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月考成绩公布。正如沈凛秋所预料的那样，物理分数惨不忍睹，化学和数学也只是勉强及格，她的班级排名直线下滑，跌至了第六。
课间时分，她被面色凝重的班主任叫进了办公室。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正显示着全班的成绩分析表，一片刺眼的红色预警。
“沈凛秋啊，”班主任推了推眼镜，手指敲着那份成绩单，语气沉重，“你看看这次月考。我们班整体在年级垫底，情况非常不乐观。”
她叹了口气，目光从屏幕移向她，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失望：“班里很多同学是特长生，学校对他们文化课的要求本来就有弹性。我的精力有限，只能重点抓几个排名靠前的尖子生，指望他们能把平均分往上拉一拉。”
“你本来是我名单里的一个，”班主任的手指停在她的名字上，那排名第六的位置此刻显得格外尴尬，“我一直觉得你基础扎实，是能冲上去的。可你看看你这次，物理简直一塌糊涂，化学数学也悬之又悬！这样的成绩，别说帮班级分担压力了，连你自己都保不住！”
班主任的语气愈发严厉：“高中了，时间不等人。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前途负责，也要有起码的集体荣誉感。班级这个局面，更需要每一个有能力的同学站出来，而不是拖后腿。回去好好想想，写一份反思，明天交给我。下次考试，我必须看到你的改变。”
沈凛秋低低应了一声，转身退出了办公室。刚带上门，她就朝着班主任的方向悄悄翻了个白眼。
“说得倒是挺好听，”她在心里嗤了一声，“还不是专挑软柿子捏。”
沈凛秋顶着一副乖巧好学生的皮相，内里却藏着不少叛逆。她平日早就看得分明：班主任对班里的男生总多几分偏爱，格外宽容。哪怕几个男生课间追跑打闹、弄得鸡飞狗跳，她也只是在一旁默默看着，甚至偶尔发笑；可若是女生课间说笑的声音稍大一些，她便会立刻沉下脸来训斥，说她们“没个女孩子该有的样子”。
沈凛秋对这位班主任实在没什么好感。至于那份所谓的反思，她早已打定主意，随便找个AI生成一篇应付了事。
沈凛秋揣着一肚子闷气和敷衍了事的计划，低着头从办公室走回二楼的教室。刚到楼梯拐角，一个身影风风火火地从上面跑下来，差点和她撞上。
“抱歉抱歉！”一个清亮又有点耳熟的声音响起。
沈凛秋抬头，又一次看到了那副半框眼镜和利落的短发——是那个给自己橘子糖的人。她手里依旧提着羽毛球拍，看样子是急着去操场占场地的。
女孩也认出了她，笑容立刻扬了起来，但目光扫过沈凛秋身后办公室的方向和她的表情，了然地“哦——”了一声。
“被老班‘关爱’了？”她语气里带着一种跨班级共通的同情，“正常，哪个班的老班这时候不念叨几句。”
这自然而然的搭话瞬间降低了沈凛秋的尴尬。她抿嘴苦笑了一下：“嗯，月考考砸了，让我写反思。”
“同病相怜！”林昭棠立刻接话，随即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哎，光顾着说话了。我们都见过两次了，还不知道名字呢。我叫林昭棠，昭是‘昭然若揭’的昭，棠是海棠花的棠，七班的。”她语速轻快，介绍得清晰又干脆。
这突如其来的正式自我介绍让沈凛秋怔了一下，心里那点阴郁仿佛被这直率的热情撬开了一道缝。她连忙回应：“我叫沈凛秋。凛是‘凛冽’的凛，秋就是秋天的秋。二班的。”
“沈凛秋，”林昭棠重复了一遍，点点头，“好名字，听起来就好聪明。不过这下我可记住了，”她笑起来，眼镜片后的眼睛弯弯的，“下次物理再考砸，我可就直接来二班找你一起哭啦！”
这句玩笑让沈凛秋也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刚才在办公室积压的沉闷，在这个跨班的、交换了名字的瞬间，似乎真的被驱散了一些。
“对了，”林昭棠回到之前的话题，用球拍杆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肩膀，“你们班物理是不是也刚发卷子？最后那道大题简直了！我们班全军覆没，物理老师脸都黑了！”
“我们班也是，”找到了共鸣，沈凛秋的话也多了起来，“我没看懂题……”
“我就说嘛！”林昭棠像是找到了跨班级的知音，“那题绝对超纲了！诶，你们班最高分多少？”
两人就这么站在楼梯口，靠着墙，短暂地交流了一下各自班级的“灾情”。这种奇妙的“共患难”感觉冲淡了她的沮丧。
“不行，越想越气，”林昭棠说着，站直了身体，发出了邀请：“欸，我们要去打羽毛球，就在下面那个场，一起来呗？挥两拍什么烦恼都忘了，比写反思有用多了！”
沈凛秋愣了一下。和一个刚刚正式互通了姓名、不同班的同学一起去打球？这有点超出她平时的社交范围。但她看着林昭棠真诚又充满活力的笑脸，那句“比写反思有用多了”简直说到了她心坎里。
办公室的憋闷还在心头萦绕，而眼前是一个逃离这一切的、闪着光的机会。
“好……”沈凛秋听到自己轻声回答，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等我放一下书。”
“快点哦！沈凛秋同学！”林昭棠笑着，连名带姓地叫她，挥了挥球拍转身先跑下了楼，短发在她脑后跳跃着。
沈凛秋加快脚步走向自己班的教室门口。那颗被班主任训得发沉的心，仿佛也变得轻快了一些。走廊另一端传来的喧嚣属于七班，但此刻，一条无形的线，通过一颗糖、一次糟糕的考试和一个正式的名字，将她和那个班的林昭棠连接了起来。
沈凛秋快步回到二班教室，将那份沉重的试卷和写反思的烦恼囫囵塞进抽屉，只觉松了一口气。她拿起水杯，想了想，又抽了张纸巾擦掉眼角可能残留的泪痕，这才转身下楼。
午后的阳光正好，将羽毛球场地照得明晃晃的。林昭棠果然已经在那边了，正和一个女生热身对打。她动作灵活，挥拍有力，白色的羽毛球在空中划出清脆的弧线。看到沈凛秋过来，她立刻停下，小跑着迎上来，额头上已经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来得正好！”她气息微喘，笑容明亮，将手里另一副球拍递过来，“这个拍子轻，适合你。哦对了，这是周彤，我们班的。”她指了指跟过来的女生。
“你好。”沈凛秋有些拘谨地打招呼
“嗨！”叫周彤的女生爽朗一笑，好奇地打量了一下沈凛秋。
“别愣着啦，开打开打！”林昭棠迫不及待地拉着沈凛秋进入场地另一边，“规则很简单，打不过界就行，接不到也没关系，跑起来就行！”
起初，沈凛秋还有些放不开，动作僵硬，经常判断错球的落点，手忙脚乱。林昭棠却一点也不介意，每次沈凛秋漏球，她都会小跑着去捡回来，嘴里还喊着：“没事没事！这个球太狡猾了！”或者“好球！就差一点点！”
她甚至故意打几个容易接的高远球到沈凛秋面前，让她成功击打过去，然后大声夸奖：“漂亮！我就说你可以的！”
渐渐地，沈凛秋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她开始专注于那颗飞来飞去的白色羽毛球，奔跑、跳跃、挥拍，耳边是球拍击球的砰砰声和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声。汗水从额角滑落，胸腔里因为奔跑而充斥着新鲜空气，那是一种与困在题海中、或是被班主任训斥时完全不同的感觉。
那些分数、排名、失望的眼神……仿佛都被一次次有力的挥拍击散在风里。
“歇会儿吧！”林昭棠喊道，用手背抹了把汗，走到场边拿起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
沈凛秋也走过去，气息还未平复，脸颊因为运动泛着红晕，但眼睛却比刚才在办公室门口时明亮了许多。
“怎么样？是不是舒服多了？”林昭棠用胳膊碰碰她，笑嘻嘻地问。
“嗯！”沈凛秋用力点头，这是她发自内心的感受。运动带来的多巴胺驱散了心底的阴霾。
“我就说嘛！”林昭棠一脸得意，“物理会背叛你，但羽毛球永远不会背叛你！只要跑起来、打出去，烦恼就跟不上你！”
周彤也在一旁笑。三个女生坐在场边的台阶上，喝着水，看着其他还在打球的人。林昭棠是个闲不住的话匣子，又开始讲他们班物理老师的趣事，逗得沈凛秋忍不住笑出声。
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微风拂过汗湿的发梢。沈凛秋听着林昭棠叽叽喳喳的声音，看着身边这个刚刚认识的、充满活力的女生，心里那片因为考试失利而笼罩的灰色天空，仿佛真的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透进了明亮又温暖的光。
午休结束的铃响起时，沈凛秋竟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下次体育课的时候再一起打啊！我看课表咱俩的班体育是在一起上的。对了，我通过年级群加你微信了，记得通过！”林昭棠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很自然地向沈凛秋发出了下一次邀请。
“好。”沈凛秋笑着应下。往常她的体育课只是在老师宣布解散之后找个安静的地方看书或者和姜穗她们闲聊，没想到自己也会和别人一起运动。她抱着球拍往回走，脚步轻快。回到二班教室，看到抽屉里那份物理试卷时，心情似乎也不再那么沉重了。
沈凛秋拿出手机，点开了那个刚刚通过年级群添加的好友界面，头像是一只卡通小猫，手里握着羽毛球拍。
沈凛秋想了想，打字发送： 「今天谢谢你，打球很开心。」后面跟了一个小小的笑脸表情。:)
几乎是在下一秒，对话框顶端就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林昭棠的消息立刻弹了出来： 「不客气！沈凛秋同学！下次继续啊！(??????)??」
看着那个活力满满的颜文字，沈凛秋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也许，这次考砸带来的，不全是坏事。
沈凛秋从小有写日记的习惯，今天她照例拿出她的日记本，写到：
2024年10月11日星期五 天气晴
今天做了一件完全不像“沈凛秋”会做的事。
月考物理的成绩惨不忍睹，排名掉到第六。被班主任叫去谈话，每一句话都像针一样扎在心上。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感觉天空都是灰的，觉得自己糟糕透了。
但是，林昭棠出现了。
她像一阵带着橘子味甜香的风，不由分说地把我从那种快要溺死的情绪里捞了出来。她拉着我去打羽毛球，就在午休的球场。
我跑动了，流汗了，大声笑了。球拍击中羽毛球的砰砰声，好像把心里的郁闷也一块儿打飞了。看着她活力满满、笑容灿烂的样子，不知不觉就被感染了。原来运动出汗是这种感觉，原来暂时忘掉烦恼这么简单。
更意外的是，她通过年级群加了我微信。通过好友的那一刻，竟然有点紧张。我给她发了消息，谢谢她。她几乎秒回，还叫我“沈凛秋同学”，后面跟着一个超级活泼的颜文字。看着屏幕，我忍不住又笑了。
现在看着桌上那份物理卷子，好像不再那么刺眼了。
考砸的确很难受，但如果这是认识林昭棠的代价……
那好像，也不算太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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