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邻县的路比想象中难走。雨后的土路泥泞不堪，马车在颠簸中发出吱呀的呻吟。乘舟坐在车辕边，手里把玩着那个粗布小人，看着路边掠过的荒草，心里既有期待，又藏着几分不安。
段横牵着马缰绳，步伐稳健。她手臂上的伤口还没完全好，却执意要亲自驾车，说雇来的车夫走不惯这种野路。乘舟拗不过她，只能坐在一旁，时不时提醒她慢些。
“前面快到歇脚的驿站了。”段横勒了勒缰绳，马车速度慢了下来，“进去喝碗热茶，让马也歇歇。”
驿站不大，只有一间简陋的屋子和一个马棚。里面已经坐了几个行商打扮的人，正围着桌子低声交谈。乘舟和段横刚坐下，点了两碗热茶，就听见邻桌的人在说镇上的事。
“……听说了吗？北岸那个虎哥，昨天让人发现死在河里了。”
“怎么死的？前阵子不还在镇上横行霸道吗？”
“谁知道呢，有人说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沉了河。也有人说，是跟南边来的那伙盐商起了冲突，被灭口了。”
乘舟端着茶碗的手顿了顿，看向段横。段横的眉头微蹙，显然也听见了。虎哥虽然可恶，但死得这么突然，总让人觉得不安。
“盐商？”段横低声重复了一句，像是想起了什么，“李掌柜上次好像提过，镇上的盐一直被南边来的团伙垄断着，价格高得离谱，不少人家都吃不起盐。”
乘舟心里一动：“你说，虎哥背后的人，会不会就是这些盐商？”
段横没说话，只是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两人没再多待，歇了片刻就继续赶路。傍晚时分，终于到了邻县县城。比起北岸的萧索，这里要热闹些，街上行人往来，叫卖声此起彼伏。
她们找了家客栈住下，刚放下行李，段横就说要出去打听消息。“你在房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乘舟点点头，看着段横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心里有些不踏实。她走到窗边，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蝴蝶玉佩。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轻轻推开，段横走了进来，脸色有些凝重。
“问到了？”乘舟连忙迎上去。
“嗯，”段横走到桌边坐下，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有人见过一个叫苏晚的姑娘，大概半年前在县城的布庄做过活。”
乘舟心里一喜：“那她现在在哪？”
“布庄的掌柜说，她做了不到一个月就走了，说是要去南边找亲戚。”段横的语气沉了沉，“但我还打听了另一件事——这里的盐商，和北岸的是一伙人，领头的姓王，据说手段狠辣，不少不愿意从他手里买盐的商户，都被找了麻烦。”
“那虎哥的死……”
“十有**和他们有关。”段横敲了敲桌子，“而且我还听说，五年前苏家那场瘟疫，并非天灾那么简单。有人看见瘟疫爆发前，有几个陌生人在苏家附近鬼鬼祟祟，像是在往井里投什么东西。”
乘舟浑身一震：“你是说，苏家的瘟疫是人为的？”
“只是传言，但未必是空穴来风。”段横看着她，“你那个木箱，还有那块玉佩，说不定藏着他们想要的东西。”
乘舟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她把玉佩系在了贴身的地方。“苏家是做丝绸生意的，怎么会和盐商扯上关系？”
“这就不知道了。”段横站起身，“今晚先歇着，明天再去布庄问问详细情况。不管怎么说，得先找到苏晚的下落。”
那一晚，乘舟睡得很不安稳。梦里全是苏家的庭院，海棠花纷纷扬扬地落下，苏夫人的笑容渐渐模糊，最后变成了虎哥在河里挣扎的脸。她猛地惊醒，额头上全是冷汗。
窗外的月光很亮，透过窗纸照在地上，像一层薄霜。她转头看向隔壁的床——段横睡得很沉，呼吸均匀，手里还握着那柄弯刀。
乘舟悄悄起身，走到段横床边，借着月光打量她的睡颜。平日里冷硬的线条在睡梦中柔和下来，嘴角微微抿着，像是在做什么较劲的梦。
乘舟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想帮她把被角掖好，指尖刚要触到被子，段横忽然睁开了眼。
“怎么了？”段横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眼神却很清醒。
“没、没什么，”乘舟讪讪缩回手，脸颊有些发烫，“就是看你没盖好被子。”
段横坐起身，看了看敞开的窗户，起身走过去关上：“夜里凉。”
“我做了个噩梦。”乘舟轻声说，像是在解释自己为什么醒着。
段横走回床边，在她身边坐下：“梦到什么了？”
“梦到苏家，梦到虎哥……”乘舟的声音有些发颤，“我总觉得，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段横沉默了片刻，忽然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作有些生涩，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别怕，有我在。”
简单的五个字，像一道暖流，瞬间驱散了乘舟心里的寒意。她抬起头，望进段横的眼睛，莫名的，镇静下来了。
“嗯。”乘舟用力点头，心里忽然安定下来。
不管前路有多少迷雾和危险，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月光透过窗缝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两道依偎的影子，安静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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