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沈凛秋入学已经快要一个月了。初秋的晨风带着微凉,她裹紧了校服外套,踩着满地金黄的银杏叶走进校园。这一个月来,她感觉自己像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相同的轨迹。
清晨六点半的校园总是格外安静,只有保洁阿姨扫落叶的沙沙声。她习惯性地在第三棵梧桐树下驻足,看朝阳给教学楼镀上一层金边。教室里已经亮起了灯,几个住校生正趴在桌上补眠,她的座位靠窗,总能第一个看见晨雾渐渐散去的过程。
同桌姜穗总爱在课间分享家里带来的点心,有时是桂花糕,有时是杏仁酥。中午十二点的食堂人声鼎沸,她们端着餐盘在人群中穿梭,最后总能在靠柱子的老位置坐下。姜穗会叽叽喳喳说些趣事,而她只是笑着听,偶尔接几句话。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时,夜空早已繁星点点。她和几个顺路的同学结伴而行,校门口的文具店还亮着暖黄的灯,新到的动漫周边在橱窗里闪闪发亮。拐角处的关东煮摊冒着腾腾热气,她们总爱买两串鱼豆腐,一边吃一边聊着明天的数学小测。夜风拂过脸颊,带着油炸食品的香气和青春特有的无忧无虑。
这样的日子说不上多精彩,却有种让人安心的规律感。沈凛秋想,或许平凡的生活本身,就是最珍贵的礼物。
但是平凡的日子也会有暗流涌动。随着月考的日期一天天逼近,沈凛秋的心弦也越绷越紧。这是她转学以来的第一次大型考试,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红色标记和桌角越摞越高的习题册,都在无声诉说着她的焦虑。
有时深夜伏案复习,窗外的月光冷冷地洒在桌面上,她会突然走神,想起上次考试失利时父母欲言又止的神情。这几天她总做同一个梦——考场上的时钟走得飞快,而她面前的试卷却一片空白。惊醒时,后背沁出一层薄汗,枕边的闹钟显示凌晨三点。
清晨的教室里,她机械地转着笔,目光不自觉地飘向黑板旁的倒计时。同桌姜穗递来的小纸条上画着夸张的笑脸:"放轻松啦!"可她的指尖还是冰凉。这一次,她不能再让任何人失望了——尤其是她自己。
午休时分的图书馆安静得能听见书页翻动的声音。沈凛秋独自坐在角落,面前摊开的错题本上满是荧光笔的痕迹。她咬着笔帽,目光在函数图像和物理大题之间来回游移,却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窗外的银杏叶打着旋儿落下,像极了她此刻纷乱的思绪。
到了考试当天。
考场的挂钟滴答作响,沈凛秋盯着试卷上密密麻麻的题目,突然觉得那些字母和数字都在眼前扭曲浮动。她的指尖冰凉,握笔的手心却沁出一层细汗,圆珠笔在指间不自觉地打滑。
语文和英语都还算称手,但到了物理这科。第一道物理多选题就卡住了。题干里"斜面摩擦系数"几个字像蚂蚁般在眼前爬行,昨晚明明背熟的公式此刻却在脑海中碎成残片。她用力闭了闭眼,睫毛在眼底投下颤动的阴影,耳边传来此起彼伏的书写声——后排的同学已经翻到第二面了。
听着周围同学埋头写字的刷刷声,沈凛秋心中愈发焦躁不安。但她越是努力回想那些知识点,越是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她的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握笔的手也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交卷的铃声终于响起,冰冷而刺耳,像是在为她的物理考试奏响终曲。
监考老师一声令下:“停笔,从后往前传!”
沈凛秋的手指还紧紧攥着那支被汗水浸得有些滑腻的圆珠笔,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几乎是麻木地看着自己的卷子被后排的同学抽走。那大片大片的空白,尤其是最后两道连题目都没来得及细看的大题位置,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刺得她眼睛生疼。
教室里瞬间喧闹起来,同学们迫不及待地讨论着答案,各种“选C”、“电动势是那个”、“我算出来也是根号三”的声浪像潮水一样涌来。沈凛秋却像被隔绝在一个透明的罩子里,那些声音变得模糊而遥远。她呆呆地坐在座位上,手脚冰凉,脑海里反复回放的只有那一道道解不出的题和飞速流逝的时间。
“凛秋,最后那道大题你做出来了吗?”姜穗凑过来,脸上带着考后常见的兴奋与不确定。
沈凛秋猛地回过神,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苍白着脸,缓缓地摇了摇头。
姜穗看出她的异样,脸上的兴奋褪去,小心地问:“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没事吧?”
“没……没事,”沈凛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而沙哑,“可能就是有点累。”她匆忙地低下头,假装整理笔袋,生怕对方看见自己已经泛红的眼眶。
她浑浑噩噩地跟着人流走出考场。走廊里阳光明媚,同学们三三两两,勾肩搭背地对答案,或欢呼或哀叹,一切都充满了生机。唯有她,感觉周身被一层灰色的、名为“失败”的浓雾紧紧包裹着,与周围格格不入。
物理是她的弱项,她知道的。为了这次期中考,她熬了多少夜,刷了多少题,本以为至少能有个体面的分数,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惨烈。那种全力以赴却依然一败涂地的无力感,像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喘不过气。
她甚至不敢去想象成绩单发下来的那一刻,不敢看老师失望的眼神,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父母小心翼翼的询问。
沈凛秋独自走到教学楼下的角落,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终于再也忍不住,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捂住了眼睛。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她却只觉得浑身发冷。一种巨大的委屈和自责涌上心头,鼻尖酸得厉害。
完了,这次……真的考砸了。
她的眼泪失控般地往下掉,泪腺像是被彻底拧开的闸门,怎么也止不住。她死死咬住下唇,试图将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呜咽声压回去,嗓子里干涩灼痛,如同吞下了一块烧红的炭。
就在这时,一个羽毛球轻快地越过矮树丛,“啪”地一声,精准地落在她脚边不远的水泥地上。
脚步声随即传来,轻快而有力。 “哎呀,不好意思,球打到这边来了!”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带着运动后微微的喘息。
沈凛秋吓了一跳,慌忙用手背胡乱擦拭脸上的泪痕,把头埋得更低,希望对方捡了球就赶紧离开。
但那双白色的运动鞋却在她面前停住了。
沈凛秋透过朦胧的泪眼,看到一双穿着校服裤子的腿,视线微微上移,是比肩膀稍短的利落头发,一副半框眼镜架在鼻梁上,镜片后的眼睛正带着一点好奇和善意的关切看着她。沈凛秋对她有点印象,虽然不知道她叫什么,经常在操场看到她活力满满地打球。
女孩看了看地上滚落的羽毛球,又看了看眼前这个肩膀还在微微发抖、眼睛鼻子都哭得通红的女孩,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大惊小怪地问“你怎么了”,也没有说“别哭了”之类空洞的安慰。
她只是安静地看了沈凛秋两秒,然后伸手在自己运动外套的口袋里摸索了一下。
下一刻,她掏出了一根橙黄相间的、橘子味的棒棒糖。透明的包装纸在午后阳光下折射出漂亮的光晕。
她什么也没多说,只是微微弯下腰,将那颗棒棒糖轻轻放在了沈凛秋并拢的膝盖上,动作自然得像只是递还一件不小心掉落的东西。
“这个口味挺甜的,”她的声音放得比较轻,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随意,仿佛只是在分享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发现,“吃了心情或许会好一点。”
没有过多的打扰,也没有刨根问底的安慰。做完这个简单的动作,女孩对她露出了一个很浅但很真诚的微笑,然后利落地捡起地上的羽毛球,转身小跑着离开了,短发的发梢在她脑后轻轻跃动。
角落重新恢复了安静,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只有膝盖上那颗突如其来的、亮晶晶的橘子味棒棒糖,散发着温暖而清新的香气,真实地存在着。
沈凛秋愣愣地看着那颗糖,指尖犹豫地触碰了一下冰凉的糖纸。她慢慢撕开包装,将圆圆的糖球含进嘴里。
瞬间,强烈而纯粹的酸甜滋味席卷了味蕾,冲淡了之前的苦涩。她看着女孩消失的方向,一下一下地吮着糖,虽然眼泪还没完全干透,但一种无声的、微小的暖意,却随着那颗橘子糖的甜味,一点点地渗进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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