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
赖子陌一睁眼,睡眼惺忪慢慢地从朦胧间清醒,视野渐渐清明,只见有一张慈善而亲切的面容占据了他所有的视野。
“……阿陌?”
可以看到,杨扶姬原本满脸担忧,等见到赖子陌,立马便化作一滩温柔水了,眉眼弯弯道:“是不是被吓着了?”
“没有。”
赖子陌见到母亲,心内暖暖,笑着摇头细细回应她说道。
听到这话,杨扶姬肉眼可见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然后低头,端上来一碗盛着冒白气且黑黑的汤汁儿,说道:“你发烧了。”
这汤汁儿的味道隔老远儿闻起来都又辛又苦。看着这一碗巨大的中药,赖子陌喉结上下滚动了一轮,无声地吞咽了一口唾沫。也难怪赖子陌心道:“还以为是自己睡懵了,原来确有其物啊!”
赖子陌看着自己熟悉的母亲,躺在熟悉的床榻,屋内澄亮澄亮的炉火,暖光照着周围熟悉的一切,心内却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自尊心不保。身为剑客的自己居然被人送回四宜居,关键是途中还毫无意识,真是枉费了多年的习武生涯。至少谁动的他,他心里能感觉到,但是赖子陌这次就是没有感觉到,完全没有!
这一次,内心的苦相比中药的苦,有过之而无不及。
母亲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小心思,笑了笑,道:“你楚老师来了……”
“什么!楚老师?”赖子陌惊喜地立马从床上坐起来,一眼便见到了“楚老师”,他道:“老师,您怎么来了?”
只见有一位身材高大魁梧,穿着黑衣长袍的武士,全身散发出一种气质——势不可挡。楚彪就站在杨扶姬的旁边儿,也在赖子陌刚刚躺下的头顶那头。楚彪道:“元日节,过来凑凑热闹。”
顿了顿,他再道:“说起元日节,元日呢?”
赖子陌还没来得及回话,只见一小厮悄悄跑进来,报话道:“夫人公子,楚先生,国主来了,眼下应该到书房了。”
听到这话,杨扶姬捧着热腾腾的中药,悬在碗底凹窝的无名指忽然微不可察地动了动,手中的力道不禁加重了几分,垂眸道:“……国主吗?”
小厮认真答:“是,夫人。”说完便告退了。
楚彪道:“国君听闻子陌受伤,正好当时我入城不久,想着先问候问候陛下。这些中药,还是陛下特意嘱咐御医要用全天下最好的呢。”
杨扶姬手里的碗松了些,道:“是吗,那便多谢先生您了……”
楚彪道:“夫人不必客气,要谢也是谢陛下才是。”
话音刚落,门牙“吱吱”作响,一股风雪寒意随打开的门缝隙一涌而来,赖孤冒着风雪,门口的公公收了红伞,扬声道:“陛下到~”
赖孤肩上的黑裘沾染了几片白雪,各外显眼。头顶上的头发却是一丝不苟地全部梳到脑后,慈眉善目,五官端正,面容上好,随便放在人群中,绝对数一数二,是位温文儒雅的国君。眉眼之处与赖子陌倒是有几分相似。
窗外的风雪没有吹动他分毫,正如他那屹立不倒的地位。
楚彪:“陛下。”
杨扶姬: “陛下。”
赖子陌:“爹。”
赖孤上前,道:“不必多礼,楚先生请起……请起。子陌,伤势如何?”
“喔,不要动,不要动!好生休养生息。”
赖子陌收手,道:“没事,谢谢阿爹关心。”
忽然,赖孤道:“江镇这些日,你们受苦了,不过,都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
赖子陌听来惭愧,自己睡了一觉,事情顺利解决。很多问题,他什么都不知道,一“伤”了之。
赖子陌心嘲道:“这难道就是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吗?”好像是这个理儿。
这时,赖子陌的脑中忽然冒出一个令他困惑良久的问题,他道:“阿爹,人与非人,可能共处吗?”
片刻,赖孤道:“……不能。”
楚彪道:“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共处,要看是怎样共处,只有敌对,永远不会和平共处。且不看它们行凶作恶,冷血就注定不会与人类和平共处。”
赖子陌道:“可,江镇确有其事发生!”
赖孤道:“昨日二花有说此事。”
楚彪道:“很大程度可能是一场利用!或者各取所需,但是这种“需”对人类百害而无一利,不然,他不会被千疮百孔,说到底,它到底还是敌对人类。”
赖子陌:“千疮百孔?”
楚彪见赖子陌反问,道:“你不知?”
赖子陌摇头。他早在千疮百孔之前就昏迷了,可是他也不想啊,谁叫实在是支撑不下去了。
忽然,赖孤说道:“江镇那位常跟你身后的少年,是叫元日吗?听闻连环杀人案,他功不可没,是位不可多得的人物。”
赖子陌道:“元日么?”
要知道能被国主赖孤注意之人,绝非等闲之辈,要么坏的不可一世,要么好的舍己救人,要么就是不可多得的天才。
努力的人一抓一大把,而天才可遇而不可求。
元日是属于哪一种呢?又或许哪一种都不是。
赖孤道:“正是元日。”
……
楚彪提醒道:“千疮百孔。”
……莫非是说元日把连环杀人犯千疮百孔了!
赖子陌感到很不可思议,问道:“一人所为吗?”
楚彪同样也很不可思议,反问道:“元日没告诉你?那么你还是他一手抱过来的该作何解释?还是你从头到尾昏迷了三日之久?”
不是,元日什么时候背着自己变的这么厉害了,赖子陌还以为是大伙儿的功劳呢?这也太棒了!
赖子陌愉悦之余问道:“元日呢,现在何处?”
……
没人回答,没人知道。
杨扶姬在一旁摇头示意,看向从未看她一眼的赖孤。
赖子陌了然,原来是父王不让元日过来,可这又是何意?
想着想着,肚子便不争气的饿了,咕咕直叫,是想忽略也忽略不了。回想起来,赖子陌醒来后,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几天有多久没吃饭,不过,刚才听楚老师惊讶地说三日,那便不是三日,是一日,是的,赖子陌昏迷了一日。每响一声,肚子就开始回缩,瘪下去一点,然后缩得内脏难受。
他揉了揉疼痛干瘪瘪的肚子,脑子一懵,强烈的生存意识让他脱口而出:“我好像饿了……”说完才发觉自己说的什么话,可为时已晚,颇为难为情。倒不是不能说话,只是现在什么情况?是在讲严肃认真的正经事。不入时宜,别人说东他道西,上文不接下文。
杨扶姬站在一旁笑出了声。
楚彪恨铁不成钢,烂泥扶不上墙地叹气。
这一笑,赖孤终于看见了她。
杨扶姬少女时期嫁入皇室,其父其母经商世家,江南第一富商。入皇室,饱受冷眼,存在感极低。关于这段姻缘,只不过是利益交换,名存实亡,自古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不是不想管,而是管不着,单记人名都要三天三夜,更无心管是是非非,谁出类拔萃,谁对他有用,谁就会被记住。自然,杨扶姬在众后宫中,非那出类拔萃之人。赖孤大抵是不认识,所以一视同仁;或者是真的一视同仁。在后宫,没有传闻的勾心斗角,也没有争奇斗艳,只有枯燥平凡的日常生活,谁也不认识谁。人似乎就这几件事,长大、嫁人、生子、养老。早已分不清究竟是后宫困住了她们,还是名誉感情困住了她们。
从前,有一个善良纯洁的厌世少女,在暗无边际的风雪夜划亮了一根火柴,明亮的光在黑纸上燃烧,地上苟延残喘的呼吸慢慢有了形状。
从前,有一个阳光明媚的沉郁少年,在余温尚存的被窝里半梦半醒看日落,看到烈日当头,碧空万里,才意识到这是日出。
善良纯洁的厌世少女,阳光明媚的沉郁少年,他们没有交集,可却又被绑在一起。少女喜欢少年的阳光明媚,还有,藏在心底的沉郁;少年不喜欢她,或许说,看不见她。
被赖孤直勾勾地望着,杨扶姬眼神微微错乱,逃避,一时之间手足无措,想拉赖子陌却又拉上自己衣角,想说话却又不开口,最后还是佯装淡定地道了一句:“……我,我去做饭……”
“阿娘?”赖子陌小声喊她。
杨扶姬笑容很勉强。
赖孤不懂,礼貌点头目送她离去,岁数渐长,历经人世,多多少少也能感受到她的不对劲,但因知之甚少,也说不明白。
而楚彪这边,看了看赖子陌,也通知了杨夫人,任务完成,见没他的事,也告辞了,只不过临走时心情似乎不太愉快。
现在房里只剩赖子陌与赖孤父子二人,说实在话,赖子陌已经很久没有与父亲单独相处,朝廷论事都是多人一起上,上一次还是在很小的时候,至于如今已没了记忆,气氛也有些微妙。房里沉香的味道很淡,香芋的叫声很低,可这一切在他们眼里却显得尤为突出和明显。
赖孤率先开口,他坐在赖子陌床头,低眼瞧见赖子陌胸前若隐若现的伤口问道:“痛吗?”
赖子陌赶紧拉紧衣服,答道:“还好。”
赖子陌并不知晓之后所发生的一切,但亲耳听见一向要求严格的父亲竟然对元日有如此超高评价,他略显有些惊讶,道:“元日他从小剑道便天赋过人,天姿聪颖,勤奋刻苦,赤子之心。”
赖孤笑道:“看出来了,那日钟楼,极强的胆识与能力,若我如他一般年岁,还指不定做不到像他那样。”
……
赖孤再道:“回想你们兄弟姐妹当中,赖二花当时也是这般天赋异禀,经过沙场磨砺多年,修为经验更为长进,如今已替我分担了不少事,自己也进步了很多。”
赖孤叹气:“可近来,江陵多雨,大水成涝,百姓暴动,太守急需将军,我想……”
赖孤望着赖子陌,说道:“如果他愿意的话,便封他作江陵大将军,你看如何?”
元日长期生活在城中,无半点名分,如今当职,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赖子陌自然开心,只是道:“元日么,这要看他自己的意见。不过我有一事相问,父王,江陵之事,我们国家人才济济,为何会选择元日,只是因为他功不可没吗?”
赖孤不作声,稍后才道:“不是,江陵百姓暴动,正是抵抗朝廷的不作为,本运输的第一批物资半路被强盗洗劫一空,运输的将士将军也不知所踪,后来又派人运输第二批物资,并且吸取第一次的教训,加强了保护措施,可,还是至今没有听到消息,只传那群强盗专抢朝廷重要人等运送的物资。一来一往,也就无人敢去了。”
元日的名字可不属于朝廷重要之人。
赖子陌神情凝重道:“强盗?抢劫赈灾物资,竟这般横行霸道,那么,危险性岂不是很大?”
赖孤道:“……派两队人,一暗一明,有‘蓝’在暗中保护。”
“什么!蓝?”
赖子陌很,非常,特别地惊讶,以至于动了身,胸前的伤口被牵扯地作疼:“嘶……”
赖子陌道:“蓝!国家四大一级高手之一的‘蓝’?”
赖孤道:“正是。”
赖子陌得到肯定后道:“素闻蓝、白、红、黑四位国家一级高手从不轻易出任务,出任务即代表大战,这次,为什么?”
要知道国家一级高手相当于世界大战,不到万不得已无可挽回的地步,是不会轻易出任务,而他们底下的铁骑骑兵皆以万为单位,一旦出动,世界就是一场空前浩劫。首先是蓝的蓝甲骑兵,白的白甲骑兵,以及红的红甲骑兵,随机发动一支军队,敌方一夜夷为平地。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黑甲骑兵,黑甲骑兵部队十分神秘,没人能掌握他们的行踪,而且只听从“黑”一人调遣。
赖孤只道:“值得。”
赖子陌本想继续问下去,但父亲似乎没有打算再说的意思。赖子陌也知道,父亲这次并不是来找他商量,而是通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