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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 70 章

稍晚一些,沈时令将食盒拿到铺上,反正都揉成狗窝了,也没什么可讲究的,怎么舒适怎么来。

醅房温暖可让俩人裸着,光着身子盘腿而坐,画玉寒连筷子都不用,拿手掰着馒头吃,拈起金花菜丢嘴里,与在膳堂讲究礼数的画庄主判若云泥。

沈时令见他心情大好,又神气活现起来,不仅吃得津津有味,还往他嘴里塞馒头,忍不住调侃说洗手了没?

画玉寒揶揄说就着你的味,不是正好吗?

沈时令被噎着了,想想又不服气,挤兑说底下人知道你这么……脸皮厚,下流起来非人所及?!

画玉寒嗤笑说你想说我风骚?

沈时令讥诮说你还挺自豪。

打小就知道他在装,现在更是登峰造极,修炼得跟阴阳鱼似,说他白吧他腹中藏黑,说他黑吧又身正为范,让人挑不出他的错儿,但沈时令可没少吃过他的苦,在外人眼里可都是自己的错。

画玉寒昂起下巴,眼神确实很得意,又冷不防凑头过来,啄了一下他脸颊。

沈时令推开他,拿手背擦脸颊,抱怨说吃你的馒头,要干吃完再干,保管收拾得你服服帖帖。

画玉寒闻言一笑,向他抛来那种眼神,不似星鸢那般媚眼如丝,甜腻得让人心生痒痒;而是另一种深邃冷魅,宛如雪峰上的冰泉,明明知道它寒冷彻骨,却又令人想品尝它的冷冽甘鲜。

幸亏,这会子是在用膳,不着片缕盘膝而坐,把那冷魅给直降九层。

沈时令想这下又完了,看他这样还真得干三天,不会是那药的余劲吧?如此一说还真得严查,这药后劲也太绵长了吧?

期间,山庄那边也派人来找,画玉寒索性赖在铺上,只让沈时令出门抵挡,还要他披上自己的氅衣,说对方见他衣衫不整,还穿了自己的外衣,便知道里边发生啥事,倒也不用过多废话,那人就会自己走了。

一切如画玉寒所料,那名下属瞄见庄主的氅衣,正披搭在沈时令的肩头,寒暄几句便离开了。

沈时令依门看着那人的背影,不经意间又想起白水城客栈,除了窗上酷似画玉寒的人影,还有一处疑惑便是卓无尘出门取水前,屋内传出酷似画玉寒的声音,卓无尘出门取水之时,披着画玉寒的那件鹤氅。

自始至终,画玉寒的解释也就一句,他早已失陷地缝,对客栈发生的事,特别是卓无尘房内之事,可谓是一无所知。

按照画玉寒的说法,那一夜潜伏屋顶,即便不是夜行服,也是一身短打,鹤氅自然不可能穿。卓无尘或许盗用鹤氅,又或许偷偷仿了一件,就似想当皇帝的逆臣贼子,家里藏着私制的龙袍玉玺。

至于那屋内的声音,沈时令找不着理由,只能说服自己听错了,就跟窗上的影子一般,是自己疑神疑鬼捕风捉影,原本不像的都成像了。

沈时令以为说服自己了,但画玉寒让他披衣出门,这小动作又触动了他,心头再一次笼罩疑云,卓无尘怎会如此了解画玉寒,能够预判画玉寒的行为?!

倘若画玉寒方才不出声,沈时令怎么都想不到,更不会披上他的氅衣,给外人看了说闲话。

画玉寒在背后喊了一声,沈时令才把疑问压回去,这会子才消停一些,别又因为卓无尘这厮,把刚刚修复的关系又给破坏了。

画玉寒挨个儿打开酒瓮,凑过去闻说要吃酒酿,膳堂拿糯米做的酒酿吃腻味了,竟盯着瓮里酿酒用的糙米发馋。

沈时令宠溺地笑起来,把疑问又往心底压了压,转头就给他找蜜饯拌酒糟,不拌只怕他酸掉牙,连一口都吃不下。

画玉寒捧着碗尝了一口,眼睛亮了直呼好吃,抱怨说你加蜜饯干什么,我就爱你这股子酸味。

沈时令忍不住拿眼瞄他,心想这人简直成精了,自己心里想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说话也句句机锋,绵里藏针一把好手,果然听见他不客气问,方才在门口发什么楞?

沈时令掩饰说我想找小莫愁。

画玉寒挑眉说她又怎么啦?

沈时令想岔开话头,故意装出无可奈何,叹气说她说要去当杀手,还专门挑成亲的人杀,杀后在墙上留下‘沈时令之妻’。

画玉寒听得忍俊不住,笑得眉眼都弯了,揶揄说谁让你不娶她?她先前也跟我嚷过,说要从姑苏城率先杀起,墙头留下‘画玉寒之徒’,让我这个庄主颜面扫地,还说要凭她的一己之力,让我的禁武令沦为天下笑柄。

沈时令愕然,心想这丫头,自己和画玉寒都太宠她,惯得她没大没小,壶嘴打掉乱冒,说话都不带脑子。

画玉寒瞅着沈时令,笑吟吟说妻子、徒弟,被她这么胡乱喊,你连辈分都比我低一辈。

沈时令皱眉说这丫头,平日还是太惯了,导致她刀不成、剑不会,要么摸鱼捉虾,要么听书看戏,要么撒泼闯祸,在我跟前勉强过个五招,在你跟前五招都过不了,还天天吹牛说尽得你我真传。

画玉寒笑了半晌,安慰说叹什么气,既是咱俩教出来的,放江湖上也不会太拉垮。小丫头机灵得很,学啥都有天赋,但怕你让她出师,所以才学啥都不成。当初她娘刚刚过世,她哥嫂就想卖掉她,小丫头嘴上虽然不说,心里总怕被人抛弃,你这个自称人家哥哥的,怎会连这点都看不出来?

沈时令嗤笑说感情咱俩成她哥嫂?

说罢,将画玉寒抓了过来。

沈时令按住他的手,只觉自己也被传染了,画玉寒说什么做什么,看入眼都是那意味。

画玉寒任他动作,懒洋洋说不是你说的嘛,她长大就要嫁出门,把她吓得不轻。

沈时令笑说吴婶的话,别赖我头上,我可从来没说过这话。

画玉寒蹙眉说你要去舛谷,让上官羽跟着,有个照应我也放心,接下来山庄会有动作,混乱起来也顾不上你。

沈时令皱眉说那你岂不少个帮手,舛谷也就地势之险,准备齐全小心一点,不冒进量力而行,倒也没啥大问题。

画玉寒匀着气息,这会子还在守城,还能分出脑力谈事,眯眼说不在乎少他一个,真要闹到那种地步,我身边你叫得出名字的,都会在对方的计算之内。战力排布都要做推演的,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容易。

沈时令动作一滞,看着他的眼睛,吃惊说你惹着谁啦,还是为那禁武令,当真闹到要拼命的地步?

沈时令确实想不通,好端端一个禁武令,本就是为门派和睦,怎反而生出这些个矛盾,还闹僵到双方搏命的地步。

画玉寒挣动了一下,似不适宜他的停顿,略微不满说是有一些风声,禁武令断了某些人的财路,绿林豪杰金盆洗手,水匪山贼也被打跑了,进贡财路自然少了。

沈时令皱眉说那我留下,酒和茶都是小事,先等你这边太平了。

画玉寒与他交颈,咬扯他的鬓发,撒泼似说不行,你给我去金陵堂,利用沈家的势力,牵制住三位旗主。尤其那个凡老六,他可是那只狈,你只要将他盯牢,其余就都老实了。

沈时令有些犹豫,认真看他的脸,狐疑说画玉寒,你到底想干嘛,真要我帮你盯堂口,还是又想支开我?

画玉寒微微挑眉,手虽然被按压墙上,但身子还能动弹,便祭出了杀手锏,催促说都有,你就是我的软肋,别找不到我来寻你,不管是找你求情,还是找你麻烦,我都不想看到你再犯私纵**苑那样的错。

沈时令听他提到这事,心中顿时愧疚起来,低低唤了一声玉寒,你知道我的,不会真背叛你。

画玉寒嗯了一声,过后又挑起眉梢,趁其不备收缩阵式,命令说你给我把上官羽带过去,别让我做事还要分心你。

这话说得一语双关,既是指做这种事,也是指即将而来的事。

沈时令倒抽一口气,本能又盖过了思考,低头啃咬他的唇,气恼说你又来这一套!

画玉寒扬眉挑衅,继续加大力度,调笑说不吃?

打人一棍棒,再给一个蜜枣,画玉寒的惯用伎俩,可偏偏对沈时令很管用,此刻连喘息都厚重了,喉口发出断断续续地喟叹,但还是嘴硬怼了他一句:吃,非要吃得你,连骨头渣都不剩!

说话间,那鳖也被捉住了,在瓮里翻来倒去,画玉寒也被做瓷实了,伏在沈时令肩头说不出话,只觉得分外畅快受用,很快涔出细密的汗水,又与沈时令的融在一处,俩人都是这般汗津津,又都不愿意停下来,只顾享受着契合之乐。

沈时令到底没把画玉寒啃成渣,舍不得让他吃苦受罪,便是在这种事情上,都处处依着画玉寒,画玉寒想发疯就陪他疯,画玉寒不乐意就收兵,又由得他任性胡来,拿自己当肉垫或肉枕,看他睡沉比自己睡好还得劲。

沈时令想自己是爱他爱得忘乎所以,连那一夜是不是画玉寒都不追究了,那疑问虽然一直压在心底,但翻出来将会失去他,这才是决不能接受的事。

经历前夜那场风波之后,沈时令能够确定一件事,自己可以什么都没有,但唯独不能没有画玉寒。

画玉寒从门边离开时,沈时令已经忘乎所以,身子不听大脑使唤,追上去就扛人回来,此前说心死都成了狗屁,满脑子想得都是画玉寒,画玉寒的伤心和委屈,画玉寒的坚决和誓言,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好,那些不好的、不美的、不愉悦的都被抛在脑后,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不让他走!

画玉寒应跟他有一样的念头,那几日又如此前如胶似漆,甚至在沈时令离开之前,俩人又一同回到小屋。

沈时令拎回的食盒里总有画玉寒爱吃的岩米粥和芡实糕,壶里总是泡着茶球,月下品茗倒也安逸,画玉寒果然喜欢此茶,说第一眼看着粗鄙,这会子越看越钟秀;画玉寒带回的食盒里总有沈时令喜欢的鸡汁笋和豆羹,炭炉上温着一壶状元红,沈时令总说此生最爱饮的酒,莫过于画老庄主埋下的状元红,那可是真正存了二十几年的好酒。

画玉寒虽然假装听不懂他的话,回头却将剩余的状元红都搬来了,封存在小屋的酒窖里边,来兴致便与沈时令小酌一番,趁着微醺比试拳脚切磋武艺。

沈时令从来都是他的小武童,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这个位置不在山庄,而在他画玉寒的心里,独一无二无人代替。

离开姑苏城的前一晚,画玉寒靠他怀里再三叮嘱,去金陵堂你是初来乍到多听少说,凡事多与三位副堂商量,切莫轻信凡老六那帮人,别看他们平日跟你称兄道弟,来日捅你刀子一准是他们。你跟他们应酬切莫贪杯,记住酒能成事更能误事,尤其是跟这三只老狐狸,推杯交盏间不见真心唯有算计,实在不行你就倒在桌上装醉,谁说酒师就必定是海量?那笔坊工匠个个都会写字啰?

金陵堂三大精锐,迟歌的飞龙旗、上官喜的黑虎旗、凡老六的赤豹旗,连襟加结义的关系,好得跟同穿一条裤子似,酒宴上三位堂主总是相互帮衬,凡老六要说一个什么事,另外两位必定帮腔附和。

当初三位旗主将**苑拉下马,被画玉寒捡了一个大便宜,如今他们又想将画玉寒拉下马,但画玉寒可不似**苑好对付,一连派去三位副堂主,又扶植沈家入堂议事,如今除了三旗之外,其余堂口皆已顺服。

三位旗主眼见权力被一点点削弱,最后只剩下自家那块堂口,再这样下去肯定不行,自己越来越衰弱,对方越来越强大,再不动手就迟了。

画玉寒也清楚这一点,语重心长说金陵堂就相当于画潋山庄的后院,要真能免于一场干戈那是最好不过,但就依我识人的能耐,他们三个天生反骨,昔日叛了**苑,如今也要对我动手。

画玉寒说着说着,声音低沉下来,反手勾住沈时令的脖子,犹豫说要不,别去了,我再想办法……

沈时令眼神波动,被画玉寒的小动作,又勾起心头疑虑,但又强压下去了,当初在白水城客栈,窗上人影也是这般,反手勾卓无尘的脖子,皱眉说我不去,你还有信任的人吗?

画玉寒不吭声,本来是有一堆人选,出了下药的事情后,山庄没揪出内奸前,谁都有可能是变数。

沈时令宽慰说我去吧,我是沈家的人,真要动起手来,还能找老族长帮忙。

说罢,又笑起来,将画玉寒滑下来的身子又往上托了托,将他落到胸口的发丝捋到旁边,安慰说甭担心,我又不是纸糊的,他们轻易不敢动我。

画玉寒苦笑,反省说我平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会子出了下药的事,我看谁都不似内奸,又看谁都似内奸。

沈时令本想挤兑一句,但见他心情沉重,根本没心情玩笑,便也为他愁起来,重重吁了一口气,说你放心,我过去帮你看着,直到你找出奸细为止。

话虽然这么说,但沈时令也知道厉害,金陵堂主空悬已久,随着局势越演越烈,金陵堂主的位置,无异于架在火上烤。不出事则罢,要出必定大事。

那天晚上画玉寒先睡着了,沈时令肩膀疼又被他压着,直到一更才有了困倦之意,睡过去前还在模模糊糊想,那三位旗主都是笑面虎,绵里藏针虚与委蛇,这下子金陵有得受了,还不知道要应付多久。

翌日晌午,画玉寒抽了一个空,亲自送沈时令到渡头,又在渡头一直看着,直到那条船拐过河湾。

沈时令也在船头看着他,不知为何总觉心神不安,画玉寒的眼神也是如此,四目相对皆是惴惴然。

沈时令回头仔细想了一下,画玉寒不安多半来源于下药者,而自己的不安则来源于金陵,既然应承了画玉寒,那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让画玉寒失望。

第一回是救援巢湖符门,自己没帮上什么忙,倒累得画玉寒疲于奔命,饮毒酒闯关救回他们;第二回主动请缨,一路上过关斩将,漠北也折腾一大圈,但黄金还是不翼而飞,非但没帮画玉寒解围,反倒让开销更重了。第三回起因也是因为自己,威胁画玉寒想要分手,就拿金陵堂来换,谁想画玉寒真让他去当堂主。

沈时令不愿意承认,自己就是跟卓无尘在比,卓无尘能当钱塘分舵主,那他便当金陵堂堂主。

但正如画玉寒所言,金陵堂主的交椅不好坐,外表看起来风光无限,内里却是被架在火头上烤。

等沈时令真正到金陵之后,才发现情况比他想的还糟糕。

沈家和金陵堂的副堂、旗主全都到了,船从白水关直接驶往桃叶渡,中途都没跟沈时令招呼,直接就把他拖到内城渡口,还请了花船跟着敲锣打鼓。

沈时令也是事后才知晓,这条船竟是赤豹旗的,就跑金陵到姑苏的河段,只怕连画玉寒都没想到,送他登上的竟是凡老六的船。

凡老六等人在秦淮设宴,不仅请了当红名妓,还请了几个淸倌儿,男的女的都有,有高鼻梁棕眼眸的胡人,还有金发碧眼的波斯人,宴请的酒也是江南不常见的,渝州那边叫得出名号的好酒‘大家子’。

沈时令对人不感兴趣,对那酒倒是十分好奇,开坛后那股浓郁的酒香,令同为酿酒师的沈时令惊叹不已。

凡老六在宴上讲了这酒背后的故事,初成时酒味寡淡生意不好,还被酿酒的同行嘲笑讥讽,说酒师手艺不精哪会酿酒。

酒师咽不下这口气,抛下产后虚弱的夫人,一头扎进酒坊整整三年,每次回家待不了几日,便又匆匆回到酒坊专研,终在三年后如愿酿出好酒,只是一时间还没想好这酒叫什么名字。

酒师为此很是伤神,起了不少酒名都觉得不好,配不上他那馥郁芳香的好酒。伙计们也帮着他一起想名字,但不管哪一个起的酒名,都让酒师感到不满意,不是名字不够响亮,便是觉得俗了,即便请了城中有才学的先生,起的酒名也是差强人意,不是佶屈聱牙,便是毫无新意,无非是些附庸风雅的名号,早有前人引用过了,捡来不过拾人牙慧。

酒师觉得没一款能配得上他酿的好酒,配得上这开坛十里香的珍酿。他的酒如此馥郁芳香,不敢夸口天下第一,那也是渝州城中第一名,必须要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世好名,方能配得上他费了三年光阴和心血才酿制出的绝世好酒。

酒师让伙计先行敲锣打鼓宣告全城,说要在几日后的中秋节正式开坛,那时候才宣告这酒叫什么名字。

酒师想回家一趟,跟夫人商量一下,看给酒起个什么名字,夫人比他聪明伶俐,必定能给此酒起一个配得上、响亮又好听的名字。

酒师这般想着,就见家中老仆跑过来,告诉他一个天大噩耗,夫人已经不行了。

酒师这才知道,夫人已经病重,但怕他担忧,是以隐瞒着他。酒师匆忙赶回家中,但已经晚了一步,夫人已经合上双目。

酒师悲痛欲绝,面对深爱的夫人,竟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说。

酒师守在灵堂前自责不已,认为这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哪知道厄运还没放过他,家中仆人都忙着办丧事,让三岁的儿子独自待着,小孩子跑去井台玩耍,竟失足掉入井中溺毙。

酒师承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将一大一小收敛之后,便于中秋节开坛的前一日悬梁自尽,并留下一封遗书交代那酒的名字就叫‘大家子’。

凡老六说大家子不过是渝城一句土话,再直白不过的意思:一家人。

曾为酒名发愁的酒师最终明白,这坛酒最美的名字,莫过家人都在身边,想明日便是中秋佳节,‘大家子’之名再恰当不过,唯愿天下人皆能团圆,世间再无离别和不幸。

‘大家子’开坛的那一日,香气飘荡了半个渝城,渝城的人听闻之后,都说酒师一家子是在拿命酿酒,所以这酒才分外的香。

凡老六斟酒之时感慨一句,酒师与妻儿在那边团聚了。

沈时令对凡老六的戒心,因那一句感慨降低了。

凡老六确实会打动人心,不仅为他寻来好酒,还寻来酒背后的故事,酒师的执着和懊悔,夫人的深情和守护,一家人的不幸和付出,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与酒之间的人生羁绊,往往比酒更打动人心。

‘大家子’实在香醇,沈时令为了尝出酒味,那香气缘何浓郁,是酒黍的选取,还是工艺之妙,不知不觉饮了半坛下去,刚到金陵的第一晚就险些醉了,后来还是沈家族长发了话,说要跟沈时令讲老宅子的事,最后才将沈时令和上官羽从凡老六的酒宴上带了来。

沈时令翌日醒来,老族长便好言相劝,说凡老六最擅长投其所好,再加上迟歌和上官喜,一个帮他打探消息,另一个帮他寻找宝物。

老族长说凡老六曾说过,只要是人都有所好,哪有什么油盐不进,只不过是没有送对东西。

老族长话点到为止,沈时令也是聪明人,隔几日凡老六又来邀酒,说还有几坛‘大家子’。

沈时令就对凡老六说,这几日我有要事,下月初一我来做东,请三位旗主到琵琶巷东风楼一聚,届时我也请大家尝一尝我亲自酿的酒。

沈时令说到此处停了一下,含笑一拍凡老六的肩头,说至于我这坛里卖什么酒,你们也先容我卖个关子,等那一日看你们尝得出来不。

这话听得凡老六心头一个咯噔,沈时令这话说得可玄妙了,最厉害的话术莫过于此,了无痕迹的点了对方,画玉寒派来的人物都不容小觑。

待到下个月初一,沈时令拎来一坛酒,众人都是先闻后尝,最后一商议说这不就是‘大家子’

沈时令说是也不是,说是因为确实照着‘大家子’仿的,说不是是因这酒是我刚酿的,此酒浓郁香气在于糙米里加了橙花,当然也不是我说得这般简单,还需添加其它几样东西,方能中和花瓣的苦涩之味。

再座之人无不惊奇,沈时令却是轻描淡写,对凡老六说你下次还有什么好酒,尽管拿出来,大抵都能替你仿出来。虽说达不到十足像,但起码也有八分火候。

沈时令的意思很明白了,别再找什么好酒了,对一个酒师而言,自己能酿制出来的,稀奇也成不稀奇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迟歌和上官喜也听懂了,原本是投其所好的酒,被沈时令这么一搞,倒似来打擂台来了。

本来,沈时令背后是画玉寒,跟他们三人就不是一道儿。

凡老六见惯这些场面,当即呵呵笑了一下,顺口接句那感情好,我那儿还真有一坛雪茸酒,当年北岭雪松在大震之中一夕覆灭,雷家堡便再也酿不出雪茸酒,据说雪茸酒天下仅存数十坛,而我这酒窖里碰巧就收了一坛,堂主若真能仿出来,那我们都有口福了。

沈时令当然听闻过此酒,已被誉为江湖十珍之一,传说以玉碗盛之,酒气凝聚于碗口,成雾霭缭绕之态,莫要说是饮下了,便是吸一口酒雾,便宛如置身于北岭,在雪松如银冠、云雾半遮面的仙境里聆听神祗。

雪茸酒早已是罕世奇珍,没想到凡老六竟得此宝,且当众说要拿出来给自己,沈时令相信以凡老六的江湖地位,此刻绝对不会信口开河,说拿必定是真能拿出来,只要自己接上一句话,就冲这挥金如土的气魄,凡老六也算得上一号人物。

酒宴上那么多双眼睛一齐看过来,都在等着看沈时令怎么接话。凡老六有一掷千金的气度,敢拿那坛罕世珍宝来给他仿,沈时令有没有接下挑战的胆量。

沈时令笑了一下,端起酒杯看着凡老六,坦然说没想到你竟有如此奇珍,倒是为难到我了,听闻酿酒用的雪松早已不存,也唯有北岭雪松松芽酿酒方得其味。

座中有人表示不信,说若是用松芽,那咱这儿也有松树,燕雀湖畔松林密密匝匝,只要是开春时节,想要多少松芽都成。

沈时令正色说酿不成的,你们有所不知,雪岭长年大雪封山,受到雪水滋润的雪松,到六月雪融之时方吐嫩芽,此刻摘下与雪莲、雪芝、雪梅一起蒸熟,酒曲也得用雪岭独特的辣蓼草,在北岭就管它叫雪蓼草,捣碎捏团以松针覆盖七日,风干之后便是酒曲,将酒曲和上蒸熟的雪芽,发酵一个月取出过滤,再二次发酵两个月,再滤一遍正好降雪时节,封好后搁雪里冻一冻,将那酒香冻敛紧实,雪茸酒便成了。我们这边的松林,日晒多于雪覆,松芽苦涩味重,酿出的酒吃不得,别说是那苦味了,便是那青丝味,闻着就受不了。至于那酒雾,玄妙在玉碗上,冰窖搁半个时辰,便是注一杯水进去,杯口都能冒雾气。

沈时令边说着话边端起酒杯,与凡老六杯口碰了一下,笑说当然,雪茸酒以玉碗冰镇,倒是更能激发酒香,凡旗主想开坛饮时,切记寻一只玉碗,放在冰窖冻一冻,此酒饮来才更觉美味。

凡老六端起酒杯露出狡笑,一饮而尽后才慢悠悠说沈堂主要我去寻玉碗,看来我那坛酒是送不出去了。

沈时令也笑道好酒有三不怕,不怕巷子深,不怕年岁长,不怕醒杯迟,凡旗主的那坛雪茸酒亦可传家啊。

说罢,目光转了一圈,将在座之人都看了一遍,这话暗示众人回头是岸,只要三位旗主真心投诚,相信画玉寒也不会继续为难他们。

本是凡老六设宴拉拢沈时令,结果却被沈时令借机拉拢。俩人都是看驴子拉磨,推来拉去旗鼓相当。

再接下来,凡老六消停一段时间,沈时令见金陵堂事务皆由三位副堂打理得井井有条,平日倒也不用自己操烦什么,倒是上官羽与凡老六越走越近,沈时令背后敲打过几次皆是无用,想他是画玉寒身边的心腹,真被拉拢了那又是麻烦,便给画玉寒去信说明此事,很快姑苏那边调回上官羽。

沈时令趁这个档口,又去了一趟舛谷,照旧摸到了沼林,这次待的时间更长一些,往沼林内又深入一些,被瘴毒熏得受不了,这才赶紧退了出来。虽说还是一无所获,心情也越发地焦躁,沈时令也不敢再冒进,画玉寒都说了要来寻他,他还敢在此逞强冒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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