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外的风浪更加凄紧,夹着电闪雷鸣的急雨,倒豆子似噼里啪啦砸在船上,声音大得盖过沈时令的倾诉。
这艘船已从左右颠簸,变成上下左右颠簸,地板上的鸡汤尚未干涸,那只鸡早已不知溜滑到何处,只余下被顾素失手摔破的汤钵。
沈时令沉默下来,眼睛望着舱顶,从他苏醒到现在一直没变,偶尔因为顾素的生气和质问微转过头,但只是轻轻扫他一眼,便又回到这种状态,也不知舱顶有什么吸引他,竟让他眼中已无旁物。
顾素静静等了一会,上前弯腰拾起碎片,一边拾一边说那一日在三河镇前来诊治的大夫,可是当年与你共船的药童?
沈时令沉默半晌,才说了一声是。
顾素将碎片搁入篓中,直起腰转身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难怪他那日会感慨,说没想到时隔多年,还有机会能看到它,只是眼前人不同了。
顾素说我当时不解其意,如今倒是想明白了,他是在为画当家鸣不平。
沈时令没有辩解,脸上也没情绪,唯眼神起伏波动。亦如他方才所言,众人都有眼如盲,要他如何去解释。
画玉寒在众人眼中永远没有错,错的都是他沈时令,以前如此现在亦如此,是他不该任性胡闹,不该当金陵堂主,是不该下药凌虐,不该收留顾素,不该妄想重新开始。
沈时令合该醉死在金陵,被那三位旗主忌惮暗杀,余下的交给画玉寒来善后,画玉寒最擅长处理这些事情,会帮他讨回公道,会安排老管家等人,会送顾素回闽州,还能名正言顺收编金陵堂和接管萧山地带,这才是最完美的结局。
那会子在三河镇伤得太重,顾素只听说药丹珍贵,没想到珍贵到俩人宁可各自忍伤,也要把机会留给对方的地步,但偏偏这粒谁都不肯服下的药丸,在三河镇倒是爽快献出来,画玉寒不计较、沈时令更不计较,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顾素盯着沈时令,这份默契与共,又让人嫉妒抓狂,狐疑说这么珍贵的东西,画当家肯拿出来救我?
沈时令平淡如水说你不用感激他,毒本就出自山庄,他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顾素目光似锥,想要刺穿沈时令那一层冷静外壳,看到他藏在里边的种种情绪,冷笑说谁说我感激他?我只是想不通他为何救我,谁会拿珍藏的药丸去救情敌,还是说他从未拿我当成情敌,觉得你不会真心爱上我,只要他对你招一招手,你就会像狗一样,屁颠屁颠回到他的身边?
沈时令再次沉默,半晌之后才说,都怨我没早点对你说。
顾素原本不是这样的人,尖酸刻薄也只是因为受伤,好不容易才放下仇恨,想跟沈时令重新来过,结果却发现自己并非原配,沈时令还有这样一段过往,竟还是想逼他去武盟参与公审的画当家。
倘若只是过往也就罢了,沈时令的神态和语气,已和此前截然不同,此前的沈时令眼中有顾素,刚上船那一刻还觉得他穿白衣最好看,而如今的沈时令眼中只有一块舱板,一块都快要被他看出一朵花的舱板。
舱内又一次陷入沉默,任雨点敲打着舱顶,纷乱得好似俩人此刻的心绪。
良久,顾素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努力控制情绪,半晌才转过话题说原来你跟余老五在那时就认得,你曾说过画当家帮他杀掉仇人。
沈时令说碰巧罢了,那一日画玉寒急于借道,饮下罗一封摆的登船酒,发现有毒便以内力压制,但罗一封还不肯罢休,联手过江龙趁机逼杀,画玉寒迫不得已才大开杀戒。
顾素愕然半晌,才又平复的神情,一下子又满坛醋意,酸溜溜说画当家如此之强,中毒尚能杀掉那俩人,不中毒岂非独步天下?像我这样入门晚又资质驽钝的,自然没办法跟天才相比。
沈时令说那一战也让他受了重创,回庄之后总不见好转,后来还是去华佗峰求医,又在华佗峰待了月余,待伤势好转才回姑苏。
顾素沉默之余,眼神流露失望,沈时令话头始终在画玉寒身上,却连一个安慰都没给他,心中只觉疲惫至极,冷冷说你陪他一道?
沈时令异常平静,轻轻嗯了一声,似怕再多说什么,引起顾素的恼怒。
即便这样,顾素心中仍是醋意翻腾,似看到同去同归的身影,忍不住挖苦说你俩还真是形影不离。
沈时令不再说话,静默很长一段时间,最后还是顾素忍不住追问:后来呢,你俩不是感情很好,又怎会走到如今的地步?
沈时令不吱声了,河蚌似闭上嘴巴。
顾素皱眉说怎又不说话?
沈时令说我怕你听了不高兴。
顾素冷笑说怎么会,我还等着听,你俩怎会闹掰。别说一半就不说了,说书还要全头全尾呢!
沈时令静默片刻,才又缓缓说起因是为一个人,后来倒也不全为他……但终归他是一切崩坏的开端。
这是一根毒刺,到现在都还插在心里,没等来画玉寒亲手为他拔除,只等来画玉寒在他眼前倒下了。
顾素诧异说此话怎讲?
沈时令面容转为忧戚,语气也沉重起来,叹气说画玉寒那时已被众人推举,成为江南武盟的当家人。人一旦站上高位,所见风景不同,所求自然不同。
顾素狐疑说画玉寒变了?
沈时令苦笑说即便他不想改变,也会被众人推着走。以前是要操烦山庄,现在烦的事更多了。画玉寒曾说掌管山庄,就好比江上行舟,没有静止不动的说法,只有不进则退的道理。你不一直往前走,被别的船只超越了,那就得听命于人,受制于不公平的规则,等到那时候才来抱怨或者反抗已经太晚了,画家子弟不晓得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顾素皱眉说听起来有道理。
沈时令皱眉说既然是江上行舟,又怎会总一帆风顺,去时顺风顺水省心省力,回程逆风逆水费心费力,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嘛。
顾素越发好奇,暂时抛开醋意,盼着他说下去,附和说这是自然,山庄遇到难处了?
沈时令说山庄马队在北边遭劫,要赔偿货主不菲的数目,山庄凑不出这笔款子,画玉寒便为此日夜烦恼。我劝他慢慢偿还,可他根本不听,总想着找捷径。
顾素听得一头雾水,皱眉说找捷径,不好?
沈时令皱眉说世上哪有什么捷径,不过是给自己添堵,回头又给旁人添堵。
顾素试探说他做了什么?
沈时令重重吁了一口气,那是他们争执的开始,很快又加入卓无尘,闹得一发不可收拾,最终走到双方都失控的局面。
顾素等了片刻,还不见他开口,索性换个问题:那你说的人又是谁?
沈时令脸色黯然,沙哑嗓子说卓无尘。
顾素对江湖的传说,不管是门派还是人物,大抵都只来源于莫愁,包括神秘莫测的隐山派,莫愁说隐到最后都快绝迹了,好奇说我记得你说过他,那位天才少年,上次在金陵碰到,你还帮画潋山庄招揽他。
沈时令脸有悔色,怪他一时好心,结果是引狼入室,神情郁卒说那日送他去客栈,我不过随口一嘴,没想到当年的深秋,他真来山庄投靠画玉寒。
卓无尘来投靠画玉寒的事,沈时令是在翌年的花朝节才知道,当时见那他跟庄客待在一起并不在意。画潋山庄平日也招揽江湖客,沈时令觉得以卓无尘的武功,倒能为山庄添一分助力。
那一年的花朝节,画玉寒打算宴请江湖群侠,让酒坊提供一款别出心裁的酒,说要让江湖群侠饮过难忘,以后一提到画潋山庄就想起这酒。
画玉寒是一时心血来潮,沈时令为实践他的豪言,一连数月埋头酒坊,不分昼夜地尝试,最后将醅房温度升高到寒冬腊月脱衣进去都能淌汗的地步,终是圆了画玉寒随口而出的愿望。
这款酒名为花朝,开坛时酒香扑鼻,众宾客无不惊叹,在那一年的宴会上,为画玉寒挣足颜面。
此酒馥郁芳香,色泽晶莹清透,入口时清冽甘爽,饮下后回香持久,即便过饮也不上头,令江湖客尝了难忘,此后便如画玉寒所愿,只要一提起画潋山庄,花朝酒便成了津津乐道的话题,再后来江湖客便以品尝过花朝酒为荣耀。
最令画玉寒感到惊奇的是,沈时令就是以高粱为黍,拿最平凡之物酿出最不凡的酒,虽然沈时令也曾跟他说过,酿酒除了遵循六法,手法也很有讲究,比如这款花朝酒,寻常酒只要醅三遍即可,但花朝足足醅了九遍,醅房热得快赶上火焰山。
画玉寒虽不好酒,但要宴请宾客,那几日应酬往来,也饮得醉意阑珊,回来总要**一番,时间还比平日要长,兴奋得跟什么似,累得沈时令都起疑心了,该不会是花朝酒出问题,把画玉寒饮得跟灌了春酒。
沈时令平素最看不上就是酿春酒的,干这种下流龌龊的行当,比往酒里兑水还要可恶,就似老鬼头给人灌鹿血酒一般,酿春酒的就是帮凶爪牙。
那一年的花朝宴,沈时令过来送酒,还看见了余老五。
这家伙跟在船上差不多,还是一副没正形的模样,喝到兴头上站起来,一只脚踩在椅子上,一只手还拿着酒碗,正跟同桌的江湖客吹着盖世神功,什么天下至极轻功羽莲神功,练成后就能漂洋过海;什么天竺的达摩神功,练成后金刚不坏之躯,金陵堂的火蒺藜都炸不伤;还告诉小莫愁有一款天下最美神功,练了之后豁牙巴或者雀斑脸都不见了,想多好看就有多好看,把小莫愁忽悠得做梦都喊神功,一心想要当全天下最美的女子。
沈时令见他聊得欢畅,也没过去打招呼,丢下酒也就离开了,回去特地挑了一款酒,遣人专门送给余老五,说余老五若是问起,就说此酒名为贺新郎。
那一年岁末,沈时令收到余老五的锦盒回礼,打开后里边竟是失踪许久的银矶,也不知道余老五何处寻得,当时在船上怎么都找不到,还以为被老鬼头扔进江里了。
从未拿自己当成江湖客的沈时令,看到银矶回来只当寻回老爹的遗物,虽也高兴却还不至于欣喜若狂,倒是画玉寒替他高兴好一阵子,还说他与江湖的缘分未尽,银矶才会再一次又回到他的手上。
沈时令翻白眼说甭跟我再提江湖,我可不想再离开姑苏。
第一次出门闯江湖,结果醉了三天又回来了,第二次随画玉寒去救援符门,结果还得等画玉寒来救援,江湖怎比得上姑苏城的酒坊安逸,又怎比得上画玉寒让他心心念念。
画玉寒闷声发笑,故意逗弄说我要是不在了,你也留在姑苏?
沈时令不乐意听,瞪眼说啥叫不在了?尽说一些不吉利的话,你若是不在姑苏,那我自然是要跟着,三天不揍你我拳头痒。
画玉寒笑说哎,你怎么老这样,三天两头想打架。
沈时令拉他过来,搂在怀里嘲弄说你还好意思说,你多久没练武啦?天天看你端酒杯,霜玉剑还拿得惯吗?出远门得带上我,给你当护卫才成。
画玉寒有一回喝醉了,问他想不想当堂主。
沈时令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又听他说还是不要当了,当堂主还得从旗主当起,旗主又得从执事当起,否则底下人都会不服,旗主的分舵可都不在姑苏城内,他也舍不得把沈时令外放几年。
沈时令就给他一个爆栗子,鄙夷说我给你当个屁的堂主,能比我这个酒坊管事还大?我可是连你这个庄主都能教训的人!
画玉寒笑着连声称是,用力捏住他的下巴,故作认真端详的模样,眯眼戏谑说沈管事真乃奇人也,整日与我厮混却仍以酒师自居,敢帮小莫愁打架骂街,能陪吴婶唠叨家常,会跟门房喝酒吹牛,跟小牧童一起打水漂,还能跟老牯牛打招呼,我有时候都弄不清楚你到底几岁……感情你一直就没长大,还是我当年认识的,那个想啥说啥的少年郎。
沈时令打掉他的手,揉揉捏疼的下巴,满不在乎说你少阴我,这有什么?我每年回金陵还跟老管家一起折纸钱,陪几位老姑婆一起逛集市呢!
画玉寒失笑说了不起,了不起,以前倒是听你提过,说清明正是腌秧草的时节,你好奇腌秧草的方子,结果被姑婆当壮丁抓了,割了几筐秧草回来,还让你帮着挑选晾晒,最后幸好把方子告你了,还不至于让你白忙一场。
一提起这事,沈时令就抱怨,叹说集市上明明有秧草卖,几位姑婆舍不得花钱,非要拉我去野外割秧草。既然从野外采摘回头,就没必要去集市看,可她们还非要去集市,一家接着一家寻价,光问价儿又不买人家,人家都冲我们翻白眼,几位姑婆倒是乐得其中,把秧草摊主都问了一个遍。
画玉寒笑说她们割了一箩筐,不去集市上寻价儿,怎知道自己讨了多大的便宜?我看你那几位姑婆都是聪明人。
沈时令歪头着瞅他,目光来回逡巡,狐疑说,画玉寒,我怎么听你这语气不对,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该不是想办一个金花宴,让我帮你腌制一堆让江湖侠客尝过后就终身难忘的咸菜吧?
画玉寒笑弯了腰,将他拉到身边,笑吟吟说金花宴倒是免了,看你忙得都瘦一圈了,我只是想起你的描述,说那秧草儿腌好后,色泽金黄自带鲜味,所以腌后又名金花菜,倒是被你勾出馋虫来了。
沈时令不客气说我瘦一圈还不是因为你,白天忙酒坊,夜晚要忙你,就算是一头牛,也不待这么使唤的。
画玉寒胳膊搭上他的脖子,眉头高高挑起,眸里春色荡漾,笑说那沈管事今夜可愿为我再瘦一圈?
沈时令转过头,拉开他的胳膊,掩饰那一瞬的失控,故意板脸说不愿意。
画玉寒吃吃笑,搂着松了一些,命令说我想吃金花菜,你不是得了方子,弄一坛给我尝尝。
沈时令嗤笑说拉倒吧,大冬天哪来的秧草,尽想一些不着调的事。你想吃得等清明,秧草最肥美的时候,我帮你腌满满一大缸,就拿花朝酒做卤水,足够你吃到来年春天。
画玉寒眉头挑得更高,拉长调子说原来还要用到酒,拿这么好的酒腌菜,你不觉得可惜了?
沈时令奇说不都吃进肚里,好料才能卤出好物,跟酿酒是一个道理。亏你还是庄主,心疼那几个酒钱,也不怕被人笑话?
画玉寒眼神骄横,搂着他的脖子,身子蹭来蹭去,笑嘻嘻说你一个酿酒的,都不怕被人笑,我小气又怎么啦,谁敢当面来笑我?
沈时令皱眉说又拿酿酒来说事,酿酒怎么啦,酿酒也是正经行当,配不上你这位大庄主?
画玉寒见他不高兴,立马转过话头,笑说配得上,配得上,除了沈管事外,还有谁能配得上本尊?
沈时令狐疑说你不是画潋山庄的庄主吗?打哪又多出一个本尊的狂妄称呼?他们不会真想让你当武林盟主吧?
画玉寒淡淡笑说武林盟主有点托大,但在江南地界,舍我其谁呢?
沈时令早知晓他的抱负,此刻见他终有所成,心中也为他高兴,嘴上调侃说原来是为这事,看把你给美的,我还以为花朝酒出差错,让你夜夜笙歌纵欲无度。你还没坐上高位,就敢以本尊自居,真让你成为大当家,那我这个酿酒的还有活路?
画玉寒伏在他身上,嬉皮笑脸说早犁死了,夜夜拖来犁地,顶多再犁几年,犁不动就当菜牛宰了。
沈时令笑骂:滚你的。
跟着又提醒他,画玉寒,小心高处不胜寒,别在峰上下不来,还搞得要我去救你。
画玉寒笑了一下,似戳中他的心事,但开弓就没回头箭,有雄心抱负不施展,又觉得辜负人世一遭,好在身边还有沈时令,愿意陪着他幻梦沉浮,岔开话头说我就想尝那菜,才不管什么季节,你帮我去寻了来嘛。
画玉寒拖长了尾音,竟有三分撒娇的意味,对沈时令他多的是杀手锏,笃笃定定让沈时令服软听话。
沈时令果然皱眉了,已在心里盘算这事,忧心忡忡说这个天哪去寻秧草,即便我托人跟老姑婆要,也不知她们还有没有存货。
画玉寒已经拉着沈时令上床,伏在他身上看着他,蛮横说别给我整她们做的,想起她们的黄指甲,我就一口都吃不下。
说罢,又拉起沈时令的手,伸入自己的亵衣里边,从光滑的胸膛一直往下,俯身啄沈时令的唇,轻声说我只要这双手做的。
沈时令已被撩拨起来,翻身将人压在身下,取笑说我这双手干净啊?还不是要摸你……
画玉寒眼中腾起云雾,似画中仙的清高姿态,却做着最世俗的事情,迷离笑着说那我倒是不嫌弃,快点,不许停。
沈时令一觉醒来就去折腾秧草的事,田堤上找着了,但又老又枯黄,就算花人力采摘,那也没办法吃。
画玉寒给他丢难题,违背天时节气,这秧草儿老得,虫子都不肯吃。
沈时令又去了城外马场,打听专门供秧草的农户,跟那些农户谈过之后,回酒坊打了几排木架盘,木架盘不过一寸深,铺上江滩挖来沙土,把岸边那些连根挖来,剪掉那些老黄叶子,就搁在蒸房里边,两个时辰洒一次水,始终保持蒸房温暖和沙土湿漉,没过几天便又冒出小嫩芽。
等嫩叶儿冒出来,得搬去日头下晒着,白天倒是不畏寒,夜晚必须搬回来,一受冻就不长叶儿,很快就会变成田埂上那样又老又黄。
沈时令就这样来回搬运,画玉寒心心念念的东西,还不放心让别人插手,自己也不好意思明说,只含糊其辞说泡酒用的。
酒坊众人见他把不值钱的秧草当宝贝供着,还以为他又要酿制什么新酒,可这秧草能酿出什么好酒,饮起来该不会有青草味吧?!
几大架盘的秧草最后就收了一筐,洗净晾干盐腌出水,挤干再浸花朝酒,刚好塞满一只小瓷坛,最后放进草捂子,搁在炕头半个月。
等金花菜能上桌,已是一个半月之后。画玉寒吩咐膳堂做白米粥,专为品尝这一道金花菜,等粥上来的时候,画玉寒拿筷子挑起一撮,起初瞅着倒是不起眼,所谓金色实则发黄,吃起来确实有一股独特的鲜美滋味,与鲈鱼、鳜鱼之类的鲜美又不一样,其淡淡酒香成了画龙点睛之笔。
画玉寒喜欢得很,甚至志得意满,早膳晚膳必来一碟,一直吃到坛子见底。
那一年正是倒春寒,秧草都冻得不长了,而他却尝到初夏才有的金花菜,更何况这还是沈时令亲手为他所制,要知道沈时令最在意、最讲究的就是时令,到啥季节收啥作物,只挑选当季的作物,这是不可违背的原则。
画玉寒甚至怀疑这便是沈时令名字的由来,必定是他那以酿酒为业的娘亲所起,寓意他要合时宜,要顺应天道自然,世上唯独自己能让沈时令违背原则逆了时令,就似武皇强令百花盛开为她贺寿一般,这小小一坛秧草又如何能不美味呢?!
沈时令对强拧而来的金花菜并不满意,架盘饲养自然缺少地气,跟当季的比起来差了一截,画玉寒只是没尝过好的而已,但见他竟是爱若珍宝,倒也没好意思戳破,心想等秧草儿到季节,好好剐个几大筐,腌一大缸吃腻他。
可恶的是等沈时令真这样做了,明明那一缸金花菜更加肥美鲜嫩,画玉寒享用得也很开心,可嘴上就是不承认,还不时唠叨着最初那一坛,唠到最后连沈时令都疑惑了,莫非当初自己尝岔了?难道窜逆天时而来的金花菜,真比这一大缸来得更加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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