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苍秾说出殷南鹄藏身在青州后,岑乌菱就迅速开展了搜查青州的计划。青州地域宽广,挨家挨户搜索耗时太长,岑乌菱寻来四个东溟会成员,威逼利诱不眠不休审问数十日,最终才得知一点关于殷南鹄的线索。
四个人里有三个是殷南鹄的朋友,这足以她在东溟会的势力盘根错节。东溟会与殷南鹄的联系绝非一朝一夕,这些年她站到东溟会不可或缺的位置,在同僚好友间颇得美名。
自然,她的好友多是沈露痕万宝饴之流,没经过多少审问就吐出了殷南鹄在青州的藏身之处。岑乌菱又调遣属下亲自杀到青州,将殷南鹄的据点付之一炬。逃亡途中的沈露痕和珍蕊误打误撞,发现了草原里前来支援的苍秾等人。
“遇上两个逃跑的残兵败将,竟然还被打成这样。”走在前头的小艾倏然顿步回头,身后满身绷带纱布的伤员躲闪不及差点撞上,小艾叹气道,“庄主不想让你们瞎掺和,因为把你们叫来青州,给你们通风报信的银翘要受罚。”
“她怎么能罚银翘?”苍秾不满地问,她想了想又说,“不对啊,岑乌菱要罚银翘,她为什么不跟我们说?”
“跟你们说,然后你们去忤逆庄主再被她打个半死?”小艾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她,转头继续往前走,“银翘不说是保护你们,这次的事把你们卷进来她也很内疚。”
岑既白愤愤不平道:“银翘为什么要内疚,我们都是自愿来的。依我看就是岑乌菱没在殷南鹄手上讨到痛快,就把气撒到我们这些反抗不了的老弱病残身上。”
小艾烦躁地闷头往前,没心情理会岑既白的怒气。众人跟着她在城内四通八达的巷子里绕了半天,拐过四条巷子丘玄生和戚红才把气得怒骂岑乌菱的岑既白哄好。
穿过狭小的巷道,尽头是德增乡的中心广场。彩旗飘荡随风抖擞,远处就是跟几个下属说着话的岑乌菱。小艾很有远见地抬手拦下众人,说:“庄主就在前边,我去让她把书还回来,你们就别到她跟前,免得她又生气。”
岑既白只好踹一脚广场上的石墩,怒气冲冲地说:“呿,她不想看见我们,我们还不想看见她呢。”
没时间照顾她的情绪,小艾阔步走到岑乌菱身侧跟她攀谈起来。苍秾和丘玄生在附近找了个石墩坐下,丘玄生心事重重,问:“苍秾小姐,你有发觉什么不对吗?”
苍秾还没说话,岑既白就问:“什么?”
丘玄生低声道:“当时珍蕊和沈露痕并不像被人追赶,反而像是在寻找什么。倘若她们被岑庄主追杀,应该看见我们调头就走,怎么会主动招惹我们拖慢逃亡的速度呢?”
“对哦,”冷静之后苍秾也逐渐觉察出不对来,她思忖道,“我记得沈露痕故意挑衅,似乎是想把我带去什么地方。我以为那是东溟会设的埋伏,所以没有跟上。”
“是的,如果她们的目标是逃跑,就绝对不会主动和我们发生冲突。”丘玄生抱住苍秾还算完好的右边胳膊,感慨道,“还好岑庄主和仁丹的母亲她们及时赶到。”
“不过也有可能是意外,沈露痕的行为本来就是我们这种正常人无法预料的。”苍秾勉强笑出来,偏过脑袋搭在丘玄生肩上跟她靠在一起,“也不知岑乌菱有没有和殷南鹄对上,我想象不出那两人打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丘玄生仰头望天,跟着设想道:“岑庄主会赢吗?”
“那当然,不然你以为岑乌菱的名头为什么这么响?都是她打出来的。”岑既白突然插嘴,“她舍弃了普通人的身份把法宝嵌入自身,对她而言我们就是不入流的小角色。”
丘玄生和苍秾闭上嘴,岑既白憋着一肚子气挤着两人在石墩上坐下来,一脚踢向旁边栽着的矮树:“我不想让她赢,也不想让殷南鹄得意。”她踢了一脚还不解气,“明明是我的两个仇人准备对打,我怎么就是高兴不起来?”
满树树叶簇簇作响,仿佛是在讨饶。岑既白索性站起来踹,岑既白还想再骂几句,却见远处的戚红站在一户民居的屋篷底下对她招招手,岑既白不耐烦道:“干什么啊?”
戚红不答话,还是用力对她挥手。岑既白无话可说,三步并作两步朝她跑过去。目光远送岑既白跑远,坐在石墩上的两人才得到些休息的空间,歪着头靠在一起休息。
太阳正好被广场边的碉楼挡住,投下一片阴影。面前跑过去几个玩闹的孩童,每个人笑得脸红红的,在跑动间呼出冷气。听着那细碎的笑语声,丘玄生低头圈住苍秾的手臂。她倚着苍秾,问:“苍秾小姐,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我还没想好。”苍秾的目光追随着那些乱跑的孩子,漫无目的地说,“反正岑乌菱带头端了殷南鹄的老巢,她们打得有来有回,我就算赶到现场也没有用武之地。”
“她把我们赶出神农庄,是不是就是不准我们再过问苍姁的意思?”苍秾很不情愿地动起脑来,“我是有心报仇,可我连沈露痕都打不过,还得靠你来救我。”
“我愿意救苍秾小姐。”丘玄生握着她的手,格外坚定地说,“不管多少次我都愿意。”
苍秾望着丘玄生没说话,实际上她并不想让丘玄生救自己太多次。她知道大概是自己太好面子,不希望被丘玄生小看。其实她在心里是暗暗希望丘玄生能倚靠自己的。
“这次真是给你添麻烦了。苍姁是我母亲,是小庄主的姑母,和你没有丝毫关系。岑乌菱她那么厉害,接下来一定随便就能打败殷南鹄让她跪着给苍姁磕头。”苍秾沿着先前的思路说,“这一切都和被赶出去的我没有关系,岑乌菱是神农庄最高话事人,她不会让我回去的。”
“我好像只会给别人添麻烦。”苍秾说到这里愣了愣,她忽然攥紧丘玄生的手,说,“要不我们回辅州吧,一辈子都当卖花人,再也不管这些事了。”
丘玄生精神一振,问:“真的吗?”
“是啊,小庄主和戚红还要回去上班呢。”苍秾看出她很高兴,于是自己也跟着高兴,“只可惜不知这边手臂什么时候才能好,能不能和以前一样挑动担子。”
丘玄生鼓劲道:“可以的,我会监督苍秾小姐喝药。”
望着那些乱跑乱笑的孩子,苍秾看出丘玄生有点想家。她用右手贴了贴丘玄生的脸颊,像是把丘玄生捧住似的。丘玄生沉默须臾,很快恢复冷静:“苍姁前辈怎么办?”
“岑乌菱会给她报仇的,我就算了。”苍秾说这话时带着点小性子,她自嘲道,“更何况我伤成这样,没有半年肯定好不了。几个伤兵去追殷南鹄,不是自投罗网吗?”
丘玄生呆呆地望着她,苍秾重新露出笑容,摸摸丘玄生的脸说:“所以我们留在辅州好好休息,那里有队长和班瑟,不怕殷南鹄找上门来。我们慢慢休养生息,若是半年后岑乌菱还是拿殷南鹄没办法,就是我们出场的时候了。”
这话规定的是接下来半年的事,便是说接下来半年都和她在一起。丘玄生轻轻嗯一声,广场上跑跳的孩子们玩着游戏,臂上捆红绸的对着身后众人伸直手竖起拇指,转而抓着的小沙包投出去,精准落入另一个捆红绸的孩子手中。
丘玄生赞许道:“好准。以后她也是个神箭手吧。”
“这个很简单,”苍秾像那孩子一样抬起右手,装模作样看了一会儿说,“那几个孩子们现在离我们六丈远。”
丘玄生凑近问:“你怎么知道?”
苍秾觉得她略微吃惊的表情也很可爱,心里油然而生一种喜悦的得意。苍秾说:“把手伸出来,我教你。”
丘玄生依言伸手。苍秾把她的手捋直,两个人的脸几乎贴在一起,苍秾握着她的手腕说:“不要抖,会测不准的。”
她的声音近在咫尺,丘玄生心不在焉地应下了,视线越过广场,看见太阳把远处的雪山照得反光,橘色的阳光暖融融的。岑既白抬手挡住刺眼的光线,对在檐下站定的戚红道:“干什么啊,这里有什么宝贝?”
戚红自有主张,神神秘秘地说:“你闻一下。”
她那表情仿佛预视到了什么大事,岑既白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在空中吸了吸鼻子,只闻见楼上住户炒饭时满溢出的香味和若有若无的柴火味。
她懒得思考,直接问:“到底怎么了?”
戚红一本正经地说:“这家人在煮菜。”
白痴都看得出来,岑既白正要骂她无聊,戚红却说:“我小时候没人管我,沈飞雪根本不会带小孩,害得我三天两头挨饿。有时候邻居煮饭,我就走到窗户边闻里头的饭味,好像自己也能坐在家里的饭桌上,不用饿着肚子。”
“然后这个习惯就保留下来了?”岑既白哼哼唧唧地抱着手,说,“得了吧,进了神农庄之后你有哪天挨饿过?”
戚红赶忙换上讨好的笑:“是是是,托小庄主的福。”
岑既白哼一声,转头要拉着她走。戚红站在原地伸手一拽,扯得岑既白歪到她面前,被她一把抱住。岑既白吓得浑身僵硬,壮着胆子问:“你,你又搞什么鬼?”
戚红神色阴沉,似乎很是不快。她把脑袋搁在岑既白肩上,声音被衣料堵得闷闷的:“我好想石耳。”
岑既白都没听清她说了什么:“谁?”
戚红抬头在她耳边大喊:“我好想石耳!”
岑既白捂着耳朵骂骂咧咧,戚红说:“她煮的饭最好吃了,我们出来这么久,好多天没吃到她煮的饭了。”
“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岑既白搓搓鼻子,反过来抱住她说,“我也好想粟羽,好想粟羽的烤羊肉。”
戚红率先嚎了一嗓子,岑既白也跟着喊起来。两人相拥而泣,引来众人围观。歪在石墩上的丘玄生和苍秾闻声赶来,丘玄生道:“你们又怎么了,有什么话起来说。”
“没怎么,就是有点想家。”岑既白抹干净眼泪,还要扯过戚红的袍子揩鼻涕,“咱们什么时候回辅州啊?戚红说她的身体早好了,不吃不喝走十天都不要紧。”
戚红尖叫着往苍秾身后藏,就是不许岑既白用她的衣服当帕子。这边吵吵闹闹,给岑乌菱带路的小艾听见吵闹声又是一阵心累,她大声地咳嗽几下,岑既白和戚红立马闭嘴。
那本秘籍被岑乌菱拿在手里,幸亏封面和寻常典籍没有两样,否则肯定会传出些诡异的轶闻。苍秾暗自敬佩她拿着这种书还能面色如常,只见岑乌菱抬手将书册亮出来,问:“听小艾说,这本书是你们借给仁丹的?”
众人的目光落在岑既白身上,岑既白生怕影响形象,拉出戚红道:“这本书是戚红的,我只是借给银翘看。”
戚红也被众人看得如坐针毡:“是苍秾说想看我才想收回,如果姐姐大人你想看的话就跟苍秾争取一下吧。”
那本书哗啦一声被岑乌菱扬手抛到半空,几道风刃疾速割过,将纸页劈成粉末。碎纸纷纷而下,戚红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当场昏倒,岑既白和丘玄生赶忙搀住她,岑乌菱平静地吩咐左右:“把她们锁起来。”
那几人从宽大的袖子下面摸出镣铐和锁链,岑既白遽然变色,朝岑乌菱喊道:“为什么?我们什么都没做错!”
只有一条手臂能用的苍秾被拽得一个趔趄,被捆住手的丘玄生脑内飞速运转,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小庄主你小声点,我们的行为涉嫌传播银绘瑟擎了。”
“亲嘴算什么……”戚红本想反驳,突然一改口风跪在岑乌菱面前,“姐姐大人明鉴,这是苍秾她们逼我做的!”
岑既白气得一脚把她踹翻,大骂她没有良心倒打一耙。岑乌菱仍是无视戚红,转身对小艾说:“把她们捆好押到车上,告诉海迦她女儿的药钱我付了,我留下的钱足够她们用到明年春天,让她们在德增多留几天,养好伤再回去。”
小艾也是一脸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机械地点头听命。两手被捆在身后,岑既白挣扎着起身:“你要带我们去哪里?我在辅州还有工作,我过几天还要回去的!”
“哦,你还有工作。”岑乌菱像听见什么奇闻似的转过来,面不改色道,“去封信到辅州,说岑既白自愿辞职。”她说完,又看向苍秾和丘玄生,“还有谁有工作?”
三人看向戚红,戚红当即狗腿地撇清关系:“别看我,我的工作早就没有了,有姐姐大人在我就不要工作了。”
岑既白气个半死,戴着锁链上窜下跳要踢死戚红。苍秾和丘玄生挤在一起,像犯人般被捆着却没觉得害怕。她不着痕迹地观察岑乌菱,却始终没从对方脸上找到情绪。
岑乌菱的表情如同擦掉了身上沾着的脏东西,说:“从今天起你们只能留在神农庄,直到殷南鹄再次出现。”她说到这里停了停,转向苍秾说,“不是很想知道秘药堂地下的东西是什么吗?这次你可以亲眼去看了。”
前脚才决定不管这些事,后脚就被岑乌菱推搡着做出决定。苍秾不服气,偏偏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就算好全了也不一定是岑乌菱对手,她只好惊惶地望向小艾。
这边声响不小,又是当街抓人这等大新闻,周围不少人都围过来看。小艾咬着牙跟苍秾对视须臾,扭头对围观众人喝道:“看什么看,神农庄办事,想要命的赶紧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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