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
或许，正像《小王子》书中那段温柔的文字所描绘的那样：如果你说你在下午四点来，从三点钟开始，我就开始感觉很快乐。时间越临近，我就越来越感到快乐。到了四点钟的时候，我就会坐立不安，我发现了幸福的价值。
就这样，蓝泽怀揣着这份日益滋长的、甜蜜而微酸的期待，一天天地数着日子，终于迎来了周末的晨光。
当他睁开惺忪的睡眼时，惊讶地发现阳光早已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竟已是日上三竿。
“天啊！该不会睡过头了吧？！”
一个激灵，他猛地想起今天是他和顾晨约定好去看电影的日子！这个念头如同冷水浇头，让他瞬间彻底清醒，像只受惊的兔子般从床上一跃而下，心急火燎地想要去拿放在书桌上的手机，确认时间。
或许是起身太猛，大脑供血不足，一阵强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眼前瞬间发黑。他不得不跌跌撞撞地扶住旁边的椅子，强撑着稳住身体，才勉强走到书桌旁。
“呼——还好，还好……”
手指颤抖地按亮屏幕，看到时间距离他们约定的钟点还早，蓝泽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高高悬起的心重重落回原地。紧绷的神经一放松，疲惫感再度涌上，他几乎是虚脱般地重新倒回柔软的床铺里。
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样深沉，这样安稳，这样香甜了。
他将发烫的脸颊深深埋进玩具熊柔软温暖的肚皮里，使劲蹭了蹭，感受着绒毛带来的踏实触感，回想起方才的惊慌失措，忍不住为自己的莽撞傻傻地偷笑起来。笑容里带着点如释重负，也带着点难以言喻的甜。
这久违的、一整夜无梦的安眠，对他而言，简直是奢侈的恩赐。
曾几何时，夜晚对他来说是漫长而恐怖的酷刑。他总是整晚整晚地陷入无法挣脱的噩梦泥沼。梦里，那些带着虚伪、狰狞面具的“同学”如同索命的幽灵，不断对他进行嘲笑、追打、辱骂、欺凌……他们是一群面目可憎的魔鬼，一步步将他逼向绝望的悬崖。
在梦中，他软弱无力，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凭借着求生的本能拼命向后退缩。而身后，往往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那深渊仿佛是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噬人怪物，阴寒刺骨的风从下方呼啸而来，几乎要冻结他的血液。蓝泽害怕极了，心脏像是被无数只冰冷的利爪攥住、撕扯，疼得无法呼吸。
他是那样的无助，只能绝望地将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紧紧抱住疼痛欲裂的头，失声痛哭。一遍又一遍地乞求着，呐喊着，哀告着：“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有谁……有谁能来救救我呢……？”
然而，他的哭声和求饶非但没有换来丝毫怜悯，反而像是最好的助兴剂，让耳畔那些尖锐的讥笑声愈发响亮、刺耳。那些声音化作一根根淬毒的尖刺，毫不留情地扎进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那无尽的梦魇，是一场他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的、可怕的漩涡，将他拖向更深、更黑暗的绝望深处。他的心，便在这一日复一日的噩梦凌迟中，一点点地收缩、枯萎，如同一只被吓得肝胆俱裂、只能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小兽。他疯狂地想要逃离，想要冲破这层由恐惧和痛苦织就的沉重枷锁。
可他的眼里没有光，前方也看不到任何希望。无论他逃向哪个方向，等待他的，始终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令人窒息的浓稠黑暗。
每一次从噩梦中惊醒，都像是一次成功的、从潜在致命威胁下的仓皇逃亡。每当蓝泽猛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早已是浑身冷汗淋漓，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在梦中真的经历了一场耗尽全力的殊死搏斗。
但最令人绝望的是，那可怕的梦魇，并不会随着清晨曙光的降临而轻易散去。那些狰狞的面孔和恶毒的话语，依旧如同无形的幽灵，在白日里也阴魂不散地纠缠着他，侵蚀着他的神经。
渐渐的，噩梦与现实的边界开始变得模糊不清，理智的堤坝在恐惧的潮水反复冲刷下岌岌可危。从那以后，他便再也无法获得一夜安稳的睡眠，每一个夜晚都成了需要咬牙硬撑过去的煎熬。
可昨晚的梦里，没有无边无际的黑暗，没有刺耳的嘲笑，更没有那些戴着虚伪面具的罗刹恶鬼。他的身边只有两个人——一个正满脸委屈地扯着他的衣袖，像告状的小孩般嘟囔：“蓝泽！顾晨又欺负我，你要替我做主啊！” 另一个，却温柔而坚定地牵起了他的手，带着他缓缓向前走去。
“小泽，你要是喜欢，每晚我都会讲故事给你听。” 那人的声音轻轻柔柔，如同春夜里最和煦的风，笑颜浅淡却真切，宛如初绽的春花。他的眼里，仿佛错落着江南烟雨蒙蒙的温柔痕迹。他指着前方，语气笃定而温暖：“走，我们朝有光的地方去。”
那一刻，他晦暗的生命也仿佛被这句话骤然点亮。
“好！我们走！” 他用力回握住那只温暖的手，鼓足生平最大的勇气，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黑暗，竟不知在何时已悄然褪去，原本吞噬一切的虚无之上，盛开出一大片绚烂的、仿佛永远不会凋零的花朵。
他在心里郑重地、轻声地默念道：“再见，我的过去。”
真是一场……很美，很美的梦啊。蓝泽回味着梦境中的每一个细节，心底像打翻了蜜罐，泛出无比甘甜的滋味，连嘴角都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所以，昨晚是你保护了我吗？我的小熊战士？” 他爱怜地抚摸着玩具熊毛茸茸的脑袋，指尖感受着那份柔软的触感，轻声低语，“谢谢你，托你的福，我昨晚难得做了一个这么好的梦。”
那份梦境带来的安宁与幸福感似乎还萦绕在心头，让他有些意犹未尽。
想着想着，梦中那只牵起自己的手，那双盛满温柔的眼睛……小脸不自觉地开始发烫，红晕悄悄爬上了耳尖。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不行不行！蓝泽！回神！回神！
他猛地甩了甩头，伸手拍打着自己发烫的双颊，不断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许再想下去了！因为一个梦就窃喜成这个样子，未免也太丢人了吧！
正当他为自己这不争气的反应感到懊恼时，枕边的手机突然“叮咚”一声，传来短信提示音，把正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蓝泽吓了一跳。
他连忙拿起手机查看，发信人赫然是顾晨：“蓝泽，你起床了吗？”
“嗯！起来啦！” 蓝泽几乎是秒回了过去，生怕对方等久了。为了掩饰自己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他还故意用轻松的语气开了个玩笑：“哈哈，原来你还记得今天的约定啊，我以为你忘了呢！” 其实，他昨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时，有好几次都想发信息提醒对方，最终还是忍住了。
“怎么会呢？” 顾晨的回复很快传来，语气是惯有的认真，“这么重要的事，我当天晚上就写进手机备忘录里了，还设了提醒。” 接着又催促道：“好啦，赶紧去洗漱一下，收拾收拾，别迟到了。”
“昂！好！遵命！” 简单的几个字，却让蓝泽心里像是瞬间被灌下了一大瓶温热的蜂蜜水，甜滋滋、暖洋洋的。眉角眼梢都含了笑意，白皙的小脸上不受控制地泛起了明显的红晕，像两朵刚刚采摘下来、开得正好的玫瑰花，娇艳而生动。他不敢再有丝毫拖延，一个利落的鲤鱼打挺从床上起身，脚下生风般冲向了洗浴室。
站在镜子前，他看着里面的自己——困扰他许久的、两只丑陋无比的黑眼圈竟然淡了许多，整张脸看起来眉目舒展，仿佛逢春的枯木，透着一股神清气爽。蓝泽对此很是满意，心里偷偷想着：我这样……和顾晨站在一起，应该不算太差吧？
洗漱完毕后，他打开衣柜，将里面寥寥无几的衣服一件件拿出，平铺在床上，手指点着下巴，陷入了认真的思索，不知该选哪一件才好。
其实，蓝泽的衣服并不多，款式和颜色都极其单一，基本上都是些深色或灰色的连帽衫、卫衣，以及几条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裤。这些衣服穿在身上，其实看不出太大差别，都透着一股沉闷和过时。
以前，他从不曾在乎过穿着，觉得衣服干净、够穿就行。
可今天，他后悔了。
唉，早知道这样，昨天就应该拉着妈妈去商场，让她帮我多挑几件新衣服才是。蓝泽有些懊恼地想着，并暗暗下定决心：下次一定要多买几件！这样，以后每次见顾晨的时候，他就能看到不同风格的自己了！
可是眼下，望着床上这一堆实在没什么可选性的衣服，蓝泽犯了难。眼看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他最终选了一件浅紫色的短袖卫衣——这已经是他衣柜里最“亮眼”的颜色了——配上一条干净的黑色运动裤。对着镜子照了照，这样搭配看起来简单、大方，人也显得清爽、干净。美中不足的是……还是少了点特色。他有些遗憾地想。
出门前，蓝泽还不忘对着镜子，用手沾了点水，仔细捯饬了一下自己额前略显凌乱的刘海，又特意背上了顾晨送他的那个单肩包，仿佛这样就能离对方更近一些。
一路上，蓝泽都在用力做着深呼吸，试图平复自己那如同擂鼓般狂跳不止的心脏，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幻想着和顾晨“约会”时的种种场景。他们没有直接约在电影院门口，而是选择了在大型商场的正门集合，计划着如果时间充裕，可以先一起吃饭，然后再去看电影。
因为满心的期待，蓝泽几乎是用了比平时快上一倍的速度赶去约定地点的。然而，当他气喘吁吁地到达商场气派的大门口时，视线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扫了好几圈，却没有瞧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顾晨……还没到吗？蓝泽心里划过一丝小小的失望。他担心是不是自己没有在信息里说清楚具体位置，害顾晨等错了入口。于是，他又沿着商场一楼开阔的中庭和人来人往的大卖场区域仔细地转了一圈，目光搜寻着每一个相似的背影，可依旧没有发现顾晨的身影。
去哪儿了呢？难道……是我来得太早了？他再次掏出手机，确认了一眼时间——屏幕清晰地显示，距离他们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整整十分钟了。
不应该啊…… 蓝泽心里嘀咕着，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按照常理，顾晨明明比他先出发才对，而且他家离这个商场更近。左等右等，视线在旋转门和人流中穿梭了无数次，却始终捕捉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该不会是……突然后悔了，不想来了吧？
这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惊雷，毫无预兆地在脑海里炸开，让蓝泽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一股冰凉的恐慌顺着脊椎急速蔓延。他几乎是手指发颤地掏出手机，慌忙给顾晨发去了消息：“顾晨，我到了，你在哪里？”
几乎是信息刚发送成功的瞬间，提示音就响了。顾晨的回复很快传来：“对不起，我这里有点事耽搁了。你稍微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来。”
看到对方并没有要爽约的意思，蓝泽这才像被注射了一剂效果显著的镇静剂，高高悬起的心重重落回实处，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甚至不忘立刻体贴地安慰对方，手指飞快地打字：“没关系，我也才刚到没多久，你慢慢来就好，注意安全。” 仿佛刚才那个焦灼慌乱的人不是自己。
收起手机，蓝泽注意到离入口不远处的公共休息区还有空位。方才一路疾走，两只脚的脚踝确实还有些隐隐发酸，现在正好可以趁机歇歇脚。于是他选择了一个面向大门口、不那么起眼的角落位置坐下——这样，只要顾晨一进来，他就能第一时间发现了！
顾晨说的“马上”，还真的是马上。
蓝泽的屁股还没在冰冷的金属座椅上坐热乎呢，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就匆匆从旋转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一个白色的、印着字的薄塑料袋。
“顾晨！顾晨！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呢！”
见到顾晨的瞬间，蓝泽开心得什么都忘了，喜悦像烟花一样在胸腔里炸开。他顾不上周围投来的些许怪异目光，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用力挥舞着手臂，冲着顾晨的方向大声喊道，激动的情绪让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扑过去。
顾晨闻声望来，精准地捕捉到那个在角落里雀跃的身影，脸上立刻漾开温和的笑意，也抬起手挥了挥，然后迈开长腿朝他走来。
看着对方一步步朝自己靠近，蓝泽感觉自己的心里像是突然住进了一头活泼又莽撞的小鹿，正在里面撒着欢儿地四处乱撞。顾晨果然……好好看啊。他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即使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他也依旧那么显眼，仿佛自带追光，总能让人一眼就注意到。蓝泽几乎是带着点痴迷地看着，那专注的眼神，像是在欣赏一场专为他一人举办的、顶级超模的个人T台秀。
直到顾晨走到他面前，带着点好笑的神情，抬手在他眼前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喂！发什么呆呢？”——才将他从这场“视觉盛宴”中惊醒。
“没……没什么！” 蓝泽猛地回神，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脸颊瞬间爆红，慌乱地移开视线，语无伦次地试图转移话题，“那……那我们走吧！” 说完，就准备起身逃离这尴尬的现场。
却被顾晨轻轻按住了肩膀。“别急啊，还早呢。” 顾晨说着，十分自然地在蓝泽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
“不……不走吗？” 蓝泽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依着顾晨，乖乖地重新坐好，只是身体显得有些僵硬。
“先把这个吃了吧。” 顾晨将手里的塑料袋递到蓝泽面前，然后动手解开袋子，一股食物温暖的香气立刻飘散出来，“这是我刚刚去附近小吃摊买的。我想着你赶时间，应该还没来得及吃东西，就买了几个包子，正好可以先垫垫肚子。本来算着时间，你到了就能立刻吃上热乎的，哪知道今天路上人多，车有点堵，所以来晚了，抱歉。”
顷刻间，包子的面香和肉馅的咸香更加浓郁地弥漫开来。
蓝泽当下心里一暖，那暖意就如同袋子里包子升腾起来的袅袅热气般，迅速传遍了四肢百骸。的确，他一路心急火燎地赶来，根本顾不上吃东西，空荡荡的胃此刻正微微抗议。现在，看着袋子里那几个白胖胖、软乎乎的包子，食欲一下子就被勾了起来。
这个人，真的是……总能做出些让他意想不到又感动不已的事。
蓝泽怔怔地盯着顾晨近在咫尺的侧脸，看着他熟练地打开一次性筷子，然后仔细地将上面可能存在的细小木刺刮蹭干净，动作自然而又专注，不由得又发了好一阵呆。
“好啦，别看我了，快吃吧。” 顾晨将处理好的筷子递到蓝泽手里，声音里带着笑意，“吃完我们还得抓紧时间去检票呢，电影快开场了。”
蓝泽接过筷子，感觉那细长的木棍上还残留着对方指尖的温度。他夹起一个看起来馅料最足的包子，几乎是带着一种郑重的心情，低头，一口便塞进了嘴里。温热柔软的麵皮和鲜美多汁的肉馅瞬间在口中融合，带来的不仅是胃部的满足，更是心底难以言喻的妥帖与温暖。
“哇，真好吃！”蓝泽含糊不清地赞叹，腮帮子被食物塞得鼓鼓囊囊。温热鲜美的汤汁在口中爆开，面皮柔软，肉馅香浓，这简直是他有记忆以来吃过最美味的包子！
“你慢点吃，小心烫着，又没人和你抢。”顾晨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失笑，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宠溺，边说边贴心地将一张纸巾递到他手边。
“嗯！”蓝泽用力点头，咽下口中的食物，指了指桌上还剩不少的小笼包，“你也吃啊！”
“我吃过了，你吃吧。”顾晨轻轻摇头。
“不行！”蓝泽立刻露出倔强的小表情，眉头微蹙，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执拗，“我一个人吃像什么话？要吃一起吃！”他说着，用自己刚用过的筷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个看起来皮薄馅大的小笼包，主动凑到顾晨嘴边，用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软糯又带着点撒娇意味的语气催促道：“快吃嘛～你看，这么多包子，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嘛～浪费了多不好。”
顾晨看着递到唇边的包子，又抬眼看了看蓝泽那双充满期待、亮晶晶的眼睛，心头微软。他没有再去拿一副新的筷子，而是微微倾身，直接就着蓝泽的手，张口轻轻咬住了那个包子。
啊……我们这样……算不算是……间接性接吻了？
这个念头如同电流般瞬间窜过蓝泽的脑海，让他的脸颊“唰”地一下红了个透彻，像是不小心打翻了胭脂，晕染开两朵绚烂的晚霞。他害羞地低下头，无意识地用牙齿轻轻咬住了筷子的底部，心跳如擂鼓。
顾晨细嚼慢咽地吃着包子，目光却始终落在蓝泽身上，将他所有的羞涩与慌乱尽收眼底。看着这样的蓝泽，顾晨心里却是五味杂陈，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这些天，他时常会不受控制地想起第一次见面时，蓝泽望向他的那个眼神——充满了惊恐、害怕、怯生生，像是受惊的小动物，带着全然的戒备与深深的怀疑，仿佛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恶意。
而现在，那样的眼神几乎不见了。那双总是蒙着阴霾的眼睛，在面对他时，逐渐变得清澈、柔和，甚至开始闪烁起依赖和……欢喜的光芒。
他似乎，越来越在意眼前这个人了。
顾晨无法欺骗自己。因为他从未对任何一个人如此上心过，会留意他是否吃过早饭，会记得他随口提过的小事，会因为他一个笑容而感到莫名的满足。如果说，几天前他对蓝泽的感情更多是源于一种本能的同情和想要保护弱者的心态，那么现在，这份感情里掺杂了更多真切的心疼，以及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想要更靠近一些的吸引力。
他又想起那晚李梓然在电话里苦口婆心的提醒——“信任是相互的，你想让他信任你，你就得先迈出这一步。”
一股勇气混合着责任感涌上心头。顾晨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蓝泽。”他咬了咬牙，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轻声唤道。
“嗯？肿么呢呐？”蓝泽正努力地把最后一个包子往嘴里塞，两边腮帮子都撑得圆鼓鼓的，一动一动，像极了一只正在努力囤粮、憨态可掬的小仓鼠或者小豚鼠，可爱得让人心头发软。
“噗——”顾晨被他这模样逗得没忍住，轻笑出声，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轻轻戳了戳他鼓起的脸颊，触感柔软而温热。
“肿么呢吗？”蓝泽也不反抗，只是抬起湿漉漉的大眼睛，含糊不清地问，任由对方“胡作非为”，眼神里是全然的信任。
“嗯……我想说……”顾晨收回手，沉思了片刻，在心里飞速地打着腹稿，组织着语言，试图用最不会吓到对方的方式表达，“我想说，无论曾经的你是怎样的，经历过什么，我……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他顿了顿，预感到这些话可能会让对方感到突兀甚至不安，于是声音放得更缓、更柔，带着安抚的意味：“我知道，这些话现在说起来，你可能会觉得有点突然，甚至有点奇怪……”
蓝泽咀嚼的动作不知不觉慢了下来，他抬起眼睛，有些困惑又有些期待地望着顾晨，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映着商场明亮的灯光，也映着顾晨认真的面容。
“但是蓝泽，”顾晨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变得更加坚定，“我是认真的。我不知道你以前经历过什么，那些让你做噩梦、让你害怕、让你总是小心翼翼的事情……我可能无法完全体会，但我想告诉你，那些都过去了。”
他微微向前倾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现在的你，很好。会开心地笑，会跟我撒娇，会像只小仓鼠一样塞满食物……这样的你，特别特别好。”
蓝泽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厉害，握着筷子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顾晨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道温暖的光，试图照亮他内心那些从未对人敞开过的阴暗角落。
“所以，”顾晨的嘴角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你不用再一个人扛着那些过去了。如果你愿意说，我会认真听；如果你还不愿意，我也绝不会追问。我只希望你知道——”
他停顿了一下，确保蓝泽在认真听他的每一个字：“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是一个人。你有我，还有李梓然那个傻小子。我们会站在你这边，永远都会，我们……我们不是朋友吗？”
蓝泽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他低下头，盯着手里已经空了的筷子，久久没有说话。
顾晨也不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顺手将装包子的塑料袋整理好，又把蓝泽面前的纸巾往他手边推了推。
商场里的人声、广播声仿佛都在这一刻远去了，在这个小小的角落里，时间像是静止了一般。
终于，蓝泽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但嘴角却努力扬起一个笑容：“顾晨，谢谢你。”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我……我其实……”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转而说道：“包子真的很好吃。我们……我们快去看电影吧，要开场了。”
顾晨看着他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不但没有失望，反而涌起一阵怜惜。他知道，让一个习惯了隐藏伤痛的人突然敞开心扉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好，”顾晨站起身，向他伸出手，笑容温暖而包容，“我们去看电影。不过记住我刚才说的话，每一句都是认真的。”
蓝泽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犹豫了一瞬，然后慢慢地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指尖相触的瞬间，一股暖流从交握处传遍全身。
“嗯，”蓝泽轻轻点头，声音虽小却坚定，“我记住了。”
他知道，有些门一旦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而这一次，他好像……终于有勇气，去试着推开那扇门了。
朋友？
顾晨说他们是朋友？
还是说，在顾晨的眼里，他们之间……仅仅、也只能止步于朋友？
蓝泽执着筷子的手几不可察地滞了一瞬。难道……顾晨是看出了他那些不该有的、隐秘的心思吗？所以才等不及，要用“朋友”这两个字，提前划清界限，给他一个温和的、不伤他面子的警示？
幽深的瞳孔如同古井，表面幽暗无波，内里却像是被丢进了一颗沉重的石子，骤然泛开混乱而苦涩的涟漪，一圈圈扩散，撞击着心壁。
原来，一直以来，他展现出来的所有关心、爱护、体贴，都仅仅只是出于……对一个“朋友”的情谊啊。
他该高兴吗？顾晨愿意把他当作朋友，他难道不应该感到欣喜若狂吗？
不，他应该知足，应该感恩戴德才是啊！
可为什么……心口会觉得如此憋闷，如此烦躁呢？仿佛有一团湿透的棉花，又沉又硬地堵在那里，压迫着胸腔，让他连呼吸都变得艰涩困难。酸涩的热意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差一点，那不争气的眼泪就要当着顾晨的面决堤。
“蓝泽，你没事吧？”顾晨敏锐地捕捉到他瞬间黯淡下去的目光和细微的情绪变化，一颗心也跟着吊了起来，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探询。他本是出于好意，想给予承诺和安全感，可似乎……还是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对方敏感的神经，伤到了他。
“啊，没事没事！”蓝泽猛地回过神，用力眨了眨眼，逼退那层水汽，扯出一个尽可能轻松自然的笑容，甚至还故意拍了拍胸口，“刚刚包子吃太快了，有点噎得慌，哈哈。”
他装作若无其事，用拙劣的借口掩饰着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
其实，有些难过，还有些想哭…… 这感觉清晰得让他无处可逃。
“我去给你买水！”顾晨说着就要慌张地起身。
“哎呀，真的没事！”蓝泽急忙伸手将他拦下，力道有些急切，“我喝口豆浆顺顺就好，很快就吃完了。”
“所以……你真的没事？”顾晨不放心地又确认了一遍，眉头微蹙。
“当然！”蓝泽用力点头，试图让语气显得更笃定。
“那我刚才说的话……”顾晨仍有些迟疑。
“嗯！你放心吧，我记着呢！”蓝泽打断他，脸上重新堆起笑容，那笑容却未达眼底，带着一丝勉强的灿烂，“只是，我还需要一些时间消化一下。但也许要不了太久，等我想清楚了，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他顿了顿，仿佛为了增加可信度，又故作轻松地补充了一句，然而每个字都像小刀一样划在自己的心上：“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朋友…… 当这两个字从自己口中说出时，他的心清晰地感受到了一道裂开的疼痛，细微，却深刻。
“那太好了！”顾晨闻言，明显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看来这场他预想中可能有些艰难的对话，远比预期要顺利得多。
蓝泽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的黯然。他当然明白顾晨话中的深意与那份小心翼翼的呵护。
有了“朋友”这个身份的保证，他想：他或许应该、也必须要更有勇气一些，去迈出坦诚的那一步。至少，顾晨承诺了不会厌恶他，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只不过，不是现在。
他还需要一点时间，来整理自己这份不合时宜的心动，来学习如何将汹涌的情感压抑在“朋友”的界限之内。只要再宽限他几天……几天就好。
至于“朋友”这个定位，蓝泽虽心有不甘，阵阵抽痛，却也在苦涩中觉得，这或许恰如其分。
不远不近地欣赏，淡淡的喜欢。才不至于让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绝境。有些界限，越不得。不然，终会乱了初心，败了芳华。
……
进电梯时，顾晨的目光不经意扫过蓝泽背着的包，觉得有些眼熟，随即认出，脸上立刻漾开欣喜：“你把我送你的包背出来了啊！怎么样，喜欢吗？”
“嗯！特别喜欢！”蓝泽仰起头，对顾晨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这个笑容驱散了些许阴霾，像一朵在阳光下盛开的大波斯菊，纯粹而明亮，“我……我是特意背出来给你看的。”他小声补充，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羞涩，“还有你送我的那本书，我看了，也喜欢。”
还有你对我说的话，每一句，我都珍藏着。这句，他埋在了心底。
“是吗？喜欢就好。”顾晨的笑容加深，显然很高兴。
“怎么样，你觉得……我背着……好看吗？”蓝泽侧了侧身，将背包摆正位置，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带着点雀跃和期待问道。
“当然好看，”顾晨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语气肯定，“你的皮肤白，这个颜色很衬你。”
“嘿嘿！”简单的夸赞让蓝泽心中扬起了几分真实的得意，暂时冲淡了“朋友”二字带来的酸楚。
“那现在该我问你了。”顾晨忽然话锋一转，带着点狡黠的笑意看着他。
“？”蓝泽投去疑惑的眼神。
“你最喜欢谁的礼物？”顾晨旧事重提，眼神里带着促狭，似乎很享受看蓝泽窘迫的模样。
“你……你怎么也问这样的事？”蓝泽被问得猝不及防，刚刚退下去的热度又涌上脸颊，他害羞地低下了头，耳根泛红。
“说呀！”顾晨不依不饶，声音里带着笑意。
“你的，喜欢你的！”蓝泽咬咬牙，像是豁出去了一般脱口而出，这次，他遵从了本心。
“这还差不多。”顾晨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一阵暖风，却吹不散蓝泽心头悄然凝聚的阴云。
或许是周末的缘故，影院大厅里人头攒动，比肩接踵。喧闹的人声、混杂的气味、以及不断涌动的人潮，如同无形的浪潮向他们涌来。
“顾……顾晨。”蓝泽几乎是本能地低唤了一声，下意识地就想往那个唯一能让他感到安心的身影后面躲。张大的瞳孔里写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恐，心脏像是被悬在了万丈高空，又被无数铁锤轮番敲打，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一会儿抛上云端，一会儿砸向谷底。
顾晨几乎在瞬间就察觉到了他的异常。没有半分犹豫，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坚定地握住了蓝泽那只微微发凉的手，稍一用力，便将人严实地护在了自己身后。他侧过头，递给他一个沉稳而令人心安的眼神，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别害怕，跟紧我，我护着你。”
“嗯！我……我不怕！”蓝泽紧紧回握住那只温热的手，仿佛那是惊涛骇浪中唯一的浮木。顾晨的背脊挺直而宽厚，像一道突然降临的坚实屏障，将他与外面那个令人不安的世界隔离开来，仿佛真的能为他阻挡一切可能的伤害。
望着这个近在咫尺、为他遮风挡雨的背影，蓝泽那颗慌乱不堪的心，竟奇异地、一点点沉淀下来。
这……就是所谓的安全感吗？
一种他人生中第一次如此清晰感受到的、被人珍视和保护着的踏实感。
走到显示排片的大屏幕下，蓝泽从顾晨送的那个单肩包里，小心翼翼地翻找出那两张被他保存得完好的电影票，将其中一张递给顾晨，脸上终于重新绽放出纯粹的笑容，开心得几乎要手舞足蹈：“太好了！电影还没开场！我已经很久没有在电影院看过电影了！”
“以前不经常来吗？”顾晨接过票，随口问道。
“以前……”蓝泽飞扬的眉眼稍稍低垂，一丝落寞极快地掠过眼底，“以前我总是一个人。爸爸对电影没什么兴趣，妈妈工作又总是很忙，所以……所以不常来的。”他声音渐低，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声补充了一句，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而且……而且我也不喜欢一个人看电影，空荡荡的，感觉……更冷了。”
“原来，你是需要有人陪伴的啊！”顾晨了然地点点头，心头泛起一阵柔软的怜惜。也是，这世上，谁又会真正喜欢形单影只的孤独呢？所谓的习惯孤独，不过是被现实磨平了棱角后，迫不得已的妥协罢了。
“没事的。”顾晨抬起手，动作轻柔地拍了拍蓝泽的小脑袋瓜，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承诺的温柔，“以后你想看，我陪你看！随时都可以。”
以后……我陪你看。
这句话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猝不及防地窜过蓝泽的四肢百骸。心口处传来一阵陌生的悸动，酥酥的，麻麻的，带着点儿痒，仿佛有柔软的羽毛在最敏感的地方轻轻搔刮。
却也有些疼，有些痛。
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暖和承诺太过美好，美好得像一个易碎的泡泡。他贪婪地想要抓住，却又害怕这仅仅是出于“朋友”身份的善意与怜悯。那份刚刚被“朋友”二字刺伤的隐痛，在与此刻的甜蜜交织下，变成了一种酸涩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
他悄悄吸了吸鼻子，将那股涌上鼻腔的酸意压下去，对顾晨露出了一个更加灿烂、甚至带着点傻气的笑容：
“好！那我们说定了！”
就让他暂时沉浸在这份被守护的温暖里吧，哪怕这份温暖的源头，注定无法属于他。至少此刻，这只手是真实地牵着他，这个背影是真实地为他阻挡着人群。
这就够了。
他必须知足。
他忽然很想问顾晨：如果……我们仅仅只是朋友，你也能像此刻约定好的那样，陪我看一辈子的电影吗？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真正让你心动、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呢？到了那时，你还会记得这个随口说出的承诺，还会选择站在我身边吗？
顾晨永远也不会想到，自己不经意间流露的温柔和承诺，会在蓝泽心中掀起如此持久的波澜，让他感动许久，也……失意许久。
他就这样被这份求而不得的温暖牵绊着，沉溺又清醒。
像一个在冰天雪地中饥寒交迫的旅人，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池热气腾腾的浴缸。他明知不该，却还是忍不住踏了进去，贪婪地享受着那热水浸透四肢百骸的短暂暖意，即便心里清楚，自己终将在这份暖意彻底散去之前，被迫离开，重新面对刺骨的寒冷。
或许，顾晨骨子里就是一个这样外冷内热的人吧，他的温柔或许并非独享。想到这儿，蓝泽那颗因短暂甜蜜而激荡不已的心，又缓缓沉了下来，沉入一片微凉的酸涩里。
“你……你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吗？”蓝泽还是没忍住，将盘旋在心底的疑虑问出了口。他垂着眼，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不是。”顾晨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不是？”蓝泽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惊讶，倏地抬起头看向他。
“嗯，不是。”顾晨的神情严肃又认真，他看进了蓝泽的眼睛，仿佛洞悉了他所有的不安与揣测。他知道蓝泽在担心什么，于是刻意放缓了语速，字句清晰地重申道：“蓝泽，你没有必要把我想得太好。我不是什么救世主，没有普度众生、拯救苍生的宏伟愿望；我也不是什么绅士，更不会对谁都摆出一副彬彬有礼、关怀备至的样子。”
他那双幽黑的眸子直直地望向蓝泽，目光坦诚而专注，里面找不出一丝虚伪或敷衍的破绽。
“好啦！”不想让蓝泽再继续沉浸在这种自我消耗的瞎想里，顾晨迅速切换了话题，语气变得轻快起来。他指了指不远处飘着香甜气味的爆米花车，“你在这儿等着，我去买点爆米花和可乐。”
“可是，我们不是才吃过包子吗？”蓝泽疑惑地眨了眨眼，摸了摸自己还有些圆鼓鼓的肚子。
“仪式感，仪式感懂吗？！”顾晨理直气壮地说，嘴角勾起一抹略带得意的笑。这可是他昨天放学后，特意放下身段，向李梓然那个“玩乐专家”虚心讨教来的“约会小贴士”之一。
“哈哈！没想到你还是个这么注重仪式感的人啊！”蓝泽被他逗笑，眉眼弯弯，“我还以为只有李……”
“梓然”二字还未完全说出口，就被顾晨略显急促地打断。
“喂！今天是我们俩单独出来，干嘛总要提起别人？”顾晨不爽地撇了撇嘴，语气里带着一股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霸道的意味。
“好啦好啦，我不说了还不行吗？”蓝泽立刻从善如流地住了嘴，心里却觉得这人忽然闹起别扭的样子，透着一股难得的孩子气，有点可爱。
“那……我就去买爆米花了。”顾晨的脸色这才由阴转晴。他领着蓝泽走到一处靠近角落、人流量较少的休息区，“这里人少，你坐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嗯！好！”蓝泽乖巧地点头应下，像只被安抚好的小动物。
他目送着顾晨挺拔的背影汇入人流，渐渐看得有些入迷，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清浅的、带着甜意的笑容。
他刚刚……是因为我提起李梓然，所以吃醋了吗？所以才那样急着打断我？
这个认知像一颗小小的蜜糖，在心底悄悄融化，驱散了先前大部分的阴霾，让他忍不住窃喜起来。
然而，这份刚刚重新积聚起来的、脆弱的甜蜜，还未来得及在心头捂热，就被一个如同噩梦般的声音骤然击碎——
“哟！这不是蓝泽吗？好久不见啊！”一个充满戏谑和恶意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语调上扬，带着令人作呕的亲昵，“最近过得还好吗？有没有想我啊？”
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
即使是化成了灰，蓝泽也绝不敢忘记！那是来自地狱最底层的、折磨了他无数个日日夜夜的魔鬼的声音！
“怎么……怎么……是你？” 蓝泽猛地转过头，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如同被刷上了一层白浆，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你……你想干嘛……”
方才的甜蜜与安宁荡然无存，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当头浇下，让他四肢冰凉，浑身僵硬。那双刚刚还盛着笑意和星光的眼睛里，此刻被纯粹的、无法掩饰的惊恐彻底占据。
谁来……谁来救救他？
一个绝望的声音在他内心深处疯狂呐喊。
那个站在不远处的男生，看着蓝泽这副惊惧交加、如同受惊小鹿般的模样，似乎感到非常满意，脸上露出了更加放肆而扭曲的笑容。他的眼中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凶光，额前那一绺刻意挑染成黑色的头发，垂落下来，像极了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的信子。
他大步走上前，不由分说地伸出手，一把用力勾住蓝泽纤细的脖子，将浑身僵硬的少年牢牢禁锢在自己身边，动作看似“亲昵”，实则充满了胁迫的力量。他低下头，凑近蓝泽耳边，用那种故作熟稔、实则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亲切”问候道：
“真是缘分啊，没想到居然能在这儿碰到你。看来……你还没有忘记以前，我是多么‘关照’你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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