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的风暴在狐狸族长无声却雷霆万钧的手段下，以惊人的速度平息了下去。最初散播谣言和推波助澜的几个动物，皆因各种“意外”或“过失”而受到了严厉的惩处，或是失去了重要的生计，或是被远调他处，甚至有几个彻底消失在了森林里。手段干净利落，不留丝毫话柄，却足以让所有心怀侥幸者胆寒。
森林恢复了表面的宁静，仿佛那场险些将阿若吞噬的恶潮从未发生过。但有些东西，终究是不同了。
阿若依旧躲着她的小屋里，很少出门。即便不得已要外出，也是低着头，步履匆匆，尽量避免与任何视线接触。曾经的活泼与烂漫，如同被寒霜打过的嫩芽，蔫蔫地蜷缩了起来，只剩下小心翼翼的沉默。
赤璃给了她时间，也清理了环境。但当他发现，即便障碍扫清，那只小兔子依旧固执地缩在她的壳里，甚至开始试图彻底避开他时，那点所剩无几的耐心终于宣告耗尽。
他刻意在她采药的必经之路上“偶遇”。
阿若挎着小篮子，正低头看着路面，冷不防一片熟悉的、绣着暗金狐纹的衣角映入眼帘。她浑身一僵，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后退转身，却已然来不及。
赤璃就站在前方几步远的地方，负手而立，仿佛只是在此处欣赏风景。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他华美的衣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更衬得他身姿挺拔，气质清贵逼人。他并未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深邃的金眸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沉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阿若的心脏骤然紧缩，手下意识地攥紧了篮柄，指节泛白。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头顶，如同实质般，让她无所适从。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煎熬。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上前几步，然后停下，规规矩矩地、深深地行了一个礼，头垂得低低的，声音细小如蚊蚋，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大人……”
除此之外，再无他言。没有往日的惊喜，没有软糯的称呼，甚至没有抬起头来看他一眼。那恭谨的姿态，那刻意拉开的距离，比任何明确的拒绝都更让赤璃感到不悦。
他微微眯起了眼，金色的瞳孔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冷芒。
“抬头。”他命令道，声音听不出情绪，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阿若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不敢违逆，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她的目光闪烁不定，匆匆掠过他线条优美的下颌，便立刻又垂下了眼睫，死死地盯着地面，仿佛那里有什么极其吸引人的东西。原本圆润可爱的小脸清减了些，显得那双眼睛更大，却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蒙着一层怯怯的、不安的阴影。唇瓣被贝齿轻轻咬着，透出几分苍白。
赤璃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预想过她的各种反应，或许是委屈的哭诉，或许是带着怨气的质问，却唯独没料到是这样一副彻底疏离、敬而远之的模样。
“近日为何不去修炼？”他问道，语气平淡，如同上司询问下属。
阿若的肩膀缩了一下，声音依旧又轻又低：“回大人…近日…家中有些杂事，所以…”
“杂事？”赤璃打断她，向前迈了一步。
他进一步，阿若便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虽然幅度很小，却清晰地落入了赤璃眼中。
他的脚步顿住了，金眸中的温度降了下去。
空气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阿若只觉得在他目光的笼罩下，每一寸呼吸都变得困难。她只想快点逃离这里。
“若大人没有其他吩咐…我、我先告退了…”她说着，又想低头行礼然后逃走。
“站住。”赤璃的声音冷了几分。
阿若的动作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他看着她这副鹌鹑般的模样，心底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他宁愿她像以前那样，叽叽喳喳地反驳他，或者傻乎乎地笑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那些谣言，已经处理干净了。”他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松动，“无人会再非议你。”
阿若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头垂得更低：“…谢谢大人。”
又是这种恭敬到极致，也疏远到极致的态度。
赤璃眼底最后一丝耐心终于告罄。他忽然再次上前，速度极快，瞬间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阿若惊得低呼一声，猛地抬头，终于对上了他的眼睛。那双熔金般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不悦，有怒意，还有一种…让她心慌的灼热。
她吓得立刻又想后退，却被赤璃先一步握住了手腕。
他的手掌温热有力，如同铁钳般箍住她，不容她挣脱。
“大人！请、请放手…”阿若慌了，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徒劳地挣扎着，眼眶迅速泛红。
“躲着我？”赤璃逼近她，低头凝视着她惊慌失措的小脸，声音低沉而危险，“嗯？谁给你的胆子？”
“我没有…我没有…”阿若吓得眼泪掉了下来，语无伦次，“我只是…只是怕再给大人添麻烦…我…”
“麻烦？”赤璃冷笑一声，另一只手抬起，冰凉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她湿漉漉的脸颊，感受到她的瑟缩，他的动作顿住，眼神愈发深邃，“我从未觉得你是麻烦。”
“可是…”阿若泣不成声，“那些话…他们都说…是我…是我不知轻重…玷污了大人…”
“闭嘴。”赤璃的声音陡然一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别人说什么，与我何干？与你有何干？”
他捏着她的手腕，力道加重了几分，迫使她更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存在和他的不悦：“阿若，看着我。”
阿若被迫仰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阳光在他身后勾勒出耀眼的光晕，他逆光而立，面容有些模糊，唯有那双金色的眼眸，亮得惊人，仿佛要将她吸进去。
“我赤璃行事，何需向旁人解释？我亲近谁，庇护谁，又岂容他人置喙？”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一种属于绝对强者的傲慢与霸道，“你只需记住，站在你面前的是我，这就够了。”
“至于你…”他的指尖终于落下，轻轻拭去她脸颊的泪珠，那动作与他冷硬的语气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奇异的违和感，“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躲，不准怕，更不准…说什么玷污。”
阿若怔怔地看着他，忘记了哭泣，忘记了害怕。他话语中的强势和霸道，像是一把重锤，敲碎了她包裹着自己的厚厚的冰壳。
赤璃看着她呆呆的模样，眼底的戾气稍稍褪去，语气却依旧不容反驳：“明日黄昏，老地方。若让我见不到你…”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微微眯起的金眸和未尽的话语，比任何明确的威胁都更具威慑力。
说完，他松开了她的手，转身，衣袂飘动间，已恢复了那副清冷矜贵的族长模样，仿佛刚才那个强势逼人的不是他。
“记住我的话。”
留下这句命令，他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林间小径的尽头。
只剩下阿若一人，还呆呆地站在原地，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脸颊上那被触碰过的地方，滚烫得吓人。
她看着空无一人的前方，心跳如鼓，久久无法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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