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玉寒是一路追踪迟歌而来,追到黄梅时失去迟歌行踪,原本都已经折返太湖,但又接到浔阳城暗桩的消息,说在浔阳城内发现迟歌的行踪。
这也是唯一一封发出的密信,此后再接不到暗桩的回传,画玉寒当即觉得暗桩出事了,等一行人赶到浔阳城后,才发现暗桩所在的酒铺烧成废墟,酒铺主人连同那名暗桩一同葬身火海。
画玉寒请了道上之人帮忙,很快查到一间青楼,又在女子闺房内发现昔日金陵堂特殊打造、专门用来摆放霹雳子的火器匣子。
那口匣子分为上下两层,每一层摆放六枚霹雳子,如今被那女子拿来当绒花盒子,光明正大地摆在梳妆台上。
画玉寒一见老旧匣子,便想起**苑任金陵堂主时,曾经失窃一整匣霹雳子,金陵堂也曾费力追查此案,但线索查到老鬼头便断了,黑市上也不见人售卖,最终成了一桩悬案。
画玉寒一贯雷厉风行,尤其对火器这种东西,一旦触发死伤一片,当即逼问女子匣子何来,便从她口中听到浔阳当红花魁李杏娘的名号。
道上朋友告诉画玉寒,这个李杏娘不简单,其掌控的明珠船坊,便有八名高手护卫。两名高手常随左右,其余守在船坊后院,尤其是库房重地,日夜轮守四名高手。道上朋友提醒画玉寒,据传杏娘是沙鲛的女人,浔阳城最难缠的地头蛇。
画玉寒稍一观察便决定强闯,想不惊动高手察看船坊,简直就是异想天开。画玉寒也没时间跟他们磨蹭,迟歌既然想要勾结地头蛇,那就连地头蛇一并对付。
虽说浔阳不属于自己的地界,但真遇到恶贯满盈的贼人,画玉寒铲奸除恶绝不手软。
画玉寒当即排布人手,两名属下对付杏娘和保镖,自己和三名属下抢夺库房,与那四名高手正面对决,看谁的剑更快更锋利,余老五和其余人控制船坊,不可让人离开走漏消息。
一盏茶的功夫,画玉寒打败高手控制船坊,当众人打开库房门看到两箱筒装火药、一箱火蒺藜和两枚霹雳子时都神情复杂,历时三个月跨越数座城池千里追踪,终将黑虎旗丢失的火器大抵寻回。
装火蒺藜的箱子封条上还有迟歌亲笔签押,旁边一行蝇头小楷做记录,火蒺藜八个收银三千六百两,看日期也就是八日前,只比自己早来五日。
画玉寒打开箱子查验,八个火蒺藜尚未动过。
当初上官喜将老火器师的钥匙掉包,私自从库房盗走十二个火蒺藜,眼下已有八个,余下四个,江上炸船用掉一个,华玉堂刺杀炸了一个,还剩两个不知所踪,估计握在迟歌的手上,鱼死网破之时使用。
画玉寒想着怎么处置火器,长途运回风险太大,自己和下属都已负伤,倒不如就地销毁算了。
一名下属匆匆赶来禀告,说李杏娘在江口还有一艘凤凰灯船,要趁晚上灯赛拿几个欠债的苦主‘点灯’。
沙鲛好面子也贪财,勒索某些乡绅名流,逼他们选出自己的灯船,光明正大取走花红,里子面子也都有了。
火药能够炸掉外壳,再配水雾遮人耳目,让众人以为灯船变幻模样,但实际上只是炸掉外壳,这是最省钱的变幻法子。
本来这也没什么,但将人填入船壳,炸得尸骨无存,那就天理难容了。
时间紧迫不容迟疑,画玉寒下令重伤的撤退黄梅,轻伤的随他去船坞救人,顺便将缴获的火蒺藜、霹雳子和火药统统沉江,火器素来怕水,一旦沉到江中,打捞也没用了。
凤凰灯船停在梅花坞口,原本首尾相连两艘船,凤首拖着华丽凤尾,原定戌时二刻出坞巡游,但因为画玉寒一行人到来,打乱了原本的巡游计划。
画玉寒与护院打手们厮杀一团,从船坞一直打到船上,打得油灯燃着彩幔,凤尾燃起熊熊大火。
前船的人看见后船失火,还闯来武功高强的刺客,慌忙砍断挂钩逃命,但还是被画玉寒和余老五,还有一名下属掠上那艘凤船。
画玉寒也是追上船才发现,迟歌和他的两名心腹,竟然也待在这条船上,看样子是给沙鲛干起装置火药和押船的勾当。
迟歌看到他眼睛都红了,画玉寒还真如附骨之疽,走到哪里追到哪里,没一刻消停的日子,看来这场死决是难免了。
画玉寒也在想这是最后一战,周旋数年千里追踪,都要在江中落下帷幕,但下一瞬就看见心腹躲闪不急,毙命在副旗主长安的冷箭之下。
画玉寒看见心腹命绝当场,气怒交加悲恸不已,一声长啸伴随着锵然剑鸣,誓要替天行道斩杀恶贼。
谁知道人剑合一的冷厉啸吟,竟将旗主迟歌给吓破了胆,方才决以死战的意志,被这一声啸鸣给冲到九霄云外,从头到尾只有对死亡的恐惧。
眼瞅长安被一剑封喉,霜玉剑就要向他杀过来,迟歌丢盔弃甲不顾颜面,几个起掠窜出船舷跃入江中。
这一幕让画玉寒楞了一瞬,没想到迟旗主竟如此没种,还比不上为他负隅顽抗的手下,等到船上那些打手或死或降时,船头蓝翎都被鲜血染成墨色。
船靠着风帆慢慢驶在江上,在沿江看客们的嘲笑声中,任由一艘又一艘灯船超过。
画玉寒将原本要被炸碎喂鱼的苦主们救出,又将迟歌等人的舱房搜索一遍,却没找到那两枚失踪的火蒺藜。
余老五也负了伤,腿上还中了冷箭,刚把箭头挑出来,药粉绷带包扎好了,一瘸一拐地在船上奔忙,拆下舷外的火药竹筒,捆上重物沉入江心。
画玉寒在看见沈时令之前,还在寻思找一处僻静地,先将苦主们放下船,让他们赶紧出城躲避。这边已是个个负伤,连余老五都受伤了,除了车夫已无战力,不知道沙鲛还能请动多少高手。
有钱能使鬼推磨,强龙不压地头蛇,画玉寒知道审时度势,这一刻局势对自己不利,不宜跟沙鲛硬碰硬了。
画玉寒当时就站在船顶,一只脚踏着蓝色冠羽,另一只脚踩在桅杆上,居高临下看着江面,黑纱斗笠半遮住面容,身子隐匿在黑暗之中,正跟在底下掌舵的余老五说着话。
余老五还在找火蒺藜,说舱内舱外都没搜到,必须将灯幔拆开搜查,但此刻根本无法停船,人多眼杂也不方便行事。
画玉寒眼观六路,船没有偏向,岸上也无追兵,警惕说我看着江面呢,待行至三江口,便拉舵转向,与这些灯船分开,转往九埠的方向。
余老五担心说火蒺藜若在船上,迟歌必定还会回来,这人要是能活着爬上江岸,必定会找那地头蛇告状。
据说地头蛇身手一般,但架不住花银子买命,从船坊到坞口张罗十几名高手,这还仅仅只是杏娘的地盘,相当于地头蛇的一个外妾。
两枚火蒺藜尚未寻回,画玉寒一早就考虑好了,此刻又听余老五这般说,果断说我留下盯守,其余人撤退黄梅。待你们安顿下来,拿我的丹青书笺,赶往太湖萤馆寻求支援。
说罢,又略带伤感,慎重交代说方才牺牲的那位兄弟,劳烦替我护送回去,等你和众人到达黄梅,便请为他挑选棺椁,将噩耗传回山庄,就以勇士之礼迎回。
余老五一听他这语气,就知道劝不动他,不假思索说我和玖佬都没受伤,让我们留下帮你。
画玉寒想着牺牲者,黯然神伤说勿逞强,不管出什么任务,都要在心里牢牢记住,家中还有人在等着你回去。
余老五听他这般说,不禁想起在三眼泉,沈时令也说过这样的话,当时也是身陷绝境,忍不住嘀咕说搞什么名堂,你俩咋都这德行,都叫别人离开,自己又不肯走。
画玉寒心里晓得他在提谁,眉头微微一皱,这时看到江畔那双人影,挺直身姿陡然一僵,难以置信摘掉纱笠,想要认真仔细看个清楚。
随着船离得越来越近,灯火通明的岸边,照得人脸都清晰可见,更何况是化成灰都认得的沈时令,自己又怎可能会看错呢?!
边上那位,不就是顾公子嘛!
画玉寒瞪圆眼睛,盯着那双人影,眼中喷出怒火,气得手都发抖,连纱笠都扔了,从高处滚到余老五的脚下。
余老五莫名其妙,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眼睛也轮直了,赶紧跑到船舷边,勾头往那边看:岸边摩肩擦踵的看客中,两个男人挨在一起看灯船,姿态亲昵十指相扣,笑语晏晏眉目含情,那不正是沈时令和顾素吗?!
顾素就在此刻抬起手,吻了沈时令的手背,过后又靠在沈时令肩头,一脸温柔幸福的模样。
余老五缩回身子,嘀咕说都他娘的有病,那小相公也是,先前下毒还扎自个,闹起来要死要活,好起来又没脸没皮。
说罢,又仰头看那位,就见他气得胸口起伏,气息失调难抑伤势,一口血喷了出来,溅得那凤翎又染血色,方才还是孤傲不群,独自立于凤翎之上。这会子终于撑不住了,身子疲软下来,靠着那凤凰冠羽,微不可察地颤抖着。
余老五惊呼一声画当家,倒见他又挺直了身子,还冲自己做一个噤声的手势。
余老五知道他气得够呛,这一刻伤势爆发,但又强撑住了,心想好你个沈时令,天下那么大,跑哪儿不能藏着,你俩就非要跑到浔阳来丢人现眼,看把画当家给气得,搁下边都听到他磨牙声音。
果然,不过一会儿,就听见画玉寒在上边,妒火中烧恨到发狂的声音:前边就是三江口,你先带这些人下船,通知玖佬带人撤退,你留下帮我做一件事。
余老五龇牙咧嘴,挠着头说晓得了,帮你盯梢沈时令和小相公,要回报他们定几间房吗?
画玉寒咬牙切齿说几间房,住了几天,问清楚后尽快回传,我就在这条船上等你。
浔阳号称天下眉目,三江之口七省通衢,来来往往的船只马队,坊间到处是客栈酒楼,沈时令一旦通过此地,再想追踪难上加难。
画玉寒决不能忍受,沈时令想逃,做梦去吧!
余老五心想要老命了,看画当家的架势,这是要亲自去捉奸,不会真拼得你死我活吧?迟歌跳江逃跑,还差两枚火蒺藜,沙鲛又给得罪了,这会子再多一个沈时令,那画当家还能离开浔阳城吗?
余老五想着又摇头,沈时令乃是侠义之士,即便跟画当家闹掰了,也不至于帮着地头蛇对付画当家。
虽说不关自己的事,余老五想想还是得劝一句,说不如你先跟我们下船,躲在暗处监视便成,不用以身为饵,万一迟歌真带沙鲛过来,你一人要怎么应付得来?
画玉寒沉默一刻,冷飕飕说你叫沈时令滚来支援,顾公子就交给你带走,将人赶紧送去武盟,别再让我看到他,否则……
余老五惊愕半晌,心想您可真敢开口,沈时令那一头犟驴,要是肯乖乖回来,我就把头剁给你,嘀咕说那家伙以为你要拿他问罪,不会肯跟我回来,除非把他腿剁了。
画玉寒冷厉说不用麻烦,剁头就成!
余老五龇牙咧嘴,挠头为难说那我可打不过他,那家伙手可比嘴厉害,你又将银矶还给他,那可不是如虎添翼嘛。我怕我回不来了,家里还有媳妇和娃儿,您方才不是交代过嘛,不管出什么任务,记得家里有人在盼我回去。
画玉寒冷笑说那就把顾公子抓过来,我就不信他不跟过来。
余老五心想完了,画当家气疯了,掳人的事都干得出来,苦笑说大当家,你听我一句劝,沈时令的脾气你比我清楚,顺着毛捋反而没事,强硬手段逼他屈服,除非你真舍得砍了,那倒是省事一点。
画玉寒冷厉说我不该问罪于他?黑虎堂丢失火器,他竟就这样逃了。火蒺藜半斤药一斤铁,一箱十二枚都丢了,这要是在人多的地方,该有多少的死伤?他不去追回这些火器,还敢跟顾公子偷情,这样的人不该杀吗?
余老五心想跟顾公子偷情就该杀?罗织罪名也不对啊,沈时令也就挂名堂主,渎职逃跑都谈不上,但画玉寒正在气头上,劝啥也都听不进去,当下唯有敷衍说是该治罪,等正事办完了,我亲自押他回去治罪。
眼瞅已近三江口,画玉寒眯起眼睛,银牙咬得咯咯响,冷飕飕说不劳烦,你只需回传消息,我要亲手将他押送回山庄。
说罢,从高处掠下来,一脚将舵杆踢向左边,让船开始转向岔道口。
在岸边众人的起哄声中,这只奇丑无比的灯船,脱离灯船队伍拐上另一条江道,往人烟稀少的九埠方向驶去。
沿江看客们爆出哄笑,说它定是知晓自己太丑,羞于见人落荒逃跑。
江面上又来一艘鸳鸯船,但制作粗劣活似鸭子,也被看客们起哄喝倒彩,打趣说与前边的凤船倒成能凑一对。
看客们纷纷大喊:你家小娘子跑了,还不快去追啊?!
沈时令和顾素也看得乐呵,不知不觉油果子都吃完了。
顾素笑说好看的都排在前头,现在轮到丑的出来了,常言道丑媳妇也得见公婆。
沈时令说鸳鸯船也就罢了,好歹还能看出鸳鸯,那凤船也不知打哪冒出来,倒不似来参加灯船赛的,莫不是硬被拉过来凑数的?!
顾素也在笑话那艘逃走的凤船,说它凤不像凤、鸠不像鸠,岸上都是嘲笑声音,滥竽充数不下去,只能灰溜溜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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