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局中局：强抢民女计
恒昌典的朱漆大门厚重而冰冷，像一只巨兽沉默地蹲在西市最繁华的街角。
当沈清漪抱着那个沉甸甸的紫檀木匣走下马车时，周围喧嚣的人声仿佛瞬间被隔绝开来。
她一身素衣，未施粉黛，与这珠光宝气的当铺格格不入，却自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度，让门口迎客的伙计一时竟不敢上前搭讪。
“掌柜的，”沈清漪径直走到高高的柜台前，声音清冷无波，将匣子“哐”地一声放在台面上，“死当！开个价。”
恒昌典的掌柜姓钱，是个胖乎乎、面团似的中年人，一双眯缝眼透着精明的光。他狐疑地打量了一眼这气度不凡却衣着朴素的少女，慢悠悠地打开匣盖。
刹那间，珠光宝气几乎晃花了他的眼！
那套赤金嵌红宝的牡丹头面，用料之足，工艺之精，分明是宫造精品！还有那支赤金点翠东珠步摇，东珠颗颗浑圆饱满，光华流转，更是价值连城！
钱掌柜倒吸一口凉气，手指微微发颤。他在这一行摸爬滚打几十年，眼光毒辣，一眼就认出这两样东西绝非寻常官宦人家能有，更遑论死当！
他努力压下心头的震惊，再次审视沈清漪，试图从她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慌乱或不舍。
然而没有。
那张绝美的脸上，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静，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看透世事的冰冷讥诮。
“死物换活路，掌柜的，这笔买卖你做是不做？”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凌坠地，敲在钱掌柜心上。
钱掌柜的额角渗出细汗。
收下，这东西烫手，来历不明恐惹祸端；不收，这少女绝非善茬，怕是更麻烦。
他干笑两声：“姑娘……您这两件东西，来头不小啊……”
就在这时，当铺门外原本熙攘的街道上，人群忽然一阵骚动，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
几个穿着寻常布衣、眼神却异常锐利的汉子，不动声色地靠近了恒昌典，目光如鹰隼般牢牢锁定了门口沈清漪乘坐的那辆不起眼的青帷小马车。
为首的汉子脸上有一道浅疤，眼神阴鸷，正是太子萧彻麾下暗卫头领——赵鹰！沈清漪前脚刚出沈府，后脚她典当御赐之物、行踪反常的消息就已传到了东宫。萧彻震怒之余，更生疑窦，立刻派出了最精锐的“夜枭”卫！
沈清漪背对着门口，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
钱掌柜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惊惧，窗外骤然变化的氛围，空气中弥漫开的一丝若有似无的杀气……
前世在深宫血海沉浮练就的敏锐直觉，让她全身的神经瞬间绷紧！
鱼儿上钩了！比她预想的还快！
她猛地合上匣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被羞辱的愤怒：“怎么？堂堂恒昌典，连这点眼力都没有？还是说……掌柜的怀疑本小姐的东西来路不正？！”
她故意扬起下巴，露出世家贵女才有的倨傲，“告诉你！这是太子殿下亲赐之物！若非家中急用，本小姐岂会……”
“太子亲赐”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得钱掌柜魂飞魄散！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小姐恕罪！小姐恕罪！小人瞎了狗眼！小人这就估价！这就估价！”
钱掌柜几乎是哭着给了个极低的“死当”价。
窗外的赵鹰等人听到“太子亲赐”也是一怔，脚步下意识顿住。这沈家大小姐，唱的到底是哪一出？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沈清漪一把抓起装着银票的包裹，转身就往外冲！
她动作快如脱兔，目标却不是自己的马车，而是斜对面一条狭窄的、堆满杂物的深巷！
“拦住她！”赵鹰反应极快，低喝一声，几人如离弦之箭扑了过来！
沈清漪头也不回，将手中的包裹狠狠砸向追得最近的一个暗卫面门，同时脚下用力一蹬，身体猛地向前扑去！
就在她即将撞入巷口的瞬间——
“吁——！”
一声骏马的嘶鸣伴随着车夫惊惶的呼喝陡然响起！
一辆通体玄黑、装饰极其低调却透着内敛贵气的马车，如同幽灵般从主街另一侧疾驰而来，好巧不巧，正正堵在了巷口！
马匹受惊，前蹄高高扬起！
沈清漪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非但没有躲避，反而像是被惊吓得脚下一软，整个人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哎呀”一声惊呼，直直朝着那辆失控的马车侧面撞了过去！
车帘被疾风掀起一角。车内，一个身着月白暗云纹锦袍的男子正端坐其中。
他面容温润如玉，眉眼舒展，仿佛带着天生的和煦，即使在马车骤停的颠簸中，也依旧从容。只是那双低垂的眼眸深处，在看清扑向马车的身影时，掠过一丝极快、极深的探究。
是他！前世早夭的闲散王爷——萧珩！
眼看沈清漪就要撞上车辕，千钧一发之际，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猛地从车窗内探出，精准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一把扣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
“姑娘当心。” 温润如玉的嗓音响起，如同山涧清泉，涤荡了周围的喧嚣。
沈清漪借力稳住身形，抬起惊魂未定的苍白小脸，对上车内男子深邃的眼眸。
四目相对的刹那，她在他看似平静无波的眼底，捕捉到一丝极淡的、如同寒潭底下暗流涌动的锐利。
“王爷？”她声音微颤，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恐与后怕，如同受惊的雀鸟，“民女……冲撞王爷车驾，罪该万死！”
萧珩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掠过她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绝非普通闺阁女子该有的冰冷算计，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温煦。
他并未松手，反而微微用力，将她拉得更近了些，语气带着一丝玩味：“哦？你认得本王？”
就在这时，赵鹰带着手下已经追到近前，看到眼前情形，尤其是看清马车主人的模样后，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他们硬生生刹住脚步，对着马车躬身行礼：“卑职等参见珩王殿下！惊扰殿下，实属该死！只是……”
他目光阴冷地扫向被萧珩护在身后的沈清漪，“此女行迹可疑，窃取贵重财物，卑职奉令捉拿！还请殿下行个方便！”
巷口的气氛瞬间凝滞。
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赵鹰等人虎视眈眈。
萧珩的手依旧牢牢扣着沈清漪的手腕，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袖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力道。
沈清漪能感觉到，他看似温和的目光，正如同最精密的刻刀，一寸寸地刮过她的脸，试图剖析她这出“意外”背后的真相。
她在赌！赌这位前世早夭的王爷，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人畜无害！
赌他眼底那一闪而逝的锐利，是对这京城漩涡的冷眼旁观，甚至……是某种蛰伏的野心！
她身体微微颤抖，往萧珩身后缩了缩，声音带着无助的哭腔：“王爷明鉴！民女只是……只是典当了些旧物，这些人便污蔑民女是贼！光天化日，王法何在？”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看向萧珩，带着孤注一掷的祈求。
萧珩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赵鹰等人，最后落在他依旧紧握着她手腕的地方。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清越，却莫名地让人心底发寒。
“王法？”他慢条斯理地重复着这两个字，温润的嗓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压，“本王倒不知，这天子脚下，几时轮到太子府的护卫，不问青红皂白便当街捉拿贵女了？沈家大小姐的身份，也是你们能随意构陷的？嗯？”
最后一声鼻音，重若千钧，压得赵鹰等人头皮发麻！
“沈……沈家大小姐？”赵鹰脸色剧变，难以置信地看向沈清漪。
太子只下令暗中跟踪监视，必要时带回去询问，可没说是当街抓捕构陷啊！
这罪名要是坐实……
萧珩不再看他们，反而微微倾身，凑近被他护在臂弯里的沈清漪。
他温热的呼吸吹在沈清涟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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