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抬手,红绳中便飞出一个光球,落地成人,变成一个十岁模样的孩童,右边衣袖无骨的垂下。
他跪在地上,一只手撑地疯狂磕头:“仙子饶命!别杀我别杀我!我只是一个小小器灵!”
鱼箓影上前一步,手中闪现一把通体玄黑的剑,剑柄笔直无杂物,雕刻着血色昙花纹,剑柄与剑身交接处缠着红色绸带。她抬手轻轻一挥,剑穗随之扬动,剑光劈去。
器灵吓了一跳,一边磕头一般往旁边挪,一边衣裳绷紧,让他往身侧倒去。
她觉得好笑,吓吓他罢了,没想到还挺机敏灵活。仙灵一类,若是心存恶、为恶,灵体便会混沌污浊,他灵体雪白,并没有浊色,想来也是没做什么恶事。
“不杀你,说吧,为什么养着这些鬼灵。”她蹲在他面前。
器灵坐直,抬头与她视线交汇一瞬又离开,颤颤巍巍的,格外恐惧眼前这个人。
“我、我没有。”他稚嫩的声音不可控制的发着抖,不敢看鱼箓影一眼。
许久,抱着要杀便杀的想法,下定决心要直视她,不能丢了志气。
然而他紧张的抓住衣袖,偷偷瞟她。
几次后发现她奇怪的看着他,似乎真的不打算对自己动手,才忍着害怕道:“他们,他们是我主人的朋友,漠江域的灵魂无法转生,我只好让他们都待在我的空间里了。”
鱼箓影瞧着他抖成筛子、头发乱糟糟的模样,心中暗暗无奈,视线撇过他那空荡荡的右手。
“你的手怎么了?”
“被、被人砍了。”他乖乖回答。
“谁砍的?”
“任府的那位王爷。”
“凡宅那鬼灵你认识吗?”鱼箓影不了解任王府的人,接着问。
“不认识……小的常年在这井底,未曾出去过,没有见过。”
他身上的灵力流转鱼箓影见过,几个时辰前深衣巷的鬼灵身上有一道很温和的灵力,似乎护着那鬼灵。
“是吗?”显然不信,她说着起身,想往外去。:“既然如此,我便离开了。”
那小童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仿佛在说这就走了?居然会放了他!
他盯着鱼箓影背影,眼中墨浪翻涌,沉如夜色。
一刹,背后一道白光闪了过来,鱼箓影侧身躲开,打了个响指,小童顷刻定住。两指点在他眉心,面露震惊,又垂下眼睛,间期一道微光趁她不注意飞入她耳朵,因没有威力与伤害,她没有察觉。
器灵无法动弹,她手在空中随意写了几个字,拍入他脑门。他吓得低颤:“你干了什么?!!”
“这个啊,是傀儡术,你若是不听话,我就启动咒术,让你变成只听我使唤的奴仆。”鱼箓影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器灵看着她,不寒而栗,他要是凡人定会汗毛竖起。
“明日我再来,你考虑清楚再说吧。”说着,不给他辩白的机会就破开一道天门,跃了出去。
那器灵的灵力似乎牵着那些鬼灵,倒是省了不少麻烦,因此暂且不必管他,明日连同其他几个鬼灵一并带走。
鱼符站在檐下,夜风吹拂他的衣摆,他双手抱胸靠着柱子,寡淡的眼睛映着月光,见她出来便快步过来。
她随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伸了个懒腰,往前走。
“明日将凡溪带来,没了乌木珠,那鬼灵定会入她体,今夜恐怕要被吓得不清。”
“阿鱼已经知道事情原委了?”鱼符问。
“你猜。”她侧首,眼睫扇动,眸子清亮。衣袍融入夜色,唯月色能够剪出斜长的影子,二人衣袍因风相触。
鱼符目光呆滞,疑惑歪头:“我不知。”
女子笑起,清丽灵动。
……
凡宅,凡父凡母应鱼箓影要求,凡溪独自住在西院。西院僻静,院墙下杂草疯长,暗淡的月光下,瓦片黛绿一片之中抽出星星点点的嫩绿。
凡溪被母亲送至院门几步外,与其说了几句便走了。她独自提灯前去,脚步极轻走到院门前。院中夜虫凄声鸣叫,月光投在院中,幽深又怪异,屋子里点着烛火。院墙上瓦片突窜过一阵异响,凡溪一颤,快步冲进了屋中,“砰”一声紧闭房门。
鱼箓影同凡溪父母说,她身上有债孽,鬼灵怨气难消,最好让她到源头待一夜,有护身符,不会危及性命,凡母便答应了。
凡溪后悔极了,她不该如此听话来西院。
她将屋中烛火全部点燃,然后卷缩在榻边,烛尖微动,似是牵着她的思绪,她心跟着一抽,隐隐发慌。
四周虫鸣声越来越远,窗户嘎嘣做响,屋外传来阵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屋内烛火瞬息之间熄灭大半,唯桌子与床榻边上的烛台完好。
凡溪一惊,心中发怵,一时间想闭目却又不敢,生怕有什么东西突然出现,只能定定的看着桌前烛火。
下一刻房门被不断猛拍,片刻又寂静,像是找不到入口一般,屋顶瓦片踩踏如瓢泼大雨。
凡溪抓袖捂着耳朵,缩进角落里,口中喃喃:“你们伤不了我,你们伤不了我!”
“不是我,我没罪,害你的人已经死了,别跟着我了……”
四周静下,凡溪目光依旧定在烛火上,她耳畔忽传来有些稚气的声音。
“谁伤不了你啊?”
凡溪身子一僵,后背冷汗洇湿绸衣,浑身哆哆嗦嗦,不敢轻举妄动。那鬼灵又长又尖锐的指甲划过她的脸,迫使她看过去。
他的脸不知被什么焚烧,黑泽覆盖半张脸,偶尔显露那遍布的疤痕,一双漆黑的眼睛有血色弥漫。
她没见过这些鬼灵的模样,任北给了她一个法器,让那些鬼灵不能靠近也不能伤到她。她还有护身符,鬼灵不应该靠近得了她。若护身符没有用,法器还在她身上,按理说不可能会是如此。
她恐惧的往身后退,眼睛睁得很大,瞳孔都在抖。
“我要把你魂魄都吃了。”鬼灵见她还是这么惧怕,盯着她桀桀怪笑,一遍遍重复,抬起另一只手,手心黑雾弥漫。
他往她天灵盖扬去,她突然不可自控的抬手一推,力气极大,他踉跄后退几步,一脸惊诧。
抬首便见凡溪已经昏迷倒下,一道雪色的、才到他腰间的身影挡在他面前。
他低声说了句什么,咬牙对小女娃道:“妹妹,让开!我今天一定要吃了她!”
“不行!”她张开手臂,稚声稚气,字句卡顿,一张脸却瘦极了,乌黑的发才到肩膀往下一点。
“我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你乖乖回井里去!”少年愠怒,面目狰狞起来,见那女娃紧盯,眸中有些害怕显露,又克制着平静下来。
小女娃坚定摇头,眸中带着泪。
“她害死了弟弟,还有绣秀姐。”少年攥紧拳头,不动声色的靠近,背在身后的手握着一团青火,他轻着声音:“我一定要把那个女人的魂魄撕裂,吞了,让她魂飞魄散。”
“这是兄长唯一的愿望。”他又补充了一句。那是女娃曾经答应过他的,欠着他的生辰愿望。
“可是、可是……我想和哥哥、绣秀姐,一起转生!”她说话有些磕绊,像是才会言语一般。
“这是、蜜儿的愿望……”
少年愣怔,浑身松散下来,他也答应过她的,实现她任何愿望。
“绣秀姐说,那位大人,可以让我们转生。”女娃眸中倔强,盯着他。
“你想转生?”他在女娃前面坐下,伸手为她拭泪。他知道最近来了个除妖师,那人让他总是错失良机。
“我想哥哥和我一起。”
少年不言,终是泄了气,拉起她的手,二人变做一团雾气,没入凡溪眉心。
翌日。
日上中天,碧空万里,难得是个好天气。屋舍安静布列,树影婆娑,日光透过纵横交错的叶子散在地上,风一吹便光影变幻。
凡宅内,凡溪的母亲陈氏与凡父坐于正堂,与鱼箓影二人相谈,告知需要凡溪在场,才能将鬼灵收了。
“仙长真能将邪物全部除去?”陈氏眼眶微红,视线落在凡溪身上,凡溪手捏着衣袖,垂头不敢言语,懦懦怯怯,不似昨日那般淡定?。
“当初我告诫你时,怎么不见你害怕呢?”凡父见她这样,忍不住破口大骂,粗眉浓厚,一骂人就扬起,如林间野熊。
凡父得知她与任王爷的长子私定终身时,曾告诫凡溪任家不该招惹。
“凡溪自然会跟姑娘去的。”陈氏轻拍凡父手臂,摇了摇头,小声让他消消气。
“凡溪小姐觉得如何?”鱼箓影不动声色的观察她,对面的人儿手指微颤。
“自然要去。”她闻言扯起嘴角笑了笑,眼底却沉如死水。
“那便好。”
陈氏握着女儿的手跟着鱼箓影身后,凡宅院子中的花朵开得艳丽,家仆拿着剪子修剪花枝,一起如常。陈氏回头看了一眼,心中隐隐不安,凡父对她转腕摆了摆手,像是安抚她,垂头丧气般暗自叹息。
任王府仅剩空壳断枝,花残树焦,井边枯木抽出新芽,残灰的细碎飘荡在空中,风箫凄然。
鱼箓影一袭蓝紫交织的寒莲云缎,腰间绶带为酢浆草结,抱臂站定。鱼符着墨色细绸,抱剑立于她身侧。
“需要我做什么?”凡溪整个人面沉如黑渊,没什么情绪,声音清细嘹亮,语气却很平淡。显然不是真正的凡溪,平常来看,她怎么都会顾及脸面笑着。
鱼箓影目光扫过凡溪母女二人,视线移到鱼符脸上。
“你在这里等我,我带她下去。”
“好。”
她行至凡溪身前,不多言:“跟我走。”
“凡溪”点头,二人周身碎荧环绕,身影渐渐消失不见。
井中秘境,银树俨然矗立,枝叶茂密,海面浪涛从四面八方涌向银树。
鱼箓影与凡溪落“地”的瞬间,凡溪眉心黑雾飞掠,变成两个人影。似是因为那两个小人儿,奔涌的海浪变得柔和。
“又不敢出来了?”
许是她那日胡乱写的符咒让他戒备了,整个银树根系环绕着浪涛,无数流光随着流水流动,若星河流转。
“我如何信你,你阻止无方报仇,定也同那些伪君子是一伙的!若不是,你如何证明?”
银树身上的红绳抽出一端指着鱼箓影,不知是不敢还是气愤,不化做昨日的样子。
无方,应当是凡溪身上那少年。无方此时看着鱼箓影有些疑虑,他更相信锁灵绳,因此没有开口说什么。
“这有何难,我可以起天道誓言。”
“好啊。”他不信她敢。
“我对天道起誓,若没将这些魂灵交给冥界使臣,则受魂飞魄散。”
上古之神曾定下规定,向天道起誓者,若有违背,不得好死,神魂俱灭。
至于岁冥,应当没什么问题,使臣殿的职责便是负责将魂魄带去往生门。
对面静止,海浪刹那平息,流光拼凑出一道身影,小童直视她,稚声嘹亮:“那你要如何做?”
“放了凡溪小姐,将鬼灵都给我。”
“凭什么放了她,我不是传输了记忆给你吗?”器灵气愤地跺脚,一直手握拳垂直,又怒言:“你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什么记忆?”鱼箓影看着他思考,想起之前她离开时他冲过来,了然道:“你给我施了灵术?如果是梦境灵术,对我没有作用。”
器灵有些无言,鱼箓影看着银树上的魂魄,又道:“快将他们交于我吧,有些小家伙年龄太小,魂魄快消散了,你救不了他们的,不将他们带走,成了厉鬼转世便再难了。”
“好,我需要一些时间将他们全都召集到此处。”器灵将他们都牵连起来,为的便是让他们魂魄保持完好,但是有些魂魄很弱,灵体已经慢慢减淡了,他也不能再等了。
他坐下,施灵术之时,他又看了眼鱼箓影,还是期望她再做决断:“你还是看看那个凡溪是何等人吧,我这边没办法立即将他们招来。”
她垂眸看他,抱臂观察,沉默片刻好奇问道:“你的主人究竟是谁?”
如此想杀了凡溪。
“我主人名唤白染霜。”
鱼箓影沉默。
“左右无事,去看看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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