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汝舟生来第一次嫌弃自己胃口太小。
“不管了！长留，召来！”
她一边握拳咬向自己的手，祭出长留，一边在心魔阵外围设下警示结界，防止外面的先行官误入心魔阵。
红光闪过，稍纵即逝。
漩涡般的黑雾突然凝滞，不等那几个先行官反应过来，杜汝舟已经冲进来。
她大喊：“掩护我找阵眼！”
古原“哟呵”一声，躲过对面的攻击：“这不是小魔神吗？”
或许是有杜汝舟杀曹阳在前，这几个先行官在知道来人是魔神的情况下，仍旧能放下警惕响应她的号召。他们在掩护杜汝舟施法寻找阵眼时发现，杜汝舟也在想方设法减少魔气对他们的影响。
古原踱过来：“小魔神，你不是能吸食魔气吗？”
正施法找阵眼的杜汝舟心下恨恨：“哪壶不开提哪壶？”
几个先行官也下意识投来目光。
古原手上与对面周旋，“敲锣打鼓”地朝这边喊：“开饭了，开饭了啊！”
“……”杜汝舟诚实解释道，“吃不下了。”
前有玉树临风温文尔雅的关扶涯，导致现在她对这个古原神君的印象差到极点。
杜汝舟施法看去，在她看到陈平时遽然呼吸一滞：“不好，陈平就是阵眼。”
“什么？他将阵眼放到自己身上？”
“他不怕反噬吗？”
“他还会怕反噬吗？他都打算弑神了！”
这不禁让杜汝舟想到了曹阳：“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有先行官提议：“谁布的阵？杀了他这心魔阵也能停！”
兵甲相扣，两方对上。
听见他们的提议对方不禁冷笑说：“阵是我们师徒二十一人布下的，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活着，你们就都得死！”
“呵，你这么说我就来劲儿了。”其中一个先行官甩掉刀上的血，“兄弟们，二十一个人头，给我数好了！”
杜汝舟刚要制止，身边的先行官尽数飞了出去。
不论怎么数，陈平在场的人根本没有二十一个，这就意味着剩下的人根本没在这里。
恰巧古原退下来，抬眸对上杜汝舟：“小魔神，正长身体呢，多吃点儿啊！”
杜汝舟：“……”
心魔阵外的天已经黑了，而阵内魔气横行，三米外就人畜不辨。
古原手中捏诀，与对方打得火热。他的笑声极具穿透力，看不清里面情况的都不知道到底谁占上风。
不自量力的杜汝舟对上陈平，一边挥刀，一边设下杀魔阵。
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想要争夺陈平外化魔气的主导权。”
但她和陈平差距太大，外加陈平堕魔，二人实力悬殊，杜汝舟费尽心思也只是让陈平没法继续外化魔气。
突然，黑雾里冲出来一个戴着面具的素衣，打断了陈平的攻击。他似乎已经神志不清，手中的剑舞得歪歪扭扭，先是朝杜汝舟挥了两剑，半梦半醒间，还撑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
杜汝舟都恍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没睡醒：“……”
紧接着，那弟子敌我不分地追上陈平，轻佻道：“来，跟爷嘴儿一个！”
陈平见状，都不带犹豫就抹了自家爱徒的脖子。
杜汝舟啧啧可惜道：“师徒情深啊！”
陈平以为杜汝舟“骂”自己与徒弟私通，恨得牙痒痒：“欺师灭祖，我自然比不上魔神大人！”
杜汝舟不知道二人聊得不同频，只觉吃瘪：“……”
“今天，为了天下苍生，”陈平甩掉刀刃上的血迹，持剑而上，“我们死而无憾！”
杜汝舟“呸”得嘴疼：“你徒弟跟了你，真是到了八辈子血霉！”
黑雾里，突然有人高呼：“一个！还有二十个人头！”
又有哪里传来骨头扭断的响动：“两个！还有十九个人头！”
“三个，还有十八个人头！”
“四个！还有十七个！”
呼喊回荡在黑雾里，激起众人的热血。
杜汝舟手握长留，从来没想到会有这么干劲儿十足的一天，她甚至觉得自己能够侥幸杀了陈平。
飞出的字符和阵法一步步逼近陈平，而陈平的攻击被公殳给杜汝舟的保护罩化掉。
陈平手臂挨了一刀，吃痛地抬剑隔档。
杜汝舟势如破竹再起攻势，却被被雷火符阻挡，刀光剑影红蓝相撞间，杜汝舟被相撞的术法荡飞出去。
“陈平狗贼，等我屠你满门！”
杜汝舟持刀翻滚而过，一个身影从她身边窜出去。
还没等杜汝舟抬头，热血洒在她脸上，血珠挂在她的睫毛上。
“死的是谁？”杜汝舟任凭视野染上红色，愣在原地不敢抬头，“刚刚从我身边冲出去的是谁？”
直到一个圆溜溜的东西滚入她的视野，滚到她的脚边，僵硬地摆了两下，然后完全停在那里。
一颗人头大的蛇头停在那儿，伤口处的红肉还在跳动，褐色的眼珠和杜汝舟四目相对。
酥麻爬上杜汝舟的背，她差点叫出声来。
“五个！”
她循声悻悻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陈平。
对面，陈平信步而来，得意地嘴角一扬：“还有十六个人头！”
顷刻间，杜汝舟一身血冷了。
“陈平，”杜汝舟张口时全身都在抖，“我要你偿命！”
她持刀俯冲，还没到陈平跟前就被术法荡开。
“魔神大人，万年前仙门捉妖可是本职。”陈平举起剑，“区区几个小妖，怎么可能拦得住我？”
杜汝舟爬起来再次挥动长留，却被陈平挑剑轻易格挡开。
“斋主，”有人从黑雾里跑出来，“古原神君抓住了。”
“你们要弑神？”
杜汝舟摇摇晃晃地起身，一手持刀一手捏诀。
“准备撤退。”陈平对那个素衣说完，又举剑朝杜汝舟走过来，“古原神君我可动不了，但你就不一定了。你说我杀了你，你的神格是不是就归我了？”
杜汝舟又是几次格挡，但虎口阵裂，身形一次次被砸下去。
陈平的攻击再猛，大部分力量都被杜汝舟身外的光罩化去。如果不打破光罩，陈平没法杀掉杜汝舟。
又是一剑刺来，带着足以破掉光甲的力量。
然而，杜汝舟身边突然冲出来一人用手接住了那一剑。他大吼着“狗贼”，握着剑的手滑向剑柄，逼得陈平往后退去。
杜汝舟认出那是刚才一直和自己并肩作战的先行官，光听声音感觉还是个孩子。
来不及细想，杜汝舟立马持刀追上去。
黑暗里，一个素衣大喊：“公殳他们来了，快去传送阵！”
陈平撤掉心魔阵，跟弟子朝林子四周散去：“按原计划进行！”
杜汝舟好似不知道援军来了似的，她的心思都在那个追陈平的先行官身上——那个先行官堕魔了。
“回来！”
杜汝舟紧跟着那个背影不敢放松，她有预感，如果对方从自己的视野里消失，她可能真的再也见不到对方了。所以，杜汝舟拼了命的追。
她想要告诉那个一心赴死的先行官，她或许能够摘去他的心魔，让他不再入魔，可她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就只能跟在身后一遍一遍地大喊“回来”二字。
前面的陈平也很慌。
那么多阵门被毁，他恨得呕血。而强行开阵门损耗太大，他不想为了一个门闹到最后一个神志不清的下场。
追到梅子坪西沿，那个先行官的行动慢下来，前面的陈平也疲惫地转过身。
是悬崖。
悬崖边上的光阵内，有一道符文拼凑形成的光门。
陈平摘下面具。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他觉得呼吸都变得通畅许多。
“还有时间杀了你们。”
陈平拔剑。
而前面的先行官仰天发出惊人长啸后，也朝陈平追去。同时，他周身发出微蓝的光，紧接着是一双燃了火的翅膀扑腾着展开。
火光照亮了半片山林。
由不得杜汝舟纠结，是先尝试摘掉先行官的心魔，还是先抓住陈平。她紧随先行官，配合他杀到侧方打算毁掉阵门，却很快被看出意图的陈平阻止了。
而在二人配合围堵陈平正顺利的时候，先行官忽地回头看向杜汝舟，一双赤瞳像看猎物似的看向杜汝舟。
杜汝舟立马反应过来，侧身躲过了攻击。
陈平闪身阵门边，大笑说：“就喜欢看狗咬狗！可惜今天没时间了！”
说着，陈平手中捏诀，传送阵符文明暗转动。可突然一银色的光亮从天而降，砸在陈平脚边。霎时间，传送阵的符文就琉璃似的碎了。
“谁？”
传送阵的符文化作齑粉。
慌乱间，陈平几次伸手捞都扑了个空：“是谁？”
杜汝舟刚从先行官的缠斗中脱出身来，就看到传送阵碎了。她顺着陈平看去的方向望去，什么也看不见，但耳边突然回响起熟悉的碰撞声。
“是月隐山。”杜汝舟想着，“他怎么在这里？”
陈平好似猜到了对方身份，崩溃质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对我？啊！”
同时，陈平身子一顿。脑门被什么东西贯穿，眉心挤出尖物。
“回来！”
一个不留神，那个先行官已经冲出去，连带着陈平一起跌向山崖外。
杜汝舟伸手去抓，可那个先行官的衣角却只是在她指尖短暂停留一下，就星似的坠入黑暗里。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追下悬崖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跨越火海找到那个先行官的。
光影里，一只鸟兽盘坐其中。
坚硬的嘴喙上悬挂着刚扯下来的骨头和筋肉。五彩翅膀烧焦萎缩，蒙上了黑夜似的焦灰。
风一吹，吹起了枯叶，也吹起了连天的火焰。
越光火光，鸟兽转过头来看向杜汝舟，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冲天的魔气从陈平和先行官身上窜出来，所到之处生灵覆灭。
“我来这里干什么的？”杜汝舟愣了愣想，“对，救人！我能帮李威，就一定也能帮他。”
杜汝舟手中捏诀，祭出长留，想像之前一样吸食魔气。可她却发现，不管她怎么努力，她的内府都拒绝接收新的流民。
“别呀，我饿了，我真的饿了。”
杜汝舟“生疏”地和“罢工”的内府打着交道，好不容易吸入一点魔气，她就被滚烫的内府磨得直接跪在了地上。而通过那一丝魔气，杜汝舟知道了那个先行官的名字。
“棋司，清醒一点！”杜汝舟从地上爬起来，“清醒一点。”
棋司听到自己的名字，清醒了一下，又被灼热的火焰烫得痛苦地大吼了几声，像是在与另一个自己挣扎。可没过多久，火光里的年兽垂头安静地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连天的火光被突如其来的雨水逐渐打灭。
不知道是哪个先行官见到山间起火便施法布雨。
祭出的长留亮着微弱的红光，杜汝舟还在与自己的内府较劲儿。直到她手中脱力，长留落到地上，杜汝舟才咳着从慌乱中抬起头来。
对面，有谁正在小心翼翼地往这边靠近。
“魔神，大人。”
谢小也对上杜汝舟那吃人的眼神，连连后退，而跟随谢小也的三七和芍药也惊呼起来。
“她是把谁吃了吗？”
“那发簪！是棋司。魔神杀了棋司，她杀了棋司！”
火光黯淡下去的同时，魔气也钻到地底下去。
“不是我杀的！”话到嘴边，结果内府像是在惩罚杜汝舟报复性吸食魔气般，不顾主人死活的继续“作妖”，逼得杜汝舟呕出一口血来。
雨水将她浇了个透。
杜汝舟咬牙，将血吞了回去。
对面飞出一支箭矢。箭矢停在光罩上，而淬了毒的箭尖距离杜汝舟的左眼只有一寸。箭矢撞向光罩的那刻，化作齑粉随风散去。
三七再次拉弓：“你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去死吧！”
芍药身后飞出长针：“今日，就要你血债血偿！”
杜汝舟摇摇晃晃，假作倔强地起身。身姿□□，人却垂头。大家只看他们想看的，只听他们想听的。魔神本该恶名昭著，而终有一天那些“量身定做”的罪名，会将她禁锢。
她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真当这天来临时，她却没有直面的勇气。
她恨，眼眶藏不住泪光。
其实，我也有想过设计英雄救美从天而降的情节。
但是在写这个部分的时候，我思考了很久，一个是情节太老套，一个是男主直愣愣来摆证据救女主，女主又变成了脑残。
再加上，杜汝舟本来就想推开那些会因她受伤害的人，所以她不会放过这么一个机会。这是她行动的动机，也是她成长的契机。
所以，这个故事写到这里的时候，与我原本设计的内容相偏离，而且我认为这样的偏离，符合故事的发展和人物的设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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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成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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