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店门口等森枝的空档莲实从手机上看到了那次球棒事件的后续,警方声称嫌疑人是黑泽店里一个有赌博前科的伙计,案发前突然还清了赌债,并在事发后跑路了。
“……目前在逃……”新闻上是这样报道的。
森枝听说后冷笑了一声,继续低头吃着手中的冰淇淋,本就全副武装的装扮下更难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作为案件的相关人员,莲实没有权利过问查案过程。而且为了避嫌,他也从未再去过那条小巷。只是从森枝对结果的不屑中他察觉出一丝蹊跷,仿佛森枝清楚当天动手的是谁,可是他的伤在后脑,怎么会看到对方呢?
“……伤口是垂直于地面出现在他枕骨附近的……”莲实记得医生那时这样向他描述。
不会当真让自己猜中了吧……
他决定一有时间就去那里看看。
“还需要买什么?”莲实喝了口咖啡收起手机,顺手帮他擦了擦粘了冰沙的嘴角,一触到那两片丰盈的粉红喉头又不争气地痒了起来。
森枝微微仰着头,半眯着双眼猫一样享受他的拇指拂过自己嘴唇的触感,低头翻看着清单,“厨房的、餐厅的、还有客厅的……都已经选好了,现在只需要看看茶几和沙发。”
“嗯——我倒是知道一家不错的店,刚搬来横滨添置家具的时候去过,沙发有什么要求吗?材质上?颜色上?形状上?”
森枝想了想,凑过去小声道:“都行,以你躺上去舒服为准。”
莲实张张嘴,盯着森枝托着下巴神秘兮兮笑个不停的脸夸张地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轻轻揽过他坏笑着反问:“我一个人躺得下就够了吗?”
森枝听懂了他的意思,白皙的脸颊瞬间红了,只得推推他,傲娇地别过脸去不愿搭理。
“啊——还是让你看到了。”那次在书房被抓包时森枝有些无奈似的笑起来,“怎么办才好呢?干脆灭口算了。”
他说着走向莲实,手臂还未抬起便被对方反剪在身后。森枝轻皱着眉头,用尽全力挣扎,却始终逃脱不得,只得不服气地在口中小声抗议。
手上果然是空的……
莲实放松下来,得意地附上他修长的脖颈,在他侧颈的痣上吻了吻,心中再次对比护目测身高的能力表示了鄙夷。
明明这才是一米八的男子该有的高度……
“对讲机里说话的人就是我啊,佐藤你没听出来?”当比护笑话佐藤时莲实反而记起之前调查黑泽时佐藤对他的嘲讽:“我真是服你了,白长了这么高的个子……我敢肯定,一米七五已经是高看那家伙了。比护你的眼神啊……如果让竹中教官知道,他一定黑着脸给你发张退学单!”
“所以……”于是莲实小心翼翼地向比护确认,“身高一米八上下,偏瘦,全身黑色,黑色棒球帽,白色口罩……都是你按照自己亲眼所见进行描述的是吗?”
“是这样。”
莲实没能忍住心中的喜悦和放松,笑出了声,“比护,麻烦你目测一下,穿上高跟鞋的圣子有多高?”
“一米,一米七左右吧……”
佐藤不可思议地张张嘴巴,瞬间明白了莲实的意思。她气得脸颊通红,忍不住骂道:“我净高一米六,鞋底也不过五公分,笨蛋!白长了两个窟窿眼的笨蛋!竟然连这都看不准!你究竟怎么毕业的!”
再次与追赶嫌疑人的警察核实后,嫌疑人的目测身高从一米八降至一米七四上下,无形中将森枝排除在外了。
“怎么,想杀我?”莲实依然把森枝的手扣在后腰,用力将他带进自己怀里,挑衅似的问。
森枝放弃了挣扎,气鼓鼓地转头看向别处,脸颊红通通的,微微撅起嘴巴。
莲实被他可爱到了,笑着将脸贴得近了些,掌控一切似的逗弄道:“就算要杀我,按照游戏规则,也至少得让我先有个情人的身份不是吗?”
他见森枝没有反驳,不禁好奇起来,“不过如果最终还是要杀我,那当警察问起你时你该怎么解释呢?”
“我大概会告诉他们‘在小溪之旁,斜生着一株杨柳,它的毵毵的枝叶倒映在明镜一样的水流之中。她编了几个奇异的花环来到那里,用的是毛莨、荨麻、雏菊和长颈兰。她爬上一根横垂的树枝,想要把她的花冠挂在上面。就在这时候,一根心怀恶意的树枝折断了,她就连人带花一起落下呜咽的溪水里。她的衣服四散展开,使她暂时像人鱼一样漂浮水上。她嘴里还断断续续唱着古老的谣曲,好像一点不感觉到她处境的险恶,又好像她本来就是生长在水中一般。可是不多一会儿,她的衣服被水浸得重起来了,这可怜的人歌儿还没有唱完,就已经沉到泥里去了。’”
“怎么,我还成《奥菲利亚》了?”
花了整个休息日的时间陪森枝逛遍了家具店,上班第一天早上莲实拿出顺便调查店铺得到的笔记在会上汇报道:“据冰川野的秘书交代,因为展出当天清晨冰川野临时要求撤掉博物馆准备的饮用水,接到电话时秘书正在开车去博物馆的路上,虽然冰川野已经指定了品牌,但时间已经很紧了,秘书就干脆在路过的家具店旁的便利店买了另一个牌子的矿泉水,为了防止老板发现便借来博物馆的水瓶装好,提前放在了休息室里。她记得很清楚,装水之前已经反复冲洗过水瓶和杯子。
“她买水的便利店我已经找到了,店长记得她,说她买水时似乎很赶时间,要求也很奇怪。第一次进店时当听到店员说没有她想要品牌的水就打断了店员的推荐转而问附近有没有其他便利店,然后急急忙忙冲了出去。可是没过多久又空着手折返回来,问有没有类似味道的矿泉水。因为在店长看来矿泉水的味道都是一样的,秘书因此还抱怨了冰川野几句,所以店长对她印象十分深刻。
“从我对店长的询问和对值班店员身份的了解,投毒的可能性很小,而且据店长说秘书是自己从货架上搬走的水,当时的监控显示商品的摆放没有误导性,完全是随机挑选的状态。为了保险起见,我还买了批次相同的同款水,早上已经送去化验了,如果这次的样本没有问题,排除水污染和商品投毒的可能,问题应该出在拆开包装倒进水瓶和水瓶放置在休息室期间。”
莲实关掉了便利店的监控,坐回位置。
“冰川野喝的水的检验结果出来了吗?”
“是,”佐藤将报告交给山田,“化验结果证明水中含有强心甙类成分,含量不算低,已经到了可以致死的程度。”
“有谁看到水瓶被动过吗?”
“目前没有,那天早上大家都在忙,好像因为运行出了问题,冰川野讲话的那段时间公司的技术人员在隔壁的普通休息室忙着最后一次测试代码,其他员工在场馆内调整VR眼镜的摆放位置什么的。哦,他们喝的水也是秘书带来的,并且为了统一,也倒进了从博物馆借来的水瓶里。
“而且技术人员还说本来水瓶里的水是足够他们喝的,可是由于担心水放在桌子上会洒到键盘里,所以他们就把水杯放在了脚边。工作时太过投入,踢洒了几杯,水就不够分了。为此,他还曾经和其他几个同事跑到冰川野的休息室从水瓶里偷水喝,被外出回来的秘书抓个正着。但是秘书并没有慌乱,把水瓶添满后还请他们给自己没有买老板指定的矿泉水保密。之后几人听到彩球爆开的声音,猜测讲话结束了就离开了休息室,其中一人还在锁门前又跑进去倒了一杯水。再那之后秘书没有再进去过。”
因为运行“临时”出现问题,技术人员“临时”忙得满头大汗,又因为“临时”碰洒了水杯,原本足够的水“临时”不够分了。因为“临时”遇到路过的两个博物馆工作人员他们“临时”决定不麻烦对方为自己接水而是打开隔壁贵宾休息室的门就近偷喝老板的水。秘书装满水瓶后一个员工又在锁门前“临时”跑进去倒了一杯。
如果投毒的人真的是秘书,应该不会事先考虑到这么多突发的“临时”,为了洗脱嫌疑在上锁的休息室里放好没有问题的水等待同事来偷吧,更何况秘书在那之后没有去过休息室,又怎么能确定不会再在老板喝到水前出现什么“临时”状况呢?
“冰川野回到休息室时身边有谁?除了你们以外。”莲实问比护。
比护想了想,确定地回答:“除了几个保镖应该没什么人了。”
“当时的具体情况是什么样的?”
“他刚回到休息室……他们先进的休息室,冰川野就去了卫生间,但是那时并没有特地要我们出去,而且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发现冰川野从卫生间出来,我们都没注意到他不在保镖中间。然后他坐在位置上给自己倒了水,还阴阳怪气地招呼我们一起喝点,因为心里憋着火我们并没有理会。喝完水没多久冰川野捂着肚子说他不舒服,把所有人支出休息室后进了卫生间,然后出事了……”
“他倒水时有什么小动作吗?比如晃水瓶、加冰块什么的?”
比护明白莲实的意思了,这是在排除秘书利用老板倒水习惯给投毒创造自己不在场的机会,他谨慎地回忆了一会儿,又看向身旁当时在场的同事确认了一下,“没有,就是很普通的倒水,应该不存在通过盖子的明胶慢慢被水溶解释放毒素,也不存在在内壁把手处涂抹毒素通过晃动进入水体什么的。而且冰川野一直肠胃不好,从不喝冰水,所以也不会是冰块下毒慢慢化在水里。”
“一直跟着他的保镖有几个?”
“几个?”比护被莲实问懵了,他当时只顾着看向休息室四周,真没注意到这种事,印象中黑压压的好多人,“至少,至少四个吧,五个,应该是五个。”
谁知同样负责休息室的警察吃惊地望向他,“不是六个吗?有一个稍微瘦一些的后来又离开了……”
“啊?六个?那个瘦子不是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吗?”
“是吗?我一直以为他穿着黑西装,是保镖来的。”
“……是,是工作人员吧,虽然是黑西装但是款式稍微不同……”
在场的警察听着他们两人的傻瓜对话渐渐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山田不禁扶额,忍着火气打断,“可以了,你们接下来的任务就是以保镖作为突破口开始查案。至于莲实,黑泽他们今天就开始查吧,我觉得你之前的分析有道理,调查他们几人资产的材料已经审批下来了,由你和佐藤来负责。”
犯了错的比护好像失去光泽的铃铛,眼中无神又安安静静的,再没了往日的活力。
“喂,一课的,平时不是很厉害吗?这是怎么了?”三课的同事在茶水间叫住他,伸出比划了“5”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笑嘻嘻地问,“你看这是几啊。”
比护不答,明明身高高出一截却像个任人数落的孩子,紧抿着唇,不甘却不敢发火。
“我还以为他有多大能耐,原来不过如此。”
“傻乎乎的,如果不是他,那个人可能都不会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吧。哈哈,不是一眼就能看出跑车车主吗?原来人数都数不清。”
“他那个上司,就是那个姓莲实的也是个华而不实的家伙,别看之前破了案子,他父亲可是东京都警察厅副总监,谁说得准那次的案子会不会是老子侦破儿子抄答案啊……”
莲实屈辱地坐在卫生间的隔断里,听着几人的声音越来越远,长长地吐了口气,终于将思绪集中在案子上了。
如果那个多余的保镖真的有问题,那么以比护的回忆,他是在冰川野从卫生间出来之后离开的休息室,既然已经下了毒,他还有必要从卫生间的小窗爬进来再次刺杀冰川野吗?
如果进入卫生间的人不是他,那对方是谁?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可以躲过他的保镖刺杀成功呢?只有冰川野单独去卫生间的时候才有机会,那么,不是下毒的人又怎么知道冰川野会第二次去卫生间呢?
还有,冰川野喝水后产生腹痛的不适感,却还有精力忍着不适将警察和保镖赶出休息室单独去了卫生间,为什么?难道说他早就知道里面有人?
那个没有撬动痕迹的窗户卡扣……
被冰川野要求关掉的监控……
洗手台柜子里只有冰川野指纹的刀……
还有那个数字“3”……
三什么?三把刀?三千万?
还是……
三个人……
莲实的腿上放着四沓厚厚的账户流水,分别被标上了“冰川野”“黑泽”“加藤”“池波”的字样,里面偶尔出现的可疑的流水被他一一画了出来。核对过这几笔资金进出的时间与他们频繁通话的时间点,莲实有了大胆的猜测:他们关系密切,不想让别人知晓的密切,可私下里也是想找准时机致对方于死地的关系。
“您认识冰川野吗?”莲实问道。
“认识,”被分别审问的黑泽、加藤和池波都这样回答,“很多年前就认识了。”
这是莲实第一次见到黑泽,果然如佐藤说的那样,一米七四左右的个子,即使已经快五十岁了依旧十分精瘦,“关系还好吧,毕竟是大老板,”他说这话时鼻间似乎“哼”了一声,有些不屑,“警官您别误会,做我们这行的跟谁都会说关系好,客户嘛……我没给他做过造型,但是他老婆倒是我们店里的常客,随便什么借口就到店里来做头发了,傲慢得厉害,好像我欠她的一样。”
“……那天上午?我忘了,应该是在店里的办公室吧,对,应该在,值班店员知道的,不过我可能睡着了。对不起啊,两次出事我都在睡觉,没办法,生意不好,不睡觉干什么呢?”
提及冰川野汇入他户头的三千万时黑泽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忽然消失了,他摸了摸鼻头,清清嗓子道:“这是生意上的事……他说这是给我的投资,是,三千万的投资,不信你可以问他,他一定也是这么回答……对了,他现在怎么样了?”
佐藤放松地笑了,“我们会向冰川野先生核实的,他很好,伤得不重,应该快出院了。”
“哦,”黑泽欠了欠身子,勾动嘴角,“那……挺好的……”
池波依然有些紧张,不过因为他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审问很快便结束了。
“就是很多年前的酒局上认识的,一起认识的还有池波他们,”加藤回答了和池波相同的答案,“他出手大方,事业有成,人脉也广,总归对我有好处,时常保持联系不知什么时候就可能创造机会。”
莲实知道因为案发时人在东京的片场,加藤身上已经再没什么可以问的东西,却趁机加了自己的疑问,“森枝弘树是您从小养大的对吗?期间有没有出现寄养的情况?”
加藤抬头静静地观察着莲实,对于他忽然转向森枝的话题有些迟疑,“是的,是我在养,但是他小时候我有时工作太忙,会让朋友临时接送什么的。”
“那他平时怎么称呼您?”
“诶?”加藤似乎没想到会问这样的问题,一时竟不知怎么回答,“お,お母さん(妈妈)……”
“从来都是用‘お母さん’吗?有没有在他很小的时候出现过别的称呼,哪怕只有很少的次数,像是母さん(kasan)?母ちゃん(kachian)?或是……ママ(mama)……”他缓缓地将几个称呼说出来,目不转睛地注意着加藤表情的变化。
她的反应比莲实预想的自然,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睛,好像不明白莲实提问的目的,只得想了又想才慎重地答道:“我印象中是没有的。”
“那有没有听到他这样称呼过别人?”
“或许,或许在片场会这样吧……他拍过的剧里有时会出现母亲这样的角色,不过现实中我没听他这样叫过,我才是他的母亲,他怎么会这样称呼别人呢?”加藤柔声回答,却显然并不自信。
这就对了!没有这样称呼过你就对了!因为被森枝称为“ママ(mama,妈妈)”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你!
“お母さん,您还记得すいか吗?我想すいか了。”莲实清楚地记得那天在记者会上,森枝这样称呼着加藤。
“ママ(mama),ママ……”可是当晚他趴在医院的病床上迷迷糊糊中却是这样呼唤的。
“不过森枝你啊,果然是个还没成年的孩子,这么大人了还像个宝宝,昏迷一个晚上嘴巴都不闲着,吵着要找妈妈(お母さん)。”早上趁着森枝刚刚醒来,莲实故意换了称呼内容试探他的反应。
“胡说,我从来不会这样……”森枝果然没有完全清醒,本能地脱口而出。
从来不会这样……
从来不会哪样?从不会用“ママ”称呼加藤还是从不会在害怕时本能地想到她?不肯在她面前展现自己脆弱的一面是吗?
对于家庭和睦关系简单的莲实而言,森枝成长中经历了什么是他无法想象的。明明户籍证明、医院出生证明、老师都可以证明的母子关系究竟能复杂到什么程度呢?他想再试一试。
“成年了还会在梦里叫ママ?”莲实第一次到森枝家中做客时不露声色地将词语改了回来,半真半假地笑着逗他。
“诶?”森枝果真因为心中早已将两个称呼对应完全不同的女性身上而愣住了,毕竟在医院里莲实亲口告诉他他梦中唤的人是加藤。
“你真的忘了?在医院时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抓着我不放,一声一声嘀咕着‘ママ,ママ’,哈哈哈。”莲实借着玩笑凑近了些,略显霸道地目光将他表情的细微变化死死抓住。
森枝似乎意识到自己不经意间泄露了秘密,脸羞得通红,“莲实你骗人的吧,上次明明不是这样说的,那次说我嘀咕的是‘お母さん’,这次又说是‘ママ’,连梦话的内容都学得不一样,肯定是编的。”
如果是能将“お母さん”和“ママ”对应到一个母亲上的孩子,会像他这样在意两次不同的称呼吗?
“‘お母さん’‘ママ’还不都一样?”
“才不一样呢,证词都前后不一致。”森枝很较真地回答。
莲实这次可以确认了,那个隐匿在一切证据后的女性真实存在着,拥有一个连加藤都不曾知晓的亲密称呼,更或许在他心中隐秘的角落,那个女人拥有着作为生母也无法撼动的地位。
“那么,”莲实在审问的最后分别问了三个人一个相同的问题,“提到‘すいか’会让您联想到什么?”
他眼看见对面的三人听到这个词汇都在一瞬间不同程度地缩小了瞳孔,知道“すいか”果然不是“西瓜”的含义这样简单。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