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中秋,沈时令就在茶棚,原本沏了一壶茶,后来又下酒窖提了一坛酒,心想反正画玉寒都说他戒不掉,那他索性就不戒了。
但等酒封扯开了,酒香也窜入鼻孔,沈时令又犹豫了,画玉寒若不关心他,何必要说狠话?娘亲那会子也跟他说过,饮酒过量烧坏舌头,再也尝不出酒的优劣,当不了鉴酒师便酿不出好酒。
沈时令想着又放下酒,还没去舛谷寻得酒菌,还没为画玉寒酿出雪中倾城,要是烧坏了舌头,当不成酒师如何甘心!
大丈夫重信守诺,尤其对画玉寒,承诺了便要做到。
暗夜突传破风之声,等沈时令察觉回神,风声离得很近了,听着似飞镖暗器,也不晓得是否淬毒。
沈时令手腕一抖,酒坛子飞旋而出,四两拨千斤的方式,想化解暗器力道,同时拧腰错步,身子尽量往后仰去,险些就迟了一步。
那道暗器击穿酒坛,飞花伤叶直逼额心,在暗夜里泛着蓝色磷光,几乎是贴着沈时令的额头飞过。
酒坛砸碎地上,酒水哗哗流着,沈时令心下一惊,冲着前方黑漆漆树林,暴喝了一声谁?
方才他已经看清楚了,那是一只淬毒飞镖,对方是想要他的性命。
紧跟着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也射过来,但那力道悬殊太大,软绵绵没啥威胁,甚至连准头都失去了,倒似一个不懂武功的人,拿着唐门暗器胡乱发射。
沈时令不晓得对方玩什么花样,起初还小心翼翼,试探着靠近密林,后来又听见哭喊声,惊惶哭喊着别杀我、别杀我……
沈时令听声音有些耳熟,身子一闪掠进林子,就见一人立在树后,抬着手臂姿态奇怪,口中还在哭喊着,不是我干的,真不是我干的……我只是赴张一郎的舞宴,路上就被坏人绑了,他们蒙上我的眼睛,说想活命得靠自己,是他们给我的暗器,我不知道他们想要我杀人,我真没想过要杀人……
沈时令认出那声音,举起油灯往前一照,果然是红枫阁的星鸢,被人点了穴位立在原地,手中握着江湖中常见的暗器‘窜天猴’。
窜天猴乃是唐门暗器,至多能带六只飞镖,但江湖人都知晓唐门的窜天猴并不带毒,遇到淬毒的窜天猴,那还得经过毒师之手。
星鸢似乎惊吓过度,手还在按着柄栓,暗箭早被他射光了,但他还在不停按动,就似被砍下来的蛇头,咬人只是本能而已。
鉴于先前的毒镖,沈时令也不敢大意,指间弹出一道真气,击落他手中的窜天猴,就见它掉在地上,倒也没出什么幺蛾子,这才举着灯上前查看星鸢,又见他一脸惊恐之色,手掌肿似被毒蜂蛰过,手指头还在疯狂按动,跟抽疯似停不下来。
如此大费周章,难道就为栽赃?画玉寒又不是傻子,星鸢要有这份能耐,仅凭淬毒的窜天猴就能杀了自己,那还用得着待在红枫阁?
沈时令指间又弹出几道真气,但对方点穴功夫了得,又不知用了什么邪功,非但解不开被锁的穴位,还让星鸢的手指头抽得更凶,吓得他语无伦次涕泪连连,说沈堂主您救救我,我从来都没害过人,后娘把我卖给人牙子,我跟着师傅吃了好多苦,好不容易才熬到今天。您救救我吧,我还不想死,您好人有好报,您这次救了我,我发誓再不见画庄主,我,我,我……下辈子做牛做马都要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原本甜腻柔软的姑苏腔调,因为沙哑且又遭受惊吓,此刻喊起来就跟杀鸡似,甚至带出**琅琊方言。
一个人唯有在梦里,或是危急关头,才不自觉冒出乡音,或许他早已摒弃故乡,但那乡音却摒弃不了,危急时刻又冒出来。
沈时令提着油灯四下巡视,见地上错综复杂的脚印,往后山方向的小草踩倒一片,看来今夜林子要热闹了,皱眉说你的穴位我解不开,对方也在你身上下了毒,此刻动你只会让你死得更快。画玉寒应有法子帮你,但现在进不了山庄,我也没法送你过去,只能在这待到他来。
昨个画玉寒就说了,今晚上要办‘家宴’,这会子只怕山庄禁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沈时令自己也清楚,平日能够来去自如,只因没人跟他较真,除了一个不长眼的卓无尘,谁还真去拦阻画庄主的枕边人。
星鸢听他说没办法,进不了画潋山庄,唯有等画玉寒过来,急得说我有办法,我有办法,你去红枫阁找黄管事,他一早就收买山庄下人,从门房到厨子到丫鬟,可趁送宵夜之便,偷偷捎口信给画庄主。
沈时令都懒得理他,将油灯就挂在林中,身子一闪回到小屋,拿了银矶和一坛药酒,再次返回时犹听星鸢绝望喊叫,说我还有银子,我在几个县放贷,你们谁来救我,我明天就带他取银子。
等看到折返的沈时令,手中拿着刀和酒坛,星鸢张大的嘴巴,一下子就合拢了,眼神警惕看着他,不晓得他要干什么,生怕他一怒之下拔刀。
沈时令也不搭理他,只将酒封撕开,灌入口再喷出来,绕着星鸢一丈见方,等一坛酒喷得差不多,只剩下一点盖着坛底,正好画了一个圆圈。
圈内酒气弥漫,散着浓重药味。沈时令一手拔出银矶,另一只手握着刀鞘,心想自己平日也就酿酒,当堂主也就是跟人拼酒,与凡老六谈不上有仇,哪会惹来什么仇家,还用得着这般大费周章,又是毒镖又是绑架星鸢,难不成图谋自己在溪边那几间破屋?!
画玉寒总想让他置身事外,但姑苏城谁不知晓他俩关系,对方只要肯花功夫打听一下,便能知晓画玉寒跟他是什么关系。那些护卫曾经戏言,说真想要除掉画玉寒,那沈时令也绝对不能留,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画庄主和沈管事乃是一株共生草,留了谁下来都是祸患。
星鸢身子无法动弹,立在酒画的圈内,闻着一鼻子酒气,不晓得沈时令想干什么,只看见他刀都出鞘了,严阵以待似对方还会回来,慌张说我看还是喊人帮忙,黄管事真有办法递消息,你相信……
沈时令警惕着四周,冷冷呵斥一声:闭嘴!
说罢,银矶一横,挡住左边密林里射来的三支毒箭,与此同时刀鞘也挡住右边密林射来的毒镖。
对方终于攻过来了,距离从远到近,暗器从大变小,从刚开始的毒箭毒镖,到后来的吹针和飞钉。
沈时令闪躲腾挪,银矶和刀鞘左右开弓,绵密刀网宛如天罩,牢牢护住一丈之地。
星鸢想躲躲不了,自觉成了活靶子,原本吓得闭起眼,但过了一会儿,耳边只闻风声,身上却没疼痛,又偷偷睁开眼睛,就看见沈时令身形瞬移,前后左右忽闪忽现,快得看不清他的兵器,甚至连目光都追不上,只觉得他无处不在。那些暗器就跟蝗虫似,还没等飞到自己跟前,就似撞上铜墙铁壁,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星鸢眼珠子往下转,借着树上昏暗灯光,看到地上掉了一堆,有比手臂长的弓箭,有比手指短的飞镖,有比花生粒小的弹丸,还有不少叫不上名字、此前也从未看过的暗器。
即便如此,星鸢仍吓得两股战战,对方的暗器没完没了,只要沈时令一个疏忽,就有可能扎到自己身上。
时间涓滴流逝,但对星鸢来说,无疑是最难熬的夜晚,被人下毒动弹不了,还置身于暗器旋涡,稍有差池魂归西天,赚再多钱财都没命花。
星鸢正在懊恼想着,那些暗器竟然停了。
星鸢蓦然瞪大眼睛,就见沈时令收刀入鞘,略微往后退了几步,退到那只酒坛边上,反手摘下挂在树叉上的油灯,脸色始终沉郁警惕,不见一丝放松懈怠。
密林深处传来竹笛,脆生生响彻林间,忽而悠扬忽而深邃,仔细听还夹着沙沙声响,好像蚕在啃食桑叶。
星鸢刚刚才松一口气,却又因莫名笛声而担心,再看沈时令脸色依旧凝重,盯着不远处的地面,地面杂草荆棘正在涌动,好似刮过一阵贴地风,而树梢叶子却是纹丝不动。
星鸢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瞪大眼睛看了片刻,那波动渐渐涌了过来,竟是蛇蝎蜈蚣之类的毒虫,密密匝匝宛如黑水涌了过来,吓得他用破锣嗓子尖叫起来。
但神奇的是,不管毒蛇还是蝎子蜈蚣,碰到沈时令先前喷过的酒圈,纷纷都停下来,不听使唤四下散去。
星鸢这才明白沈时令为何要喷酒,江湖事也唯有江湖人了解,沈时令必定知晓这些人的手段,适才提前做下防备。
操控毒物的笛声陡然变调,一音厉过一音,没了先前的圆润,似在急催着什么,星鸢想肯定没好东西,果然很快听见拍翅盛,嗡嗡嗡似蝗虫过境,眨眼已在三丈开外,飞在空中黑压压一片。
沈时令脚尖一勾,将那坛酒甩到空中,剩余的酒倾泄下来,全被他吸入口中,跟着回旋飞脚,酒坛子又搁回原地,那酒已经喷出口,瞬间酒雾笼罩俩人。
星鸢只觉得眼前一花,外袍似的东西盖过来,盖住了自己和沈时令,紧接着轰隆一声,外边似爆起一个大火球。
这一切都来得太快,星鸢就只知道害怕,事后才想起来着火了,但此刻外袍已经掀开,沈时令掌风扫灭俩人身上的火焰。
毒虫被烈焰焚烧,一只只坠在地上,有些还没有死透,在地上扭动身子,星鸢无法动弹,只能转眼往下看,一只只大头马蜂,花纹呈黑红二色,一瞅就不似寻常马蜂,这要是被蛰一口,那估计真要见阎王爷。
对岸梅林升起烟信,划破了漆黑的夜幕,林中笛声戛然而止,随即传来窸窣脚步,伴着踩碎枯枝落叶的声响,密林里人影幢幢,但却没有围攻上来,而是往后方撤逃了。
沈时令表情缓和一瞬,跟着又警觉起来,一旁的星鸢又想开口说话,但被他抢先呵斥安静。
随即,林中万籁俱寂,静得听见树叶掉落地面,能听见溪水湍湍流过,甚至能听见毒蜂在地上扭动。
蓦然,沈时令脚尖一甩,空酒坛落到臂上,前送后拉一个回旋,就似驴子拉磨一般,那酒坛子扑棱棱旋转着,接二连三打落了两只飞镖。
随即,冷光一闪,银矶再次出鞘,眨眼拨开两只毒镖,与此同时掷出的刀鞘,精准兜住对方的毒镖。
十丈开外窜出一条人影,几个起落逃得没影了。
沈时令看着地上的五支毒镖,再加上先前茶棚那一只,窜天猴的六只淬毒的镖至此齐全了,而对方掳来星鸢不过是障眼法,便是要沈时令误以为,剩下五支毒镖已被星鸢射光了。
第一支毒镖不是试探,对方用了八层力道,剩下毒镖用了十层力道,但仍是错估沈时令的实力,更不清楚方才是他想画玉寒想得痴迷,这才导致毒镖擦着额头而过。
四下又归于平静,沈时令提着银矶,走出一丈见方的酒圈,本想去查看一下四周,谁知道星鸢在背后喊得跟杀猪似:你别走,你别走啊,我还不能动弹,你要走带上我一道……
沈时令仔细察看四周,挥刀斩杀方才漏网的毒物,如毒蛇、蜈蚣、蝎子之类,不仅如此还得让画玉寒事后妥善处理,避免毒物咬伤来此打柴的乡民,随口回了一句,人都走了!
这话音才落,树后扑来一影,快得不急眨眼,沈时令侧身闪避,不想又窜出俩人,只将他夹在中间。
沈时令以一对三,银矶快得宛如流星,但对方也非泛泛之辈,双手执着锋利的匕首,夜行衣裹得严严实实,从头到尾只露一双眼睛,连喉咙都包裹得严实,也看不出是男是女。
沈时令只觉得对方招式轻灵,身材、力道、准头都似女子,却不知她们跟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匕首虽然没有淬毒,但招招式式皆取要害,下手狠辣不留余地。
树下过了约莫百来招,沈时令内力再提,银矶换了一只手,刀路也截然不同,瞬间杀得那三人乱了阵脚,连番后退中露了破绽。
一阵铿锵之声过后,沈时令已经占了上风,银矶在手势如破竹,眨眼就要刺中一人眉心,谁料到又掠来一条人影。
沈时令都没看清对方手中兵器,只觉刀尖抵住什么东西,随即刀身传来澎湃内力,震得他虎口都险些裂开,不得不撤了逼命的杀招。
对方不过一个抢步,就来到沈时令跟前,将落败三人护在身后。
沈时令这才看清楚,对方不过顺手拿了那人的匕首,松松垮垮握在手中,时而匕刃闪划,时而匕柄点捶,力道、招式、路数截然不同,如泰山压顶一般威逼过来。
此人应与那三人一伙,那三人已经退到一旁,一人扶着另一人先行离开,唯留下武功最强的一人,虎视眈眈盯着俩人打斗,对不远处的星鸢毫不在意。
过了十招,沈时令腰间负伤,却越斗越顽强。
对方显然没出全力,似在隐藏武功路数,这就给了沈时令机会,每一招都是豁尽全力。
沈时令想自己绝不能倒在这里,画玉寒曾经跟他说过,无论如何都会寻来,自己还没酿出雪中倾城,禁武令也才刚刚推行,怎可能就此止步?不管是他还是画玉寒,如何甘心如何阖目?
沈时令想不出答案,更不敢想他见到自己尸体,痛不欲生悲恸绝望的那一瞬,此刻唯有用银矶劈出一条生路,但偏偏一旁观战的那人也掠来助阵。
那人先前与他对了百招,后来又在一旁观看,此刻再次与沈时令打斗,对他招式的预判竟如神料,一招一式都能封住。
不仅如此,那人招式中的柔弱和空门,皆被同伴高手给弥补了,俩人配合简直天衣无缝,几乎都不需要眼神交流,便知晓彼此下一步该如何做,才能将沈时令以最快的方式除掉。
也不过三招而已,沈时令已被击中半掌,幸亏他步伐刁钻,临场应变机敏迅捷,一改先前的招式套路,这才侥幸避开致命一击。
饶是如此,五脏六腑遭受震荡,筋脉受阻真气滞塞,胳膊也被匕首扎穿,银矶险些脱手飞去。
又勉强应付两招,沈时令趔趄后退,最终真气枯竭单膝落地,即便撑着银矶也站不起来了。
眼见着身影向他扑来,杀气浸得人透心寒,沈时令迷迷糊糊想,画玉寒曾经说过,至死剑都不会脱手,便下意识握紧银矶,凭借本能挥刀横挡。
生死一刻,眼前似闪过金星,有什么东西飞来,罩住了他往后一拖,就听见一个银铃般声音说,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人,算什么英雄好汉?有种就摘掉你们的蒙面巾,让本小姐看看什么来头,为何非要致他于死地。
一个梳鬟髻的小姑娘,看着约莫十五、六岁,从树后边钻了出来,挡在沈时令的跟前,方才射出淬毒铁钉,逼退了先扑上来的人。但真正将铁钉悉数震开,还是此人的高手同伴,后发先制内力高深。
沈时令不晓得她打哪冒出来,与自己有什么关系,怎就不顾生死跑出来,阻挡那俩身手比她高一截的人。
但奇怪的是,那俩人竟没过来,向沈时令身后大树看了一眼,随即眼神交流,竟不约而同掠走了。
小姑娘还在身后喊,喂,别跑啊,一个个蒙头遮面,敢做不敢当啊?
树后响起长者声音,低沉却透着浑厚:喊什么,人都走了,我们也可以走了!
小姑娘瞅着沈时令,露出同情之色,又瞅瞅那边的星鸢,他依旧被定在原地,背对着这个方向,只听见打斗看不到他们,吓得一声都不敢啃,生怕给自己招来杀机,迟疑说他伤得很重,将他丢在此地,万一坏人又回来呢?!
长者沉声说那就是他的命,注定难逃一死,老天爷要收人,任谁都救不了,我们父子也帮不了他。
小姑娘嘟嘴你答应允哥哥救人,可你方才都没出手,要不是我的金梭和毒钉,他已经是一个死人。
长者自信说在我眼皮底下,他绝对死不了。
小姑娘反驳说是我及时出手。
长者不客气说别天真了,你以为人家是怕你的金梭和毒钉?人家已经察觉到我了,怕被我看出武功路数,要不然连你都是死人。
小姑娘噘嘴,好奇说那你看出来没,哪个门派的武功?
那苍老声音说啰嗦,你不走,那我就跟允儿说,你没有跟过来。
小姑娘丢开沈时令,连忙跟上去说你巴不得我不跟来,你就想拆散我和允哥哥,我才不会让你称心如意。
沈时令便在这一刻,强撑着又站起来,转身冲着对方冷喝:**苑,你站住!
方才听声音就知道,是他救过的**苑,小姑娘口中的允哥哥,估计是**苑的独子,曾听过赵夫人唤他允儿。
**苑停住脚步却没回头,他身边的小姑娘回过头,乌溜溜眼神瞅着沈时令,看着剑拔弩张的气氛,倒似俩人之间有过节。
沈时令说武神山的老药师,是你所杀?
**苑说不是!
沈时令说死于赵家拳法,你又作何解释?
**苑说赵家数百人,散落于江南各地,皆会赵家拳法,只不过精深不同。仅以我路过武神峰,对方死于赵家拳法,便判定我是凶手,不嫌草率武断吗?对一名年迈的老药师,我何须用到赵家拳法,便是我内人杀他都易如反掌。
小姑娘嘟嘴说五姨娘心最善,才会不杀人呢!
沈时令说有人看到你去过药庐,说你离开不过一刻间,老药师的猎户朋友寻来,便发现他被人打死。
**苑说我只是路过此地,但并没去过药庐,更不认识那老药师,我与他无仇无怨,又何必要杀人?
沈时令瞅着**苑,见他神情不似撒谎,但这事又说不过去,皱眉说你可知晓武神山为此事,几年前来画潋山庄指控你,他们一口咬定你就是凶手。
**苑无奈说我听到指控也很气愤,不晓得什么人污蔑我。实不相瞒,我曾偷偷回到武神山,暗中追查老药师命案,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但我的行踪也暴露了,武神山的人叫嚣着要为老药师报仇,我为了避免再起冲突,只能放弃追查离开了。
沈时令说你追查到什么?
**苑说莫看山有一座废弃的石塔,你可以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
当年,**苑花了不少功夫,才找到一位常年供应老药师肉禽的深山猎户,猎户说老药师家中什么都没少,唯独少了几块从莫看山带回的矿石。
老药师曾跟猎户说过,此矿研粉可做药引子,矿石本身并不稀罕,别的地方也能找着,只是没那山里的精纯。
老药师也是路过莫看山,当时顺手捡了几块,到家也没当一回事,平日扔在坛子里,但案发后坛内装了药材,而那些矿石便不见了。
那猎户晓得老药师不会拿那坛子装药材,凶手是怕对方看到空坛子起疑心,故意弄了一些药材填进去,便把此事跟武神山的人说了,但没人知晓莫看山在哪,也没人真想为一名孤寡老人讨仇,所以知晓也就当不知晓,无人真去追查这件事。
沈时令狐疑说莫看山?
**苑说这得多亏内人,她虽是一介女流,但自小好书博学强记,曾在一本调香古籍中,看到关于此山的记载。
小姑娘插嘴说我知道我知道,就是允哥哥提过的荒丘,沧州余镇西头二十里外,允哥哥说那边以前闹过瘟疫,方圆百里早无人烟。
沈时令说那你可愿随我回白鹤堂,跟画玉寒当面解释清楚,我保证……
还不待沈时令把话说完,**苑丢下一句不愿意,便身形一闪消失夜幕。昔日欠下的人情债已了,江湖事也与他无关了。
小姑娘看他走了,喊了一声等等我,头也不回追过去。
沈时令知道追不上,趔趄着前行几步,背靠树干滑坐在地,银矶就横搁在腿上,闭上眼睛想要休息,就听见星鸢又在大呼小叫:沈堂主,您可别闭眼,千万别死啊,画庄主何时才来?万一他怪罪起来,我该怎么解释?
沈时令没力气说话,任他在那边乱喊,大约过了一刻钟,就听见衣袂破风,眨眼已经来到跟前,胸口的保命穴位,已经窜入一道真气。
沈时令玩心忽起,动也不动屏住呼吸,但显然没骗得了画玉寒,那只手往他颈处一搭,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凉飕飕说别装了,我没空陪你,打伤你的是什么人?毒山一脉除了用毒,还未听闻过有高手。
沈时令没框得到他,笑嘻嘻睁开眼,揶揄说我怎会演的不像?分明是你看不出来,我明明受伤严重,不信你摸摸……
说罢,握住他冰凉的手,按在胸口摩挲着,那眼神带着示好的情绪,借机缓和与画玉寒的关系。
画玉寒皱眉抽掉手,压制住焦躁怒气,黑漆漆眼珠子,转瞬不移瞅着他,一针见血说沈时令,谁把你打伤,你怎么不说话,你想隐瞒什么?
说罢,又瞅着那一端星鸢的背影,说这又是怎么回事?毒山一脉请来孝敬你的?
星鸢在那边,听到画玉寒的声音,连不迭喊画庄主救我,过会才发现满口琅琊腔,赶紧换成姑苏小调,但状态还没变过来,没以前的柔软侬绵,急促生硬似敲铜锣,恨不得把画庄主拽跟前。
画玉寒还顾不上他,只拿目光盯着沈时令,这人在掩藏着什么,这是画玉寒最不能接受的事情,他可以有秘密隐瞒着沈时令,但沈时令绝不能有秘密隐瞒他,否则沈时令就不再是沈时令,当初那个赤诚待他的少年。
沈时令认真看他一眼,思忖片刻才又开口,说统共来了四波人,我也搞不清楚,谁跟谁什么关系,只看见有一个专门躲在暗处射毒镖,还有一帮人是用暗器和笛声操纵毒物,打伤我的是另外四个蒙面客,一开始也就来了三个,看样子倒似蒙面女子,有一个都快被我擒下了,但此刻又来一名高手,他的实力不在你爹之下,更让我有一种莫名感觉……
画玉寒脸色一沉,站起来看着他,语气冰冷说什么感觉?
沈时令犹豫片刻,终把疑问说出口:你还记得在波颂客栈,那天晚上窜入我房内,你我联手对抗的那名高手吗?
画玉寒震惊之余,脸色变得铁青,凉飕飕说你没事就琢磨我武功破绽,会分辨不出来对方武功路数?
沈时令皱眉说你误会了。
画玉寒冷笑说我没误会。
沈时令瞪眼说我什么都没说。
画玉寒回瞪说你什么都说了。
沈时令苦笑说我还没说完,救我的是**苑,还有一个小姑娘,但她武功不高,帮不上什么忙。
画玉寒冷笑说我猜到了,老子来此救你,儿子给我送信。
沈时令皱眉说**苑并没出手。
画玉寒懂他的意思,对方为了隐藏武功,所以不战而退了,冷飕飕说这就是你怀疑的理由?
沈时令无奈说我只是有一说一。
画玉寒冷笑说有一说一?我看你是疑神疑鬼草木皆兵。我推行禁武令,禁的不止旁人,还有我画潋山庄。我若一怒之下为你报仇,将毒山一脉变成屠山一脉,那禁武令也就成废纸了。
沈时令皱眉说我从未要你为我讨仇,我一早就跟你说过,我会赌上身家性命,只要你敢说出来。
画玉寒冷笑说当不起,沈堂主的命可金贵了,比我自己的命还稀罕!
沈时令也沉默了,此刻怎么解释,画玉寒都听不进去。
护卫和随从都追来了,就见俩人在树下,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讲着大家都听不明白的话。
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画玉寒要处理的事很多,当下不跟沈时令废话,去前边查看星鸢的状况,点穴手法复杂还需请来长老;跟下属交代追查毒山之人行踪,牢牢盯住但不可轻举妄动;请药堂和唐门之人过来,将这片林子清理干净,别让漏网的毒物伤了周边村人。
等画玉寒交代清楚,又仔细察看四周,查验茶棚偷袭的毒镖和林中那五支毒镖,连同沈时令与四名蒙面人打斗的地方,回头才发现沈时令还在树下,一旁的护卫唤他不醒,拿手一碰他的肩头便倒下了。
画玉寒这才吃了一惊,正巧药堂的人过来了,诊脉后喂了一粒药丹,暂时帮他缓解伤势,说伤得虽然重一些,但还不至于没了命。
画玉寒松了一口气,又交代下属几句,便将沈时令背起,赶回山庄找大夫,一路上气得牙痒痒,心想这人花样精真多,一会假装受伤,一会假装没伤,自己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等他醒了真要好好治他这坏毛病,开玩笑也要看场合,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谁还有心情陪他玩笑。
沈时令当时陷入昏迷,没听见他一路磨牙,醒来是在画玉寒的别苑,他寝室之内的暖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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