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源科技的案子圆满解决，不仅员工拿到了应得的巨额赔偿，明锐科技的收购案也得以顺利推进，甚至谈判下来的最终价格比预期还要低上不少。于公于私，这都是一场值得庆贺的大胜。
周五晚上，明锐科技附近一家高级餐厅的包间内，气氛热烈。贺易做东，宴请樊沐及其团队。
灯光是暖调的，空气中弥漫着美食和美酒的香气。周律师带着团队的其他成员，正轻松地聊着天，享受着久违的放松。樊沐坐在其中，脸上也带着笑意，回应着同事们的打趣和祝贺。案子赢了，他自然是开心的，但心底深处，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空落。
因为主位上的那个人，又变回了那个高不可攀的“贺总”。
贺易闻举止得体，无可挑剔。他举杯向整个团队表达了感谢，言辞精准，态度诚恳，却又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他肯定了大家的工作成果，尤其是周律师的领导有方，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樊沐身上，补充了一句：“樊律师这次，功不可没。”
语气是上司对下属的赞赏，客观，冷静。
樊沐端起酒杯，与他隔空示意，脸上挂着同样得体专业的微笑：“贺总过奖，是团队共同努力的结果。”
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樊沐仰头，将杯中清冽的白酒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灼热的刺痛感，却压不下心底那点莫名的怅惘。
谈判结束后那短暂走廊里近乎暧昧的交锋，那句低沉的“盔甲”，那个指尖轻微地蜷缩……难道都是他压力过大产生的幻觉？现在案子结束了，一切就又回到了原点，甚至比原点更糟——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沉沦得更深，而对方却似乎已潇洒抽身。
酒过三巡，气氛越发活络。大家开始聊起案子里的一些趣事和波折。樊沐渐渐放松下来，酒精让他紧绷的神经舒缓，话也稍微多了一些。他讲到如何从那个技术组长李哲手里拿到关键邮件时，语气带着点小得意，眼神明亮，神采飞扬。
他没有注意到，主位上的贺易闻，看似随意地靠在椅背上听着众人谈笑，目光却若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
尤其当樊沐再次仰头喝酒时，或许是因为喝得有些急，一抹透明的酒液顺着他微仰的下颌滑落，沿着脖颈流畅的线条，一路蜿蜒，最终没入白色衬衫的领口，洇湿了一小片布料，让那处的布料变得有些透明，隐约贴附出锁骨的轮廓。
贺易闻握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他的目光在那片微湿的痕迹上停留了足足两秒，才不动声色地移开，喉结轻微地滚动了一下。他端起自己的酒杯，抿了一口，动作依旧优雅，却像是在掩饰什么。
樊沐对此毫无察觉。他正被同事的一个笑话逗笑，笑得眼尾微微发红，身体放松地向后靠向椅背，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褪去律师精英外壳后、属于年轻人的生动和不设防。
就在这时，贺易闻忽然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却轻易地压过了包间里的谈笑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说起来，”他看向樊沐，语气仿佛只是忽然想起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目光却带着一种专注的探究，“这次证据链里，关于利用对方公司内部管理系统时间戳反推加班记录的那一环，很精妙。”
他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寻找合适的措辞，目光在樊沐因酒精而微红的脸上扫过，“我记得……前些年我们学校法学院承办的那场高校联合模拟法庭仲裁赛，最佳辩手的结案陈词里，就用了类似的时间锚点逆向推演技巧，让人印象深刻。”
整个包间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周律师，都带着些许惊讶和好奇在贺易闻和樊沐之间来回逡巡。
贺……总？认识樊沐？还是校友？听这口气，似乎还挺熟？
樊沐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酒精带来的微醺和放松感潮水般退去，他几乎是措手不及地被这句话拽进了惊涛骇浪之中！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猛地松开，疯狂地撞击着胸腔。
他……他知道！
他不仅记得自己，还记得自己在辩论队的风格！他甚至……注意到了自己现在办案风格的变化？
在学校那会儿……他果然一直都知道自己！
巨大的震惊和狂喜还没来得及消化，紧接着涌上的是更深的惶恐和不知所措。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用这种仿佛闲聊般的、却又带着巨大信息量的方式提起？
樊沐张了张嘴，感觉喉咙发干，一时竟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以惊人的速度升温，肯定红得不像话。
“……贺总您……还记得？”最终，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挤出这句话，尾音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贺易闻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极淡、极难以捕捉的弧度，快得像是错觉。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在餐厅暖色的灯光下，显得不再那么冰冷，反而像藏着旋涡，要将人的心神都吸进去。
“印象很深刻。”他轻描淡写地下了结论，然后自然地转向周律师，聊起了另一个话题，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提，搅乱了一池春水便不再理会。
徒留樊沐一个人僵在原地，心跳如鼓，脑子里一片混乱，周围的谈笑声仿佛都隔了一层膜，变得模糊不清。整个晚上，他都无法再真正集中精神。
——
庆功宴结束。
一行人站在餐厅门口寒暄道别。周律师带着团队其他人先行离开。樊沐站在路边，晚风吹散了些许酒意，却吹不散心头的纷乱。他看着贺易闻的助理去开车，心里那点微妙的失落感又涌了上来——结束了，这场短暂的、让他心悸又迷茫的交集，似乎真的要告一段落了。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情绪，准备转身走向地铁站。
“樊沐。”
一个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清晰地穿透了夜晚的嘈杂。
樊沐的脚步猛地顿住，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瞬间冲向了头顶。这个称呼……
他霍然回头。
贺易闻就站在几步之外，没有其他人。助理还在远处等着车。夕阳早已落下，都市的霓虹在他身后闪烁，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周身却仿佛镀上了一层比灯光更引人注目的孤光。
他看着他，没有再称呼那个疏离的“樊律师”。
樊沐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几乎要挣脱胸腔的束缚。他站在原地，看着贺易闻不紧不慢地走近两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近到一个远超安全社交范围的、足以感受到彼此呼吸的暧昧距离。
贺易闻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比之前在餐厅里、在会议室里都要直接，也……柔和了许多。那目光里似乎藏着许多复杂难辨的东西。
“这次，辛苦了。”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几分，或许是酒精的作用，或许不是。
樊沐屏住呼吸，说不出话，只能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然后，他听到贺易闻继续说，每个字都像羽毛，轻轻搔刮在他最敏感的心尖上：
“你和在学校的时候，”他微微停顿，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落在了很久以前，“很不一样了。”
来了！又来了！他再次提起了学校！用一种近乎私密的、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语气！
樊沐的指尖微微发抖，狂喜和巨大的无措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牢牢裹住。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疼。
不等他组织好语言，贺易闻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转一圈，仿佛欣赏够了他此刻震惊又无措的表情，继续投下了第二枚威力更大的炸弹。
“案子结束了，”他语气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有件事，想正式问你。”
霓虹灯光落在他深邃的眼底，映出细碎的光芒，他的目光直接而坦诚，仿佛要望进樊沐的灵魂深处。
“明锐缺一个常驻法律顾问，”他缓缓地、清晰地问出了那个足以改变一切的问题，“你有没有兴趣？”
轰——
樊沐只觉得脑子里像是有核弹爆开，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兴趣？
他当然有兴趣！他怎么可能没有兴趣！
这意味着不再是短暂的项目合作，而是长期的、持续的、每天都能见到他的关系！这意味着他能真正地、名正言顺地站在他身边！
可是……为什么？只是因为他的专业能力？还是因为……那一点点，他不敢深想、害怕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可能？
巨大的喜悦和更深的惶恐交织成巨大的浪潮，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贺易闻，那张英俊却总是冷冰冰的脸上，此刻竟让他看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他张了张嘴，喉咙发紧，一时竟完全失声，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简单又无比复杂的问题。
夜晚的风吹过，带起衣角。
故事仿佛凝固在了樊沐震惊而复杂的表情上，和他眼前那个抛出了惊天动地的问题后，只是耐心地、深邃地注视着他的男人之间。
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极致的拉扯和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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