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了这庚帖他求了魏国公一夜,傅云萱竟这般不识抬举!
杨畚被她一番话说的恼羞成怒,递出的庚帖也收了回去。
他双手青筋暴起,却不敢对云萱动手,傅家虽然没有了傅仪方,可常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余威犹在,总占不到什么便宜。
眼见杨畚要拂袖而去,薛科着随行差役拦在门口:“杨世子,这位银珠姑娘的孩子如今在何处?”
他无心参与各家之间的恩怨,可杨畚话里话外都表明他和那位“宣哥儿”的微妙关系。
即使杨世子脑袋上被青楼女子扣了好大一顶绿帽子,大理寺该办的差还是一点也不能落。
杨畚咬牙:“那小杂种在国公府上,今日就给她送回来,让她带着好好认认爹。”
说罢,他眼睛一剜薛科,两个家丁肆无忌惮地将差役推开,看着自家主子上了马车。
车外面被百姓围了里外三层,连行动都艰难得很。
京城百姓许久没见过这样大的热闹,听闻国公世子当街将人店面砸开,自然是擦亮眼睛将内里发生的事情看得真切。
车夫举起马鞭要打,才勉强在人群中开了个口子,马车消失在东市转角处,围观的百姓也四散而去。
“咳,银珠姑娘…押送大理寺看守。”薛科手下的差役一左一右将银珠架起来,作势就要上枷。
“薛大人,云心有两句话要说。”
薛科才见了云萱和杨世子的这出热闹,正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猛然被云心叫住,强压下不耐挥退了几名差役。
门闩被踢成了两半,季十一很快便找到替代,那把茶刀十分称职地充当了门闩的作用,斜横在两扇门中间。
云心说道:“薛大人,不如将银珠姑娘带到我府上,也免增大人的烦恼。”
因舞弊案圣上已经亲自了结,对银珠的调查大理寺一直都在暗中进行,薛科若是将银珠押入大理寺,不仅安危难测,还要另寻一个罪责安在她身上。
云心若能将她带到府上是再好不过,薛科点头应下。
“还有,今日小妹之事……”她本希望薛科能够守口如瓶,可围观百姓众多,昔日云萱又常来东市铺面,难免会有百姓认得她,瞒恐怕是瞒不住的。
想到这里她摇摇头,示意季十一前去开门。
给薛科这尊大佛送走,云心看向小妹那切面还不太整齐的头发,心疼道:“难不成往后真不嫁了?”
小妹当众剪了头发,又声称要入佛门,往后的婚事必然受到影响。
杨畚是个声名狼藉的世家子弟,为了这种人赔上自家人的将来实在不值。
云萱心中倒不后悔今日所为,只定定地将视线投向赵娘子。
“不嫁便不嫁,自己管家也不是什么难事,就看我这个帮手是不是要弃我远去了。”赵秋月被她这句话说的一个激灵。
今日她是算准了时间从傅家偷跑出来的,本以为银珠这事只有大理寺和王府知道就够了,却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云萱。
正欲开口分辨,身旁的银珠却如软脚虾一般歪倒,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晕过去了,先带回王府吧。”
季十一得了云心的令,将银珠扛在肩上,放到客栈的马车内,又去附近请了个医师过来。
待到马车直奔四王府而去,赵秋月却双膝跪地认真一叩首:“云萱,今日偷偷出来是我不对,你的恩情我无以为报,秋月无意离开傅家。”
云萱本来在气头上,没想到赵秋月会当众行大礼,顿时也没了火气,季十一到对面商铺借了一辆马车,正唤她二人过去。
“先回家吧,回去再帮我修修头发。”
赵秋月笑笑,略微抹过湿润的眼眶,起身回道:“小姐这头发,恐怕不好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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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王府内,容华阁旁边的厢房被特意收拾出来,银珠静静躺在榻上。因回程马车颠簸不便施针,此时医师正拿了金针在银珠手上细细捻按,女子似乎有痛感,闭着眼睛仍然眉头紧皱,额头泌汗。
良久,医师拔掉金针嘱咐道:“病人情绪大起大落,又长久地忧思过度,这才发生了昏厥。老夫施针过后一个时辰内会醒转,外伤倒不严重。”
他自怀中掏出瓷瓶放到桌上:“这是补气血的,她产后没有调养,最好还是用些温补的药。”
“敢问大夫,这女子生产有多久了?”云心将医师引出厢房,自袖中拿了银钱给他。
这医师神色明明灭灭,好像知道了王府的惊天秘密一般,随即答道:“不久,大概两三月。”
送走医师,云心却犯了难。对于“采人”的消息,银珠显然是不愿开口的,若不是她的孩子走失,恐怕都不会主动找上赵秋月。
她在青楼混迹的时间长,想敷衍云心恐怕也不是难事,与这样的人打交道,不给些实质的好处是不可能的。
屋内传来一声女子惊叫,打乱了云心的思绪。银珠紧紧抱着身上的锦被,喃喃道:“宣哥儿,在哪呢?”泪珠滴到桃红色的锦被上,晕染开一大块。
“过会儿杨世子会把孩子送回来,”云心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是哪吗?”
银珠混沌的瞳孔落在云心的发髻上,又逐渐下移,这张脸她方才在茶楼见过的。屋内陈设布置颇为精致,恐怕是哪个官家的夫人。
她垂下双臂,笑着自贬道:“贵人是为了自己的夫郎?银珠已经不做清倌了。”
女子笑意柔和,微微摇头:“这里是四王府,我要问的是‘采人’的踪迹。”
“采人”二字似乎是什么语讳,银珠脸色骤然一变。
门外响起笃笃的敲门声,琼华进屋直奔云心身边。银珠恨不得将五感都集中到听力上,从云心二人的对话中依稀听到“孩子”,又跪趴着扑上来哀求道:“求贵人开恩,让我先见见孩子吧!”
琼华以眼神询问云心,见她并不反对,将大理寺送来的婴儿抱进厢房。
那宣哥儿自从被抱回来便哭闹不止,手指尖有个破口,稚子肉皮本就娇嫩,又经狠狠挤压,现今是青紫的。国公府大概是做过一次滴血验亲,杨畚发现孩子不是自己亲生,才会那般恼怒。
不知道杨家将孩子抱走多久,宣哥儿被琼华放入银珠怀中时就安静地吃起乳来。
云心还在想应该如何让银珠开口,思绪纷乱间,榻上女子便怅然道:“银珠恐怕帮不上贵人,我比谁都不想再见到‘采人’。”她打开怀中孩子的襁褓,在脖子上摸索出一件银制的平安锁。
“是他…将我卖到怜香楼,拿着换来的银子给叶家使了好处,去叶家当差。”银珠看见平安锁,眼中尽是厌恶。夫君将妻子卖入花楼换取仕途,她至今不能忘记第一晚接客时的屈辱。
宣哥儿看着身上的平安锁,伸出两只小手抓住,打断了银珠的回忆,“后来他当上叶府管家,也不肯赎我,反倒让我替他招待那些学子赚钱,我只有自寻出路。”
可惜她的出路根本不在杨世子身上。
银珠说着,将平安锁翻了个面,赫然写着“采银珠”三个字,从唇间溢出一丝嗤笑。
宣哥儿许是吃饱了,哼唧两声缩回女子怀里。
她神色坦然,这些话说的也不似撒谎,没有赵娘子那说一句先绕三个弯子的毛病。
云心颔首:“你这几日住在哪里?”
“我不知道。”银珠怕云心不肯信她,又补充道,“那个地方像是个密室,整日透不进光来,他们是蒙了我的眼睛把我放出来的。”
“他们?”
“就是看守我的人。”
云心好歹替她将宣哥儿讨了回来,又给昏迷的她请了大夫,知恩图报这个道理银珠还明白,她思索半晌说道:“我最后一次见到采人,就是在那暗室之中。”
银珠咬牙,若不是宣哥儿丢了,恐怕现在她还被采人关在密室内。
孩子在她臂弯中沉沉睡去,云心又吩咐琼华沏一壶茶来放在桌上。
“你给我敬一杯茶,往后便在王府安顿下吧。”她这句话一出口,不光是银珠愣在当场,连琼华都跪在地上。
没等银珠做出反应,琼华神色已如撞鬼一般,劝道:“小姐,王爷如今不在府上,这种事还是问过王爷吧?”
这女子出身青楼,又带着个孩子,若进了王府为妾,往后旁人还不知要怎么评说,就连李永书那一关都难过去。
琼华和银珠都被她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震得花容失色,只觉得这主意离谱得过于骇人。
在茶楼时云心就考虑过,银珠和杨世子的糊涂账还没断明白,既不能去大理寺,也不能跟着云萱回到傅家——她毕竟与赵秋月不同,杨世子若还纠缠不放,总不能让他再找到云萱门上。
银珠一席话中显然有所保留,想得到她真心帮助,只有给她一处容身之所,让她无后顾之忧。
最好的办法就是纳妾。
“从此住在王府内,我也可以保证你孩子的安全。”云心看向襁褓中的婴儿,“你的籍契呢?”
银珠木然从怀中拿了籍契出来,待云心拿在手中细细看着,她才回神:“王妃恩德银珠已然无法报答,明日我就带着孩子离开王府。”
“只要出了王府,不出五日,这孩子和你的命就都没了。”云心倒好一碗茶,轻烟徐徐升起。
她所说的道理银珠怎么会不明白,杨世子、叶家都在找她,“采人”也一定会听闻今日之事。
如今她身上不仅揣着春闱舞弊的秘密,还有贵族不可见人的腌臜之事,届时几方都欲杀她而后快,而天下之大竟无她容身之处,甚至都回不去怜香楼。
可银珠想不通云心帮她的理由。
“我有条件,你要帮我找到‘采人’。”
采人早已是个亡命之徒,对于银珠和这个孩子兴许还存着几分怜悯之心,才会在得知宣哥儿失踪之后将银珠放出来。
云心考虑的很清楚,“采人”不仅滑不溜手,而且背后有人支持。
大理寺按照叶家家仆的描述找了他这么久都没有结果,既然还在京城内,定然是这“采人”有些本事在身上。
与其去寻他,不如以银珠母女作饵,让他主动找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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