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云栽姑姑教过，郡主自然是学得快些，今日可提前下学。”教习嬷嬷眼含笑意地看着沈惜卉，云栽姑姑将煮好的姜枣茶倒上一杯端给嬷嬷。
窗外凛冽的风，似是带着冬日的寒意呼啸着。眼下霜降已过，临近立冬，房门处已用上厚重的门帘挡风，春娘又将暖炉添了些炭条。
“嬷嬷，今年秋冬感觉比以往冷些，弄得人也有些没精神。”沈惜卉懒懒地伏在紫檀木案几上，莹润的小脸白里透粉，似初绽的桃花瓣。
这些时日锻炼少，沈惜卉都觉着自己圆润了些，想起春娘说的秋冬长肉御寒，便又觉得恰到好处。
那清甜的嗓音语调柔软，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嬷嬷抿了一口茶，自然地附和道：“是啊，天冷了人就容易懒倦。”
“近日宫里可有什么令人欢喜的新鲜事？”沈惜卉眨着杏眼，一脸期待地看着嬷嬷。
茶香环绕间，嬷嬷的眼神不自觉定在沈惜卉脸上，那眼神清澈得像山间清泉，眼尾微垂带着一丝茫然的娇憨，两片饱满的樱唇不说话时也含着几分笑意，让人不自觉想要亲近温和些。
“确有一件，承乾宫的秦昭仪已有孕四个多月，老身失言，现下已是娴妃娘娘了。”
“娴妃娘娘是太后侄女，出身尊贵又才貌双全，现下有了身孕，确实是可喜可贺。”云栽姑姑似是想到什么，又添了句：“听闻娴妃娘娘养了只猫，有灵性得很。”
说起这事，嬷嬷下意识地把声音放轻了些：“太后不允娴妃养那只猫了，说是怕后面月份大了发生些意外，毕竟这是头一胎要小心些，娴妃喜猫，正伤心着呢！”
沈惜卉静静听着，灵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嘴角牵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送走嬷嬷后，沈惜卉站在院中，稀薄温吞的阳光斜斜地照下来，带着淡淡的暖意，院内那一丛晚菊，为这萧瑟景致增添了一抹倔强的亮色。
微凉的风拂过，梧桐的落叶飘进来，悄无声息地歇在青石板上。沈惜卉望着墙外梧桐树，不禁想起在宫里待了一辈子的嫔妃们。
若是因家族权势不得不入宫，那秋冬树叶凋零之时，是否会感叹自己如落叶般孤单无依？可即便遇到所爱之人，真愿舍弃自由将自己困于这四方小院之中吗？
虽未经历情爱，但沈惜卉觉得，无论何种境地，她都不愿意以自由作为交付的承诺。倘若相爱的人互相倾尽真心，想来宁愿以相忘于人海为代价也要护彼此自在随心。
院内墙角晚菊犹抱枝头，花瓣已蜷曲起边，沈惜卉披着银丝暗织月桂纹的素罗帔子往琉璃轩外走。
“承煦哥哥？”
三皇子正来送润手膏，泛红的指节略带慌乱地握着瓷瓶，沈惜卉自然地接过，打开看这膏体质地厚重细腻，凑近闻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我很喜欢！上次出宫青渠排队都没买到呢！”
见三皇子双眉轻轻抬起，沈惜卉长睫微颤：“我正要去御花园，随便走走。”
他不语，只是一味跟随。
也罢，就当是去散散心了，这样想着，沈惜卉脚步轻快了些。
御花园中的花仍未谢幕，盛放的晚菊吐露着清香，花圃往前走，一排常青树仍是绿意盎然，只是园中寂静，寒雀越过山石发出的鸣叫声格外清晰。
空气里弥漫着草木清冽的气息，那即将叩门而入的冬意，浸染着每一片纷飞的银杏叶，沈惜卉觉着皇宫的秋日虽短，却有着独属于它的金黄与寂静。
“慢些走。”三皇子提醒着。
石子路上，她的裙裾拂过地上零落的枯叶，发出细碎的声响，鬓边白玉兰珠花并着的珍珠步摇摇曳着。
沈惜卉回过头，准备开口解释她的脚伤已好，此时一声猫叫吓得沈惜卉右脚踩到鹅卵石向前滑了一下，身体不自觉往后仰。
一双修长的手拉住了她，迎面而来的是紧实的胸膛和带有温热的怀抱。
沈惜卉抬起头，目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上。
那线条似是被精心雕琢过，因着他微微侧头的姿势，她视线不由自主地顺着那流畅的线条，最终落在喉结的弧度上。
随着俩人呼吸紧促，她只感到胸腔里失了分寸般“咚咚”急跳，只是她不知那不仅仅只是自己的心跳声。
她慌乱地推开他，一股热气从心底毫无预兆地蔓延到双颊，耳根也迅速烧灼起来。
她将眼神飘向别处，试图用御花园中的静穆之景让自己恢复平静。可那混合着清冽沉香的温热怀抱，和那清晰的喉结弧度，扰得她有些心慌。
想起春娘嘱咐她的“男女大防”，现下已快及笄，并非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她察觉到刚才那一瞬的失神，好像是自己甘愿的，并非意外。
以往的肢体接触也没有这样，肯定是因为心急怕摔跤才会如此，沈惜卉平复着呼吸，寻找猫咪的踪迹。
三皇子静静地站着，双手仍停留在空中，那一抹清香拂过鼻尖后渐渐消散。
回过神后他紧盯着袖口，希望方才那一瞬的慌乱未被察觉，更希望耳根的热气能快些散去。
见沈惜卉在找猫，三皇子也俯下身去山石缝隙处寻，不一会儿，便在一处山石后发现了这只雪白的猫，抱起来还有些吃力。
“猫。”他抱到沈惜卉面前。
沈惜卉忍不住笑了起来，两颊的烟霞还未散去，眉眼弯成饱满的新月，三皇子也忍不住嘴角微扬。
“好可爱的小猫啊！圆鼓鼓的肚子里都是些好吃的吧！养的真好！”沈惜卉接过小猫抱在怀里，她轻轻抚着猫的后背，小猫用头蹭了蹭她。
三皇子：“我带回漱玉堂。”
沈惜卉：“我带回琉璃轩！”
两个人几乎是同一时刻说出，彼此眼底闪过一丝波澜，而后沈惜卉眼底带笑地嘟囔着：“它很明显亲我一些，以后我定把它当自家小孩一样好吃好喝地养着。”
“我也是。”
沈惜卉觉得耳根有些热，转身向前走了几步，说着要抱小猫回琉璃轩。
三皇子解释这定是承乾宫里的那只猫，太后不允娴妃抚养要将猫送出宫，带回琉璃轩恐沾惹是非。
“我不怕，遇到了说明有缘分啊！现在各宫皇子躲我还来不及，你不也不怕……”说完沈惜卉有些后悔，环顾四周看是否有人，脚步也加快了些。
三皇子轻声的一句“从未怕过”也隐在凛冽的风中，他也加快了步子。
“流言虽是坤宁宫里传出来的，但实际另有其人。”三皇子与她并排走，低声说道。
“皇后现在避嫌都来不及，如果知晓是哪个有心人，心里估计比我还难受。”
沈惜卉想起春娘让云栽姑姑去打探过，钟粹宫推波助澜了这流言，但章贵妃并未授意更未派人去坤宁宫，定是坤宁宫内被安插了旁人，怪不得那晚皇后明明换了说辞也警告过宫里人，却仍是被传出她中秋晚宴后去找五皇子谈心。
“我再让腾风查一查。”
“我让青渠一起，青渠心思细腻些，办事也很妥帖。”沈惜卉看向三皇子，才看到他那似是冻得有些发红的耳根。
“回漱玉堂后记得烧炉取暖，缺了什么来琉璃轩，不要和我客气。”
见他不回应，沈惜卉想起刚刚御花园中的慌乱，可不能让他们的情谊染上一丝瑕疵，便说着：“承煦哥哥，我真心把你当兄长，所以千万不要和我客气，知道吗？”
三皇子迟疑了下，点了点头。
眼底里清冽的冷光让他本就不显情绪的脸显得越发平静，他反复记着每一个字，园中失了神的一瞬让他有些不安。
琉璃轩门口，沈惜卉把怀里乖巧安静的猫递给三皇子，打趣说着以后想抱就只能来琉璃轩了，现在赶紧抱抱。
三皇子接过猫抱在怀里，还带着玉兰海棠的味道，他想起每次靠近她时都能闻到这股淡淡的清香，于是他每年都会送她玉堂春花露，幸好她喜欢用着。
风吹过，沈惜卉立马将猫抱回，说着天太冷了催着三皇子回漱玉堂，自己加快脚步回了屋。
望着那沈惜卉的背影，三皇子摸了摸依旧发热的耳后根，快步转身离去。
寝屋内，沈惜卉让众人围坐炉旁，手舞足蹈地讲着御花园偶遇一只小猫的故事，青莹和青渠直盯着沈惜卉怀中的小猫看。
云栽姑姑提议送出宫去以免沾惹是非，青莹和青渠看向春娘，春娘也赞成云栽姑姑的想法。
沈惜卉解释着这只猫与她有缘分，又说着定然不会放出去乱跑，猫性子乖巧也不会伤人，叽叽喳喳央求了半天，那说话时拖着柔软的尾音，可怜的语调让人不忍说重话，硬是让春娘和云栽姑姑松了口。
看着这清丽又不失可爱的姑娘俏皮地撒娇着，春娘和云栽姑姑只好应下了，只是反复叮嘱着不能放出去。
天色暗得越发快了，刚用完晚膳，便只能快速将檐下烛灯点起才能让屋外有些光亮。青莹抱着猫围在炉旁，小猫躺在她的怀里安然入睡，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虽未去承乾宫，但寻得这只猫，当真是意外之喜，沈惜卉站在屋门口，盯着昏黄的光线，想着三皇子跟她说的流言的事，他很自然地与她商讨这些只关乎她的事情。
好像自己在他那不经意展现了她并不想示于人前的一面，亦或是他心思细腻些出于关心正巧发现了，渐渐地，在他面前不用刻意回避这些话题，甚至不用过多掩饰自己。
众人眼中幼稚又贪玩的姑娘，在他的心里，应当有些不一样吧？
沈惜卉放空的眼神望向远处，急促的脚步声将她的目光拉回，聚焦于琉璃轩门口处的两个身影。
只见身着绛红色织金花纹锦缎长袍的身影慢慢靠近，那俏丽的面容逐渐清晰，沈惜卉连忙行礼问安。
娴妃面带焦急，小声道：“郡主不必多礼，我来是想问着有没有看到一只白猫，听宫人说今儿个只有三皇子与郡主经过御花园。”
沈惜卉点点头，灵动的明眸带着笑意。
“是啊！那只猫可乖可亲人了，瞧着天冷我把它带回琉璃轩了，难道是娴妃娘娘您养的那只？”
娴妃点点头，沈惜卉连忙请娴妃入屋。看到团团时娴妃便激动得控制不住，众人行礼后青莹将猫抱给娴妃，娴妃心疼地抱在怀里，一旁的侍女将手中的包裹递给云栽姑姑，里面装有一些金银和团团用物。
“还请郡主代我好生养着。”娴妃眼含水波，无奈地叹了口气：“唉，姑母也是为我好，之后我再想办法将团团带回承乾宫。”
“团团，好可爱的名字，和它一样可爱。”沈惜卉摸着猫咪，觉得这真是意外之喜。
而后娴妃很自然地同大家聊天，邀众人围坐炉旁，丝毫没有架子，沈惜卉说着娴妃想来看团团随时来琉璃轩，娴妃笑着应下了。
“郡主性子真好，率真随性。”
“娴妃娘娘性子又好人又美，绛红色衬得肌肤赛雪，越发好看！”
一身雍容华服却不失清秀俏丽，言语间活脱脱像姐姐一般，现下衣服遮盖还未显怀，看不出已是有孕之人。
云栽姑姑送娴妃出门，春娘面露担忧地提醒着沈惜卉：“太后与皇上因着端王也不如以前亲近，选秀时举荐了好几个秀女，皇上都未同意，只有娴妃娘娘入了选。”
沈惜卉点点头，她只是寻些消息，并非要参与这些权势之争。
只是与娴妃娘娘这短暂的相处，倒让沈惜卉明白为何她会入选了，这样心思善良的人身上似是散发着暖绒的柔软，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毕竟谁不喜欢靠近美好之人呢？
腾风：琉璃轩送的银炭烧起来真是暖和，让人只想坐在这炉旁。
承煦：是啊，很暖，也很好。
腾风：你说的是这暖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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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团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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