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年春天,禅州的帅府里暖意刚透进窗棂,郭威正对着案上的军报皱眉。他穿着一身半旧的青色便服,腰间系着铜带,鬓角已有些斑白——自从镇守禅州三年,他日日操练兵马、安抚百姓,眼下营中虽有两万将士,粮草却只够支撑三个月。旁边站着的军需官李诚,手里捧着账本,小声补充:“元帅,昨日城西的粮商又来问,能不能先预支些军饷,他们愿意把新收的麦子先运到营里来。”
郭威还没开口,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侍从连滚带爬地进来:“元帅!京城来的钦差到了,说是传圣旨,已经到二门了!”
郭威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笔“啪”地落在纸上。他跟朝中的苏凤吉向来不对付——去年史弘肇史平章因为反对苏凤吉加税,全家都被幼主杀了,这事传过来时,他还跟柴荣、王朴感叹了好几晚。如今钦差突然来传旨,怕不是好事。他赶紧整了整衣服,快步迎出去,刚到大厅,就见一个穿着紫色官袍的人坐在上首,脸上堆着假笑,正是钦差孟业。
孟业见郭威进来,慢悠悠地站起身,从随从手里接过明黄的圣旨,清了清嗓子:“郭元帅,接旨吧。”
郭威跪下听旨,可耳朵里听着“调你即刻进京,问明招兵买马之事”,心里早翻了个底朝天:我在禅州练兵,是为了防北边的契丹,怎么就成了“可疑之举”?这分明是苏凤吉的主意,想把我骗进京除掉!
等孟业念完圣旨,郭威强压着怒气问:“大人,不知圣上调我进京,还有别的吩咐吗?”
孟业笑得更假了:“老元戎,陛下也是担心你啊。你要是没二心,进京跟陛下说清楚,自有忠臣保你回来;要是不肯去——”他指了指旁边侍从捧着的三样东西,“这白绫、毒酒、匕首,你选一样,也省得朝廷派兵来问罪。”
郭威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指节都泛了白。他脑子里飞速盘算:进京肯定是死,可抗旨的话,手下的兵虽然忠心,却未必能敌得过朝廷的大军。正在两难时,堂下突然传来一声怒喝:“元帅别听他的!这是苏凤吉的奸计!”
郭威抬头一看,是监军柴荣。柴荣今年才二十出头,身材挺拔,手里按着腰间的宝剑,眼里冒着火:“孟大人,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吗?去年史平章全家被害,就是你跟着苏凤吉在幼主面前嚼舌根!如今又来骗元帅进京,想斩草除根,你这种祸国殃民的东西,也配当钦差?”
孟业脸色一变,指着柴荣骂:“你一个小小的监军,也敢对钦差无礼?不怕我回朝参你一本,满门抄斩吗?”
柴荣哪里忍得住,“唰”地拔出宝剑,几步冲到孟业面前:“我今天就先斩了你这个奸贼,为史平章报仇!”话音刚落,宝剑已经劈了下去,孟业连叫都没叫出声,就倒在地上,血溅了一地。
旁边的将领们先是一愣,接着纷纷拍手:“杀得好!这种奸臣早就该杀了!”
郭威赶紧上前拉住柴荣,假意责备:“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冲动?杀了钦差,朝廷肯定会派兵来打,到时候咱们怎么办?”
柴荣却梗着脖子道:“元帅,现在不是怕的时候!幼主昏庸,苏凤吉把持朝政,忠臣一个个被害,咱们要是不反,迟早也会像史平章一样!您手里有兵,禅州的百姓也都服您,不如趁机起兵,杀到汴梁去,除了奸贼,另立贤君!”
将领们也跟着附和:“柴监军说得对!元帅,我们愿意跟着您干!”
郭威心里其实早就动了反心,只是怕人心不齐,如今见大家都愿意跟着自己,偷偷松了口气,却还是皱着眉道:“不是我不想反,只是咱们兵少粮缺,万一败了,你们的家眷怎么办?”
“明公放心!”一个温和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众人回头一看,是参谋王朴。王朴手里拿着一张星象图,走到郭威面前,指着图上的星星说:“我昨晚观天象,见代表幼主的帝星昏暗无光,汉朝气数已经尽了;而禅州这边,有一团旺气直冲云霄,这是您要成大事的征兆啊!现在起兵,天下的忠义之士肯定会响应,咱们怎么会败?”
郭威这才露出笑容,赶紧让人把孟业的尸体抬出去埋了,又吩咐摆酒,跟众人商量起兵的事。
第二天,帅府的大厅里摆了好几桌酒,将领们都到齐了。酒过三巡,郭威端着酒杯站起来:“各位兄弟,既然大家愿意跟着我起兵,我郭威感激不尽。可咱们从禅州到汴梁,有两千多里路,还要过黄河,朝廷要是调兵把黄河守住,咱们就难办了。大家有什么主意,尽管说。”
话音刚落,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将领“啪”地放下酒杯,站起来道:“元帅,您别担心!我王峻凭着这柄大斧,愿意当先锋,保管杀到汴梁去!那些诸侯的兵,在我眼里就是一堆烂木头!”
郭威却摇了摇头:“王将军,不是我不信你。高行周你知道吧?他在鸡宝山一战,把王彦章都逼得自刎了,他的高家枪法天下无敌,要是朝廷调他来拦咱们,怎么办?”
王峻性子急,一听这话就急了:“高行周怎么了?我照样能赢他!要是夺不了汴梁,我就不回来见您!”
正在这时,门外的侍从进来报:“元帅,河南归德府的史彦超节度使来了,说有急事要见您。”
郭威心里一动——史彦超是史弘肇的弟弟,史弘肇被害后,他就没了消息,怎么突然来了?赶紧吩咐:“快请他进来,我去二门接他。”
郭威刚走到二门,就见史彦超穿着一身沾满尘土的铠甲,脸上还有几道伤疤,身后跟着十几个疲惫的士兵,手里还牵着几个妇孺,像是刚逃出来的样子。史彦超一见郭威,眼泪就掉了下来,上前一步就要下跪,郭威赶紧扶住他:“贤弟,快起来,这是怎么了?”
两人进了大厅,史彦超一坐下,就哭着说:“元帅,您不知道,我哥被害后,苏凤吉还不肯放过我们家,派人去归德府抓我全家。我带着家眷和手下的兵突围,路上遇到追兵,我的副将张猛为了掩护我们,战死了……我没办法,只能来投奔您,求您帮我哥报仇!”
郭威拍着史彦超的肩膀,叹了口气:“贤弟,你放心,我这次起兵,就是要杀了苏凤吉,为史平章报仇。你先把家眷安置好,以后跟着我,咱们一起杀到汴梁去。”
史彦超连连道谢,郭威又让人给史彦超的手下安排住处,还让人重整酒席,给史彦超接风。
又过了几天,郭威选了个好日子——乾祐三年二月十六,决定起兵。他留下魏仁甫、赵修己镇守禅州,拜王朴为军师,史彦超为先锋,柴荣为监军,王峻为左营元帅,韩通为右营元帅,还让军需官李诚赶紧筹备粮草。没想到消息传出去后,禅州的百姓都主动来送粮,有的送麦子,有的送布匹,还有的年轻人直接来参军,郭威心里暖暖的,知道这兵没白练,百姓们都记着他的好。
到了起兵那天,教场上人山人海,郭威亲自祭旗,炮声一响,两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出了禅州,一路上攻打府州,那些地方官早就听说郭威的名声,有的开门投降,有的弃城而逃,大军势如破竹,很快就占领了滑州。
另一边,汴梁城里的幼主正因为孟业的随从逃回来说郭威杀了钦差、起兵造反的事生气,又接到地方官的急报,吓得脸都白了,赶紧把苏凤吉叫来:“苏爱卿,郭威反了,已经占了滑州,你快想办法!”
苏凤吉却一点都不慌,笑着说:“陛下别担心,我保举一个人,肯定能把郭威抓来。”
幼主赶紧问:“是谁?”
“潼关元帅高行周啊!”苏凤吉说,“高将军用兵如神,智勇双全,让他领兵去打郭威,就像从口袋里拿东西一样容易!”
幼主大喜,赶紧写了圣旨,派钦差去潼关调兵。
钦差快马加鞭赶到潼关时,高行周正在营里跟副将赵毅商量防备契丹的事。他今年快六十了,头发已经白了大半,可腰板还是挺得笔直,手里的长枪依旧耍得虎虎生风。接到圣旨后,高行周皱起了眉头:“郭威是个忠臣啊,怎么会反?肯定是苏凤吉又在搞鬼。”
赵毅也跟着说:“元帅,苏凤吉这人心术不正,您要是去打郭威,说不定会中他的计。不如先上书问问陛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行周叹了口气:“君命难违啊。我要是不去,陛下肯定会说我抗旨;可要是去了,万一郭威真的是被冤枉的,我岂不是成了奸臣的帮凶?”他想了半天,还是决定领兵出发:“我先带三万人马过去,看看情况再说。要是郭威真的反了,我就抓他回来;要是他是被冤枉的,我就帮他向陛下求情。”
第二天,高行周挑选了三万人马,带着儿子高怀德和副将赵毅,浩浩荡荡地出了潼关,日夜兼程地往禅州赶。可刚过黄河,就有探子来报:“元帅,滑州已经被郭威占了,他们的兵就屯在城里。”
高行周只好下令:“就在离滑州十里的地方下寨,明天再攻打。”
滑州城里,郭威正跟王朴商量怎么过黄河,突然有探子进来:“元帅,高行周带了三万人马,在城外十里下寨了!”
郭威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跟旁边的将领们说:“你们不知道,高行周的高家枪法有多厉害!当年王彦章那么勇猛,都被他逼得自杀了,还有他的马前神课,算什么都准,咱们这次怕是难了。”
王朴赶紧安慰他:“明公别慌,我观天象,高行周的将星也昏暗了,他活不了多久了。不过有件事要注意——高行周的浑名是‘鹞子’,您的浑名是‘雀儿’,鹞子专吃雀儿,咱们要是跟他硬拼,肯定会输。不如咱们坚守滑州,不跟他交战,等他粮草用完了,自然会退兵。”
郭威点了点头:“还是军师想得周到。”
可旁边的史彦超一听就急了:“元帅,您怎么这么怕他?军师也太胆小了!一个高行周,有什么好怕的?我愿意带我的人去跟他交战,肯定能斩了他的头,为我哥报仇!”说完,他就要往外走,去牵马拿枪。
王朴赶紧拉住他:“史将军,不是我胆小,高家枪法变化多端,你可千万不能大意。你要是真的要去,一定要记住,知己知彼,别太冲动,要是打不过就赶紧回来。”
史彦超却摆了摆手:“军师放心,我肯定能赢!”说完,他披好铠甲,提上长枪,翻身上马,带着自己的五千人马,冲出了滑州城,直奔高行周的营寨。
王朴看着史彦超的背影,皱着眉对郭威说:“史将军太冲动了,我怕他会出事,让王峻带三千人去接应他吧。”郭威赶紧点头,王峻一听要去接应,高兴得不行,立马带着三千人出了城。
史彦超的人马到了高行周的营寨外,他勒住马,大声喊:“高行周!你给我出来!我史彦超来跟你决一死战!”
营寨里的探子赶紧报给高行周,高行周穿上铠甲,提上长枪,又让儿子高怀德跟着,带着三千人马出了营。
史彦超抬头一看,只见高行周骑着一匹黑马,头戴红缨盔,身披绛色战袍,腰间悬着弓和箭,手里的长枪闪着寒光,身后跟着四员健将,还有三千穿着铁甲的士兵,气势逼人。他想起哥哥的死,心里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指着高行周骂:“高行周!我哥史弘肇跟你都是先帝的大臣,他被昏君害死了,你不帮他报仇,反而来打我,你还有良心吗?”
高行周脸色一沉:“史彦超,你别胡说!你哥史弘肇在世时,都不敢跟我这么说话!你跟着郭威造反,犯了弥天大罪,还敢在这里叫嚣?我念在你哥的面子上,放你一条生路,赶紧让郭威出来受死!”
史彦超气得脸都红了,举起长枪就朝高行周刺去:“老贼,我今天非要杀了你!”
高行周刚要举枪迎战,旁边突然冲出一个年轻将领,骑着一匹白马,手里的长枪快如闪电,朝史彦超的肋下刺去。史彦超吓了一跳,赶紧收回长枪,挡住了这一击。他抬头一看,只见这年轻将领脸蛋像圆圆的满月,嘴唇红得像涂了朱砂,头上的银盔缀着亮晶晶的红缨,素色战袍下摆露出雪白的铠甲,看起来英气逼人。
“你是谁?敢来拦我!”史彦超大喝一声。
年轻将领笑了笑:“反贼,连我都不认识?我是高行周的儿子,左天蓬高怀德!你跟着郭威造反,今天我就取你的狗命!”说完,他举起长枪,又朝史彦超刺去。
史彦超也不含糊,举起长枪迎战。两人的马在阵前转来转去,长枪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史彦超虽然年纪大了,但他久经沙场,枪法又快又狠;高怀德年轻力壮,高家枪法被他练得炉火纯青,一点都不落下风。
两人打了七八十回合,还是分不出胜负。高怀德心里暗想:这史彦超果然有两下子,要是跟他硬拼,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不如我先假装不敌,等他放松警惕,再用钢鞭打他。想到这里,高怀德就收回长枪,只防守不进攻,故意往后退。
高行周在阵前看着,心里有点着急。他知道儿子的枪法厉害,可现在却只防守,还以为儿子打不过史彦超,脸上顿时觉得没面子,忍不住下令:“擂鼓!给怀德助威!”
营里的战鼓“咚咚咚”地响了起来,士兵们也跟着大喊:“高将军加油!杀了反贼!”
高怀德听到鼓声,回头一看,见父亲在阵前皱着眉,心里明白父亲是着急了。他趁着史彦超拍马冲过来的机会,偷偷从腰里摸出一根钢鞭,握在左手里。史彦超以为高怀德怕了,双手举着长枪,朝高怀德的脸刺去。
高怀德右手举枪挡住,趁着两马相交的瞬间,左手猛地举起钢鞭,大喝一声:“着!”钢鞭“啪”地一声打在史彦超的背上。
史彦超只觉得后背一阵剧痛,嘴里喷出一口鲜血,趴在马背上就往回跑。高怀德拍马就追,嘴里喊着:“别跑!留下你的命来!”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冲过来一队人马,为首的正是王峻。王峻举起大斧,朝高怀德砍去:“别追了!我来会你!”
高怀德见有人来接应,只好停下马来,跟王峻打了起来。史彦超趁机逃回了滑州城,刚到帅府,就从马上摔了下来,郭威赶紧让人把他抬到床上,请大夫来看。
史彦超躺在床上,吐着血说:“元帅,我没用,没杀了高行周,还让您担心了……”
郭威拍着他的手说:“贤弟,别这么说,你已经尽力了。高怀德确实厉害,咱们以后再想办法。”
城外,高怀德跟王峻打了几个回合,见王峻的斧法虽然勇猛,却没什么技巧,心里暗笑:这种货色,也敢来跟我打?他故意卖了个破绽,等王峻举斧砍过来时,突然一□□向王峻的肋下,王峻赶紧躲开,却被高怀德的枪尖划破了铠甲,吓得他赶紧勒马后退:“你等着,我下次再跟你打!”说完,带着人马逃回了城里。
高怀德也不追,勒马回到营里,高行周见儿子赢了,高兴得不行,拍着他的肩膀说:“好儿子,没给我丢脸!”
滑州城里,郭威看着受伤的史彦超和王峻,心里又着急又担心。王朴赶紧安慰他:“明公别慌,高行周虽然厉害,但他的粮草不多,咱们只要坚守不出,等他粮草用完了,自然会退兵。到时候咱们再趁机过黄河,直取汴梁。”
郭威点了点头,心里却还是没底——高行周真的会那么容易退兵吗?而高怀德的枪法那么厉害,下次再交战,又该怎么办?
毕竟史彦超的伤能不能好,郭威能不能顺利过黄河,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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