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娘今日前来,可是那边有什么有用的消息了?”说话间,公殳已经摆好了茶杯。
朱绣愤愤拂袖坐下:“你还指望能有什么更有用的消息?彩庵介然他们能活着让白开心继续查,就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
杜汝舟听得认真,巧钟忽然坐到她身边的时候吓了她一跳。
公殳边给巧钟看茶边道:“既然彩庵他们能被选中,就一定有谁在旁边监察。看得出来幕后之人不想和当先阁撕破脸皮,所以他动用的人之间可能没什么联系,也看不出痕迹。”
朱绣:“是看不出痕迹,但是这是诛心啊。现在当先阁里的妖精,都觉得自己身边搁了双眼睛,无时无刻可能要利用自己。”
公殳赞同:“是下的一手好棋。”
巧钟:“现在公殳大人离开当先阁,在外人看来,就是公殳大人和当先阁决裂的意思。鹤蚌相争,总有获利之人。但时至今日,我们都不清楚公殳大人的离开到底给谁带去了好处。而且……”
杜汝舟蹙眉:“怎么了?”
朱绣鼻尖散出白烟:“白开心从那凭空消失的纸条上,发现了残留的灵。”
杜汝舟:“既然如此,是可以顺着这条线索查到幕后之人啰!”
巧钟摇头:“是这么个道理,但这线索突如其来,好像对方专门留的尾巴,可我们又不能放弃眼下的任何一个线索。后来,当先阁摸着这条线过去,查出来的是个出乎我们意料的人。”
见朱绣一脸玩味儿,公殳“给面儿”地递话:“谁?”
朱绣瞥了眼公殳,敲了敲烟杆,呼出一口白气:“这个人说熟不熟,是陈平山灵剑派的弟子,曹阳。”
杜汝舟问:“和灵剑派有关系?”
公殳陷入沉思,好一会儿才仿佛想起这么个人来:“陈平山灵剑派掌门之子。”
朱绣摇头:“五十年前,曹阳堕魔,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十年前,异军突起,曹阳带着几个魔修到处寻衅挑事。但真要说,其实也没掀起什么大风大浪。灵剑派也曾下令逐杀他,幕后之人若真在灵剑派,那灵剑派中有何人有何理由一定要曝露你的身份?”
“不要把目光放在这么短的地方,”公殳添茶道,“但对方敢把这祸水引到灵剑派,就一定别有所求。”
“如果幕后之人真在灵剑派,他这么做无异于将自己放在众目睽睽中审视,”朱绣说,“他的后续行动受限,这对他并没有好处!”
“但至少,他可以把大家的目光暂时移到别的地方去。”杜汝舟环臂,“暗渡陈仓,我们掌握的信息太少了,没办法摸索出他的最终目的。”
公殳:“还不知道这到底是谁的手笔。”
“我也是这个意思,”朱绣抬眸看过来,“所以我才说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杜汝舟却懵了:“什么叫不知道是谁的手笔?”
“就目前来说,布局人善于隐匿,不留痕迹,但偏偏落下了个曹阳。”公殳摸着杯沿,“就像一个杯子里,承载了两个人的意志。”
杜汝舟陷入沉思:“按你所说,布局人深藏不漏,那他选择曹阳这步棋子时,或许就猜到他会节外生枝呢?”
“不是没这个可能,”公殳就那么看着杜汝舟,看得杜汝舟背后发麻,“扯出萝卜带出泥,说不定能从曹阳身上找到线索。”
“白开心那边已经在追了。”朱绣吸了口气,“但他曾经也是灵剑派的门徒,跟着当先阁做事,对当先阁的手段很是了解。要跟住他,可不容易。”
巧钟叹了口气:“而且,曹阳有心藏起来,我们找他可不容易。”
“曹阳不会藏起来的,”杜汝舟迎着公殳的目光,“他选择留下痕迹,绝不是出于无心。”
“好”公殳微微侧头,对朱绣道,“可还满意?”
朱绣吐出口白烟,地里挑萝卜的眼神落在杜汝舟身上:“还行”
“……”杜汝舟:“所以,你们俩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公殳:“既然是哑谜,就不能让你知道。”
“行了行了,别打趣汝舟姑娘了。”看着杜汝舟满脸无奈,巧钟笑出了声,“汝舟姑娘,阿欢也来了,正跪门口呢?”
“什么?”杜汝舟倏地站起了身,“跪着?”
巧钟:“是啊,你在这里多聊一会儿,阿欢就得多跪一会儿。”
杜汝舟无声看向公殳,像是某种请示。
公殳也站起了身,抖了抖长袍:“让他多跪一会儿吧,不然他于心不安!”
巧钟掩嘴笑道:“大人说得是!”
几个人说着就往外走。
杜汝舟:“怎么回事?”
“你可是为他挡刀的交情,”巧钟说,“你被关在总舵水牢,他作为先行官,却什么也做不了,心里可不膈应着?”
杜汝舟:“我又不是他伤的,他在那里纠结个什么劲儿?”
朱绣:“你自己去问问就知道了。”
巧钟:“妈妈,你这就是为难人了。阿欢已经够难为情了。”
杜汝舟被她们说得有点昏头,下意识看向公殳,发现公殳也正看着她。
“在想什么?”公殳笑了笑。
“没想什么。”杜汝舟触电似的收回目光,脚步快了些,正碰上前面的阿宿,“阿宿,阿欢在……”
阿宿行了礼:“净欢大人在石碑边上跪着呢!”
·
因为两人有交集的原因,杜汝舟被囚水牢的消息白开心有意绕开净欢,所以净欢得到杜汝舟的消息是滞后的。
白开心同时向净欢下达了任务,有意将他支到更远的地方。
“第六百三十八期先行官榜首——凤鸣山红楼净欢。”
“几百年难遇的逸群之才!”
“武能上马定乾坤,文能提笔安天下。”
“等通过监察官视察,你就有资格挂腰牌,成为正式的先行官了。”
“欢哥,你简直是我们的骄傲!”
那天,净欢站在前往总舵的通道里,迟迟迈不开步子。
“我就算去了,又能改变什么呢?告诉妖精们,魔神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饭桶?阿烛入魔就是个意外?不论魔神说什么,大家都当她童言无忌?”
“谁敢保证她今后不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我就是个小妖,魔神践行天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不是一个人,我背后还有凤鸣山红楼,我必须为自己的鲁莽和冲动负责……”
净欢垂着头,看着水面倒映的自己,仿佛能看见那日自己离开通道的背影。
他想:“都是借口。”
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谦逊内敛的皮,就像这水面的倒映,轻易就能撕个粉碎。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风,水面的倒映徒然碎了。
一个站着,一个跪着。
杜汝舟环臂,睨着眼看他:“是在为那天没能赶来看我笑话觉得可惜吗?”
净欢徒然抬头,对上那双眼。
她还是他记忆中的模样,一身烟色的轻衫,两根实木做的发簪松散地拢起她的长发,嬉皮笑脸的没有一点魔神架子。那双眼像刚睁眼的小鹿,对周遭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但一咧嘴又是副“你来打我呀”的挑衅模样。
“还好那天你没来。太狼狈了,你看到了又会笑话我。”杜汝舟学着净欢的语气说,“啊,这大概是我见过最没骨气的天神了吧!”
净欢双唇忍得发白,“对不起”三个字到了嘴边,却说不下去。
杜汝舟越是那副“没关系”的模样,就越显得他的道歉苍白无力,好似从始至终在意这件事的人只有他自己,这多么可笑啊!
“还不起来吗?”杜汝舟说,“巧钟说,我们算得上挡刀过命的交情。怎么,现在恨不得以死谢罪吗?”
净欢还是不说话,只听突然一片水声,冰冷的水打在他的裤腿上,冰得他一激灵。
“阿欢,我没觉得你对不起我。反而,你现在这别扭的样子,才是真的在逼我!”杜汝舟又踢了脚水花,“你自己摸着良心问,你这是在跪我,还是在跪你自己?”
净欢的身躯微微一怔。
“师父说,做人要凭自己的本心,做妖精是,做天神也是。”杜汝舟说,“我不想知道当时你是否做了什么取舍,你要知道,就算倒回去你可能还是会做相同的选择。既然已有权衡,就不要觉得对不起我。”
杜汝舟失笑道:“你对得起你自己,这就够了。”
净欢呼了口气,也笑了:“你这是什么歪理。”
“我这是在和你分享我的神生准则。”杜汝舟不以为然,又踢了一脚水,“清醒些没有?”
净欢淡淡点头:“嗯。”
“按你们红楼的规矩,天下攘攘为利来,跪着多没诚意!”杜汝舟还不习惯这等拿腔拿调的做派,好不容易气氛缓和些立马捏了捏僵硬的脖子,“真对不起,就实在点儿,想好了怎么赔偿就告诉我。现在进去吃饭吧,知道你们要来,阿宿他们做了一桌子菜。”
净欢起了身却没打算往里走。
杜汝舟回头看了看:“言九思和扶涯神君在园儿里开小灶,不跟我们吃!”
净欢愣了愣:“你什么时候跟公殳大人似的,能看穿人心了?”
刚想说什么,杜汝舟一进门,就见阿佐阿佑一人拉着一只鞋子,蹦蹦跶跶地迎上来。后边阿火跟着,端了一个小木凳,往地上一放:“师父叫我们给你拿鞋来。”
后面的人“啧”了一声:“看心思的伎俩,还是公殳大人技高一筹!”
阿火转身对净欢行礼:“净欢大人,随我来!”
见净欢随阿火走远,杜汝舟才坐下开始换鞋。
杜汝舟将那藕粉色的新鞋换上,偏头和阿佐阿佑搭话:“公殳这是在我身上放了双眼睛吗?”
而阿佐阿佑只知道“阿树,阿树”的吵闹,显得她倒有些自言自语了。
“是该方双眼睛在你身上。”
声音从头顶传来,不知什么时候公殳已经走到杜汝舟跟前。他站在她跟前,微微附身。清风扬起他的长发,翩翩然抚过杜汝舟的下颌。浸在熟悉的味道里,杜汝舟想起了那间书房里的熏香。
她想:“原来他身上一直是松木和书卷的味道。”
公殳懒洋洋地说着,语调像是撑懒腰的猫:“不在你身上放双眼睛,谁知道你下次又会替谁挡个天雷?”
杜汝舟仰着头看他:“你不在里面待客,出来干什么?”
“到我跟前,就成你了。”公殳拿出副吃味的神情,“刚刚好歹还师父师父地唤着!”
“偷听我们说话可不是一个师父该做的事情!”杜汝舟撩了把身前的碎发,站起身来,踩了踩新鞋,“谢谢师父送的新鞋!”
公殳往后让了让,侧头看着裙摆下的绣鞋:“算了,还是叫我公殳吧!”
“为什么?”杜汝舟抬眸笑着看他,“师——父——”
“嘶,没什么!”公殳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脖颈,躲闪地抬脚往院子里走。
那真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被一嘴尖牙叼住后脖颈,细小的尖牙摁在血管上,感受着他的心跳——是种生死由他的感觉。
“师父,为什么师父?”
“师父?”
“师父!”
杜汝舟被公殳的动作惹得眼睛一亮,跟在公殳的脚印后,撒欢儿地喊他。
她瞥着公殳鲜红的耳尖,好似是逗弄笼中的困兽。
公殳:岁月静好[奶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新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