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玉寒讥诮说成天介看着我,酒师不忙酒菌了?那一晚砸得痛快吗?花朝酒都酿不了吧?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沈时令被戳到痛处,嘴上却不肯服软,假装满不在乎说无所谓,反正我只要盯牢了你,下半辈子也就够了。
画玉寒嗤笑说有出息,若是弱女子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七尺昂首,说这话也不嫌掉价?
沈时令斜眼觑他,一挥手不耐烦说甭跟我扯那些没用的,我问你那对兄妹找你干嘛?
画玉寒哑然失笑,压制内心怒气,慢条斯理说我做事需要跟你回报?你是真拿自个当我爹呢!
沈时令知晓他的性子,又见他厌烦眼神,更觉得心头不安,有什么正在失控,而自己无能为力,那嗓门也就起来了,吹胡子瞪眼说画玉寒,你少给我摆架子,你是个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你吗?
画玉寒眯起眼睛,一脸好笑神情,心想这么轻易就被激怒,掌控不了局面,又掌控不了情绪,沉不住气还急躁跳脚,跟那跳梁小丑似,真真上不得台面,连殊家兄妹一半的城府都没有。
沈时令瞅他眼神心凉半截,那眼神带着轻蔑不屑,似连话都懒得跟他说,画玉寒几时以这种眼神看他,定是殊笑笑在他耳边放坏水,当下又气又怒又恨又急,嗓门拔得更高说他们跟你说了什么?我一早就跟你说过,殊笑笑不是什么好人,连同她那个兄长,要你离她三丈远,你怎么就不听呢?!
画玉寒挑起眉梢,似笑非笑说殊家不是好人,但起码带了金劵,能帮我渡过难关。
沈时令吃惊说殊家带来金劵,提了什么条件?
画玉寒笑了一下,不紧不慢说能有什么条件?不过按月按点给利息,冲着殊画两家过往交情,利息比外头低了两层,你知道五千金能给我省去多少?
沈时令震惊不已,心想竟欠下这么多,也难怪他急躁焦虑,当初就叫他别当盟主,趟浑水不说还得贴济,讲起来是江南各派之首,救急之时怎好装聋作哑?
做得好也就落一个盛名,做得不好还会招人埋怨,明明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可偏偏这位爷胸怀大志,想在江湖干出一番成就。这会子又颁布禁武令,制衡周旋处处开销,外边是被打点平了,自己却落得一屁股债,真不知道他图个什么。
殊家兄妹这时候带钱上门,简直就是给鸡拜年的黄鼠狼,又如何不让人担忧有诈。
沈时令皱着眉头,难以置信说那对兄妹能安好心?你把招子擦亮一点,别被他们给骗了去,讨不到便宜还吃亏,还叫江湖人看笑话。
画玉寒冷笑说那你倒是想个法子,帮我找家只收一分利的银庄啊?!
沈时令无言以对,似被人点了哑穴。
以前酒坊营收颇为丰厚,扣除酿酒成本和工钱,多余的便上缴给山庄,多少都能接济一下画玉寒那边,但如今因为他的过失,断了几种昂贵的酒菌,近半年来收益锐减,甚至到了只够勉强维持收支平衡的地步。
换一句话说,现在的酒坊,有没有他沈时令都一个样,那些果酒和普通的水酒,别说是酒坊的大师傅,任何一个老伙计都能酿制出来。
见沈时令沉默着,画玉寒停顿片刻,戏谑说找不到啊?那不要一分利,比外边低点就成,哪怕两分五也好啊!你倒是找来一家,我便听了你的话,至此离她三丈远,如何?!
沈时令也不是傻子,盯着他看了几眼,便清楚他的盘算,揭穿说你知道我只懂酒,还要我去找银庄,不过是想支开我,门都没有!
画玉寒冷笑说有这必要?油和水倒在一起,也只是油和水,融不到一处。
沈时令冷觑说我就纳闷了,以前能融在一处,怎么现在就不能融了。
沈时令真没想明白,便与他没有床第关系,交情也该日积月累,怎会连朋友都不如,相见唯有质问和冷脸,他们俩人究竟谁变了心?
画玉寒说以前你不是油,我也不是水。
沈时令冷着脸,凉飕飕说画玉寒,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是做酒的不是卖油的,我做酒还当真离不开你这一瓢水。你这水好,我的酒才酿得好,你这水要是变浑,那也别怪我的酒不对味!
画玉寒冷笑说威胁我没用,撂狠话也没用,想让人刮目相看,那就得拿出真本领。曾祖留下的古董你砸了吧,有能耐去帮我修补起来?你娘留下的酒菌也砸了吧,有本事你育出更好的来……心思都花在盯人上,你还有别的能耐吗?
沈时令怒视说你少激我,你怎知道我没这能耐?我必能寻得更好的酒菌,花朝酒又算什么,在我眼中还不算个事,我能酿出比花朝更好的酒。
画玉寒淡淡说如此,那我先恭贺你,愿你心想事成。
沈时令眼神直勾勾盯着他,激将似说我要能做到,你又当如何?
画玉寒可不入彀,甚至还要敲碎他的天灵盖,淡淡说不如何,酒不过是年轻时的癖好,于人于己都百害无一利,倒不如饮茶来得好。
沈时令脸色难看,画玉寒句句藏刀,说来说去都要跟过去、跟他做了断。
画玉寒故意不看他,瞄着墙脚盛开的茉莉,掰下一簇轻轻一嗅,又毫不吝惜扔掉了,只淡淡说了一句倒是香。
说罢,又说其实你也知道,我本不好酒,只不过年少新奇,看着别人喝酒,自己也跟着凑热闹。
沈时令沉默,这倒是真的,画玉寒确实不好酒,随他老爹只是好茶,沈时令当初还为他在溪边搭了一间茶棚,不仅在棚前种下一株长寿松,还沿着溪岸插种梅枝,不计其数绵延数里,就为他一句轻涛松下烹溪月,含露梅边煮岭云。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少年当年插下的梅枝,已经长成碗口粗细,年年开花如霞似火,香味极浓沁人心脾,沈时令曾经告诉过画玉寒,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朱砂。
沈时令曾经暗自认为,若将画玉寒喻为阳春白雪,那他就是溪边的朱砂红梅,延绵数里只为将他簇拥包围。
如今看来,围得太过太密,让画玉寒想要突围了。
沈时令只觉自己可笑,就为他随口一句话,年年耗费心力养护,结果却成他眼中钉、肉中刺,朱砂红梅活成了一个笑话。
偏巧,画玉寒舒一口气,老持慎重说壮志锁磨都已尽,看花翻做饮茶人。
以前是‘轻涛松下烹溪月,含露梅边煮岭云’,现在是‘壮志锁磨都已尽,看花翻做饮茶人’,磨尽的当真是他的壮志吗?那又何必推行禁武令,从盟主位置退下来,天天饮茶看花不好吗?
沈时令想他磨尽的是新鲜吧?这一身皮相变不得,大少爷玩腻就想扔,以前是换地点图新鲜,现在是连人都想换新。最近是迷上星鸢,明明就一小白脸,兰花指细蛮腰,在台上胡乱扭几下,台下人就开始叫好。
沈时令是没看明白,要说小白脸有多好看,怕连吴婶都迷不了,怎会吸引了画玉寒的目光?!
居然还敢大言不惭说要‘看花饮茶’,每年红梅花开见他静心赏过几回?江湖要他操烦的事情太多,各门各派的斡旋制衡,山庄的困境和利益,哪有闲情逸致赏花饮茶?!
沈时令冷笑说成啊,你想饮茶看花,溪边不是正好有间茶棚,你想怎么饮就怎么饮,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既然画玉寒想斗,那就看谁厉害呗,各自展现能耐,看谁先受不住;是画玉寒能够突围,还是他能够缚龙;是红梅围住白雪,还是白雪封住红梅。
画玉寒讥笑说你那间茶棚虚有其表。
沈时令反唇相讥说这不信了你的邪,说什么松下烹梅边煮,唬得我松给你挖了,梅给你种了,你还想要什么样,跟王母娘娘借瑶池?!
画玉寒说你有茶吗?茶棚若无好茶,又如何留得住一个茶客的心?
沈时令冷笑说我倒是不知了,你想要饮什么茶。
画玉寒心头涌恨,眼里泛着冷光,脸上却不肯显露,挖苦说起码,也要配得上那套被你砸碎的‘雪中倾城’吧?
好端端的古瓷被他砸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骂殊家兄妹不是好人,但人家手上握着金劵,他沈时令有什么拿得出手?不给他惹麻烦、捅窟窿就算好了。
沈时令知晓他还是为那一套祖上流传下来的瓷器气恨,茶器对他来说就好比酒菌对自己,都是祖传下来的好东西,可惜都败在自己手上了,如今成了他俩心中都过不去的坎。
沈时令心里懊恼,嘴上不肯服软,冷笑说你那宝贝砸了,又不是我一个人的过,怎不见你去找卓无尘去赔?
画玉寒笑了一下,故意露出魅惑,带着慢悠悠、似戏谑的神情说你想要我找他赔?那我便去找他赔。
或许是俩人不再亲密无间,所以才让卓无尘乘隙而入,拉锯之中才能显露醋意,但那也只是饮鸩止渴,画玉寒的厌烦倦怠才是主因,没了一个卓无尘,还有蝶衣披帛的红枫阁舞者星鸢,不也是看得画玉寒目不转睛起了兴致?!
沈时令没落入他的话,冷冷说难得见你话多,又是酒菌又是茶器,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盘算,不就是想找个由头支开我。
画玉寒歪过头来,戏谑眼神看着他,语气轻蔑说看来……你真是没事可做了!
说罢,就想走,却被沈时令一把拽住,怨气怒气全涌上来,但又拿他没办法,只能撂狠话说画玉寒,吃干抹净就想扔啊?我告诉你门都没有,老子就是赖上了你。我得不到的人,谁都别想得到,不信咱就走着瞧!
画玉寒被他捏疼了手腕,毫不客气将他的手甩开,揉着自己生疼的手腕,冷飕飕说沉不住气啦?这就急着跟我摊牌?
沈时令冷觑说是你先不讲义气,我也不用对你客气,你有什么能耐尽管使出来,我就看你能不能翻出我的手掌心。
画玉寒嗤笑,揶揄嘲讽说哎呀,这么厉害?沈时令要与我为敌了,吓得我夜不成寐寝食难安。
沈时令冷冷说你少跟我阴阳怪调,没用!
画玉寒淡淡说是啊,没用,那你还说狠话唬谁呢?!咱俩可是从小打到大,我什么性子你不知道?
说罢,又停了一下,戏谑嘲弄说我若是你就认真想想,趁着这会子还没凉透,提一个不过分的补偿,兴许我念着过往情分能答应。
沈时令冷笑说画玉寒,少搁这儿阴我,你肚里几根肠子我能不清楚?你是真想跟我谈条件?
画玉寒说不然呢?我向来是先礼后兵,虽然我一直觉得,那种事是你情我愿,情没了也就没了,但你非要拿自己当个娘们,搞什么痴情女子负心汉……既然你觉得自己吃亏了,那也成吧,你开出条件,只要不过分,我也能应允。
沈时令跟他朝夕相对,对他性子了若指掌,更晓得他要害在哪,当下冷笑说成啊,以咱俩之间的情分,要你一个金陵堂主不过分吧?
富庶之地的金陵堂,自上一任堂主**苑败走,堂主之位便一直空缺,事务则由画玉寒扶植的三位副堂打理,明里暗里已经依附山庄,又因其掌控暗器、船坞、作坊等等,其经济利益和重要地位不亚于姑苏堂。
沈时令知晓画玉寒再怎么糊涂,都不会拿金陵堂开玩笑,自己提这个要求,只不过故意为难,让他死了这条心。
即便到阴曹地府,他也会盯着画玉寒。
画玉寒心生狐疑,淡淡瞟去一眼,漫不经心说怎想到金陵堂?你跟那**苑……倒还真是牵扯不断。
看似漫不经心,随口一句揶揄,听者不会当回事,但骗不了沈时令。
沈时令瞅他的模样,就晓得他犯疑心,也学着他的口吻,讥诮说怎么,这就疑心上了,那还不赶紧派人查查,或许我和我娘都是卧底,潜伏在酒坊多年了,就为等待时机颠覆你的山庄。
画玉寒眯起眼神,也觉得自己想歪了,被沈时令气糊涂了,嗤笑说也是,就你那被驴踢过的脑袋,谁敢用你当卧底,还真是自讨麻烦。
沈时令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说是啊,拿我当‘卧底’,可不是自讨麻烦。
以前那事结束之后,俩人还黏糊在一起,画玉寒喜欢赖他怀里,后背贴着他的胸膛,拿他当人肉垫子。
沈时令那时真是宠他,不管身上有伤没伤,压断骨头都不出声。
画玉寒能睡一宿,他便任其压一宿,真拿自己当垫子,还竭尽所能不动弹,生怕动一下惊醒了他。
如今想真是蠢到家了,自己脑子是被驴踢了,这人就是故意折腾,要么拿他当肉垫压着睡,要么拿他当床枕背后抱着,只顾自己睡得舒服,哪管枕边人的死活,自己之前真是太宠溺他,宠到认为自己牺牲得理所当然。
画玉寒听得出他的意思,卧在床底的那种卧底,半是自嘲半是愚弄说确实麻烦,金陵堂堂主,真亏你敢开这个口。
要么是狮子大开口,要么故意为难自己,但无论哪一种情况,都让画玉寒不痛快。沈时令摆明跟他对着干,放在小时候早开打了,拳打脚踢痛揍对方,如今长大都会玩心眼,拿刀割对方的心,割疼了才是赢家。
画玉寒想到此有些累,突然觉得无趣,偏偏沈时令还不依不饶,补刀子似挑衅说给不起?那你放什么屁,还让我开条件,条件开了,你能答应?!
画玉寒沉默半晌,似连情绪都没了,不咸不淡说你若真心想谈,那就换一个条件,真让你坐上那位置,只怕你会被烤冒烟。
沈时令察觉到他的变化,似乎真在衡量盘算,心想谁稀罕当堂主,嘴硬说那也是我的事,总之你想摆脱我,那就拿金陵堂主来换。
沈时令还真就不信了,他当真敢把金陵堂交给他。退一万步来说,即便画玉寒同意,山庄众人也不会同意,沈时令决计不相信他能独断独行到这地步。
画玉寒讥诮说成吧,你执意作死,那我考虑一下,毕竟你要的位置分量不轻,山庄事务也不是我一人能说了算。
画玉寒丢下这句便走了,留下沈时令愣在原地,心想他到底真的假的?难不成真让自己去当这个堂主?
画玉寒不会真这么疯吧,难道自己真做过头,逼得他宁可拿出堂主,也要把自己赶去金陵?
那一日,沈时令看着画玉寒进了别苑,进了寝室便没出来,听侍女说他倒头睡了,连午饭都不让人叫他,这一觉睡到翌日清晨,漱洗之后一碗白粥,按部就班去了署房。
看着与往常一模一样,沈时令却从他身姿看出疲惫,虽然对他有气,但又忍不住心疼,将昨日对话细想一遍,冷静下来又觉得画玉寒说得没错,盯梢算什么能耐本事,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看不牢。有时间天天盯他,没时间寻得酒菌?有能耐打碎名器,没能耐修补复原?
便是没有毁掉酒菌,也不该满足停步,酒师合该不断酿出好酒,就像高手不断创出新招,否则又有何面目自称高手,要靠一款花朝酒吹嘘一辈子吗?
嘴硬有什么用?不过是吹牛皮,画玉寒听了不烦,自己都吹烦了。
沈时令也知道画玉寒确实喜好茶,若真能为他寻得一款好茶,弥补那套‘雪中倾城’的遗憾,自己也算为他做了一点实际有用的事。
沈时令便是从那一日陷入泥沼,想替画玉寒找到一款能配得上名器的好茶和酿出比昔日花朝更好的酒。
那酒的名字就叫‘雪中倾城’,画玉寒一听便知晓他的意思。
沈时令为这想法着了魔,即便知晓画玉寒目的,不过是为了支开他,但还是一头扑了进去。
从姑苏城寻到金陵城,沈时令结识凡老六等人,又在他们的引荐之下,见了天南地北的茶商和酒铺老板,当中有一位茶商请沈时令喝了一种罕见的茶。
这茶并不出名,连个名字都没有,因为形态奇怪,沈时令竟从未见过,那茶条卷曲成球,泡开后翠叶浮沉,汤色呈黄绿明亮,闻着清香馥郁,入口甘醇鲜爽,饮完齿颊留香,七泡仍有余香。
沈时令昔日跟着画玉寒,没少饮过茗品好茶,但饮此茶叫好不绝,当即想到画玉寒所描述的,一瓯春雪松风竹炉。
倘若赶在明年花开之际,酿成那一款雪中倾城,与画玉寒酒后坐在茶棚煮茶,岂不是应了那一句酒酽花浓。
沈时令被这念头给迷住了,当即想跟茶商询问此茶,茶商对此颇不以为然,说不过余杭老友信手所赠。
沈时令为此赶去余杭,拜访其友后才得知,此茶也是亲戚送来。亲戚正在外边跑船,家中妇孺并不知情,只说此刻应在钱塘,沈时令又为此追去钱塘,却听船坞管事说来得太迟,那船三日前驶离渡头,运一批丝绸往闽南去了。
船坞管事说那船丝绸会在闽南,跟番客换回常见的香料,江南昂贵的麝香、沉香、安息香等等,都是拿丝绸跟番客换得。如此易货一来一往,短则一个月、长则三个月,还得看是不是顺风顺水,遇事耽搁了谁也说不准时间。
此事只能暂时搁下,等那人回来再过来。沈时令随即转赴舛峡,于毒渊沼林之中寻找传说中的黑毛异兽。
娘亲曾说家族里流传一个故事,祖先曾于逃亡途中闯入一处瘴气弥漫、毒虫肆虐的大峡谷,见到过一个叼着野果、身上缠蛇的黑毛异兽。
祖先打败了黑毛异兽,抢到那串野果,比李子大不少,掉地上瞬间不见,似传说中的人参果,能挤出绿色汁液,但气味并不好闻,令毒虫都不敢靠近。先祖将其带出谷,取汁液发酵数月,制出最初的酒菌。
娘亲还说过酒菌经过代代培育,已经失去最原初的味道,后人曾想入谷再取野果,所以花了时间考证出祖先闯入的大峡谷乃为如今的舛谷,但因为谷内地势错综复杂,沼泽密林遍布,常年瘴毒弥漫,毒虫野兽出没,附近山民都不敢进去,所以取果之事也只能作罢。
沈时令来到附近一打听,情况比想得还要恶劣,邻近镇子一听说要去舛谷,不管他出多少钱都无人肯带路,还有好心人告诫他,说舛谷之所以为舛谷,便是告诫你轻易勿入,一入舛谷命途多舛,结局便可想而知了。那些人告诉他,舛谷又名阎王殿,意思为进得去、出不来。
沈时令原本不信邪,仗着自己武功高强,备了水、干粮和药就往里冲,谁知道入谷没多久就迷失方向,远远看着层峦叠嶂的山峰,进入后变成瘴气弥漫、遮天蔽日的莽林沼泽,即便口中含着解毒丸,仍被瘴毒熏得头晕脑胀,待久了甚至出现幻觉,东西南北方向难辨。
沈时令迫不得已,只能顺着来时路标,又原路退了出来。
沈时令在镇上逗留几日便又一次入谷,但情况比第一次还要糟糕,前日大雨让瘴毒越发厉害,沈时令连上一次到达的山谷都没走到,便觉得头重脚轻神智迟钝,无奈中只能再次退出。
连番两次无功而返,沈时令蓄足力气,又听取当地人所言,于一个大风之夜,提着琉璃灯入林子。
夜晚入山虽说危险,但大风吹散了毒瘴,一昼夜小心翼翼,总算走出那个山头,于日升之时寻着镇上人口中所言的沼林。
根据镇上人的描述,唯有穿过这片藏着邬蛇的沼林,才算是真正进入号称阎王殿的舛谷。至于里边什么样子,镇上人也不知道,每年总有为数不多、敢于进山搏命的采药人,但镇上人只见过他们进去,很少见着他们活着出来。
当时正值辰时,阳光穿过密林,照亮眼前晦暗之地,沈时令看着不时冒着气泡、绿幽幽的沼泽不由犯愁。
沼面虽有横七竖八倒落的大树,但早已被腐蚀得难以落脚,布满湿滑的苔藓和菌子,尺把长的千足虫随处可见,毒蝎就藏在多年堆积的腐叶之下,一旁的毒蛇缠住藤萝还冲他吐着信子。
沈时令仗着轻功和避毒丹,往内又行了半个时辰,越往里走越是遮天蔽日,沼上绿烟没过膝盖,即便是目视过人的练家子,也看不清一丈开外的路径。
待沈时令觉得气血不畅时,再含避毒丹已经没有用,为保命也唯有退出来,但这一次进得深了一些,直到傍晚都没走出山,又不知何故失了路标,系在岔道的布条不见了,连前人垒的石块都踢飞了,
眼见着天色又暗下来,林中瘴气越吸越多,到最后连神智都恍惚,眼中景象扭曲变形,沈时令也知晓自己中毒,但想着离山口也不远了,自己又来过两趟了,倒也不怎么慌张,打着琉璃灯照着路,虽说走得跌跌撞撞,但好歹还是摸对方向,于半夜时分走了出来。
三次进谷都失败了,去闵南的船还没回头,酒坊那边又托人捎信,说庄内近期宴饮频繁,马上又要举办赏枫宴,按目前酒坊的存量,若不补充恐怕不够,很快就要闹酒荒了。
深秋时节,果酒酿不成,唯有选用谷物,大师傅特地来信询问,拖到年底连高粱都要涨价。
沈时令看完信,当即便回姑苏,竹篓装了一条蛇,也不晓得是啥品种。
当初进沼泽密林时见藤蔓上挂着一具骷髅,这蛇就盘绕在骷髅身上,沈时令见它通体乌漆墨黑,眼睛却如金豆,舌信呈火焰蓝,像是传说中的邬蛇,便费力将它捉住了。
沈时令心想没找到娘亲口中的黑毛异兽,给画玉寒带回一条邬蛇也成,听说邬蛇之胆乃是奇珍,送去华佗峰没准能派大用。
沈时令是坐船回的姑苏,走时还是盛夏花开,回头已是满岸枫红,进庄就听闻画玉寒约人赏枫,带了十辆牛车的食盒酒水,还请了吹拉弹唱的,连枫林外都围满人了。
沈时令起初只觉好笑,心想这人当真改不了,都急成热锅上的蚂蚁,还要假模假样附庸风雅,后来又听说他请星鸢作陪,正巧那边遣人过来要酒,说前边的酒水不足了,葡萄酒和青梅酒各取二十坛。
画玉寒知晓他回来了,派人传了一句话:随便什么酒,再取一小坛。
传话人不解何意,沈时令也不解释,亲自去地窖取出小坛酒,又将此回出门寻得的茶球,让那传话人先给画玉寒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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