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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关于喜欢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蓝泽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冲进了客厅。他甚至顾不上换下那身沾染了蛋糕甜香的衣服,目光便牢牢锁在了那两个精心包装的礼物盒上。

心脏在胸腔里雀跃地鼓动着。仔细回想,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收到过来自朋友的礼物了——除了那对至今来历不明的铃铛。也是,那些形单影只的日子里,他连一个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都没有,又怎敢奢望什么投桃报李、礼尚往来?

一丝微凉的酸楚悄然漫上心头,如同滴入清水的墨迹,但仅仅片刻,便被眼前实实在在的、包裹着友情的惊喜所取代。还真是……有些期待呢。他深吸一口气,遵循着自己一贯的准则:喜欢的东西,要留到最后。这是他对生活的一点小小策略,用以延长那份珍贵的愉悦。

于是,他的手指率先伸向了李梓然那份看起来鼓鼓囊囊的礼物。

拆礼物的过程,蓝泽进行得格外虔诚而缓慢。他小心翼翼地沿着包装纸的折痕,一点、一点地揭开胶带,仿佛手下不是普通的彩纸,而是极易破损的珍贵绢帛,生怕用力稍猛,就会破坏了包装之下、那份沉甸甸的心意。

包装褪去,露出了一只几乎有他半人高的棕色小熊毛绒玩具。小熊憨态可掬,圆溜溜的眼睛仿佛盛着星光。蓝泽好奇地摸索着,在小熊柔软的右掌里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按钮。他轻轻一按——

“蓝泽生日快乐!蓝泽生日快乐!”

小熊一边拍着毛茸茸的巴掌,一边发出祝福。声音虽然经过了处理,带着一点电子产品的稚嫩,但蓝泽立刻就辨认出来了——这是李梓然的声音,是他提前录好的,独属于他的祝福。

哈哈,真可爱!

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四肢百骸。蓝泽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小熊软乎乎的大脑袋,那触感让人上瘾,像个顽皮的孩子,故意要将它柔顺的绒毛揉乱,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份快乐牢牢攥在手里。

他忽然明白了顾晨那句“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的含义。是啊,在寻常认知里,男孩子或许更偏爱游戏、模型这类带有战略或竞技色彩的东西,这样巨大的毛绒玩具,通常是送给女孩子的。可是,他喜欢。他真心喜欢这份别具一格的礼物。

记忆的闸门被这只小熊轻轻撞开。曾几何时,他的房间里也堆满了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毛绒玩具。每一个夜晚,他抱着它们入眠,就像拥抱着一个个忠诚的卫士。它们是他幻想中抵御恶鬼与幽灵侵扰的战士,守护着他那片小小的、不安的梦境,让他得以安稳沉睡。

只是后来,年岁渐长,妈妈认为他不再需要这些“幼稚”的伙伴。战士们被一一收缴,锁进了冰冷的柜子深处。他从此变成了一个独自坐在空旷宫殿(他的房间)镶金龙椅(他的床)上的、孤零零的王。避风的港湾被 dismantled,噩梦,便也开始肆无忌惮地长驱直入。

而此刻,抱着这只温暖的小熊,那些被锁起来的温暖记忆,仿佛又透过绒毛,一点点渗回了他的心里。

李梓然的这份礼物,与其说是投其所好,更像是某种温暖的误打误撞。然而,这种出人意料又带着点孩子气的真诚,恰恰是最纯粹的“李梓然风格”。蓝泽将那只几乎与他等高的毛绒熊紧紧搂在怀里,脸颊深深埋进它柔软圆润的肚皮,感受着绒毛带来的踏实触感,几乎有些爱不释手。

短暂的拥抱后,他的目光转向了顾晨的礼物。那份期待中,混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紧张。

当他开始拆顾晨的礼物时,指尖竟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一个不小心,“刺啦”一声,包装纸的边角被撕开了一道小小的裂痕。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蓝泽立刻停下了动作,心疼地抚摸着那道破损的痕迹,仿佛那撕坏的不是普通的包装纸,而是某种珍贵的心意。他为此懊恼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小心翼翼地拆开。

顾晨的礼物有两份。最先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本书。素雅的封面上,印着它的名字——《我从未如此眷恋过人间》。

这是一本关于人间眷恋的散文合集。蓝泽轻轻翻阅,指尖划过那些熟悉而闪耀的名字:史铁生、汪曾祺、梁实秋、季羡林、丰子恺、林徽因、徐志摩、余光中、郁达夫、周树人、老舍、郑振铎、朱自清……十三位文学大家,用他们的笔触,谈论世间的细微美好,谈论“人间至味是清欢”,谈论四季轮回、陌上花开、山河漫漫。字里行间,无一不在诉说着对生命、对岁月那份深沉而温柔的缱绻与眷恋。

这本书,蓝泽其实很早就知道它的存在。只是那时的他,被无边的绝望笼罩,每一天都像是在没有尽头的黑暗隧道中穿行,看不见一丝希望的微光。眷恋?那时的他只会对此报以一声冷笑——这个肮脏不堪的世界,有什么值得眷恋的!

可现在,捧着这本沉甸甸的书,他仿佛触摸到了“眷恋”这个词背后温暖的含义。顾晨……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特意选了这本书送给他,是想让他也试着去发现、去感受这人间值得留恋的一面吗?

带着这份悸动与思索,他恍惚地翻开了第一页。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幅意境悠远的插画。最初的一幅,描绘的是小河边,杨柳依依的岸边,远处青山如黛。两个孩童正并肩走在路上。小男孩穿着蓝色的短衫和背带短裤,左手拄着一根拐杖;小女孩走在他的右侧,一身明艳的红色长袖上衣,配着黑色背带裙,手里捧着一团火红的东西,看不真切。他们留下两道渐行渐远的背影,这画面,不知是象征着童年的逝去,还是彼此间那份惺惺相惜的情谊。虽然看不到他们的面容,但蓝泽想:那时的他们,一定很开心吧。画是无声的诗,诗是有声的画。在画的左上角,题着五个字:“两小无嫌猜”,落款是“子恺”。而在图的下方,是一行由史铁生先生写下的、更显沉重的文字: “我俩一块儿,要好好儿活……”

指尖轻翻,第二幅插画依旧带着丰子恺先生独有的、充满童趣与温情的笔触。画作下方标注着它的名字——《初步》。

画中,一个穿着大红色肚兜、头顶光溜溜泛着奶膘的小婴孩,正咧着没牙的小嘴,眼睛亮晶晶地望向前方。他胖乎乎的小手被身后温柔的母亲小心翼翼地牵着,整个小身子因为用力而微微前倾,两只藕节似的小腿颤巍巍地,正努力在学步中寻找平衡,跌跌撞撞地想要扑向眼前张开双臂、面带鼓励笑容的父亲。这定然是小娃娃人生中第一次尝试依靠自己的力量站立、行走,所以题名为“初步”——一切始于足下,万物由此发端。

这笨拙而勇敢的“初步”,何尝不是生命最初的宣言?它不关乎能走多远,而在于那份挣脱怀抱、探索世界的纯粹勇气。蓝泽凝视着画中那团温暖的红色,仿佛能穿透纸背,听到父母欣喜的鼓励和婴儿咿呀的学语声。这简单画面里满溢的期盼与守护,让他冰冷已久的心湖,悄然泛起一丝涟漪。

他继续翻阅,目光被第三幅画深深吸引。这幅画的风格更为沉静寥廓,描绘的是冬日雪后的院落。几枝枯瘦的梅花从画面一角斜逸而出,枝头缀着稀疏却红艳的花朵,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孤清而又倔强。画面大片留白,唯有雪地上一行深深的脚印,蜿蜒着通向远方,消失在画面的边际。

画旁配着徐志摩的诗句: “我独坐在半山的石上,看前峰的白云蒸腾,一只不知名的小雀,嘲讽着我迷惘的魂灵。”

这诗句与画面交织,瞬间击中了蓝泽。那雪地中孤独前行的足迹,那在寒冬中独自绽放的梅,不正是他过往岁月的写照吗?一个人,在仿佛没有尽头的凛冬里,背负着无人知晓的重担,默默行走。那只“不知名的小雀”,仿佛是他内心时而响起的、对自身存在意义充满怀疑的声音。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带着某种预感,翻开了下一页。

第四幅画,风格陡然变得明亮而充满生机。依旧是丰子恺先生的画作,题名为《胜利》。

画中还是那个穿红衣的孩童,这一次,他已然甩开了父母扶持的手,独自一人,迈着尚且不稳却无比坚定的步子,张开双臂,大笑着奔向灿烂的朝阳。他小小的身影笼罩在金色的光晕里,仿佛整个世界的希望与喜悦都凝聚在了他那无畏的奔跑之中。

画的旁边,是汪曾祺先生那句广为流传、充满力量的话: “人不管走到哪一步,总得找点乐子,想一点办法,老是愁眉苦脸的,干嘛呢?”

“老是愁眉苦脸的,干嘛呢?” 这句话如同一声清脆的钟鸣,在他心谷中反复回响。他看着画中那奔向光明的孩童,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书,看了看怀里憨态可掬的小熊。顾晨的用心,在此刻如同拼图般,一块块完整地呈现在他眼前。

从孤独的雪地足迹,到挣脱一切、奔向胜利的孩童;从史铁生的“好好儿活”,到汪曾祺的“找点乐子”……这本书,仿佛是一部精心编排的无声启示录,温柔地引领着他的思绪,一步步从灰暗的过往走向充满可能的未来。

顾晨送的,不仅仅是一本书。他送来的,是一整个值得眷恋的人间。

蓝泽将书和小熊一同紧紧抱在胸前,仿佛拥抱着两份沉甸甸的温暖。窗外的夜色依旧深沉,可他心中的某个角落,却被这些文字与图画,悄然点亮了。

怀揣着一颗被暖意充盈、几乎要雀跃起来的心,蓝泽的手指带着轻微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拆开了顾晨的第二份礼物。

包装纸滑落,一个款式简洁大方的斜挎单肩包映入眼帘。天啊! 他心中惊呼,这巧合让他几乎不敢相信——他背了许久的那个书包确实已经有些磨损,正盘算着过些日子去挑个新的!

蓝泽再一次为顾晨那不动声色的细腻与体贴感到震撼。这种被默默关注、被悄然放在心上的感觉,像一股温热的泉水,瞬间涌遍全身。

他迫不及待地将新包背上,快步走到镜前,左转右转地端详着。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不得不说,顾晨的眼光极好。这包的大小、颜色和款式都恰到好处,既不过分张扬,又透着独特的品味。背上它,蓝泽感觉自己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提了起来,仿佛真的帅气了几分。

他的目光被包带上悬挂的一张小小卡片吸引。拿起卡片凑近鼻尖,一股清雅淡远的香气若有似无地萦绕开来。真好闻啊…… 蓝泽沉醉地闭上眼,深深吸了几口气,那香气仿佛能安抚灵魂。

他怀着近乎虔诚的好奇,轻轻打开了卡片。

素雅的卡面上,是一行他熟悉又渴望见到的、干净有力的字迹:

祝蓝泽同学生日快乐! 也祝你能被岁月温柔以待。

短短两行字,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 “被岁月温柔以待”……这简单的几个字,包含了多少难以言说的懂得与祈愿。它似乎看穿了他过往经历的风霜,又为他未来的路途送上了一份最温暖、也最坚定的祝福。

蓝泽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行字,仿佛能透过纸背,感受到落笔人当时的心意。他将卡片紧紧贴在心口,良久,才将它小心翼翼地收回包里,妥帖地放好。

这份礼物,连同李梓然那只温暖的小熊,和那本《我从未如此眷恋人间》,共同构成了他十五岁生日这天,最璀璨、最珍贵的记忆。它们不仅仅是礼物,更是照亮他灰白世界的光,是告诉他“你值得被爱、被珍惜”的无声宣言。

这是顾晨的字?!

蓝泽在惊喜之余,心底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意外。

坦白说,初次见到顾晨时,看他那副过于出众的样貌和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流露的、仿佛勾勾手指就能吸引无数目光的随性姿态,蓝泽曾先入为主地将他归为“花瓶”那一类——除了赏心悦目的外表,内里或许空无一物。

可他却一次次看走了眼。顾晨不仅不是空有皮囊,反而拥有着与耀眼外貌不相符的修养与风度。此刻,眼前这行字更是最好的证明——线条优美流畅,结构工整严谨,笔锋转折处却透着不容忽视的刚劲力道。

真是应了那句“字如其人”。

虽然蓝泽分辨不出这是何种字体,硬要形容的话,那端庄舒展的韵味,或许更接近隶书的风骨。他简直看不够似的,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祝福,被他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欣赏、摩挲,仿佛要透过这笔迹,窥见书写者彼时的心绪。

卡片在他手中被展开,又合上;合上后,忍不住又轻轻展开。如此循环往复,像是进行着某种郑重的仪式,直到那每一个字的笔画、每一处笔锋的转折,都如同用刻刀般,深深烙印在他的记忆深处,融进DNA里。

心潮剧烈地翻涌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攫住了他。他像是被什么驱使着,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将温热的唇瓣轻轻印在了那墨迹未干的“待”字上。动作轻柔得如同蝴蝶栖息,更像是在亲吻心爱之人的脸颊,带着全然的虔诚与隐秘的悸动。

随即,一股混合着羞赧与罪恶感的热浪冲上脸颊。他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却又恋恋不舍地将卡片收好,小心翼翼地锁进了书桌最底层的抽屉里。一段无比珍贵、不容有失的回忆,被他以最稳妥的方式秘密珍藏。

“哈哈哈哈!”

毫无预兆地,蓝泽忽然仰头,畅快地大笑起来,仿佛被人戳中了笑穴,笑得眼角都沁出了生理性的泪花。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开怀大笑过了,久到差点忘记了快乐究竟是什么滋味。他由衷地感到庆幸——原来他还会笑,他还没有彻底迷失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不,更准确地说,他曾经确实迷失过,在黑暗中徘徊了太久。但现在,他仿佛迷途知返,那个曾经也对幻想与美好怀有憧憬的自己,终于……又回来了。

然而,笑过之后,一种更复杂、更汹涌的情感迅速占据了他的心扉。他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贪恋顾晨给予的一切——那份关注、那份理解、那份不动声色的温柔。这份贪恋已经到了流连忘返、几乎不可控制的地步,宛若无法泄去的潮水,时时刻刻都在叫嚣着:想要见他,想要听到他的声音,想要和他说说话。

这不,才刚分开不到一小时,蚀骨的思念便已再次蔓延开来。

可越是贪恋这份温暖,内心深处的不安与恐惧就越是疯长。他害怕,害怕眼前这如同梦幻泡影般的美好,会在某一天骤然碎裂,害怕他会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现在的他,活像一个被彻底分裂的人:一面是渴望靠近、汲取温暖的本能;另一面,则是理智筑起的高墙,不断警告自己不许沉沦,不能越界。

这种极致的矛盾,如同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将他干脆利落地劈成了两半,承受着撕裂般的痛苦。他无法想象,若有一天顾晨用鄙夷、厌恶的目光看着他,骂他“恶心”,他该如何自处。那种被唾弃、被彻底否定的滋味,他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其实,他内心深处从未敢真正渴求过顾晨会喜欢上他。他卑微地祈愿着,无论未来如何,这个人看向自己的目光永远都不要改变,永远都能像现在这般温柔、包容,就像他在卡片上所祝愿的那样——“被岁月温柔以待”。

希望,不要最终变为奢望,乃至失望才好……

可是,接下来,他究竟该怎么做呢?巨大的迷茫与沮丧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挣扎、斟酌了半晌,一个念头逐渐清晰、坚定起来。与其被动地等待命运宣判,活在患得患失的恐惧里,不如……主动一点。

蓝泽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他决定,主动迈出这一步,将自己的故事,那些不堪的、晦暗的过往,说给他们听。说给顾晨听,也说给李梓然听。

这念头如同在他心中点燃了一把火,烧得他坐立难安。这无疑是一场豪赌,需要押上他全部残存的勇气。他实在是怕了——感受过阳光温暖的人,如何能再忍受黑暗的冰冷?如今他好不容易才从泥潭中挣扎而出,尽管满身污浊尚未洗净,但若在此刻行差踏错,等待他的必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到那时,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力气再次站起。

或许,就再也无法翻身了吧。

蓝泽想得入神,连门外钥匙转动的声音都未曾听见。直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小泽,妈妈回来了!"

"妈妈!"蓝泽如梦初醒,兴奋地从房间里冲出来,迫不及待地想要与人分享这份喜悦。他环顾四周,语气带着些许失落:"爸爸呢?他什么时候回来?"

"你爸爸临时接到通知出差去了,应该过两天就回来。"汪芸不忍破坏儿子的好心情,走上前轻轻抱住他,装作不知情地问道:"我的宝贝,生日快乐!今天开心吗?"

其实她一进门就发现了,儿子脸上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嘴角高高扬起,怎么也合不拢。

"今天很开心,不,是最开心的一天!"蓝泽回抱住母亲,声音里带着感动,"谢谢妈妈的安排。"

"傻孩子,妈妈没为你做什么,你应该谢谢你的朋友才是。"汪芸在心中默默感谢着顾晨和李梓然。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儿子对自己露出这样真诚的笑容了。她的宝贝笑起来真好看,一定能让不少小姑娘心动吧?汪芸不无自豪地想。

这时她注意到蓝泽胸前背着的单肩包,好奇地问:"这个包是......"

"这是顾晨送我的生日礼物!妈妈您看!"蓝泽迫不及待地取下背包递到母亲手中。自从背上这个包后他就舍不得取下,若不是母亲提醒,他都要忘记了。

"他们还送了礼物?"汪芸显得有些意外。

"对啊!还有呢!"蓝泽说着又快步跑回房间,脚步轻快得像是在跳舞。他抱起床上的毛绒小熊,向母亲展示:"这是李梓然送我的!"

汪芸看到软萌的玩具熊,忍不住笑出声:"第一次见送男孩子玩具熊的,我还以为只有女孩子才会收到这样的礼物。李梓然这孩子真可爱!"不过看着小熊黑豆似的圆眼睛,确实挺招人喜欢的。

"我觉得很好啊!我特别喜欢!"蓝泽急忙为朋友辩解,"你看!它还会祝我生日快乐呢!"说着轻轻按下小熊右手的按钮。

"蓝泽生日快乐!蓝泽生日快乐!"小熊立即拍着软软的手掌欢快地回应。

"看!多可爱啊!"展示完后,蓝泽又将小熊紧紧抱在怀里,像是生怕被人抢走。

"哇,这么厉害啊!现在的玩具都这么先进了吗?"汪芸故作惊讶。其实她刚才那么说,是有意逗儿子开心。这些年来她总是忙于工作,不知不觉中竟连儿子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不知道了。

而蓝泽正值叛逆的年纪,却从未听她抱怨过什么,性子依旧那样温顺,甚至有些怯懦,从未向她提出过任何过分的要求。他总是那么听话、乖巧,懂事得让人心疼。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生疏"吧。

汪芸深深自责。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她多希望蓝泽也能像其他孩子一样,向她任性一回,撒娇一次。那才是母子之间该有的样子。

"挺好的,都挺好的。只有妈妈不好,是妈妈的错,总是忽略你。"汪芸喃喃自语。

"嗯?妈妈你说什么?"蓝泽没有听清母亲的话,但她眼中的失落却看得真切,让他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妈妈!我的礼物呢!你还没给我呢!"蓝泽伸出手,向母亲讨要礼物。

"啊......"汪芸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两手空空。礼物其实早就买好了,却因为下班匆忙给忘了。

"要不......要不......明天......"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忘了呢?汪芸自责不已。

"不行!我今天就想要!"没想到蓝泽任性起来,"生日那天送的礼物才有意义,过了十二点就不作数了!"

汪芸愣住了,有些不可置信。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儿子吗?他这是在跟自己撒娇?

"快点啊,妈妈!礼物呢?"见汪芸没有回应,蓝泽又使劲催促道。

"好好好,那妈妈现在就去给你做一碗长寿面,你等着啊!很快!很快就好!"

不等蓝泽回应,汪芸便匆匆走进厨房。系上围裙,她从冰箱里取出准备好的食材。温暖的火光映照着她忙碌的身影,锅里的水很快发出欢快的沸腾声。她将精心揉制的面条轻轻放入锅中,看着洁白的面条在滚水中舒展开来,就像他们母子之间正在重新建立的情感纽带。

蓝泽站在厨房门口,静静注视着母亲忙碌的背影。氤氲的水汽模糊了玻璃,也模糊了过往那些疏离的时光。这一刻,他突然明白:原来开口索取关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

不等蓝泽反应,汪芸便已匆匆转身进了厨房,系上围裙,在温暖的灯光下忙碌开来。

“这下……妈妈应该高兴了吧。” 蓝泽望着母亲在厨房里轻快穿梭的背影,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其实他一点也不饿,晚宴的蛋糕和零食还撑着呢,但他知道,这碗面,妈妈需要为他做,而他,也需要高高兴兴地把它吃完。

不出十分钟,一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长寿面就端上了桌。细长的面条盘在浓香的汤底里,上面卧着两个圆润饱满的荷包蛋,几根翠绿的青菜点缀一旁,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来!小泽!快过来吃长寿面!妈妈还特意给你加了俩荷包蛋,保佑我儿子平平安安!” 汪芸端着碗,声音里带着久违的轻快,吆喝着蓝泽入座。

说来也怪,刚才还觉得腹中饱胀,此刻闻到这熟悉的、独属于妈妈手艺的面香,蓝泽瞬间感觉自己又饿了。他顺从地坐在椅子上,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面条吸得“簌簌”响,还不住地夸赞:“嗯!好吃!妈妈做的面是全天下最好吃的!”

这毫不掩饰的赞美把汪芸逗得眉开眼笑,嘴角怎么也合不拢了。小泽的嘴真是甜了不少啊! 她心下暗忖,不用猜,这夸人的本领八成是跟那个叫顾晨的小子学的!

“今天是我回来得太晚了,” 汪芸看着儿子吃得香甜,语气更加柔和,“下回要是有空,再叫你的朋友们过来吃饭吧,妈妈给你们做好吃的。” 她已经太久没有听到儿子和自己这样自然地交流了,此刻,她对那两个孩子充满了感激,真想当面谢谢他们。

“好!” 蓝泽嘴里塞满了面条,含糊不清却一口答应下来,眼睛亮晶晶的。

“你慢点吃!别噎着!还有呢,不够妈妈再给你下!” 汪芸替儿子轻轻顺了顺背,看他吃得这么香,心里别提多满足了,比自己吃了珍馐美味还要得意。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汪芸从随身带的包里取出三张票券,递到蓝泽手边:“哦,对了,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蓝泽好奇地接过,放下筷子仔细端详。

“电影票,新上映的大片,听说特效很不错。” 汪芸知道儿子喜欢看电影,但买票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希望他能多出去走走,别总把自己关在家里。可她转念一想,如果只买一张票,以儿子的性子,多半是不会独自去看的,说不定还会瞒着她偷偷把票转手卖掉。于是她索性买了三张,并委婉地暗示:“当然是叫上你的朋友和你一起去啊!人家都特意来陪你过生日了,你总要礼尚往来,表示一下感谢吧?”

“对哦!谢谢妈妈!还是您想得周到!” 蓝泽紧紧攥着那三张电影票,心头一阵按捺不住的窃喜翻滚。他正愁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再见顾晨呢,这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机会来了!

“其实啊,妈妈挺喜欢李梓然那孩子的,” 汪芸看着儿子瞬间亮起来的眼神,缓缓说出自己的观察,“性格活泼开朗,小嘴也甜,一看就很招人喜欢。最重要的是他和你性格互补,你平时不爱说话,如果多跟他待在一起,说不定也能开朗不少。”

“那……顾晨呢?” 蓝泽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追问,“您觉得顾晨怎么样?”

“嗯……” 汪芸沉吟了片刻,客观地评价道,“顾晨那孩子当然也不错,模样周正,礼数也周全。就是……感觉有点过于沉稳了,像个小大人似的,少了点少年人的跳脱。”

“哪有!妈妈,顾晨其实也挺好的!” 一听母亲对顾晨的评价并非全然赞赏,蓝泽立刻急眼了,连最爱的面条都顾不上吃了,放下筷子就急切地为顾晨申辩起来,“他……他人特别体贴,细心又温柔!而且他的性格也挺活泼的,您想啊,物以类聚,他要是不活泼,怎么能和李梓然成为最好的朋友?他在大人面前是有点毕恭毕敬,可那怎么能说是‘小大人’呢!那叫有修养、有分寸感!”

他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脸颊都因激动而微微泛红。

“哦哦,这样啊!” 汪芸被儿子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弄得有些傻眼,随即立刻从善如流地改口,“那看来是妈妈观察不够仔细,误会他了。” 能让一向内向温和的儿子这么急切地维护,看来这个顾晨在儿子心中的地位确实不一般啊。汪芸心下暗忖。

明明只是寻常的闲聊,评价一下儿子的朋友罢了,可为何……她忽然有种微妙的、像是在给自家宝贝挑选未来伴侣的错觉呢?这念头一闪而过,让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蓝泽将碗里的面条消灭得干干净净,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他满足地摸着圆滚滚的肚子,不自觉地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趁着汪芸在厨房洗碗的哗哗水声,他像只偷腥的小猫,蹑手蹑脚地溜回自己房间,轻轻合上房门,还“咔哒”一声落了锁,仿佛要守护住一个只属于自己的秘密空间。

背靠着门板,他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快地点着。“你们都到家了吧?” 他先分别给顾晨和李梓然发去了同样的问候,心里揣着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

几乎是信息刚送达的瞬间,李梓然的回复就带着他特有的咋咋呼呼跳了出来:“哎哟,蓝泽,我游戏都打了两把了,你才想起我啊!(愤怒捶桌.jpg)”

相比之下,顾晨的回复则像他本人一样,带着不疾不徐的沉稳,过了一会儿才显示:“嗯,到了。今天真是愉快的一天。”

看到两人的回复,蓝泽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手指飞快地打字:“是啊,多亏了你们。(笑脸)”

“对了,礼物还满意吗?” 顾晨问道。

“嗯,喜欢!特别喜欢!!!” 蓝泽由衷地回复,为了强调那份满溢的欢喜,他特意在“喜欢”后面加了三个醒目的感叹号,仿佛这样就能让对方透过屏幕感受到他炽热的心情。

然而,这份不偏不倚的喜欢显然没能让电话那头两位“争宠”的朋友满意。“那你说,我俩送的礼物,你更喜欢谁的?” 李梓然立刻丢出了一个送命题。

蓝泽头皮一紧,斟酌着用词:“嗯……都喜欢。” 他试图端平这碗水。

“不行!你这样的回答太官方、太敷衍了!罚你重新回答!” 两人似乎都不相信对方的眼光,一致认为蓝泽是在说客套话。尤其是李梓然,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听筒里传来他故作凶狠的声音:“蓝泽,你今天必须分出个高低来!快说,你更喜欢谁的礼物?!”

他甚至带着点威逼利诱的口气:“你要是不说,我李梓然今天就不睡觉了!哼!我就盯着手机等到天亮!”

蓝泽本就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此刻更是无所适从,握着手机支支吾吾。电话那头李梓然还在不依不饶地“磨叽”,最终,为了哄这位小祖宗开心,让他能早点去睡觉,蓝泽只好咬了咬牙,违心地小声说:“玩具熊……更喜欢玩具熊一些。”

“嘿嘿!我就知道!顾晨那家伙送的东西那么死板无趣,谁会喜欢啊!” 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李梓然立刻心花怒放,得意洋洋地又念叨了几句,这才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想必是能安心去做他的美梦了。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蓝泽长长地、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脸上写满了无奈和一点点懊恼。“明明都很喜欢啊,干嘛非要这样比来比去……这不是为难人嘛!” 他嘴里咕哝着,心里后悔极了,“早知道就不多此一举发信息问他们到没到家了!”

现在他最担心的,是顾晨会不会也听到了李梓然在电话那头的炫耀(他怀疑李梓然就是故意说给顾晨听的),他会不会因此生气?会不会对自己感到失望?那个“死板无趣”的评价,像根小刺,轻轻扎在了他的心尖上。

听着电话挂断后的忙音,蓝泽心里那点刚刚被安抚下去的不安又悄悄冒了头。顾晨他……真的没往心里去吗?那句“更喜欢玩具熊”的话,会不会还是让他有点失落?

犹豫片刻,终究是放心不下,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拨通了顾晨的电话。

听筒里传来一遍又一遍冗长的“嘟——嘟——”声,每一声都精准地敲打在他狂跳不止的心脏上。不会……真生气了吧?这个念头让他心有余悸,握着手机的手心微微沁出薄汗。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电话终于被接通了。“喂,蓝泽?有什么事吗?” 顾晨富有磁性的声音传了过来,背景很安静。他的语气听起来和平时一样温柔,只是嗓音里带着些许被睡意浸染后的沙哑和疲惫,比往常更低沉几分。

啊……原来没有生气啊,只是睡着了被我吵醒了。蓝泽悬着的心这才稍稍落回实处,随之涌上的是打扰对方休息的歉意。

“蓝泽?”听他没立刻回应,顾晨又唤了一声。

“啊?哦哦,那个……你好,我是蓝泽。” 第一次主动给顾晨打电话,蓝泽难免紧张,加上心里藏着“告密”和“澄清”的双重目的,一开口竟硬生生来了段自我介绍,说完自己先窘住了。

“哈哈!蓝泽,怎么每次和你说话你都这么可爱?”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顾晨爽朗的笑声,驱散了不少睡意,“我知道是你,我有存你的号码。”

可爱?!顾晨说他可爱?! 这四个字像带着魔力,让蓝泽心里瞬间炸开了一小朵烟花,开心得像是被顺了毛的小狗,恨不得能有个尾巴摇一摇。可当他下意识抬眼看到镜子里自己额前凌乱刘海下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时,雀跃的心情又微微沉了下来。可爱?自己哪里可爱了?那话,分明是顾晨在逗他玩呢。他有些懊恼地伸手扒拉了一下刘海,试图遮住那双因为不自信而微微躲闪的眼睛。

“啊?哦哦,不好意思。这么晚,没打扰到你吧?” 他赶紧把话题拉回来。

“没有,正好我也还没睡着。” 顾晨强打起精神,靠着床头坐起身,顺手拧亮了床头灯,暖黄的光晕驱散了一小片黑暗。

“嗯,就是……就是我想告诉你,你送的礼物我也很喜欢,如果……如果李梓然和你说了什么,你……你不要介意哈!” 蓝泽几乎是闭着眼睛,一股脑地把憋了半天的真心话喊了出来,带着点豁出去的勇气。

然而,电话那头却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顾……晨?你……你在听吗?蓝泽的心又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对着话筒唤道,那语气轻得像是生怕吵醒了一个装睡的人。

“我在呢,别怕。” 许是因为夜深人静,顾晨有意压低了声音,听起来格外温柔,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我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儿。”

“嗯?什么事?!” 蓝泽立刻追问。

“我和李梓然忽然出现在你的生活中,是不是让你觉得不舒服了?或者……有压力?”

“怎么会?!” 蓝泽想也没想就立刻否认,声音都不自觉地提高了些。

“这么说,你喜欢和我们相处?” 顾晨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再一次确认道。

“喜欢!当然喜欢!” 蓝泽回答得斩钉截铁,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喜欢死了!怎么会不喜欢呢?恨不得天天都和你们粘在一起。这是他过去十五年里,从未有过的、如此强烈地想要靠近什么人的渴望。

“既然喜欢,那为什么,你对我们总是小心翼翼的呢?” 顾晨终于问出了盘旋在心头许久的疑问。

“什么?” 蓝泽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觉得我和李梓然真的会因为这点小事生你的气?在你眼里,我们是这么小心眼的人?让你担心成这样,都这么晚了,不好好去睡觉,还特意打电话来解释。” 顾晨故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带着点责备,像是生气了,可又怕真的吓到对方,话到末尾还是不由自主地放得更柔了些。

只是,一想到蓝泽那种时刻保持着距离、仿佛随时准备抽身离开的客气和疏离,顾晨心里就莫名有些恼火。他能感觉到,蓝泽早已在心中划定了清晰的界限,无论他和李梓然怎么努力靠近,那道无形的屏障始终存在。他似乎笃定这段关系只是短暂的,只等生日过完,一切尘埃落定,他就会毫不犹豫地退回自己的壳里,从此形同陌路。这确实是他最初的想法,随时抽身,不留恋,不牵扯。只是现在……他不愿意了。

他不想和蓝泽就这样断了联系。所以他才故意说这些,想给对方一点小小的“教训”,让他明白,朋友之间不需要如此如履薄冰。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 蓝泽慌不择言,想要解释,却一时语塞,急得鼻尖都冒了汗。他只是太珍惜了,珍惜到捧在手里都怕摔了,因为不想失去,所以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蓝泽,你知道吗?” 顾晨不敢闹得太厉害,怕把人真弄哭了,没一会儿功夫,又放软了声音安慰起来,“喜欢是一件让人放松的事儿。就像看电影时,如果困了就大胆睡觉;不小心在我们面前放了个屁也不要不好意思……”

“哎呀,顾晨,你瞎说什么呢!” 蓝泽羞得满脸通红,耳根都烧了起来。别的或许还能勉强做到,这个……这个打死他也做不到!太丢人了!

“哈哈,我只是打个比方嘛!” 顾晨在电话那头挠了挠脸颊,自己也觉得这个例子对蓝泽来说可能难度太高了,但要是换做李梓然……那家伙估计能当场再表演一个。他收敛了笑意,语气变得认真起来:“还有,遇上不开心的事,就告诉我们,不要总是憋在心里,会憋出病来的。骂两句脏话又怎么了?你之所以喜欢和我们在一起,不就是因为我们可以让你感到快乐、感到轻松吗?所以,蓝泽,不用觉得愧疚,也不用觉得麻烦,放心大胆地‘利用’我们吧。”

“我……真的可以吗?” 蓝泽的心砰砰直跳,声音里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似乎急需一个确切的答案来证明,眼前这一切都不是他幻想出来的美梦。

“当然!” 顾晨回答得毫不犹豫,但随即话锋一转,带上了一点狡黠的笑意,“不过……”

“不过?” 啊……果然还是有条件的呀。蓝泽心里咯噔一下。

“不过,如果你刚刚承认更喜欢我的礼物些,我会更高兴。哈……哈哈!” 顾晨的笑声听起来有点生硬,带着点刻意,尾音甚至有点发飘。他这应该是……害羞了吧?蓝泽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点不自然。

“嗯,好,我……我会努力的。” 蓝泽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软,带着点笨拙的认真,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也像是在对顾晨做出一个郑重的承诺。心里因为说了违心话而产生的阴霾,似乎被顾晨这笨拙的“计较”驱散了不少。

“不对不对,又错了。” 顾晨立刻纠正他,语气里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调侃。

“哪里错了?” 蓝泽茫然。

“你应该说‘一定’!‘保证完成任务’!要有点气势才行!” 顾晨模仿着那种斩钉截铁的语气。

“嗯!” 蓝泽被他逗得也来了劲儿,仿佛被注入了勇气,对着手机用力地点了点头,虽然对方根本看不见。他咬了咬牙,像是要奔赴什么重要战场似的,豁出去般郑重承诺:“我一定完成任务!”

“对了,这才乖嘛~” 顾晨的声音里终于染上了真切而愉悦的笑意,那声拖长了尾音的“乖”字,像羽毛一样轻轻搔过蓝泽的心尖,让他耳根刚刚褪下去的热度又卷土重来。

“好啦,时间不早啦。” 顾晨说完,配合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声音带着点慵懒的鼻音,“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上课呢!”

“等一下!” 蓝泽急忙喊道,生怕对方下一秒就挂断电话。

“怎么了?” 顾晨的声音立刻恢复了清醒,带着询问。

“我……我还有件事想和你说。” 蓝泽低下头,望着手中那三张已经被他手心的汗浸得有些潮湿、边缘也攥得微微皱起的电影票。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借此汲取足够的勇气。

“什么事?私事还是公事?” 顾晨玩笑道,试图缓解他听起来过于紧张的情绪。

“怎么?私事就不能找你了吗?” 似乎是在顾晨方才那一连串的鼓励下,蓝泽的胆子一下子大了不少,竟也学会了带着点撒娇意味的反问。

“当然可以,我洗耳恭听。” 顾晨从善如流。

“嗯……就是……你……你周末有时间吗?” 蓝泽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我妈妈给了我两张电影票,想……让我叫上你,一起去看电影,当是感谢你为我庆祝生日……” 他顿了顿,又故作懊恼地补充道,演技十分拙劣,“哎,你说我妈妈也真是的,居然只买了两张电影票,所以……所以,唉,这次只能先叫上你了,等下回,再叫上李梓然一起。你看……可以吗?”

因为心虚,他这段话说的有些语无伦次,一双好看的大眼睛也因为紧张而一个劲地扑闪着。那两张电影票早已像牛皮糖似的,被他手心的汗水紧紧粘在皮肤上,仿佛无形的粘合剂。

此时,正在厨房里洗碗的汪芸,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疑惑地嘀咕:“奇怪,难道是要感冒了?”

屋内,蓝泽的样子也好不到哪儿去,因为害怕自己的小心思被对方看穿,一张小脸已然涨得通红,像熟透的苹果。他最初确实想过要邀请李梓然的,连短信都编辑到一半了,可手指悬在发送键上,却犹豫了。那一刻,他忽然很想主动一回,任性一次,为自己争取一点点……独处的可能。

而等待顾晨回答的这几秒钟,对他来说更是犹如在等待一场审判,心惊胆战,度秒如年。握着电话的掌心因为过度用力,指节都泛起了白色。

“当然可以!” 顾晨的回答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声音里带着爽快的笑意,“正好我也很长时间没去电影院了!” 他没有穷追不舍地问为什么只有两张票,也没有提起李梓然,就这么一下子答应了。蓝泽心里那块大石头“咚”地落地,随即被巨大的喜悦淹没,仿佛有无数朵小花在心头绽放。

“好啊!”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雀跃,随即又适时地流露出一点“愧疚”,“只是……这样就对不起李梓然了。” 他抿了抿嘴唇,这愧疚倒不全是装的,想着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好好弥补李梓然才行。

“哈哈,这没什么的,你就不要‘怪’阿姨了。” 顾晨好心替汪芸“解围”,语气轻松,“你放心,我和你保证,李梓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斤斤计较的。大不了,我们保密,不告诉他。” 他声音里带着点 conspiratorial (共谋的)笑意。

“唉,看来也只有这样了。” 蓝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只是心里对李梓然的歉意又加深了一层。

顾晨知道蓝泽依旧顾忌此事,于是故意找了个借口,安慰道:“其实,我觉得阿姨这个做法倒是挺明智的。”

“为什么?” 蓝泽好奇。

“哎,你不知道,李梓然对电影其实不怎么感兴趣的。以前每次和他去看电影,他看到一半准能睡着,有时还打呼噜,弄得我还要一直跟周围人道歉。唉,真是……可怕的回忆。” 顾晨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

“啊?哈哈,真的吗?这么有趣?” 蓝泽一下子被吸引了注意力,忍不住笑出声。

“是呀,确实挺搞笑的。” 顾晨想了想,也不自觉地跟着笑了起来。

“还有吗?还有吗?还有什么趣事?” 蓝泽一下子就来了兴趣,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又央求着顾晨再多讲些给他听。李梓然那些“黑历史”仿佛有着神奇的魔力,能让他瞬间忘记刚才的紧张和尴尬。

顾晨便依着蓝泽,又给他讲了几个李梓然平时犯傻逗乐的小事,绘声绘色。直到电话那头传来蓝泽压抑不住的、小小的哈欠声。“好啦,今天就到这儿了,” 顾晨的声音温柔下来,“你瞧瞧你,都困成这样了还不睡?”

“我想听嘛~” 蓝泽的小脑袋压在柔软的枕头上,声音也像鹅绒枕似的,听起来软绵绵、迷糊糊的,带着不自知的撒娇意味。

“怎么,你还怕以后没机会吗?” 顾晨被他这语气逗得好笑又心软,“你要是想听,我每天晚上给你讲一个,当睡前故事,还不带重样的,怎么样?”

“你保证!” 蓝泽强撑着睡意,固执地要一个承诺。

“嗯,我保证。” 顾晨的声音低沉而认真,像是在许下一个重要的诺言。

“那……好吧,晚安咯。” 蓝泽这才心满意足,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他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回味着方才听到的趣事和顾晨温柔的声音,忍不住“嘻嘻”傻笑起来。顾晨的声音真的很好听,低沉又有磁性,怎么听都听不够。带着这份甜滋滋的满足感,他蜷缩进被窝,很快就沉入了安稳的梦乡。

这边,顾晨刚和蓝泽互道了晚安,唇角还残留着未散的笑意,手机屏幕便又亮了起来,是李梓然发来的短信:

哎!老顾,你觉得蓝泽怎么样?

顾晨瞬间满脸黑线,不用猜都知道,这家伙肯定是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睡不着觉,又想拉着他进行“深夜情感分析”了。他本不想理会,准备直接关机,可指尖悬在电源键上停顿片刻,却像是不受控制般,最后还是带着点无可奈何的意味,简短地回了两个字:挺好的。

信息刚显示送达,李梓然的回复就噼里啪啦地追了过来:嗯,其实我也觉得蓝泽挺好的。

他好不好,和你有什么关系?! 顾晨盯着屏幕,莫名觉得李梓然这过于热情的关注有点碍眼,心里暗自嘀咕。

紧接着,李梓然又发来一条更长的信息:但我总觉得他好像之前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有点不自信,还有点怕人,你感觉到了吗?

这似乎是他们第一次在私下里正式谈论起对蓝泽的印象。可这家伙的反应力未免也太迟钝了吧?现在才感觉到吗?顾晨几乎要哑然失笑,指尖飞快地敲下“你才发现吗?”准备发送,好好嘲讽一下对方这后知后觉的神经。

然而,在按下发送键的前一秒,他的动作却顿住了。不知道为什么,一种微妙的、近乎本能的私心冒了出来——他并不想,也不愿意和李梓然深入讨论太多关于蓝泽的事,尤其是那些可能涉及蓝泽内心隐秘角落的感知。仿佛那是只属于他一个人悄悄观察、默默守护的领地,不愿与任何人,哪怕是李梓然这样的好友分享。

他删掉了那行带着调侃的话,重新输入,依旧是言简意赅、甚至带着点刻意冷淡的三个字:没兴趣。直接堵住了李梓然可能继续下去的话题。

想了想,又觉得不放心,追加了一条警告:“你也不要多事,主动去问他。除非他主动告诉你,明白了吗?” 哼,要论先后,他才应该是第一个知道蓝泽所有过往的人。顾晨带着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霸道想。

“切!我又不傻!” 李梓然的回复立刻跳了出来,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服气。

“你还不傻?我都给你善后多少次了。” 顾晨毫不客气地揭短。

“哎行行行,我傻还不行吗!” 李梓然懒得在这种毫无营养的争论上浪费时间,迅速切入他真正的目的,“我找你,是因为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和你有关的,想不想听啊?” 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我掌握了惊天大秘密”的得意劲儿。

“什么事?” 顾晨配合地问,心里却隐隐有了预感。

“我觉得蓝泽喜欢你。” 李梓然说得无比正式,那认真的口吻,简直像是在宣读一段庄重的结婚誓词。他屏息凝神,等待着电话那头传来顾晨惊讶的追问:“真的吗?你怎么知道的?” 然后他就可以如同一位资深情感专家,将自己观察到的蛛丝马迹一一罗列,好好分析一番。

哈哈,原来是这事儿啊。顾晨还以为是多爆炸的消息呢,内心平静无波,甚至有点想笑,他指尖轻点,回复道:“嗯,我感觉到了。”

这有什么难发现的?尽管蓝泽极力想要掩藏,那双总是带着怯意和忧伤的眼睛,在看向他时,会不自觉地变得明亮而专注,里面盛着的小心翼翼的欢喜和依赖,几乎要满溢出来。喜欢一个人的眼神,又怎么会藏得住呢?

就像春去秋来,时光荏苒,是那么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情。风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吹红了少年的脸颊,那热切又胆怯的目光,也早已无声地昭告了天下。

“你居然发现了呀?!” 李梓然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身,对这个平静的回应大感意外,他迫不及待地追问道:“那你呢?你喜欢他吗?”

“有好感的。” 顾晨诚实地回答道,没有刻意隐瞒。虽然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蓝泽身上那种易碎又坚韧的气质,那份小心翼翼的真诚,确实像个令人忍不住想去心疼、去呵护的可人儿。

“哇?!真的吗?” 电话那头,李梓然像挖出了爆炸性的独家新闻般,激动地尖叫起来,声音穿透听筒,震得顾晨耳膜发痒。

“啧,李梓然,你丫给我小点声,大半夜的杀猪呢!” 顾晨的太阳穴一阵刺痛,赶紧将手机拿远了些,嫌弃地皱眉。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告白吗?” 李梓然平息了一下激动的心情,迫切地追问,语气里充满了对后续发展的期待。

“嗯……”

这话倒是把顾晨问住了。接下来想怎么样呢?他自己其实也没有一个清晰的答案。

方才蓝泽在电话里那笨拙的谎言——什么妈妈只买了两张电影票——他并非没有察觉。以汪芸阿姨待人接物的周到,绝不可能做出如此失礼的事情。可他到底……还是心怀期待的,期待那场即将到来的、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电影。所以,他才不忍心,也不愿意去拆穿那个显而易见的小心思。

或许,这正是一个可以更深入了解蓝泽的好时机吧,顾晨想。他知道蓝泽在介意什么,在害怕什么,可他并不在乎那些可能存在的、不够完美的过去。他只是希望蓝泽能多信任他一点,再信任他一点。他想要拥有的,是一个完整的、真实的蓝泽,无论他的过去是怎样的。

但蓝泽却始终紧闭心门,不愿意对他提及分毫。

所以,说他在赌气也好,说他在维护那点可怜的自尊也罢——即使在隐约感知到对方的心意后,他也不愿主动做出任何更进一步的回应。他在等,等蓝泽自己愿意向他敞开心扉。

“哎!说话呀,哑巴啦?” 李梓然在那头疯狂催促,恨不得顺着网线爬过来摇醒他。

“我没想这么多,顺其自然吧。” 顾晨最终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李梓然表示完全不能理解,连着发了好几个巨大的问号过来:既然喜欢为什么不主动出击呢?顺其自然?那你要顺到什么时候?你要这么婆婆妈妈下去,蓝泽会被人抢走的!

“可我还不够了解他,所以想慢慢来,我还需要一些时间。” 顾晨缓缓道出自己的想法,试图让好友理解自己的顾虑。

“你是指蓝泽的过去?” 李梓然一针见血,直接点明了核心。

“嗯,有一部分原因是这样。” 顾晨承认。可还有一部分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犹豫,仿佛心底深处有个声音在提醒他,不要太快,不要太急。

“你介意?” 李梓然追问。

“当然不是!” 顾晨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

“既然是这样,那顾晨……” 李梓然的语气忽然变得苦口婆心起来,“想要了解对方的前提,难道不是应该自己先表明态度吗?告诉他,你不介意他的过去,告诉他,你可以成为他的依靠,让他可以勇敢地说出来。这样才对啊!”

他顿了顿,继续滔滔不绝地输出自己的观点:“连我都看出来了,那段回忆对蓝泽来说有多痛苦,有多难以启齿。他那么喜欢你,当然会害怕你介意他的过去!没有人愿意在喜欢的人面前,主动展现自己最丑陋、最疼痛的伤疤的,更何况,还是在不确定对方心意的情况下?你以为像说笑话啊,那么简单?万一他鼓足勇气说了,你却犹豫了,或者退缩了,不接受怎么办?那岂不是又要让他再痛苦一次?他已经浑身是伤了,好不容易才挺了过来,你可不要再去做那个捅他一刀的刽子手!”

“其实,你应该也发现了吧,蓝泽他其实并没有完全从那段回忆中走出来,现在的他,依旧很脆弱,像是在冰面上小心翼翼地行走。说实话,他现在能尝试着接纳我们,愿意对我们露出笑容,我是真心佩服他,也替他高兴。毕竟,一朝被蛇咬,十年还怕井绳呢!”

“你想让他信任你,可你却没有给他足够信任的理由。但信任是相互的,越是在乎,才越会变得小心翼翼,害怕行差踏错。你俩呢,又都属于是闷得不行的性格,打死都放不出一个屁来,都等着对方先开口,那怎么行?说到底,这件事,还是应该由你先迈出这一步的。”

李梓然难得有机会这样“教育”顾晨,觉得爽极了,忍不住又多说了几句:“但是……我觉得你还是要先想清楚,到底能不能承受得住他的过去,有没有准备好接纳他可能带来的所有沉重。可不要最后当了逃兵,那样我会瞧不起你的。记住,不要去伤害一个正试图从深渊里拼命往外爬的人。我这么说,你明白了不?”

顾晨难得有耐心地听完了李梓然这一长串的“谆谆教诲”,没有打断。啊,原来……蓝泽不愿意说的原因,是这个。被李梓然这么直白地一点破,顾晨好似醍醐灌顶一般,一直萦绕在心头的迷雾瞬间散开了不少。

是啊,越是在乎,才越会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是他没有给蓝泽足够的安全感和信任感,是他没有明确地传递出“无论你的过去如何,我都在这里”的信号。

至于到底承不承受得住蓝泽的过去……顾晨想,这点李梓然大可放心。因为在他意识到自己对蓝泽那份特殊的“好感”时,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已在心里反复确认过千千万万次了。他想要的是蓝泽的全部,包括那些他不愿提及的伤痕。

“嗯,谢谢,我明白了。” 他郑重地回复道。

“啧。” 李梓然真是恨死了顾晨这惜字如金的毛病,自己唾沫横飞(虽然是打字)说了这么一大堆,他就用寥寥几个字就想把自己打发了?“你明白?你明白什么啦?” 他一连串发出了好几个感叹号,强烈表达着对顾晨这看似敷衍态度的不满。

“明白了,你还有点用处。” 顾晨难得地开了个玩笑。

“?” 李梓然发来一个巨大的问号。

“我还明白了一个成语。” 顾晨继续慢悠悠地打字。

“啥?”

“一痴一醒。” (意指一个糊涂,一个明白。)

“好了,我困了,就这样,再见!” 不等李梓然反应过来,顾晨迅速结束了对话。

“哎!你等等!你再说我傻吗?!” 李梓然的信息立刻追了过来。

“姓顾的!你把话说清楚!”

“喂!”

看着屏幕上李梓然气急败坏的连环呼叫,顾晨勾了勾嘴角,干脆利落地将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放在了床头。世界终于清静了。他躺下来,闭上眼睛,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开始勾勒周末电影院里的画面,以及……该如何迈出那“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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