃零件。他们看到被押送进来的顾晏，纷纷投来或好奇、或漠然、或毫不掩饰的鄙夷目光。
“看什么看！干活去！”押送顾晏的一个虫族粗声呵斥道，那些目光才不情愿地移开。
顾晏被带到船舱尾部一个相对独立的隔间，这里堆放着一些备用的零件和工具，空气稍微好一些，但依旧简陋。隔间的金属门上有着明显的锁扣结构。
“小子，算你走运，老大暂时看上你那点机灵劲儿了。”一个虫族取下顾晏手腕上的抑制环，但警告性地拍了拍他的脸颊，甲壳摩擦皮肤的触感令人不适，“老实待着，别动什么歪心思。这艘船上，弄死个把‘残次品’，比踩死只太空虱子还简单。”
说完，两个虫族哐当一声关上金属门，从外面落了锁。
隔间里只剩下顾晏一人。他背靠着冰冷的舱壁，缓缓滑坐到地上，这才允许自己流露出片刻的疲惫。刚才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战斗，几乎榨干了他这具身体所有的潜力。肌肉因为过度透支而在微微颤抖，肺部如同破风箱般喘息着。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整理目前获得的信息。
在这虫族社会，他被认定为“残次品”，地位极其低下，等同于可以随意处置的货物或奴隶。现在他身处一艘名为“黑石号”的、隶属于某个拾荒者或小型走私团伙的货运飞船上。飞船的目的地似乎是某个叫“黑齿集市”的地方。船上的虫族成员显然都不是善类，视他如草芥。而他现在身体极度虚弱，营养不良，精神力近乎枯竭，唯一的优势是保留了前世的战斗意识、格斗技巧和远超常人的冷静头脑。
必须尽快恢复体力，哪怕只是一点点。
他的目光扫过隔间，落在角落一个不起眼的、似乎是盛放废弃冷却液的金属罐上。罐子边缘有些破损，形成了不算太锋利的缺口。
顾晏挪过去，费力地将罐子拖到身边，用那块不规则的缺口边缘，小心翼翼地磨蹭着束缚他双手的简陋绳索，抑制环取下后，他们还是用物理方式捆绑了他。他动作缓慢尽量避免发出太大声音。
与此同时，飞船似乎完成了装载，伴随着一阵更加剧烈的震动和引擎的轰鸣，开始缓缓升空，脱离“铁锈17号”弃星的重力场。舷窗外那颗荒芜、死寂的星球逐渐变小，最终被无尽的漆黑星空所取代。
超空间跃迁的眩晕感如期而至，比顾晏前世乘坐的联邦星舰要强烈和粗糙得多，显然这艘飞船的科技水平相当落后。
不知过了多久，跃迁结束，飞船恢复了平稳航行。顾晏也终于磨断了手腕上的绳索，双手获得了自由。他揉了揉被勒出红痕的手腕，开始更加仔细地检查这个隔间，寻找任何可能利用的东西。
除了些无用的废零件，他一无所获。食物和水更是奢望。
就在他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获取基本生存物资时，隔间的门锁发出了“咔哒”一声轻响。
顾晏瞬间恢复成被捆绑的姿态，低着头，蜷缩在角落，一副虚弱无助的模样。
门被推开，进来的不是之前那些粗鲁的士兵，而是一个看起来年纪稍小、甲壳颜色偏浅、复眼中带着几分怯懦和好奇的年轻虫族。他手里端着一个粗糙的合成材料盘子，上面放着一块黑乎乎、像是压缩干粮的东西，还有一小杯浑浊的液体。
“喂，‘残次品’，”年轻虫族的声音有些紧张，“老大让你吃点东西，别饿死了。”
他把盘子放在离顾晏不远的地上，像是怕被传染什么似的快速后退了两步。
顾晏没有立刻去动食物，而是抬起眼，用虚弱但清晰的声音，尝试用刚学会的虫族通用语问道：“……谢谢。我们……要去哪里？”
他的发音还有些生涩，但意思表达明确。
年轻虫族显然没料到这个“残次品”会说话，而且态度如此……平静？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去‘黑齿集市’啊，还能去哪？老大要把这次捡的货卖掉。”说完，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多嘴了，有些懊恼地瞪了顾晏一眼，“快吃！吃完盘子放门口！”
年轻虫族匆匆离开，重新锁上了门。
顾晏这才慢慢挪到盘子边。那块黑乎乎的干粮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气味，浑浊的液体也看不出是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吃下去。生存是第一位的。
他拿起干粮，小心地咬了一小口。口感粗糙得像在嚼沙子，味道更是寡淡中带着一股怪异的酸涩。他强迫自己吞咽下去，又喝了一小口那浑浊的液体，似乎是某种低度发酵的饮品但勉强能补充水分。
吃完这简陋的一餐，他感觉胃里稍微有了点底，体力也恢复了一丝。他重新靠坐在墙边，闭目养神，耳朵却捕捉着门外的一切动静。
飞船在星际尘埃中平稳航行。偶尔能听到外面虫族船员粗声大气的交谈、工具碰撞的声音，以及引擎低沉的嗡鸣。
然而，在某一刻，一种极其微弱、但截然不同的感觉，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细小石子，在顾晏近乎枯竭的精神识海中，激起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
那是一种……躁动？不安？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又似乎近在咫尺。带着一种原始的、冰冷的威压感，虽然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却让顾晏残存的精神力本能地感到一丝警惕和……排斥？
他猛地睁开眼，黑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是什么？飞船引擎的干扰？还是……某种他尚未了解的虫族特性？
没等他细想，那种微弱的感应就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就在这时，飞船的广播里响起了一个粗哑的声音：“全体注意！十分钟后进入‘黑齿集市’警戒范围！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检查货物，准备好通行码！谁他妈出了岔子，老子把他扔出去喂太空蠕虫！”
船舱外顿时响起一阵忙乱的脚步声和应答声。
黑齿集市，要到了。
顾晏深吸一口气，将刚才那瞬间的异样感暂时压下。他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这个鱼龙混杂的集市，既是危机，也可能隐藏着机遇。
他需要更加小心地扮演好一个“有点用处但不足为虑”的残次品角色，摸清这个世界的规则，然后……找到属于自己的路。
他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感受着那微薄的力量在缓慢凝聚。黑色的眼眸在昏暗的隔间里，亮得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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