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巧钟用药让杜汝舟陷入昏睡的那段时间里,杜汝舟进入了李威的心魔。
心魔幻境中的封神台,黑云压境,狂沙嘶吼。
高空云层里,一束金光穿云而过,落在封神台上。
按道理,那是杜汝舟的出生地,但杜汝舟却觉得那里陌生无比。
在大家都把目光投向金光闪耀的封神台时,一股瘆人的魔气摸着所有人的后背,杀大家一个措手不及。恐惧从人群中蔓延开来,还沉浸在“热闹”中的看客,一个不留神就成了踩踏事故的当事人,无论他们如何控诉,都无法摆脱被卷入车轮的命运。
看着“伐魔之争”的混乱,听着耳边叫嚣的厮杀,杜汝舟什么也做不了。
可正是李威的这个心魔梦境,还有那群急着解决掉李威的人,更让杜汝舟笃定了自己的猜想——李威的秘密和封神台伐魔之争脱不了干系。
杜汝舟想,如果,她能够从李威身上揭开“伐魔之争”的疑云,不仅能够找到幕后之人,说不定还能够解开她的身世之谜。
而当杜汝舟跟着元吉来到水牢外时,杜汝舟还是打了个激灵。
当年的水牢一日游,杜汝舟记忆犹新。特别是在她看到守在李威水牢外的彩庵。
一别经年,彩庵的恨意不减,只是面上神情不咸不淡,见到杜汝舟那刻的震惊和愤恨敛在眼皮下。而杜汝舟人还没有靠近,就感受到周遭的怨憎刀剑般直冲面门。
“公殳大人,元吉大人,”彩庵垂眸行礼,目光落在她自己的交叠的手上。
元吉心中暗叫不好,想:“怎么偏偏让彩庵大人来这里值守了?”
觉得此情此景尴尬得能在地上凿出个昆仑十二峰,元吉正要打哈哈,就听对面的杜汝舟说:“有劳彩庵大人了。”
彩庵看都没看杜汝舟一眼,只听她手中飞出的木珠乒乒乓乓在石壁上凿出声响,金色的符咒困着偃旗息鼓的魔气。杜汝舟做请,让彩庵收去阵法:“有劳。”
“劳什么劳,唠什么唠。”元吉心中暗骂,感觉自己顿在半空的爪子“里外不是人”,只能暗自腹诽,“有什么好聊的。”
彩庵眼皮都没抬,手中结印,数十颗木珠滑出一条弧线,重新串成串盘到了彩庵的手腕上。
“刚安排她过来的。”知道杜汝舟和彩庵中间隔着楚汉河界,元吉急于解释,但他又总是忍不住瞥旁边面色无常的公殳。
与此同时,杜汝舟抽出腰间烟杆,往虚空一点,将溢未溢的魔气瞬间凝滞。
别说彩庵了,就是元吉也是一愣。
光看杜汝舟的术法,根本不会将杜汝舟和魔神联系在一起。
彩庵回神,接过元吉的话朝公殳执礼说:“当先阁南下收网,总舵外调了人手,临时调我过来是救急。虽然五年前我为人所利用,但不管大人信不信,我还是会以当先阁为先。”
这种漂亮话谁都会说,彩庵不屑说,但碍着元吉的面子又不能不说场面话。
当年弑神,是下无间地狱千刀万剐都难以消除的罪孽。今天彩庵能站在这里,全因当先阁顶着三十二天和公殳的压力,判的他们有过无罪。
公殳看了眼彩庵,颔首点了下头,目光又落到杜汝舟指尖缠绕的黑烟,似乎对彩庵会不会临阵倒戈并不在意。
彩庵和公殳此前也有过交集。
正是因为有过交集,彩庵才知道公殳身上那介于遵守规则和打破规则的复杂,而对公殳那流于温吞外表下果断狠戾有了恐惧。
元吉见状,问:“舟老板是打算吸食魔气么?”
彩庵的身形肉眼可见地一顿。
“当先阁南下收网,总舵人手不足。”杜汝舟甩甩手,指尖黑气消散,随即眉间红印一闪,“且不说内鬼,在双方缺人的情况下,幕后之人还急着解决李威。这足以说明,李威比真假曹阳,比炼化魔血魔气更重要。”
彩庵捏紧手中木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中大惊:“炼化什么?”
“可提灯大人才说,舟老板内府不稳,需要休息……”元吉的声音逐渐小下去,因为他也明白,没有比直接问李威来得更快的了。
“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杜汝舟瞥了眼公殳,“如今我们太被动了。”
“饶是如此,我们也不能拿舟老板的安危冒险。”元吉握拳,转头看向公殳,却微微一愣。
公殳目不斜视,毫不掩饰地看着杜汝舟。而杜汝舟像是完全没发现这样灼热的注视般,一门心思专注在那水牢的黑雾上。
自打进了水牢,元吉就觉得公殳安静得反常。
“元吉大人放心,我的身体我很清楚。”杜汝舟的话唤回元吉的神智,“眼下,如果对方下决心要趁总舵亏空解决掉李威,那么他们极有可能去而复返。”
“我让他们做好防备。”元吉手臂一扬,几根老虎毛朝甬道飞去。
杜汝舟手持烟杆行礼道:“有劳元吉大人了。”
元吉回礼,却还是忍不住去看公殳的反应。
杜汝舟走到水牢跟前,下意识摩挲拇指上的骨戒。
她一伸手,那凝滞的黑雾兀地缠上来,像是攀上皮肉的水蛭。
昏天黑地的水牢里,沙石走低,刮出刺耳的响声。汹涌的黑雾狰狞出五官,哭喊声撞在耳膜。面对那直逼人心的恐惧,就是久经沙场的元吉和彩庵也不自觉往后退。
突如其来的抓力让杜汝舟脚下不稳,杜汝舟一个趔趄差点被卷入黑雾中。
结果忽地腰带一紧,杜汝舟被扯回去,后背贴上熟悉的温度。
“你离远点儿。”杜汝舟侧肩想要推开身后的人,但对方却固执着纹丝不动。
无数黑雾涌进身体里,杜汝舟全身上下被拆卸似的痛,如果不是公殳提着她,杜汝舟恨不得直接趴地上。痛过后,她又开始感受到来自内府源源不断的力量,那股力量在缓解疼痛的同时,帮助杜汝舟更好地吸食着魔气。
黑雾退散,两只水蝶翩然而入。
水蝶飞到一半,仿佛触碰到一堵无形的气墙,碎成星点,幻化做一圈圈阵法,银色的光辉拉开天幕。
明暗间,一人垂首跪坐中央。
白发干燥凌乱,眼窝脸颊深陷,衣袖下的躯干如枯败的树枝。
杜汝舟看着那人回头,心尖阵痛。那和杜汝舟在幻境里见到的李威大不相同,杜汝舟甚至从水牢中的李威身上,看到了几分曹阳的影子。
彩庵发出疑问:“李掌门现在还是清醒的吗?”
元吉摇头:“不知道。”
公殳的目光始终深陷在杜汝舟的后颈,直到皮质腰带的棱角从指尖脱离。
忽地,温热攀上掌心,前面的杜汝舟反手握住了公殳。
公殳微微一愣。
他的不安被发现了。
“元吉大人,有劳了。”杜汝舟侧身,让对面的元吉无法察觉他们紧握的手。
前面,元吉执礼一拜,彩庵看着杜汝舟清灰的面色,心里五味杂陈。在元吉迈开步子往水牢里走时,彩庵也立马跟了上去。
不等公殳反应过来,掌心握紧的手没入指缝一瞬又松开。
公殳跟在杜汝舟身侧往水牢深处去,轻微侧目,就能看见杜汝舟弯弯的眼角。
“李掌门。”元吉停在结界外,朝李威行礼。
“呵,”李威冷笑一声,“把我囚在这里算什么,杀我啊,你们不是要杀了我吗?”
“在下当先阁第六审判官元吉,”元吉拿出自己的黑玉牌,“李掌门,我们见过的!”
“嘭”的一声巨响,李威冲起来撞在结界上。无数火球虚空亮起,将水牢映得通红,又带着锐不可当的气焰朝元吉彩庵而去,撞在结界上却烟似的消失了。
“就这些把戏?”李威怒吼道,“不如杀了我!”
“李掌门,谁要杀你?”李威的反应告诉元吉,当年伐魔之争并不简单,“他们又是谁?”
彩庵手中结印:“他神志不清,怎么沟通?”
木珠发出金光,无数字符窜飞上天,附上李威的背脊,束缚住李威的手脚。
“你们来杀我啊!”被束缚住的李威青筋暴起,突出的眼球攀上红丝,无数魔气从他的周身火焰般燃起。
彩庵束缚李威的阵法,倏地碎了。彩庵心头一扼,吐出一口黑血,再抬头,火光间一身烟色从天而降。
杜汝舟手持烟杆,站在黑色漩涡中,四周是飞动的水蝶和银色的符文。她转动烟杆,写下符文,任凭魔气冲撞过她的身体,将所有的魔气引入体内。
李威转头看向杜汝舟,目光落在杜汝舟腥红的眉心,唇齿翕动,最终不可置信地发出疑问:“魔神?”
杜汝舟嘴角溢出血来:“是。”
李威的眼眶兀地红了:“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杜汝舟结印,同时袖中飞出无数符文,将李威团团围住。银色的水带从四周聚集而来,将杜汝舟围在其中。
“没有魔神,”李威身体不住地发抖,“没有魔神。”
元吉追问:“什么没有?当年封神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突然,李威发狠,虚空的红球雨似的落下。
杜汝舟内府力量混乱,结界内魔气横走,她根本无暇顾及迎面而来的火球。耳边微风扇过,无数水蝶从杜汝舟的身侧飞过,应面撞上火球。两股力量冲撞,余波震得整个水牢地动山摇。
李威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恨着杜汝舟:“封神台上,根本没有魔神。”
杜汝舟微愣。
在李威的心魔幻境中,在那场惊天动地的伐魔之争里,她从始至终,没有看到过自己的身影。
她想:“或许是慌乱间,李威看漏了呢?我的真身那么小一团,混战间大家没发现我呢?”
彩庵手一抖,木珠串顺势落地:“没有……什么?”
就是元吉,也被这话钉在了原地。
那么现在的杜汝舟不是从封神台下来的,又是打哪里冒出来的?
元吉想到这里,都不觉毛发直立。
“你们拿一个假魔神糊弄谁?”李威被符咒阵法几层束缚,只能网中鱼似的挣扎,“要杀便杀,我李威还怕死了不成!”
“十年前预言,魔神降世封神台,”杜汝舟几次哽咽,“是假的吗?”
李威盯着杜汝舟的眉心吼道:“预言是不是假的,你们不是最清楚吗?”
杜汝舟:“伐魔之争,为的不是封印魔神吗?”
“伐魔之争?”李威冷笑,“那不过一场屠杀。”
元吉倒吸一口凉气:“杀谁?”
“众神的屠宰场,”李威咬牙,“谁知道呢!”
公殳蹙眉:“神?”
彩庵:“三十二天?”
元吉进一步上前:“封神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谁在追杀下封神台的众人。”
“十年,”李威呕出一口血来,“你们要杀我,不就是为了给三十二天遮丑吗?”
“你说你是魔神?”李威转头看向杜汝舟,“三界六道,天神高高在上,将众生玩弄鼓掌是不是很有趣?”
在李威看向杜汝舟的那刻,杜汝舟好似再次共情李威在心魔里的绝望一般,眼角滚下一滴泪来:“封神台上没有魔神,那魔气是哪儿来的?”
李威觉得对方可笑极了:“哪儿来的?”
想起那日的光景,李威还是会怕得止不住地颤抖。
不知道踩到谁扯出来肠子,李威绊了一脚。他的手上,不知道沾的到底是那个徒儿的血,视野里的人被积压的奇形怪状,意识模糊时,李威甚至不知道倒在自己刀下的到底是谁。到处都是残破的躯体,血落地就消失在漫天黄沙中,预示着这场屠杀可能会用不见天日。
整个秘境,痛苦的浪潮席卷着每个人,只有神光照耀的封神台安安静静,而与封神台遥相呼应的,是所有人身后,通天的封神榜。
魔气是从哪儿来的?
在秘境中苦苦挣扎的李威等人寻着魔气一路追去,他们在那里,看到了此生最绝望的场景——通天柱上的名字透着红光,而魔气像是憋坏了的暴君,磨刀霍霍从地下蹿出来,飞到云层之上。
“封神榜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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