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也受阵中魔气影响,眼睛愈发腥红,脑中往事如走马灯,更加混乱,嘴里开始碎念。她手揉着心口和脑袋,就快要在地上打滚了,泪花不尽从眼眶里夺出。
净欢眼下也不好受。
那魔气如同盛在孩童面前的糖果,勾得愈是想要保持清醒的人心里发慌。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杀了我吧,杀了我!”谢小也眼神涣散,好似被什么东西困住,碎念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甚至撕心裂肺地吼道,“曹阳,杀了我啊!谢曹阳——”
石破天惊的一句,让曹阳手里的动作慢了一拍。
沙石骤然落地,一时间,林间连风都没有了。
杜汝舟瞥见谢小也眉间猩红发亮的印记心底发毛,却听净欢说:“那不是受你的影响,是曹阳!”
在杜汝舟的世界里,她感受不到眼下翻腾肆虐的魔气:“那怎么办?杀了这只黑乌鸦?”
见谢小也有扑出保护结界的劲头,杜汝舟翻手抱住了谢小也,只听她不断重复:“杀了我啊谢曹阳!”
曹阳悻悻收手,瞥了一眼谢小也,声音仿佛是从北方极寒之地里捞出来一般:“你说,杀谁?”
话毕,杜汝舟的身体突然离地,她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她无法抓住那只无形的手,四肢也如灌了铅一般沉重,胃里翻江倒海,脑袋热血冲顶,视线中的一切也逐渐蒙上了一层雾霭。
杜汝舟颇感无奈:“你俩对暗号呢?谢姑娘跟这‘黑乌鸦’是一伙儿的吧……”
突然,曹阳看向杜汝舟,神情愕然:“你竟然没有金丹,你是……”
哐——
天空中的符文仿佛是被谁一脚踏碎,破碎漫天的符文如烟火冲天,又霎时熄灭了。
美丽的渗人。
曹阳遭反噬,而被弹开数丈远。
林中风声呼啸,活像是林子诈尸,起床气发作。
继而,林中倏地飞过一群影子,朝曹阳消失的方向追去。
失去了支撑的杜汝舟临空下坠,林中登时窜出成百上千,迎着烈日散发金色光芒的水蝶,将杜汝舟裹在其中。谢小也刚回过神儿来,只见漫天蝴蝶继而化作白雾,一男子环抱着杜汝舟,一身肃杀的鸦青色长衫搅得人不寒而栗,缓缓落地。
谢小也倏地恢复神智,眉间红色印记不见踪影:“公殳大人?”
“公殳?”
杀阵已破,便不再有什么吸取肉血的东西了。杜汝舟的伤口也逐渐沁出血来,一滴血从杜汝舟的脸颊上滑落,随之,更多细小的伤口显现出来。
杜汝舟被勒得头晕眼花的,鼻息闻到熟悉的味道,却又看不清来人。
“师父?”
“嗯。”
他的声音和那一身肃杀的鸦青色长衫不同,是冰山化雪,冬日暖阳。
公殳笑起来的时候,眼底更是多了分温润,就像一湖水,叫人平静。
没有了曹阳的力量压制,净欢终于能站起身来。他狼狈起身,将还愣在原地的谢小也扶起来。
听见杜汝舟唤公殳“师父”,谢小也心中一惊,想:“她就是传说中青面獠牙,五大三粗的魔神?”
其间水分,跟灌了一壶海似的。
回过味儿来,谢小也才明白,为什么净欢会说,曹阳叫杜汝舟祖宗都不为过。
十年前,降“神识”的封神台,孕育出了有史以来第一个“魔”。这样的存在,应当比九霄里位列仙班的神官有着更高的地位,和三十二重天上的天神齐名。生来,掌管天下气运,说不定还当受世人香火信仰的。
可是,对这个“魔”的未知产生的恐慌,驱使一群人杀上封神台。
在魔神降世的那一天,兵荒马乱间,魔神消失了。
再过几年,听说这天上地下独一份的魔神被公殳大人捡到了。这公殳爱“捡破烂”徒弟远近闻名,门徒一脉也就一个长孙挑出来算得上让外人“称心如意”的。
但魔是什么?
以贪嗔痴怨恨惧为食,专勾人走火入魔的东西。
任谁将魔留在身边,那相当于往自己身上抹油,随时准备把自己蒸炸烹煮了给他当吃食。
消灭魔就更困难了,但凡世界上还存有一丝嗔痴贪,魔神大概就不会饿死。更何况这封神台上降世的魔神,肉身不死不灭,撑死了也就是把她压在无间地狱里。
不过这两年,众人有了“打不到就加入”的趋势。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魔神到底长什么样,各处有各处的说法。三番四次前往红楼拜访公殳的谢小也,一次也没见过这个传说中的魔神。
惊讶间,谢小也感觉到怀中有什么东西溜出来——是之前杜汝舟给她的那枚戒指。如果不是这枚戒指,以谢小也自己的功力,她怕是早被魔气逼得走火入魔了。
骨戒就这样到了公殳的手中。
他抬手,将杜汝舟脸颊边的血迹擦去,再摊开手将戒指递上道:“让你好好保护自己的。”
杜汝舟抬手行礼,眼神躲闪:“让大人担心了。”
现在,她又避讳地叫公殳大人了。公殳瞥了眼谢小也,心下了然。
“我将他们送到最近的驿站去,你们回竹屋等我。”公殳又转头对净欢道,“阿欢,你们先回竹屋处理一下伤口。”
净欢会意,便拉着杜汝舟走了。
·
杜汝舟跟着净欢,并没有直接回竹屋。
因为那邪阵,许多精灵妖精受了灾,杜汝舟拉着净欢加入到当先阁的善后工作中。前来增援善后的先行官将他们换了下来,所以等杜汝舟再回到竹屋时已经是半夜了。
路上,净欢还是忍不住开口问:“我看你今天功夫挺好的,平时藏着掖着的是怕我跟你争宠么?”
杜汝舟不解蹙眉:“争宠?”
“对啊,”净欢说,“你哪个姿势不对,公殳大人就凑你跟前指导,你功夫不见长,大人晚上还给你开小灶加练!”
杜汝舟:“……”
“我都看到了,”净欢义正严辞,“你别想狡辩!”
“你难道就没有考虑过,”杜汝舟气极反笑,“我平时是真的打不过你。你勤勤恳恳,朝乾夕惕两百多年,除了修你本分的木灵,还修剑。我再是天神,一日千里短短五年也追不上你。天赋固然重要,但你的努力同样举足轻重。”
“我发现你跟大人久了,”净欢环臂,“说话都一套一套的了。你把你刚刚对付曹阳那套再拿出来,我们俩打一架,看看谁高谁低?”
“我都受伤了,你还恩将仇报?”杜汝舟白了一眼净欢,“再说了,我修剑修那么好干嘛?我现在还没入道呢,我要修仙术,要是哪天以剑入道了,我这些年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以剑入道怎么了?”
“以剑入道杀气重,”杜汝舟意味深长地觑了眼净欢,“我清白一姑娘家,修的要是仙风道骨,出去那是杨柳依依,美艳动人。”
“呸,”净欢一步越过杜汝舟,“别恶心人。”
杜汝舟跟上去:“真的,师父和我说,那唯一一个念心经就能成仙的人,名动九霄,修的才是正儿八经的仙。”
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竹屋门口。
“魔神大人,你的大荒时代早亡了,”净欢推门,作势请杜汝舟进门,“醒醒吧,趁早修魔,回头是岸!”
然而,对面的杜汝舟却跟被定住了似的,站在哪儿一动不敢动。
净欢朝里望去,某人正坐在黑暗中。
屋门打开,泻下一片星光,正正落在他的脚踝处,垂下的衣裳拂了月色的光,蝴蝶暗纹不明不暗地扇动翅膀。
净欢暗叫不好,朝里屋行了个礼,就灰溜溜地跑了。
跑之前,还不忘对杜汝舟报一个“你死定”了的嘲笑眼神。
以杜汝舟对公殳的了解,某人现在心情一定不怎么样,她比净欢还想撒丫子跑。但不等她做出反应,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水蝶浸入后背的轻衫,杜汝舟失神地一瞬脚下腾空,整个人被无形的力量提溜着进了屋子,“嘭”地一声门关上了。
“你……”
公殳拉着杜汝舟坐在桌边,检查着她身上的伤势,让杜汝舟一下子大气不敢出。杜汝舟伸手抚平公殳皱起的眉头,打趣道:“师父,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是要对我负责的!”
“嗯,以身相许呢!”公殳失笑,拿下杜汝舟点在他眉心的手。
“还好,都是些皮外伤。”杜汝舟宽慰似的说,“我下了杀魔阵,但他看出来我不能聚灵,所以曹阳被我忽高忽低的实力忽悠了,不敢轻举妄动,你来之前他多是在试探我。”
“但还是很危险,你大可以用灵力充足的符纸做盾保护自己,”公殳摩挲着杜汝舟掌心那道刀疤,“干嘛让自己受这么多伤?”
说话间,几只飞蝶从公殳袖中飞出,落到杜汝舟身上。杜汝舟身上的伤触目惊心,皮肉绽开来,小臂上某些伤口还能见到骨头,在水蝶经过的地方,那些伤口肉也可见地恢复了一些。
“在曹阳那邪阵里用灵会被反噬的。”杜汝舟反握住了公殳的手,“我反正也是不死之身,能拖一会儿拖一会儿……”
说了一半,杜汝舟就闭嘴了。
公殳的脸色并不好看,但他也没说话。虽然杜汝舟是不死之身,但是她也会疼,会流血,会难受。或许是知道拦不住杜汝舟在外“受伤”,等杜汝舟回来,公殳总是安安静静地替她疗伤。
长时间的沉默让杜汝舟心底发毛,但她又开不了口说“我以后不会了”“没有下次了”这种不走心的假话,她搪塞自己可以,但她不想这么骗公殳。
“你不老说做事求个问心无愧嘛,我……”
“看我这么难受,你就没点愧疚?”公殳抬头,那双样直勾勾地盯着杜汝舟,想要从她的眼里抓小辫子,然后再找个有资格的理由训斥她一顿。
“愧疚,怎么不愧疚。”但杜汝舟眼里全是真挚,“用了符你受伤,不用符我受伤。不管怎么看,我都不太想你受伤多些。”
此时,朱绣也从外回来了,只是她人未到,声先到了:“公殳大人,今天你一点也不像你啊!让你找阵眼,你却生破杀阵。反噬的滋味爽不爽?”
这话传到杜汝舟耳朵里,一双眸子登时慌了神。她看向公殳,公殳却对她摇了摇头。
二人走到院子,净欢和朱绣正聊什么。
一只散着金光的飞鸟飞来,落到公殳的手上,化作了两张纸条。公殳看着纸条的内容,不觉皱了皱眉。
朱绣问:“怎么了?”
公殳轻笑道:“阁主问,这边杀魔阵的魔气是不是杜汝舟的,说是周围埋伏的阁中人吓坏了。”
净欢当时在场,所以现在非常肯定的说:“杜汝舟的魔血和魔气全被邪阵吸了进去,剩下的魔气全是曹阳的。”
朱绣抓住了公殳字眼中的问题:“这边?”
公殳点了点头:“曹阳同时出现在了三个地方。”
朱绣:“也是仙门中的弟子活人祭阵?”
公殳摇头:“嗯。除了我们这边,其他阵中的,无人生还。”
朱绣:“那追出去的人怎么知道哪个是真的曹阳?”
公殳:“我们遇到的这个应该是真的。”
朱绣眉头微蹙:“你问过谢小也了?”
公殳道:“嗯。”
杜汝舟问:“所以,这谢小也和曹阳到底是什么关系?”
[狗头]提前预判一波,有人会猜谢小也和曹阳是恋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阵眼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