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星洲重遇
第6章税务局来的吴科长
星洲市的早晨总是苏醒得格外慵懒。薄雾笼罩着老街区的红砖房，梧桐树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禹洋坐在临窗的书桌前，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键盘，文档光标闪烁许久，却迟迟没有落下新的字句。
回星洲半年了，他依然不适应这里的慢节奏。北京十年打磨出的效率感，在这座小城里显得格格不入。窗外的鸟鸣、远处市场的叫卖声、邻居家飘来的早饭香气，所有这些生活气息都让他感到莫名的焦躁。
手机震动起来，是编辑林薇。
"禹大作家，新书大纲什么时候能交？出版社那边催第三次了。"
禹洋揉了揉太阳穴，目光仍停留在空白的文档上："快了，还在调整。"
"你这句话说了两个月了。"林薇叹气，"是不是回星洲后状态不好？要不要回北京待段时间？编辑部这边可以给你安排临时办公室。"
"不用。"禹洋下意识拒绝，"这里...挺好。"
挂掉电话，他望着窗外发呆。老街的梧桐树叶开始泛黄，一如十年前他离开时的模样。这间老房子是母亲留下的，虽然陈旧，却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宁。
门铃在这时响起。
禹洋有些诧异。他在星洲朋友不多，知道这个住处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出版社那边通常都通过邮件联系，很少上门。
透过猫眼，他看到一个穿着笔挺税务制服的身影站在门外。肩章在晨光下泛着微光，帽檐压得略低，但那张脸——
禹洋猛地打开门。
吴凡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公文包，笑容官方而疏离："您好，禹先生？我是星洲市税务局第一分局的吴凡。"
禹洋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他看着吴凡身上的制服，笔挺的深蓝色面料完美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身形，与记忆中那个穿着球衣的少年判若两人。
吴凡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公事公办的表情渐渐松动。他微微挑眉，语气试探："禹洋？"
"...吴科长。"禹洋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门把。
吴凡摘下帽子，露出光洁的额头——那道疤还在，只是淡了许多，要仔细看才能发现。他笑得真切了些："真是你啊。我接到查税任务时还在想，不会是那个成了大作家的禹洋吧？前几天整理重点纳税人名单，看到你的名字和身份证号，我就猜是不是你。"
"查税？"禹洋心里一紧，下意识让开身请人进门。
"例行公事。"吴凡从公文包里取出文件，动作熟练专业，"有几个版权收入的税务问题需要核实。主要是《沉默的海》影视版权那部分，有些进项发票需要补验。"
禹洋引着人在客厅沙发坐下，手忙脚乱地收拾散落在茶几上的稿纸和参考书。吴凡不着痕迹地扫过整个空间——极简风格的装修，原木书架上堆满了各种文学著作，墙角立着几个尚未拆封的搬家纸箱，沙发上随意搭着一条薄毯。处处透着独居作家的随意，却又奇异地整洁。
"条件一般。"禹洋有些窘迫地将一摞书挪到地上，"没想到会有人来...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麻烦。"吴凡在沙发坐下，双腿自然交叠，将公文包放在身侧，"比我想象中作家该有的样子整洁多了。"
禹洋给他倒了杯温水，手指微微发颤。玻璃杯放在茶几上时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税务问询持续了半小时。吴凡专业而高效，问题犀利却不咄咄逼人。他仔细核对着禹洋提供的各种合同和票据，偶尔用钢笔在笔记本上记录要点。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细密的阴影。
结束时，他合上笔记本，语气轻松下来："公事办完了。"
禹洋松了口气："没问题吧？"
"小问题，补交一点税款就好。"吴凡笑了笑，忽然问，"什么时候回星洲的？"
"半年了。"
"怎么没联系我？"吴凡的语气很随意，仿佛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禹洋一时语塞。难道要说自己偷偷存着他的电话却从未敢拨打？要说签售会后那句"多久都等"最终成了空话？他的目光游移，落在吴凡放在沙发上的手上——指节分明，手腕上戴着一块简约的银色腕表，与他记忆中的少年截然不同。
吴凡似乎也不期待答案，自顾自接话："我也就比你早回来两年。公务员考试，一次就过了，厉害吧？"语气里带着点自嘲，"我妈高兴坏了，终于如她所愿。"
禹洋小心地问："你喜欢现在的工作吗？"
吴凡没有直接回答。他起身走到书架前，手指掠过一排书脊，最终停在那本《沉默的海》上。书的封面已经有些磨损，显然被翻阅过多次。
"这本书我看过三遍。"他忽然说，指尖轻轻摩挲着书脊，"每次都在想，那个额头上带疤的角色，是不是以我为原型写的。"
禹洋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吴凡转过身，目光直直看进他眼里："所以，是吗？"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车声。禹洋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吴凡的手机响了。他瞥了一眼来电显示，略带歉意地点头："抱歉，局里的电话。"
接完电话，他拿起公文包和帽子："有个紧急会议，得先走了。税务的事我会跟进，有问题再联系你。"
走到门口时，他忽然转身，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禹洋："这是我的私人号码，和办公室的不一样。"
禹洋接过名片，指尖无意间擦过吴凡的手心。两人都微微一顿。
"禹洋。"吴凡在门口停下，声音很轻，"很高兴再见到你。"
门轻轻合上。禹洋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弹。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名片——简约的白色卡纸，上面只有名字和一串手机号码。右下角有一个小小的足球图案，与税务科长的身份格格不入。
窗外，吴凡的身影出现在楼下。他走向一辆黑色轿车，开车门前似乎抬头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阳光落在他肩章上，反射出耀眼的光。
禹洋下意识后退半步，藏在窗帘后面。心跳如鼓，手中的名片被攥得发烫。
他走到书桌前，打开最底层的抽屉。里面放着一个旧木盒，盒子里是高中时代的纪念品：一张模糊的足球场照片、几张已经褪色的电影票根，还有一部旧手机。
充电，开机。屏幕亮起后，他点开通讯录。唯一的联系人号码，与名片上的数字一模一样。
十年了。这个号码他从未拨出过，却也从未忘记过。
窗外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禹洋走到窗边，看着黑色轿车缓缓驶离。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在路面投下细碎的光斑。
他拿起手机，犹豫片刻，最终只是将新号码存进通讯录。
备注名："吴科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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