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黄昏,赖子陌一只手轻轻地推开史家别院的房门,房门应声而动,赖子陌浅浅垂眸,心内堵塞,眼中更是泪花闪烁,只见史辛黎趴在地上,早已哭晕,怀里的非人也开始变味。赖子陌软软地抱起她,送至闺阁的床榻,又四处打水烧水替她擦拭身子。
赖子陌闭眼:“多有失礼……”
由于史辛黎常年收养流浪的小动物,很多侍女们便嫌弃干活量大,有些人还对猫毛狗毛过敏,更主要的其实是史辛黎在史家说话份量没有,侍女们欺软怕硬,见人下菜碟,常常敷衍了事。所以,史辛黎只好遣散她们,自己照顾。这才连个服侍之人都不见。
赖子陌给她收拾好,看着非人,也大概能猜到一二,随后悄悄地关上了门。
夜晚,杨院,四宜居。
一封书信出现在案桌,赖子陌掀衣盘腿而坐,展开。
上面写道:兄长大人敬禀,别经数月,思何可支,江陵救灾一事办妥,即日启程而归。
赖子陌指尖落在‘署名:元日’那行细细触摸,仿佛“见字如晤”。
江陵的事赖子陌也略听一二,江陵城多雨成涝灾,可临近江陵的城也受自然灾害,民生众苦,但被江陵的困苦给比了下去,他们愤愤不平,所以迫不得已才来半路拦截救灾物资。后来元日上报此事,国库再次搬动,这才送去近江陵的城。
翌日,史辛黎醒了。
赖子陌问:“究竟发生何事?”
史辛黎缓缓抬眸,泪眼汪汪道:“赖夙要杀我。”
什么?赖子陌两手迫使她看着自己说道:“麻烦说清楚一点。”
史辛黎哭着道:“我无意撞见司空夫人与包先生……私通,然后……然后,赖夙当着我的面把包先生杀死了。”她越说越哽咽,赖子陌也是越听越糟糕,道:“包先生?是包鹊吗?”
她点头道:“是。”
包鹊是赖夙的老师。
她再道:“……他威胁我要是说出去,这也是我的下场。可……他们后来告诉我父亲,举报说我院子养的小动物咬伤他们,它们分明未出门,何来咬伤!”
她顿了顿,又道:“后来,小哑巴为救那些被他们抓去的小动物,被他们诬陷,又被他们杀害。”
小哑巴,看来就是死的非人了。
赖子陌问道:“你们怎么认识的?”
史辛黎也不避讳,直言道:“我知他是非人,他与我一样,也喜欢猫,所以结识。”
她说的是结识,而不是其它。赖子陌想想,今日还是史辛黎对他说的话最多的一日。
史辛黎道:“他们不会饶过我的,已经派人出手了,事已至此,没人会相信我,认定一切都是小哑巴。我不想你被卷入,你还有你的亲人,而我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无用之人,他们不会为难我父亲,不会拿他怎样的。”
赖子陌的剑自己从腰间飞出来,主动落到赖子陌手心。须臾,赖子陌望着史辛黎,眼中坚定,道:“他们也不敢拿你怎样。”
史辛黎:“……赖子陌。”
赖子陌把她被子掖好角,边道:“这段时日哪也别去,如果赖夙过来找你麻烦……”他说着便开始解腰间佩剑,放到她手上道:“此剑有灵,能保你平安。”
史辛黎拉住他,道:“你要去哪?”
赖子陌低眸,片刻缓缓道:“……你先休息。”
……
庙堂。
九百九十九级台阶之上,赖孤端坐高台批阅奏折,两旁侍女高举芭蕉扇。这时,大殿,来了人。赖孤抬眼,眉目锋利,居高临下,视线扫到底下赖子陌,依旧不疾不徐批阅奏折,道:“近来几日事件越来越多,这手指,都伸不开。”
左右立即捧来一盆温水,毛巾。赖孤搁笔,放手进去。
赖子陌躬身:“国主。”
赖孤擦手,道:“有事启奏?”
赖子陌道:“司空院包鹊无故身亡,还请望陛下调动高手,保护史家。”
须臾,赖孤道:“无故?你是说司空院要加害史家?”
赖子陌拱手道:“恳请陛下应允!”
赖孤起身,稳重道:“子陌,你又是从何而知?我的高手也不是说调就调的。”
赖子陌道:“死无对证,现在说什么都是空话,唯一能保住的只有史家了。只有陛下您,他们才不敢造次。”
赖孤也是个明白人,道:“可保得了一时,保得了一世吗?”
赖子陌沉默,道:“……保得了一世。”
赖孤感叹一声,重新坐下执笔批阅。
有的时候,赖子陌也时常在想,自己誓死坚守的道义究竟是为什么,是被流放吗?可他并不后悔。赖子陌的手脚被拷上冰冷而沉重的枷锁,脸上被刺屈辱的金印,这种罪犯标识一辈子也别想洗掉,除非把脸上这块肉割了,但是即使敢割,也会被官差以违法乱纪斩立决,付出的代价太大了。赖子陌穿着囚衣蓬头垢面被牵着已经连续走十几天,阳光辣眼,他不仅饿得头晕眼花,更是筋疲力尽。
“都走快点!”官差一粗牛尾鞭子“啪”地甩过来,抽得赖子陌前面的女人一下匍匐倒地,黄土地上女人嘴角淌血。
“快点!别装死!”就近的官差用脚踢了踢女人的头,不出片刻,女人开始咳嗽着爬起来。
终于太阳也晒得戴帽的官差们也经受不住了,于是寻了个阴凉的地方,暂作歇息。
“听说没,黔州的瘴气越来越邪乎了?也不知道这趟还能不能活着回去。”一群官差们互相讨论着。
“送到我们就走,也待不上多久,回去最好洗洗。”
“所言极是,唉!水给我喝一口。”
“……”
突然,一群囚犯中有人大声惊呼:“死人了!有人死了!谁快来看看啊!”
赖子陌无力躺在地上,缓缓睁眼,闻声望去,只见的确是有人死了,死的还是他前面的那位女人。
“吵什么吵!都给我闭嘴!”一个官差擦掉嘴角食物残渣,拿起剑走过去。等看到地上一幕的那一刹那,他股着腮帮子,立刻冲到远处翻江倒海吐了。
其他官差见状问道:“怎么回事!?”这次谨慎地也走了过去。
他也是强忍着一口气,神情凝重地观望。
赖子陌见状实在好奇,手肘支撑着起身,透过人群,只见女人枯瘦的脸上密密麻麻蠕动着黑色的毛虫子,从嘴里、鼻孔里、眼眶里,甚至耳朵里钻出来,数目多到相互重叠,这场面委实触目惊心。
死了个人,还是死得如此恐怖诡异,大家就算是顶着大太阳负重前行,也不愿意再往这待着了。不知走了多远,总算是能够睡觉了。这还是赖子陌第一次受这种苦,虽说也不比杀非人强多少,但是这连续几十日甚至还要持续到几月的吃不饱晒太阳的高强度苦,赖子陌只感觉此刻是生处在地狱,没有一刻喘息。
自从赖子陌请父王借兵保护史辛黎后,他便做了个局,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赖夙。赖夙此人做事常常冲动不过脑子,她母亲司空菀余则不会冒着被暴露的风险去加害保密的史辛黎,至少不是现在,因为她还有司空氏大家族。只要赖夙一死,最大的安全隐患去除,剩下的就是保护好史辛黎,有父王的高手兵在护佣。
其实赖子陌做这么多并不单单只是为了史辛黎,有一部分也为了自己,他得罪了赖夙,与他的恩怨是解不开的了,唯有以生死一较高下,可赖子陌现在还不能死,死了史辛黎也活不了。
赖夙死在竹风林,林后有一处大型假山,假山水池深两人高,赖夙便是醉酒溺亡于池中。
“死者生前有饮酒之习,脚腕处瘀青,身体各处并无打斗痕迹,咽喉胃内也并无下药之疑。初次判断,应是醉酒失足导致落水溺亡。”
“狗屁!”司空菀余极不赞成,一字一句道:“阿夙是被奸人所害!”
“……”
“司空夫人,你说什么?”
司空菀余目光狠辣左右扫视,最后停留在赖子陌身上,死死盯着他,道:“赖子陌,是你吗?”
赖子陌无动声色。随后司空菀余缓缓从旁人腰间拔剑,指道:“是你杀了赖夙吗!?”
一声怒喊,众人惊诧万分,纷纷好言劝阻,可是司空菀余手中拿剑,谁来砍谁,大家不敢靠近。
四周安静下来,赖子陌道:“不是。”
……司空菀余笑道:“我不信,再问你一遍,是你杀了赖夙吗?”
赖子陌只道:“不是。”
赖子陌眼看着司空菀余举剑即将砍向自己时,他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准备安静受死,可等了良久,剑也迟迟没砍下来,等到他再次睁眼时,司空菀余便被众人拦下挣扎着拉走了。
赖子陌又来到史辛黎这边,轻轻地推门而入,他道:“打扰你了吗?”
史辛黎刚从床上下来,套上外衣,看着他说道:“没有。”
赖子陌道:“干嘛这样看我?我不喜欢。”
史辛黎道:“谢谢。”
……赖子陌闻言心头微微颤了一下,随后缓缓舒了口气,站在门边道:“……你都知道了,是吗?”
史辛黎低下头,答非所问,细声道:“你今后怎么办?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赖子陌无奈苦笑,哑声道:“可是我想保护你。”
史辛黎低着头,那边传来小声抽泣。
世上没有天衣无缝的犯罪,只有看谁先发现蛛丝马迹。
司空菀余道:“你调查过阿夙那天会在竹风林喝酒!于是提前在他必经之地撒下滑石粉,致使他失足落水溺亡!你不必狡辩!”
赖孤道:“赖子陌,是这样吗?”
赖子陌道:“回陛下,纯属巧合。那日我恰逢体感不适,所以去医师那抓完药,途中正好要经过竹风林,于是想着散散心,可却一不小心把药散落,我也没想到会造成如此悲剧,赖夙公子不在,我也是深感歉意。”
最终判审:赖子陌因间接致赖夙死亡,废除官爵,流放黔州。
这还是在司空菀余极力力争的情况之下,听到结果,司空菀余怒极反笑,大殿内顿时一片混乱
“赖子陌!你迟早为我儿偿命!!!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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