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9月3日星期二小雨
南隅大学这帮人真麻烦。
我的学生卡断了之后,去寝室,去食堂,去图书馆,都有人要求我刷卡。我说,它断了。他们却比任何喇叭还喋喋不休,啰嗦着让我去补办。
太烦人了。
我只好重新补办了一张。
卡片上,第二个“我”愚蠢地瞪着我。
不过,最烦人的可不是这一件事。
而是,我发现,这里的人都没有脸。
或者说,他们本来是有脸的,但是甘愿让脸一直保持45°向下的倾角,永远留给人一个黑乎乎的头顶。
这件事,我在开学报到前第一次乘坐这个城市里的“地铁”时,就发现了。
“地铁”是个在地下吼叫、左右冲撞的疯子,却没有一次撞到黑暗的墙壁上,不知道为什么。
人们像铁皮罐头里的午餐肉,被封进地铁。
人很多。但是,又似乎只有我一个。
每个人都45°向下低着头,右手举着,眼睛动也不动地黏在那小小的长方形上。
那个长方形每个人都有。
在我们的大山,县里没有地铁,拥有长方形的人也不多,所以大家都有不一样的脸,脸上有各种各样的表情。
这里的人,没有脸。
我握着行李箱的塑料把手,掌心出了一层汗。“南隅大学站,到了。”没有感情的女人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我匆匆忙忙挤开人群,向车厢外走去。
这里的人,没有脸。
寝室里,其他三个都是本地人,只有我,来自两千公里外。像个笑话。我们没有什么话可以聊,也许他们也不愿意和我聊。他们几乎同步地拿起小长方形。
这里的人,没有脸。
星期一是第一次上课。那个教授不让我讨厌,他的脸上有很深很深的沟壑,仿若爷爷家玉米地被雨水冲刷出的一条条印子,烙着风的痕迹,阳光的痕迹,草木灰的痕迹。他说话很慢,声音像我躺在老家草坡上,听见的一声声蝉鸣——“?呀,?呀,?呀”,还有下蛋的母鸡——“咯咯答,咯咯答,咯咯答”,还有奶奶唤我——“回来啰!回来啰”。
有新的声音搅了进来——“这老头上课上得我想睡觉。看他这年龄,是不早该退休了啊。”
“我刚看了论坛,听说他给分不好。”
“这种水课,听了有什么卵用吗?”
“不跟你唠了,我得赶紧去排位了,这赛季还没上王者呢……”
小长方形。
铺天盖地的小长方形。
这里的人,没有脸。
“?呀,?呀,?呀……”
“好无聊啊,想退课……”
“咯咯答,咯咯答,咯咯答……”
“有人约我双排……”
“回来啰!回来啰……”
像个笑话。
“?呀……”
“咯咯答……”
“唰——唰——”
我被淹没了。
我无法呼吸。
“回来啰……”
“唰——唰——”
“……”
我猛地站起来,冲出教室。
门在身后发出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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