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四宜居后山。曲径通幽,池边碎星闪烁,波光粼粼,岸上的矮草蝼蛄“咕咕咕咕——”
月光下,池塘离岸一个单薄的身影,形单影只地蹲在一旁,淹没在暗夜星河。
呵!果不其然,赖子陌就知道是元日这小子又跑这来了。从小,元日每每有心事,就会一个人来这个地方,只是安静地蹲下,举首看着被群峰囚禁一方的星空,俯首看着池塘里的小鱼欢快地嬉戏。还有矮丛里的青蛙,蝈蝈等等的小昆虫。
须臾,一盏明灯向这边缓步而来。赖子陌提着六方的长柱灯笼,踩在枯萎而柔软的黄草地上,一阵窸窸窣窣。掀开衣摆过去同他蹲下,道:“你好呀小元日,赏星星呢?”
……元日并未给予回答,而是别脸,不见他。
赖子陌:“咦??……”
见状,赖子陌微感纳闷,神色微怔,靠着元日的手肘轻轻地推他,欲道,可又忽然间听见元日微微吸鼻子的声音。下一刻脑中急转,便冒出不大入流的想法,只见他揶揄道:“莫非,元日是不舍得我,躲过来哭鼻子啦?”
元日见赖子陌的头无赖般地渐渐快要移了过来,便赶忙闭上了眼睛。赖子陌真的很想笑,但还是给他留了些面子,极力压住笑意,说话语气倒是有些生硬了,他道:“好好好!我不看,我不看就是了!”
可内心却想着:“不看岂非浪费?早看光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自己笑的好像有些猥琐了。”立即佯装正经。
方才放下没一刻的灯,便有许多星星点点的小飞虫们将它团团包围住,没想到,天气越来越热了起来。灯光忽明忽暗,光影摇曳。侧边,微光打在元日立挺笔直的山根,在夜晚衬如暖玉。
元日还是扭着脸没有见赖子陌,赖子陌只当他是长大了羞耻心不好意思,随意地摘了几片就近的水草叶子,放口里嚼味,而人却往后一躺,闭上眼睛享受天地之灵气,说道:“心中若有桃花源,何处不是云水间。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不说了!睡觉。”
“……美酒在手,天下我有!”
……
……
……
更阑人静,元日回头,却见赖子陌已然熟睡,草坪上的提灯也悄悄打起了瞌睡,只有飞虫格外快活。
元日眼帘忽闪,沉吟地发声,说道:“……兄长,对不起。”
赖子陌的胸口匀然地浮动,熟睡不受打扰:“……”
元日看向赖子陌的眼神总是分外的长,人心有些东西不是想抑制就能抑制得了的。
回想江镇香樟树林,就像非人第一次见到元日时所说:“同僚。”在那时起,之前的不明不解全部豁然贯通,为什么自己会那么渴望鲜血,恐惧高温,为什么会对非人有骨子里不可抗拒的某种独特亲切感,等等的一切。原来如此,自己早已怀疑的猜想被验证,还是猝不及防,无所适从,慌张、无措、害怕。
红衣连环杀人犯高兴地大笑,哈哈道:“真是滑稽好笑,世上竟然有我还意外的事,种族隔离无非就是说着好玩儿而已罢了!”
众人刀剑相向大喊:“大家杀了他!非人已死,不必在有所顾忌!”
连环杀人犯依旧保持笑脸,仰天轻叹道:“唉!好吧,是我赌输了,师兄,你说的对,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始终是比不过你,一辈子都要活在你的影子下,我终究与你不同道,不过……”
连环杀人犯眼眶中的黑孔瞳仁倏地落下底,颈部一收,头下一顿,睨视众人道:“还不至于死在这帮蝼蚁的手上,谁也杀不了我,没人能杀我,我战无不胜的好师兄,先行一步。”
“不好!他要自刎!”
“有没有搞错啊仁兄!你到底站哪边啊?”
手起刀落,一具尸体无声倒下。
……
连环杀人犯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话,做一件很轻松的事,没有所谓的悲痛欲绝、怨气满腹、心灰意冷,在他看来,不过是输了走投无路自刎而已。
回到这边,晚风轻轻地吹,今夜没有下雪,温度也升高了不少。那便说明,明日,是个上路的好时机。元日也随着赖子陌一并齐头躺下,手随意地枕在后脑勺,动作极轻,又望了望赖子陌,见没影响到他,似乎舒了口气。抬眸望着满夜星河。一望无际的星空,看得人暂时抛却烦恼,心情舒畅;银白银白的玄月周身漂浮着行走得飞快的云彩,使人分不清到底是月亮在走还是云彩在走。天空之下,显得人类是多么渺小,多么不值一提。
这个夜晚,元日小心翼翼地望了赖子陌好久,可惜,他不知道。
距元日离去已过三日,四宜居后山。赖子陌仰天躺在三日前夜晚躺的原位,从日落看到日升,黑夜看到白天。天空很蓝,池塘很清,小鸟很自由。
“赖子陌!赖子陌!赖子啾!!!”
耳边环绕聒噪的声音,赖子陌伸手,抓住一只一直叫唤的紫色肥鹦鹉,郁闷道:“香芋,你能不能不要在我眼睛上面飞来飞去,眼睛会瞎的!”
香芋被赖子陌抓着脖颈“呀呀”乱叫,奋力振翅,羽毛飞扬。
手道有这么重吗?不对,分明抓得极轻!
眼前灰蒙蒙一片,很快又痒又痛,赖子陌忍不住连忙松手,禅掉香芋落在眼睛里的羽绒毛,可怎么弄也弄不出,瞬间怒火中烧,闭着一只眼睛气道:“香芋!这下眼睛彻底瞎了!”
香芋庆幸逃脱魔爪,整装待发,振翅翱翔,赖子陌单眼视线追随,香芋从低空飞向高空,天空还是那么地蔚蓝,它还是那么地自由。突然,香芋背后炸开了绚丽的烟花,一朵、两朵、三朵……无数朵。天空“砰砰”作响,半边天都染上了绚丽的色彩。
是公主殿!不妙!
非节日燃放烟花,而且是危机信息烟花,数量之多,赖子陌起初还以为是自己一只眼睛的问题看错,可这接二连三朵烟花,再怀疑是看错那只能证明是脑子出现问题了。这种如此大规模大数量地燃放信息烟花,想必是遭遇了十分紧急严重之事,才能使不计成本挥金如土地绽放。
方一甫入,这味道未免太过夸张,浓烈刺鼻的气味窜入脑髓,辣瞎眼睛,赖子陌忙忙屏息,那只没瞎的眼睛快眯成了一条缝。这气味像是腐肉味,酸臭,令人作呕,窒息。
公主殿聚集了大批武士,都是听到求救信号的烟花而来,恶酸臭就是在他们之中散发出来的。赖子陌环顾四周,公主殿内陈设、壁画、书籍琳瑯满目,繁华精美,无与伦比,可地上的男尸却大煞风景,身上几乎皮包骨的身体**裸地趴在地板之上,如此模样,仿若干尸。
赖子陌忍不住问道:“岂有尸臭之气?发生什么,你们都干了啥?”
观这男尸,也不像死了很久之状。还有,这味道很明显是从所有武士身上散发而来的。
一名武士听见,鼻子缩了缩答道:“不消说了,昨晚城外巴陵王府王氏死了几十口人,烈日当空,臭味熏天,才被当地百姓闻到发现报官的。”
正说着,这名武士忽然左右打量,小心靠近以手挡嘴同他小声讲道:“依我看,死了八成得有二十天有余,天怒人怨,指不定是冤死鬼来找王氏一家算帐的!”
赖子陌大致听过巴陵王府一家暴虐无道,终致人心散尽,天怒人怨,可王府主公太过精明圆滑,每次都抓不到太大把柄,不能拿他怎样,只能看他如何在危险边缘线徘徊。
难怪他们这群武士身上这么臭,原来是刚搬运尸体啊。
说了这么多,赖子陌这才发现:“公主呢?”
公主殿没有公主,那么求救烟花信号是谁放的?
他四下再环顾一遍,依然不见公主身影,唯一可疑的只有这具骨瘦如柴的男尸。赖子陌在人群里发现了捂鼻的赖拂弦,立马穿过臭烘烘的人群来到他附近。
赖拂弦瞪大眼睛道:“你眼睛怎么啦?”
赖子陌道:“别提了,这男尸是谁?没见过。”
赖拂弦道:“钟离敌国上将,五年前原本早是已死之人,咳咳!不知道为什么会再次出现。”
任谁都看得出,这具男尸没死多久,五年前,钟离国举兵来犯,势不可挡,但好在钟离国的上将最终还是被擒拿入狱,隔日当众斩首,抛去喂狗,顺利进行。可如今,男尸再次出现……
“喂!让开!“
“让开让开!赖夙公子驾到!”
众人纷纷杂杂,只见厅外莫名出现了十几个带兵器的家仆,满目凶狠地驱人。
武士:“你凭什么推我!不是让开了吗?”
家仆拿剑威胁:“不够,听不懂人话吗?”
武士气地立即拔剑:“你说谁!有种再说一次!”
其他武士见势不妙赶忙上前制止:“别冲动别冲动……退后,退后。”
“这才像样嘛。”赖夙嘴里叼着一根牙签悠闲地踏进殿内,然后往牙缝上挑了挑,嗦了一口水:“呸!什么味?”吐出一点绿色菜叶往地上,趾高气扬地道:“要向优秀的人学习,这样才能进步,才能学乖。”
那名武士气得双眼冒火,要不是队友,他决计要与赖夙好好干一架,无奈强压怒火,伤身伤心。
赖夙可不管这么多,他下巴视人道:“罪贼钟离,欺君枉法,假死脱身,藏居五年,随便拉出一条都是死罪,如今已死,却带上巴陵王氏一家全全陪葬,本公子奉命清理,拖出去!现场无关人等还请自觉。”
“什么!巴陵王氏是他杀的?”
“还想什么呢?赶我们走了,快点吧。”
“……这赖夙莫不是想抢功?钟离谁杀的!”
“……?”
众人面面相觑,好像谁也不知道,注意力都被当初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敌国上将吸引了去,毕竟当年可差点被他灭了国。
武士们继续抬尸,赖子陌赖拂弦也出了去,关于钟离的这位上将,赖子陌五年前也曾一睹真容,想当年,赖子陌不禁唏嘘:“想当年钟离上将身躯凛凛,相貌堂堂,颇有万夫难敌之威风,可这五年,瘦骨伶仃,形如枯槁,忠心耿耿,可惜了!”
赖子陌坐在一棵百年石榴树下一边说一边捣弄那只睁不开的眼睛。
而赖拂弦看着这一地的烟花残骸,发出惊人感叹,有感而发:“人择良友而交,禽择良木而栖,识时务者为俊杰。”
“啊~”
他们互相拥抱,感谢这心照不宣。
“喂!”
突如的大嗓门喊得在树上相互拥抱的俩人一大激灵,立即被迫分开,两脸一脸懵逼。
只见大石榴树下。
“喂!聋了吗?没听到我叫你站住!”一位青年长衫男追在青年短衣男身后,手里拿了个像是戒尺一样的长棍,赖子陌向来最怕这东西了,见到便不自觉地打起哆嗦,想起老姜先生那只恨手不够高,力不够重的敲手板。
短衣男在石榴树下停住。
长衫男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最后再警告你一次,没事别在公主面前晃来晃去,最好一辈子也别出现,不然见一次打一次,要是哪次稍有不慎下手重了一命呜呼,别怪我没提醒你。”
仔细一看,短衣男脸上手上腿上全是伤,有青有紫,这模样,看的赖子陌肉疼。但是,别看他可怜,他却语出惊人:“来呀来呀!我又不怕,就算是打死我我也要和公主在一起!”
什么?长衫男咬牙切齿:“呀!畜生!找死!”
“来追我呀来追我呀~”
“……”赖拂弦赖子陌双双惊掉下巴。
那两个围着这颗百年老树跑了三圈才跑远。
众所周知,公主赖倚危倾国倾城,美若天仙,桃花异常旺盛,奈何此人冷若冰霜,心如止水,竟是半分情意也不曾动过。可越是这样,那些登门拜访的适婚男子就越为此着迷,胜负欲爆棚,有传言:凡是使公主倾心之男子,死而无憾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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