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月栖回到府里，二话不说就到了碧水轩，将门掩上，揭开那个纸团。
只见上头写着“后日巳时城西城头见”。
张月栖将纸团揉了揉，凝眸一想，后日是她的生辰，他约自己是想庆祝一番。
原来他没有忘记。
张月栖面色渐和，一颗心七想八想，他会作何安排？越想越期待那日的到来，今年的生辰倒不寻常。
在她的期盼下，生辰之日如期而至。
张府并未大肆操办她的生辰，只需在晚些时候一齐吃顿饭，张月栖随意寻了个由头出门。
走到城西时，一路上行人比肩，并未见到赵向暝。
正在无措之时，晓风出现了，带她上了马车，两人朝城外驰去。
张月栖兀自掀开车帘，只见慢慢驶进一条长草丛生的小道，越往里走，视野逐渐开阔，满目的绿意。
马车始终未停，约莫行进了半个时辰，才到达目的地。
暖风熏人，花香袭来，两边均是长到腰间的花丛，打眼望去，仿佛身处在一个花的海洋里。
各色各样的花映入眼帘，再往里走，只见空出了一大块地，地上铺满了花瓣，风儿一吹，花瓣迎风飞舞，但架不住花多，如何吹，地上的花不见少。
她的眼前悬浮着许多花瓣，眨眼间掉落在地，张月栖眉心一动，顺手抓住一片，软绒绒的手感。
此处布置得这样好，他一定花费了不少功夫。
张月栖扭转身子，除了茂盛的枝茎花儿，再无其他踪影，人呢？
张月栖继续往里，身后忽的传来脚步声，张月栖眉眼一动，极迅捷地扭转身子，见到来人，扬眉一笑道：“你以为藏在我身后就能吓到我了？”
赵向暝身着雪青绸缎长衫，衣摆墨竹横生，配上清雅的面容，衬得矜贵逼人。
赵向暝听她语气不似上次清冽，举止间带有娇柔之态，知她已经消气，跟着一笑道：“我没想吓你。”
张月栖“哼”的一声：“你不想吓我，那你悄无声息出来，不作一声，即便本意不在吓人，也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吓到我。”
赵向暝始终微笑看着她，听她这不讲理的一番话，也不生气，继续道：“那你被吓到了吗？”
张月栖扬着脖子，丝毫不减气势道：“我这是耳目过人，换了其他人，恐怕被吓得胆战心惊了。”
赵向暝拉着她的手腕，一面往前边花瓣集聚处去，一面接住话头道：“你不仅耳目过人，口齿也极伶俐。”
话音落地时，两人已站在花海前，张月栖却还陷在适才的话里，滔滔不绝道：“你说我口齿伶俐，是夸我还是贬我，是拐弯抹角说我得理不饶人吗？”
赵向暝不欲与她争辩，抬了眉道：“今日是你的生辰，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罢，不过先看看这些花儿，可喜欢？”
张月栖听得他的话，不愿服输，又道：“今日是我的生辰，所以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明日不是我的生辰，那我说的话都不——”
一语未毕，张月栖便被他捂住了唇，一番话到了嗓子眼，吐不出，咽不下，只感觉到面上冰冷的温度，向她侵袭。
他的手掌极大，遮在张月栖脸上，就只剩了半截秀挺的鼻骨，以及一对柔媚动人的眸子。
他双手的肤色本就偏白，却更衬得张月栖肤白胜雪。
赵向暝望着波光潋滟的眸子，感到手掌下肌肤的灼人，略微放松了力度，却不放过她，道：“还要再说吗？”
他的声音如清泉撞石，泠泠作响，张月栖睁大了眼睛，愣得说不出话。
赵向暝见她呆愣的模样，就像受惊的猛兽，一下现了原形，不由得轻笑出声，松开了手。
张月栖两颊泛红，瞪他一眼，故意重吁出一口气，撇开了头。
赵向暝道：“你喜欢花，这时节的花并不多，我寻了多日，收集来这些。”
听罢他的话，张月栖寻思：前些时日没有见到他，原来是为这些花忙活。
见他这样挂念自己，原来对他所剩无几的不满，顷刻间也烟消云散。
张月栖默默思索着，赵向暝见她抿着唇，不发一言，道：“我不让你说话，你便永远都不说话了吗？”
张月栖心知他误解了自己，却不澄清，顺势横他一眼，幽幽道：“那你还捂我的嘴吗？”
赵向暝瞧她这副生动活泼的姿态，不由得想逗她一逗，道：“当然要捂，不过用手太过粗鲁无礼，不如……”
张月栖只见他原本盯着自己眼睛的那道目光，向下看着自己的唇，眸光炙热，当即意识到他的意思。
她登时退后几步，一面捂着自己的唇，一面朝花瓣处跑去，一骨碌坐下，盯着他道：“用其他的难道就不粗鲁无礼了吗？”
张月栖被花瓣围绕着，满眼姹紫嫣红，都及不上她的绮丽灵动，赵向暝朝她走去，眼里似有深意道：“我说拿手帕捂你的嘴，你以为是什么？”
张月栖心知他原意不是如此，是故意捉弄她，眼见她着急，这才改了口。
她妙目一转，道：“不管你用什么，总之捂我的嘴就是不对，就是无礼。”
她的话音落地，赵向暝随即坐在她身侧，暖烘烘的阳光照射下来，惹得人困意四起。
赵向暝躺了下来，眼睛直直望着天空，道：“那便不捂了，躺下罢。”
张月栖扭头一看，他侧卧在左边，两人隔着不过一尺的距离，连衣角都纠缠在一处，这不就相当于以花瓣为榻，两人同榻了吗？
张月栖一时忸怩不安，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躺下。
正在思索时，手臂处传来一阵力，拉着她往后仰，她轻呼一声，重心不稳，风一般地栽下去。
情急之下，张月栖右手往下一撑，忽的按到一个坚硬的、挺拔的东西，她正疑惑，只听得头顶处的一声闷哼，张月栖顺着手看去，意识到是什么时，登时变了脸色，缩回了手。
她的脸迅速涨红，心快跳出了嗓子眼，躺在草地上，就如躺在针毡上般忐忑不安。
张月栖缩着头，不知道他的神色，她也不敢去看，叽咕着道：“你一声不吭拉我，与我没有关系。”
赵向暝眼眸晦暗得如同泼了墨，盯着她的头顶道：“你还是闭嘴为好。”
太阳逐渐西移，张月栖回到张府时，已是戌时二刻。
“哟，二姑娘回来了，这是去哪了？玩得尽兴吗？”
途径前院长廊拐角处，张月栖正沉浸在适才的喜悦中，忽听得后边柳树下传来的声音，身体一颤，停下了脚步。
她转过头，眉头轻皱，声音带有嗔恼：“哥哥，你冷不丁跑出来，是要吓死我？”
张径灵跨过栏杆过来，身姿轻盈，眸光在张月栖脸上、身上打了个转，道：“看来心情不错。”
张月栖双颊带着还未消退的红晕，头上沾了一角小小的碎花瓣，全被张径灵看在眼里。
张月栖却不知他的想法，朝他伸出手，笑道：“既然你找上门了，我就不客气了，我的生辰礼哩？”
看着白白净净的掌心，电光火石间，张径灵迅疾地拍了拍，“啪”的一声，挑眉道：“有你如此厚脸皮找人拿礼物的吗？”
张月栖捂着掌心，不满道：“有你这般不知风度没有气量的人吗？”
张径灵瞟向她的裙摆处，沾了些泥秽，“啧啧”两声，道：“你到底去了何处？带了多少好东西回来。”
张月栖闻言一怔，上下左右检查自己的衣着，摸了摸自己的发髻与脸蛋。
张径灵身体向她微倾，手在她面前一晃，转眼间，就捏着一个白色的茉莉花瓣，笑道：“这花不错。”
张月栖眸光闪了闪，含糊道：“我也觉得不错，我先去换衣裳。”
张径灵手指一动，唤住她道：“动作快一些，晚膳就要开始了。”
张月栖忙不迭点头，脚步飞快。
张径灵笑着摇了摇头。
回到碧水轩，张月栖首先便对着镜子照了照，发丝垂落在脸侧，面色泛红，这副模样，难道他要取笑，他一定都猜到了。
张月栖晃了晃脑袋，扫除杂念，赶紧换过衣服，前往前院。
前院中，众人围坐一团，因是林氏特意叮嘱，即便有人心中不愿，却不得不保持得体的微笑。
张心琬骄纵惯了，一脸死气沉沉，眉间涌着极深的怨愤。
张月栖赶来之时，人已经到得差不多了。
张月栖暗暗憋了口气，她来得晚了，只怕有人借题发挥。
果不其然，张月栖前脚落座，张心琬后脚便道：“过生辰之人，就是得耍威风，让我们大家苦等你，知道你才是今日的主角。”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朝张月栖翻了个白眼。
今日是张月栖的生辰，虽不是大操大办，但也是将她放在了心上，她心怀感激，故不愿在今日闹得不愉快。
张月栖淡淡一笑，端过面前的酒道：“今日是我来迟了，月栖不敢放肆，薄酒一杯，以示歉意。”
说着话，仰脖一饮而尽。
她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语气满是诚恳，此种情形，张心琬恨恨拧回头，她若再想找茬，便显得自己不稳重了。
张径灵见状，给张心琬夹了一块肉，语气轻和道：“你不是念叨着饿了吗？快吃罢。”
张月栖朝那边递过去一眼，目光在席间扫了一圈，忽然觉得似乎少了人，仔细一看时，发觉林氏不在。
席间已坐得满满当当，没有她的位置，
她的生辰，舅母竟然没来。
张月栖心里涌起异样的感觉，酸涩不安，不禁想：舅母不喜欢她，觉得她败坏了张府的名声，连生辰日都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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