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心同谢宁打了个照面,他才从容华阁出来往外走,神色匆忙,屋内萧煜坐在桌旁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问道:“发生什么事?”
萧煜却换了一副表情,朝她伸岀手腕晃了晃:“云心姐姐求的东西呢?”
被他这一提醒,云心从袖中拿出个巴掌大小的锦盒,里面正静静地躺着两条红绳。相国寺香客众多,红绳做的并无新意,除了比萧煜此前做的那条略精细了些,没有什么分别。
那只手还朝自己伸着,皓腕空空荡荡的,腕骨处的凸起格外惹人注意。
萧煜的腕子比寻常男子的要纤细一些,好在相国寺这东西余量留的多,按红绳的正常尺寸给他系扣,恐怕一垂手就会掉在地上。
扣好最后的扣子,他却不容云心离开,抓住她的手腕:“我帮你戴。”
他的手心传来热度,取出另一条搭在云心腕间。
指尖动作很慢,绳结交叠的地方他特意绕了两次,像是特意在丈量她腕间的长度,不过这次他的手却不笨拙,扣子被轻车熟路地扣上。
“只是这东西太容易坏了,这对新的不知道能坚持多久。”萧煜说罢定定地看着她,手指沿着红绳和她腕间的缝隙钻入,把玩似的勾了勾。
云心浑然未觉,下意识回道:“坏便坏了,往后再去求。”
“往后”…这两个字被萧煜品了又品,原来她依然希望和自己有往后。
谢宁传回来的消息让他不安,若舞弊案的主使是叶家大房无误,事情已经败露,怜香楼又何必清退这些人让他们从此消失呢?
“王爷,今日我和小妹去相国寺,遇到杨世子…”云心斟酌措辞,掩上容华阁大门,“过几日世孙的生辰宴,还是不让小妹去的好。”
萧煜颔首:“生辰宴小妹缺席不太合适,不如让她随从母去参加,届时他也不敢公然对小辈做什么。”
他这个主意比一味躲是非巧妙得多,云萱掌家日子不长,各家的聚会多参加总没有坏处,让李存惜带着她一起去参加,就表示李家把她看作自家小辈。
不论如何,杨畚也不会对故妇的小辈下手。
云心起身郑重行了一礼:“王爷所做一切,云心无以为报。”
萧煜本可以不管这些事,自成婚以来,他帮了云心太多太多,原本是他想依赖傅家,可如今却是傅家依靠他。
“知道无以为报,往后多陪着我就好。”他难得眉眼具笑,手中还缠着她腕间红绳,屈指一勾,顺势将云心搂入怀中。
二人呼吸瞬间都变得无序,云心被他带的重心不稳,一边膝盖落在萧煜腿上,曳地裙已经被拉扯到最大限度,她想挣脱囹圄,将自己绷至极限的下裙解救出来,却被腰间的手制住。
萧煜失神地望着女子,喉结微动,猛地亲吻在她眉间。
湿濡的,微痒的。
像狸奴的爪子在她心间轻轻挠了一下。
“王爷这是做什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可语气陌生。
萧煜同样声音微哑:“想亲你,就亲了。”
这是一副什么样的胡乱场面,云心本想将膝盖挪回地上,可他仍不餍足,气息落在她眼睫上,唇瓣欲落不落。
“主子,我忘记问了,可要再给几个掌柜去……”谢宁推门而入,最后一个“信”字还未说出口,便撞见这一室旖旎。
云心脑袋宕机,木门被“啪”地一声掩上,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匆忙间恍惚瞥见了萧煜的眼睛,无比炽热的,璨然如星。
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从萧煜的怀中抽离,又套车到的茶铺中。
“王妃,今日赵秋月回了落桐巷中,偷偷留下一张纸签。”季十一将他手中的密信交给云心。
上书:愿以银珠踪迹换一则消息。
约定的地点是季十一的茶铺,明日午时。
她这封信是想递到大理寺的暗探手中,没想到被季十一从中截胡。
云心依照信的折痕重新折好塞入信封:“将这消息送到薛大人府上吧,银珠的踪迹他会感兴趣的。”
黄昏的橘黄逐渐被藕荷色吞噬,夜幕降临。
若云心能未卜先知,或许会后悔当初没给茶铺的门闩换成铁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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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煜手中捏着一枚锦盒,里面是红银交织的手绳,他看了半晌,微微笑道:“还是喜欢这个。”
云心这几日偷偷跑去银匠那里,还以为瞒得住他。两条红绳一长一短,拿起比较长的那一条放到腕间比划,只有一指富裕。
银红相间,尾部的扣子上似乎不是普通的花纹,他凑近一看,上面赫然写着“之恒”二字。他又找到另外一条,尾部写的是“圆圆”。
将两个人的小字錾在红绳上,这便是独属于他二人的物件。
她从不这样唤自己,还以为早把他的小字忘了。
没等他欣赏够,虞渊推门进了容华阁:“薛大人派人来府上传信,他或许有银珠姑娘的消息了。”
萧煜将锦盒一手盖住,沉吟道:“谢宁在哪?”
当初赎银珠的几个人都是从外祖父府上出的,如今给了银子打发回乡,没人留在京城,唯一有可能被认出的就是谢宁。
“他去了郊外驿站,要再查曲妈妈和几个掌柜的行踪。”这一遭来回恐怕就要花上两三日。
萧煜合上手中的锦盒,又放回云心的妆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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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间,薛科的马车停在茶铺门前,看到两位女子正在静立等候,俨然成了一道姣花照水的风景线。
赵秋月抱着一位姑娘的胳膊,朝薛科福身:“薛大人,这便是银珠姑娘了。”
她口中的银珠神色哀戚,面容本就略带苦相,眼角处一颗泪痣更惹人怜爱。
薛科向茶铺内走着,随口问道:“银珠姑娘还记得自己卖了多少位学子的前途吗?”
银珠被他问得浑身一僵,脸色苍白:“大概…五十几个吧。”
几人落座,季十一很有眼色地上了一壶茶。
“劳烦季掌柜,本官正在查案。”
季十一清退了店内的客人,他家楼上常年是不待客的,薛科见一楼都走干净了,也没留心楼上的动静。
“你可有办法联系到‘采人’吗?”薛科拿起面前的茶壶,清茶自壶嘴如注涌出,间或有几滴水珠溅出来。
银珠并不答话,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偶尔一抬眼扫过周围,视线凝滞在楼上的露台。
薛科随着她一齐抬头,正看见云心笑盈盈地瞧着自己这桌,转身下楼。
女子脚步踩在木质楼梯上,发出闷响。
“薛大人不必顾忌,赵娘子的信还是我着人送去你府上的。”她坐到薛科对侧,也不倒茶,只看了银珠姑娘一眼。
薛科不置可否,默许了云心在场。
女子泪水划过眼角,水痕将泪痣染湿,那黑色的一点也变成要坠不坠的泪珠。半晌银珠终于吐出一句话:“大人,我的孩子在哪里?”
薛科一惊,银珠本是个青楼女子,鸨儿没依规矩给她灌过绝子药,竟还有了个孩子?
赵秋月替她挽了鬓边的碎发,轻声安慰:“宣哥儿会没事的。”
银珠泣不成声,连句利落话都说不出来,连连摇头。
赵娘子边替她顺气边说道:“银珠发现自家孩子丢了,自己又被大理寺通缉不好报官,在我家住了些日子。恰巧昨日我回落桐巷碰见了她,替她留了信。”
这些话大抵一个字也不能信,落桐巷赵娘子家,不仅有大理寺的暗探时时刻刻盯着,还有季十一的眼线,银珠根本就不可能在落桐巷住下,她是如何与赵娘子联系也不得而知。
云心对她们的说辞没了兴趣,到柜台要了账本在旁翻看着。
她可以甩手不管,可薛科却不能借口推辞,细细盘问银珠这些日子的行踪,正问着,外面却有人砸门。
几人噤声,季十一在屋内喊道:“客官,今日小店已经打烊了,请明日再来吧!”
屋外人却充耳不闻,反倒一脚将门踹开,连门闩都断作两节。
杨世子施施然从马车上下来,门口两个砸门的家丁退至两侧。
“听闻傅家小姐在茶铺内,我特来拜访。”
他视线扫过屋内几人,最终定定地落在银珠身上:“好个贱妇,敢骗我。”
银珠听到他说的话,恍然大悟般朝他冲过去。没走几步就被两个家丁抓住双臂,仍然声嘶力竭喊道:“你把宣哥儿还给我,是不是你绑了他!”
“是你说宣哥儿是我的骨血,我才寻了带到府上的。”杨畚眼睛通红,一个家丁拉她不住,竟然狠狠地扇了银珠一个巴掌。
薛科和季十一见状拦在银珠身前,赵秋月拿出帕子替银珠擦拭嘴角,这一巴掌打的不轻,口内的嫩肉撞倒牙齿,剐蹭出的血液顺着银珠嘴角流下。
她肉皮细嫩,脸上顿时出了个巴掌印。
杨世子猖狂至极,脱口而出:“你一个大理寺卿,不过区区四品官,我爹是当朝的国公,我妹妹是皇后,你敢怎样?”
“杨世子好威风。”云萱自露台翻身而下,直接坐到空闲的茶桌上。
杨畚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自怀中拿出一份庚帖来:“昨日相国寺内外人太多,今日听闻二小姐来了这边,本世子一刻也不敢耽误。”
他视线掠过云心,凑近了低声说道:“傅家如今是得了圣恩,可到底只剩下你一个女子支撑,不如嫁到国公府来,从此也多了一重庇护。”
更何况经过他特意宣扬,昨日在相国寺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了,流言蜚语对她的影响显然更多。
云萱不知喜怒,看了看趴在地上的银珠。
“这不过是个消遣,我定然料理好了再与小姐成婚。”杨畚连头也不肯侧,对云萱笑道。
“有刀吗?”云萱对着季十一问。
柜台上放着一把茶刀,是平日伙计用来切茶饼的,她对着阳光相看,刀刃纤薄,手伸向高高绑着的马尾,发带掉落,齐着肩膀将满头青丝削成了短发。
“小妹!”
茶刀被放到桌上,发出独属于铁器的清脆声响。
云萱眼里尽是嘲弄:“我一心向佛,此后便不嫁了,世子不如随我遁入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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