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听见了,冲沈时令翻去白眼,又跑到顾素的身边,抓他的手摇晃撒娇,眨巴眼睛说公子,我可不是有意隐瞒你,只是之前惹了一点小麻烦,被沈大哥罚了三年不许动武。这会子离开金陵,禁武令自然作废了,我才敢在人前展露功夫。你可不能埋怨我,要怪就怪沈大哥,都是他不许我动手,还威胁说要赶我出家门。
吴婶拿手指着她,一旁插嘴说你的沈大哥都罚轻了,调皮捣蛋的惹祸精,废了你的武功才算安生。
顾素好奇说你闯了什么大祸,罚三年不许动武?
莫愁不服气,嘟嘴说哪有什么大祸,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老管家摇头,叹气说她呀,自打到了金陵,就没安生过,今天撩拨你,明个逗弄他,不是砸人摊子,就是推人落水,天天都有上门告状的,街坊管她叫胡蜂辣子,说她是咱锦绣坊的女霸王。
吴婶瞅着顾素,埋怨说你听听,丫头家叫女霸王,哪还能找得到婆家,大辫子到现在都盘不上头。
莫愁硬拉着顾素,把头往他肩上搁,捏着嗓子说我要嫁给公子,才不要嫁给别人,公子才是我心中的好相公。
顾素哭笑不得,推又推不开她,见沈时令也不计较,只好拿她当小丫头,肩头借给她靠一靠,没必要跟她认真计较。
小莫愁跟着沈时令,浑身上下的江湖气,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时而天真烂漫,时而古灵精怪,早不能拿她当做寻常女子看待。
吴婶却看不下去,从地上爬起来,硬把她拽过来,给她一个爆栗子,啐说不害臊,你打架也就算了,还抢人家的新郎,帮着新郎跟人私奔,惹得三个村子的村民都打起来,前前后后伤了几十号,你说你这祸惹得大不大?!
顾素啊了一声,定定瞅着莫愁,震惊说你还真干过啊?我以为你编故事,只为逗我开心解闷。
莫愁嘟嘴说别提了,就为了这件事,被沈大哥给禁武了,三年内不许动武,轻功也不许用,否则就要赶我出家门,可把我给憋死了。
老刀把子和船工一听,还有这等新鲜事,都凑过来问个究竟。
莫愁满不在乎说其实也没啥大事,那两户订下娃娃亲,可新郎跟别的村姑娘好上了,爱得死去活来难分难舍,最后打算殉情的时候被我救下了,于是我就帮他俩出了私奔的好主意。
连老管家都忍不住了,骂了一声好个屁,惹得船工们哄笑起来。
莫愁翻去白眼,嘟嘴说怎么不好?好死不如赖活着,换一个地方讨生活呗,难不成爹娘还真希望多添一口坟,而不是将来多添几个人吗?
老管家摇头说孽缘,都是孽缘!
吴婶戳她的额头,埋怨说惹祸精,咋不说你打伤多少村民,村民可都没练过武,你把人家胳膊、腿打折了,人家还怎么下地干活?庄稼人一天不干活都没得吃,你动手前就没想过这些?
莫愁叹气说我这不是知道错了嘛,三年也没敢动武啊,那天锦骑来抓公子,我心里都急死了,可还是忍住没动手。
顾素听着笑起来,帮她摘掉头上枯草,小丫头热心肠,但思虑不周详,引发村子械斗,帮腔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吴婶一说起这事,嘴就停不下来,滔滔不绝说那三户事主更是难受,丢儿子的、丢女儿的、没嫁成的,三家的婆娘都说要一头撞死在县太爷门口。你说说看这事给闹得,画庄主使了多少银子,最终才把这事平息了。她的沈大哥气坏了,把她狠狠训了一顿,这才有了三年禁武。
老管家跟吴婶杵在洞口唠叨家常,老刀把子和船工们听得津津有味,有意无意安抚众人情绪,化解等待中的焦躁不安。
沈时令亲自掠出去,瞅着崖上那些飞鸟,看了半晌走回洞口,笃定说前边有埋伏,这条暗道暴露了。
除了莫愁没露出诧异,其余的人都有些惊慌。
老管家瞅了莫愁一眼,掉头就跟吴婶说,我就晓得,这丫头玩花样。
吴婶瞅着沈时令,催促说到底咋回事,把话说清楚,叫人心里都有个数。
沈时令瞅着莫愁,眼神责备说我方才就觉奇怪,那暗道下得来、上不去,哪有暗道只能出去不能回来?若与葫芦口放在一起考量,在两边高处埋伏箭手,此地倒似一个诱敌深入的陷阱,也就是余老五说的将人射成刺猬。
顾素听得心头一惊,腹部中过一针后,他立马能够想象,被箭头射穿的疼痛,但心惊归心惊,沈时令还在身边,倒是让他又安心了,当下平复心神后,握住沈时令的手,冷静说我跟你冲在前头,反正也回不去了。
莫愁瞅他一眼,笑嘻嘻说别慌,有画当家的地方,哪轮到我们来逞英雄,岂不是抢了画当家的风头嘛!
沈时令冷冷说区区一个沙鲛,算什么狗屁能耐?
莫愁瞪眼说别小瞧沙鲛,我回头时看见了,掠上山七、八名高手,画玉寒想要对付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用火蒺藜。
说话间,不断有飞鸟惊起,噗啦啦地飞过去。
老管家说难怪你要把火蒺藜给余大侠。
沈时令冷冷说他也配称大侠?
老管家说看你给说的,余大侠人不错的,火炭飞过来的时候,他让我们躲在屋内,自个冲出去挡着。
沈时令冷哼一声,心中掐算着时间,嘴上骂了一句:画玉寒的走狗。
少顷,沈时令又对众人说等会听见火蒺藜炸开,我和顾素带老管家,莫愁带着吴婶,其他人管好自己,能跑多快跑多快。
老刀把子说火蒺藜炸开很响?葫芦口我走过一次,距这儿还有百把丈,在洞口这边能够听见?
这话才说完,就听的轰隆一声,宛如山头打了个雷,但只听到一侧震动,另一侧并没听到响动,莫非是当中一个火蒺藜出了问题?
沈时令不免狐疑,难道真被自己摔坏了?还是在船上太多水雾,让火蒺藜的火药受了潮,成了一枚炸不响的废球。
沈时令想了想,也不太对,要受潮也该两只一道儿,怎会一只受潮一只不受潮?难不成画玉寒留下一个另有打算,莫不是留着炸毁地道所用?
思虑之间,第二声惊爆响起,竟然仍在同一侧,倒让沈时令吃了一惊,当下看了莫愁一眼,见她也是一脸迷惑不解,为何同侧要用两枚火蒺藜,难道对方箭阵威力够大,一枚火蒺藜都不管用?
如此一来,另一侧怎么办,仅仅全靠人力厮杀?
沈时令想反正画玉寒随从一堆,搁沙鲛眼中个个都算高手,有钱都不一定能请得来,对付箭阵还不是轻而易举?用不着自己为他瞎操心,先前几掌了断恩怨,这人的死活跟自己没关系。
时间紧迫不容犹豫,沈时令提着老管家,拉着顾素冲了出去,莫愁带着吴婶紧随其后,老刀把子和船工也拼命跑,过葫芦口的时候,一侧山顶已被黑烟笼罩,另一侧山顶不见烟雾,只听见刀剑打斗之声,石块不停从崖上滚下来。
众人也不敢张望,跟在沈时令的后边,贴着打斗一方的山崖,避开不断坠落的石块,小心翼翼往前跑去。
眼看着快过葫芦口,还有十几丈的距离,一排排密集的羽箭射过来,似头顶下起瓢泼大雨,漫无目的四下乱射。
沈时令反应够快,银矶化为护身刀网,将头顶的弩箭纷纷打偏。
饶是这样,前路已经受到阻碍,一行人被困在这里,只要沈时令一迈步子,超过崖顶那颗歪脖子老树,羽箭就会密密匝匝射来,虽比不得飞龙旗箭阵精准,但却似蝗虫一般满天飞,老刀把子和船工根本不避开。
幸亏一侧被火蒺藜给炸了,要不然左右夹击无藏身之地,便是高手也有力怠之刻,如此一来便会被沙鲛钻了空子。
离葫芦口就差一截路,山顶似乎久攻不下,沈时令冲着山上怒吼:画玉寒,想杀我尽管来,用不着背地里使坏。
冒烟的那一侧是余老五用了火蒺藜,不断掉落石块的肯定是画玉寒。
霜玉剑虽比不上火蒺藜迅捷,但画玉寒已经慢到离谱,即便受伤也不至于,能够一剑杀掉迟歌,武林世家的头衔可不是吹嘘得来。
沈时令怀疑他故意拖延,背地里肯定有安排,不管是从水路还是旱路,调遣人马从前边拦截。
沈时令在下边吼叫,上边仍有羽箭射来,虽说射得不见停歇,但范围却在渐渐缩退,好似天在逐步放晴。
打斗声也在继续,刀剑铿锵声更激烈,间或夹着嘶吼和哀嚎,一直推进到葫芦口边缘,头顶的羽箭终于没了,崖上也不见石块坠落,只是坠下一具尸体和一把削断的弓箭,将顾素吓得又一头扎进沈时令的怀里。
紧跟着崖边闪过持剑身影,身形掠得不算快,沈时令能看清侧影,可不就是他画玉寒嘛!
与此同时,凄厉长啸划过高空,应是给下属们发出信号,随后画玉寒冰冷声音震荡山谷:还不快走!
那声音带着决绝,破釜沉舟的毅力。
沈时令眉头皱了一下,心想不就伤了命门,也不至于如此吧,难道他的人马不在附近?
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身旁传来吴婶的痛呼,方才混乱中她摔倒了,扭伤了脚踝疼得直叫唤。
沈时令瞪了莫愁一眼,心想这丫头修行不够,就依照她目前的能耐,一个人闯关还凑合,带一个人就不行了。
档口不容分神,沈时令背起吴婶,一旁还提着老管家,让顾素和莫愁押后,带着老刀把子和船工们一道冲过葫芦口。
沿着山脚又走一截,终于看到芦苇荡,大篷船就藏在里边,连头带尾不过几丈,一丈半高的小桅杆,风帆是收卷起来的,不细看以为一截木桩,远远地插在芦苇滩头。
原本是老刀把子找来的船,一直偷偷藏在芦苇荡里,但如今成了沙鲛埋伏高手的地方。
老刀把子四处找船的障眼法没能骗过沙鲛,但沙鲛可能也没想到,沈时令根本就没打算用这条船,画玉寒的那条凤船才是目标。
十几丈远,沈时令放下吴婶和老管家,转头又跟莫愁交代了几句,拔出银矶独自走过去,其余的人都在远远看着。
沙鲛果然财大气粗,找这么多人过来,又是围困东莱客栈,又是葫芦口摆箭阵,最后还在船上埋伏人马,不想让他们活着离开浔阳城,但可惜他碰到了沈时令和画玉寒,姑苏城画潋山庄最能打的俩个人。
沈时令往前走了几步,随即一闪掠进芦苇丛,芦苇丛似被狂风过径,只见苇杆摇曳芦雪纷飞,间或能见惊鸿身影伴着一泓刀光,快得让人看不清面容和招式。
顾素屏住呼吸,眼中流露钦佩,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才是沈时令的刀,这才是真正的沈时令,一个慵懒闲散且天赋过人的绝顶高手。
一盏茶的时间,沈时令解决芦苇荡的杀手,有的埋伏船下,有的埋伏船上,有惯施毒的,有惯发暗器的,有惯用邪功的,还有惯用魅眼的,统统殒命在他的银矶之下。
余老五说得没错,混迹赌场的打手,阴损招式很多,怎么能赢怎么来,九江三头蛇的称号可不是白叫的,平日没少干伤天害理的事,沈时令对这号人从不留情,即便斩杀不到地头蛇,也要拔掉他的毒牙利爪,让他元气大伤无法害人。
老管家提议要不就用这条船,省得再绕到前边江凹,万一路上再有埋伏呢?但小莫愁上船一眼就察觉,对方已对船身做了手脚,驶不了多远就得沉江。
沙鲛心思歹毒,一连串的毒计策,算盘打得鬼精,自己不敢露面,花钱请人卖命。
沈时令眼睛瞅着山顶,跑这儿已经听不见打斗声,皱眉说船已经不能用了,还是得往前头去。
莫愁安慰老管家,说放心吧,这会子沙鲛要有高手,也是往山顶那边调集,画玉寒可比我们尊贵,他要是能拿到画玉寒的人头,邪教前三把交椅就是他的了。
沈时令听了这话直皱眉,心想就凭一个地头蛇,也敢打画玉寒的主意,比金陵堂三位旗主还自不量力。
顾素听了好奇,问她怎知道这些事,为何取了画玉寒的人头,就能坐上邪教前三把交椅?
吴婶伏在沈时令的背上撇嘴,不以为然说顾公子,你别听这孩子瞎扯,你问她前两把交椅坐着谁,你看她能不能给你掰扯出来。
说话间,众人又走了一截子路,终于来到前边江凹,那艘凤船就泊在礁石外边,丑是丑了一点,但船身倒是结实耐用,沙鲛手上可都是好东西。
人都已经上船了,只要船没问题,他们就能扬帆走了。
沈时令板着一张脸,望向飘黑烟的山头,话却对莫愁说查仔细了,别又被做手脚,船一旦入了江,可就没办法想了。
莫愁将辫子咬在嘴里,掠上甲板窜下船舱,顾不得回沈时令的话,只给他翻去一个白眼,似乎在嘲讽他瞎操心,艇户出身的她不比沈时令更懂船?!
不一会,小莫愁探出脑袋,冲老刀把子吆喝一声,老刀把子和船工收锚拉帆,准备将船驶入江了。
老管家还是不放心,叨唠说沙鲛太狡猾了,怎会漏掉这条船,小丫头仔细一些,眼瞅着浪急风高,人要掉进江里,会水也得淹死了。
莫愁不乐意了,一屁股坐甲板上,跟吴婶靠在一起,气鼓鼓说累死了,又要叫我办事,又不信任我,这怎么弄啊?你们自己来吧,我可查不出来。
吴婶揉着脚踝,拍了一下她,低声说这孩子,老伯叫你仔细一点,也是为大家着想,叫地头蛇就不是好东西。
莫愁翻白眼,没好气说地头蛇也是人,当真他三头六臂?迟歌死了,火蒺藜炸了,箭阵破了,埋伏灭了,高手都得往山顶调派,哪还顾得到一艘破船?画玉寒才是重头戏,山顶阵仗比这大多了,要不然他怎会将火蒺藜都给余老五。我猜是余老五打不赢,只能靠火蒺藜取胜。
老管家一听莫愁这么说,又担心画玉寒那边出事,毕竟是沈家的老仆人,嘀咕说画庄主不会真出事吧?
沈时令帮船工拉着桅帆,冷飕飕说您老就甭瞎操心了,画玉寒只怕人还不够少,彰显不出他的能耐和威名。
顾素想起巢湖酒楼说书人编派的故事,画当家为兄弟顶起千钧石门,忍不住笑说画当家要是杀了沙鲛,茶馆酒铺只怕也要跟巢湖一样,到处传唱他画当家的英勇事迹。
沈时令冷笑说想得美,浔阳可不似巢湖,三教九流的人物多了,杀一个地头蛇还称不上英雄。
老管家冲着顾素摇摇手,示意他别再提画玉寒,这几年沈时令憋着一腔怒火,最听不得谁在他面前称赞画玉寒。
即便是揶揄讽刺,只要提到画玉寒,沈时令没有不发火,有时候还会越想越气,就似专跟自己过不去,昔日沈宅老管家、吴婶和莫愁,都心知肚明不提画玉寒,连带画潋山庄和姑苏城,在沈宅都属于禁忌话头。
正说着话呢,就见岸边掠来一人,竟是一瘸一拐的余老五,浑身弄得脏兮兮,头上沾了藤杆子,看样子也是打地道下来,老远就扯开破锣嗓子:等等我,等等我……
沈时令脸色阴沉,扔掉手中的绳索,走过莫愁的身边,冷飕飕说开船,别磨蹭!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