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愿看到陈胤眼里泛起的怒意和屈辱,谢寅州愉悦地勾勾唇,俯身逼近寸许,温热的呼吸几乎要拂过陈胤紧绷的侧脸。
“陈总考虑的怎么样?”
陈胤一双眼眸死死瞪着他,呼吸变得急促,脸颊因剧烈的情绪波动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怎么,连这点诚意也拿不出来?”
“那你凭什么,”他轻笑一声,呼吸灼热,“跟我谈条件?”
他直起身来,面色又恢复冷冽,轻蔑的眼神坠下,“刚才在洗手间,不是和别的男人拉拉扯扯,打得火热么?”
“怎么到我这儿,倒装起贞洁烈男了?”
陈胤攥紧了拳,极力克制才忍住一拳砸上去的冲动。屈辱的声音从牙缝挤出:“谢寅州,你别太过分。”
“过分?”谢寅州眸色渐沉,“陈胤,别太把自己当回事。既然选择了求人,就该有求人的态度。”
“吐不出半句软话,还想维持你那点可笑的尊严。怎么,你陈胤的嘴是镶了钻么。”
下一瞬,他又否定,“不对,镶了钻也值不了几个钱。”
冰冷的视线在陈胤身上来回巡视,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隐秘情绪。
“更何况——你就是真想跪下来舔,”他顿了顿,每个字都浸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我还嫌脏。”
说完,谢寅州再不看他,大步离开。
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尽头,陈胤这才晃了晃,后背贴着墙壁慢慢滑坐到地上。
那人羞辱的言语像无形的针,密密麻麻地刺进他心尖,将整颗心扎得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最初滔天的怒意成了被浇灭的炭火,嘶一下熄灭了,冒出几缕青烟,嘶鸣着散去了,徒留下一堆越发寒冷的灰烬。
每一个字都如同放大的尖啸,在他的脑海不断回荡。他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反胃,喉头紧缩,仿佛真的尝到了某种肮脏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前所未有的屈辱。
这比他预想中的所有难堪都要锋利百倍,轻易地剖开他所有强装镇定的伪装,将他最不堪、最狼狈的样子血淋淋地暴露出来,还要踩上几脚,碾进泥里。
他缓缓抬起双手,捂住了脸。胸腔里堵得厉害,一股酸涩猛烈地冲上鼻腔和眼眶,却又被强行逼退。
没有退路了。
算了吧,别挣扎了。
——
回到大堂,泊车员很快把车开到门口,陈胤接过钥匙,点点头:“谢谢。”
宾利驶入川流不息的车流。窗外是H市永不眠的夜晚,霓虹灯牌闪烁跳跃,勾勒出繁华的轮廓,路灯绵延成一条温暖的光带,车灯划出一道道流动的星河。
然而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那些璀璨的光影落在车窗上,只是模糊没有温度的色块,无法穿透玻璃,更无法落入他眼底。
一个声音在脑海里盘旋,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带着疲惫到极致的蛊惑。
放弃吧,陈胤。
他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微微泛白。
放弃吧。
信号灯由绿转红,又由红变绿,喇叭催促的嘶鸣连绵不绝。
眼底最后一点挣扎的火星终于彻底熄灭,他缓缓闭上眼。
认输吧。
这念头落下,竟带来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
就在这时,手机突兀地响起,惊醒了失魂落魄的陈胤。他蓦然睁开眼,才发现红灯已变绿,身后排了一长串的车队。
他有些歉意地抿抿唇,飞快地松开刹车,轻踩油门,车辆重新汇入流动的车河。
直到车子平稳前行,他才接起电话。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软糯的女人声:“宝宝,你到家了吗?”
陈胤的眼眸流露出一缕倦意,但还是强撑着平静:“还没有。”
“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到家,在外面应酬吗?宝宝,你要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了。我上次给你买的护肝片你要每天记得吃,不要忘了。每天喝那么多酒,肝一定要养护好。”
陈胤没什么情绪,淡淡嗯了声算是回应。
果然,对面的话锋紧跟着就是一转,“唉,宝宝,我跟你讲啊,妈妈这几天手气真是背到家了,买什么输什么,也不知道是冲撞了哪路财神,真是邪门了。”
紧接着露出了这通电话的真实目的:“你手头方便的话,给妈妈转点钱过来,我明天去澳岛一趟,非得把输掉的都捞回来不可!”
电话那头理直气壮的索求像一枚细针,精准刺入陈胤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
“要多少。”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响起,没有任何语调,平直得可怕。
“不多不多,先转一百万应应急!”母亲的声音立刻轻快起来,仿佛刚才的愁苦从未存在过,“我就知道宝宝最疼妈妈了!等我明天手气好了,赢了钱给你买礼物!”
陈胤没再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电话挂断的同时,他猛地一打方向盘,将车粗暴地靠边停下。
他俯身在方向盘上,额头抵着冰冷皮革,肩膀微微颤抖。
窗外流光溢彩的都市夜景模糊成一片片绚丽的光斑,与他车内这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割裂成两个世界。
良久,他抬起头,眼底一片赤红,却没有任何湿意。
他拿起手机,点开银行APP。
看着那岌岌可危的账户余额,他麻木地输入了那个对他来说已是天文数字的金额,选择了转账。
确认短信很快响起,他扔开手机,重新启动车子,汇入车流。
回到家,家里一片漆黑。
他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城市微光,径直走向书房。
他瘫坐进真皮座椅里,就这么呆坐在黑暗里,很久都没有动。
桌面上,一份文件安静地躺着,封面上,《瀚海科技“AI心理健康智能干预系统”项目B轮融资计划书》几个大字格外醒目。
他自虐般地拿起企划书,一页页翻看。
他曾经对这份企划书倾注了全部心血,每一个数据都反复推敲,每一页图表都精心设计。它不仅仅是一份融资文件,更是他全部梦想和尊严的结晶。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融资额那一页。
那个数字,曾经是他踌躇满志、以为足以改变一切的起点。
如今再看,却像一个巨大的、无法填补的黑洞,要将他整个人生都吞噬进去。
黑暗中,他仰起头,靠在椅背上,抬起手臂遮住了酸涩的眼睛。
不,不能放弃。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
第二天,陈胤依旧准时出现在了公司。
他穿着笔挺的西装,发型一丝不苟,眼底的疲惫和血丝被掩饰得毫无踪迹。
“陈总,早。”秘书Claire递上一杯早已备好的美式。
陈胤点点头,接过,“多谢。”
他迈步走进自己的办公室,Claire抱着平板电脑紧随其后,语速清晰地开始汇报:“陈总,法务部张经理请您务必在十点前回电,是关于银行贷款延期申请的补充材料问题。另外,宏远项目的王总秘书上午九点一刻来电,希望我们就他们昨晚发出的函件给予正式书面回复。”
陈胤握着咖啡的手指不自主地紧了紧,他面色如常地坐下,“知道了。”
“还有,”Claire顿了顿,“董事会秘书处转达了刘董和孙董的询问,他们希望了解您今天是否有时间,就近期公司现金流状况进行一次非正式沟通。”
“暂时不必安排。”陈胤打断她,语气听不出波澜,“上午我需要集中处理几份紧急文件,所有电话和访客都先帮我挡掉。”
“好的,陈总。”
办公室门合上的瞬间,陈胤挺直的脊背终于松懈了一分。
他沉默地打开电脑,屏幕亮起,反射出他毫无表情的脸。
点开邮箱,收件箱里塞满了未读邮件,发件人来自银行、宏远、律师事务所等等。
他没有点开任何一封,只是移动鼠标,点开了那个名为“融资接洽”的文件夹。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份精心准备的《融资计划书》填入,点击,发送。点击,发送。
动作机械地重复着。
又找到几个最关键联系人的微信,消息编辑了又删,最终只发出最简洁版本:“李总好,瀚海最新BP已发您邮箱,烦请查收。盼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邮件大多石沉大海。偶尔有几封自动回复“邮件已收到,谢谢关注”,或是“感谢推荐,项目暂不符合我司当前投资方向,祝顺利。”
直到午间饭后,回复的仍旧寥寥无几。
就算是得到了回复,也无一例外是再考虑考虑,或是直白的拒绝。
陈胤将又一次无人接听的电话从耳边拿下,屏幕暗下去,他没有再尝试,只是沉默地将手机锁屏。
随即,他站起身,拿起西装外套和车钥匙,朝外走去。
门一开,Claire立刻从工位上站起身,迎了上来,“陈总?”
“把今天下午所有的安排都推掉。”陈胤脚步未停,“我出去一趟。”
“好的,陈总。”
陈胤坐在驾驶室里,目光透过前挡风玻璃,看向不远处那几座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
那是锋曜的总部。
他抬手松了松领带结,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他知道此去意味着什么。
不是商业谈判,是自投罗网。
是亲手将最后一点尊严,送到那个恨他的人面前,任其宰割。
但他已经没有别的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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