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林薄闲身体没什么异样,但很明显能感觉到,精气神大不如前。
变得不怎么爱说话,也不爱逗乐子了。
小半个月后,迎来本年最大的降雪。
办公楼里暖烘烘的,木久川解下大氅,融化的雪水沿着伞面滴落,在身后留下一行水渍。
王姨拎着拖把,笑容满面地迎面而来:“小木来了。”
木久川堆起笑容,这才发现身后的水渍:“王姨早,不好意思,没想到这雪化得这么快。”
他连忙将合拢的伞插进前台桌旁的伞桶内。
然后用目光丈量了一下进门到前台桌的距离,觉得伞桶放在这里不合适,弯腰提起,放在一进门的地方。
“小木真细心。”
木久川笑了笑,“王姨辛苦,林队呢?”
王姨将拖把泡进水桶:“在办公室呢,这两天看他很忙,我也不好去打扰,他的办公室也已经好几天没打扫了。”
木久川垂了垂眸,道:“王姨,工作还习惯吗?”
齐洛案之后,王姨一直在家照顾儿子。
如今几个月过去了,齐洛的精神状态有所恢复,在木久川和王姨的帮助下,已经可以正常作息,偶尔还能出门走走,脸上也重新露出笑容。
王姨放下心来,想重新再找份工作。
但到底年纪大了,不好找,木久川便推荐她回茶兰神寺做保洁。
办公楼里总共就那么几个人,除了林薄闲的办公室,其他地方脏不到哪儿去。
活儿并不累人,很适合王姨。
王姨笑得满脸慈祥,眼角堆出褶皱,感慨道:“王姨年纪大了,习惯不习惯的也就那么回事儿,过一天算一天,最大的幸福,就是看着你们这些娃子,一个个平安健康,就够了。”
木久川有些感动。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似乎发生了某种细微的变化。
能感受到除了喜怒之外的情绪,整个人也变得柔软下来。
“齐洛呢?他上次说想准备考研,我就没打扰他,算起来也有小半个月了,他近来还好吧?”
“好~”王姨道:“那小子最近脸上笑容多了,人也变得有活力了,食欲大增,可能吃啦!哈哈哈......”
木久川仿佛看到了那副温馨的画面,不由自主地跟着笑。
告别王姨,木久川径直走向林薄闲的办公室。
透过玻璃门,看到他对着电脑焦头烂额,两条眉难舍难分。
他状态本就一天不如一天,近来又为了乔阳的事劳心劳神,已经连续几天没有睡好觉了。
木久川并不打扰,转身离去。
约么一刻钟后,脱去薄棉马甲,只穿一件驼色高领毛衣的木久川重新出现在玻璃门前。
手里多了个冒热气的白瓷杯,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林薄闲头也没抬,紧盯电脑屏幕上的那封邮件。
连续几个惊叹号告知他此事的严重性,要他抓紧去办。
他何尝不想,只是目前毫无办法。
‘当’一声轻响,一个杯子放在他肘边,热烘烘的茶香扑鼻而来。
林薄闲那被邮件黏住的视线这才终于拔出来,投向茶杯。
这才发现,原来的那杯咖啡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是什么?”
“茶。”木久川言简意赅。
林薄闲抬眼看了看他,唇角顷刻忍不住勾了起来。
他的目光在木久川那双好看的手上停留片刻。
那双手又瘦又白,手指细长,骨节分明。
白皙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只是手指微微泛着粉红。
林薄闲置于扶手上的指尖收了收紧,喉头微动,连忙移开视线。
他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冷着了吧?让你不戴手套。”
木久川捕捉到他所有细微的表情,微微一笑,冷不丁将手从他后领塞了进去。
林薄闲当即打了个寒战,缩起脖子。
“良寿车接车送,下了车有伞,有什么好戴手套的。”
“得了吧。”林薄闲把他的手从自己衣服里取出来,握在掌心捂着,“我还不了解你,你不就是嫌戴着手套太丑了吗?会破坏你的穿搭,上班跟走秀似的。”
他的目光落在木久川脸上。
碎发下的眼眸深邃,深而柔的目光透过镜片落在林薄闲脸上。
银丝镜框压在高挺的鼻梁上,薄唇轻抿。
禁欲又充满诱惑力。
林薄闲心神荡漾,不敢再看。
“就算是车接车送,下车的地方到塔前也还有一段路呢。”
他的拇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木久川的手背,描摹着血管的走向。
“乖,听话,以后把手套围巾什么的都戴上,不要嫌丑,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他交代后事似的口吻让木久川脸色一沉,笑容瞬间敛去,“不好。”
他伸手关掉电脑,将茶杯递到他面前,语气略生硬道:“趁热喝。”
林薄闲乖乖接过,吹了吹,小呷一口试试温度,然后大口喝下。
这个动作莫名取悦了木久川,笑容重新回到他的脸上。
接过空茶杯放在桌上,木久川斜倚在扶手旁,和林薄闲紧紧挨在一起,胳膊绕过他脑后,揽住他另一边肩膀。
“答应我,以后不许再喝凉的,那杯咖啡都已经冷很久了。”
“好。”林薄闲话音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休息会儿吧,闲哥。”
林薄闲后脑仰靠在椅背上,眉心紧拧。
他紧闭上眼,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我也想休息,但这事很棘手,他必须离开原来的环境,前往净化一条街休养观察,再在原来的环境里待下去,只怕会回到从前。”
木久川轻轻歪头,侧脸在他毛茸茸的发顶上蹭了蹭。
“可是我们已经尽力了,连江医生都没法说动他的父母。”
那日江琴回到现实,那段记忆噩梦般深深刻在脑海。
醒来后不顾头脑的晕眩,冒着生命危险开车冲到茶兰神寺,痛哭流涕地将一句‘谢谢你们救了我’翻来覆去地说。
他们在会议室里聊了好一阵子。
头脑昏沉的江琴恳求他们千万不要放弃乔阳。
说那孩子本性不坏,不该受那样的苦,更不能成为毁天灭地的大魔头。
可乔阳的父母非但死不悔改,还将上门慰问的几人驱出门外。
门砰的一声关上,还扬言,他们要是再来就要报警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木久川道:“渊者家属说什么也不配合,任由事态发展下去,上面会采取什么样的措施?”
林薄闲疲惫地叹了口气,“无论为了三界和平还是渊者本人,净化处都不会不管不顾。”
“何况乔阳本就是高级渊者,若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我们会联合人界的警卫队直接上门带人,连着亲属一并带走。”
“唉。”林薄闲叹了口气,“自净化处成立至今,采取此措施的案例不超过一百个。但愿不要到此地步。”
木久川的视线定格在对面墙上某一点,似乎陷入某种沉思,唇角却紧抿了一下。
他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净化处若是暴露,势必引起人界恐慌,让他们知道,他们所处的环境并不安全,身边看似正常的同类很可能就是被污浊之气包裹着的、随时可能化魔的渊者。
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渊者的等级分布和危险程度。
不知情者很可能成为惊弓之鸟,只要看到稍有异样的人便会惊慌失措,放大恐慌。
蝴蝶轻轻振翅,便会掀起狂风巨浪。
事态若发酵到无法控制的地步,不利于净化处开展工作,更不利于渊者恢复。
林薄闲胡乱搓了一把头发,把一头本就乱糟糟的卷发搓得更乱。
木久川按住他的手,柔声道:“行啦,再搓就要秃啦。”
“晕。”林薄闲哑着嗓子说:“我想保持清醒。”
“晕就睡会儿,你难得休息。”
“不。”林薄闲说:“时间不多了,还有很多事要做。”
木久川感觉到他掌心微潮,“时间不多了,是什么意思?”
林薄闲后脑仰靠在椅背上,紧闭双眼,轻摇了摇头。
很快就没了动静,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木久川神色平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他翘起来的一缕头发。
片刻后将他打横抱起,走向有间花店。
鲜花香气扑鼻,大床柔软像洁白的棉花堆。
木久川拉过被子,悉心掩到他胸口,然后斜坐在床边,静静看着他的睡颜。
“有间、无界......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想着我吗?”
*
三天后,镜台再次发出预警,御海城东南方向捕捉到S级渊者气息,污浊之气渐浓。
那正是乔阳家的方向。
此事绝不能再耽搁。
尽管不愿,人鬼两界依然还是采取了强制措施,带走了乔阳及其父母。
此事虽秘密进行,可还是闹了不小的动静。
无良媒体大肆报道,说有神秘部门现世,背后竟隐藏着巨大秘密!
陆瑞淇一大早就抱着手机刷帖。
刚点开软件就有个火热的爆帖喂进嘴里。
一个不到十秒的短视频,镜头胡乱摇晃,只看到人头攒动,连小区的门都看不见,就说是事发现场,一家三口被神秘部门带走,还有官方配合!不知去向。
大家伙讨论得热火朝天。
- 什么情况?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带走良民!?还有没有王法了?
- 话说那家我认识,人都挺好的,老实本分、遵纪守法,没犯什么事儿啊。
- 执法者的工作服从来没见过,该不会是什么秘密基地之类的,要抓人去做什么实验吧?
- 你别胡说!小说看多了吧?都什么年代了还人体实验。
- 真的真的,你还真别不信,谁说这世界上只有人?
- 搞不好还真是,我就感觉到现在人戾气越来越重,搞不好就跟什么神秘力量有关呢!说不定就是这个神秘部门搞出来的!
-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所有人都是他们的试验对象?
- 什么楚门的世界,这也太吓人了吧!
......
眼看着事件朝着玄幻方向狂奔,陆瑞淇渐渐失去耐心,手指飞动,在聊天框内输入‘这根本不是现场!请遵守网络社区的聊天规范,不随意传播未经核实的信息,这是每个网络公民应尽的义务!’
但是想了想,怕自己被打上疑似内部人员的标签,然后围追堵截。
她可不想陷入这个漩涡,手指一动,又一字不落地全删了。
再往下滑,就是清一色的‘请官方出面解释清楚’的呼吁,再没什么有营养有价值的。
陆瑞淇啪的一声合上手机,眼不见心不烦。
工作间隙正在休息的陆瑞轩刚好看到这一幕,歪头打量妹妹。
“哟,小仙女今儿个居然不笑了?气哼哼的这是怎么了?”
被气成河豚的陆瑞淇嘟囔着说:“还不都是那些网民闹的,我们为他们负重前行,他们居然说我们是什么做人体实验的黑作坊,还把人界戾气越来越重的锅也扣到我们头上。”
陆瑞轩嗐了声,坐在了她身边:“还以为什么事儿呢,都是些不知情的群众,你跟他们生什么气呐。”
他伸手递来一包牛奶:“呐,补充蛋白质。”
陆瑞淇接过,插上吸管小口小口喝。
陆瑞轩忍不住被她可爱的模样逗笑。
“行了,说个开心的吧,后天就是圣诞节了,圣诞节一过就该跨年了。”
“乔阳的事儿告一段落,队长的状态也在慢慢转好,咱们可以安心跨个年了。”
陆瑞淇精神大振,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真的吗?”
可是很快又陷入怀疑:“你怎么知道队长的状态稳定了?”
“琳姐说的你还不信?”
陆瑞淇大松一口气,一颗定时炸弹解除了,铿锵有力道:“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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