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地下医疗中心陷入了某种极致的安静与紧绷之中。只有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弈樊星微弱却稳定的呼吸声，证明着生命仍在顽强地延续。
凌曜寸步不离地守在加护病房外，通过玻璃墙凝视着里面的人。他换下了染血的战术服，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休闲装，但眉宇间的戾气和眼底的血丝却丝毫未减。几个小时后，一份详细的初步体检报告送到了他的手上。
报告上的文字冰冷而残酷，详细罗列着弈樊星身上每一处损伤：左臂肱骨粉碎性骨折，三根肋骨骨裂，轻微脑震荡，全身多处软组织严重挫伤、撕裂伤，失血过多导致重度贫血，还有因电击和药物残留带来的神经性损伤风险……
每一项都像是在凌曜的心上又割了一刀。他几乎无法想象，弈樊星是如何在承受着这样的痛苦时，还能保持清醒的意识，并完成了转移和隐藏邮盘的任务。这需要何等恐怖的意志力？
“他的恢复能力异于常人，”主治医生在一旁谨慎地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不可思议，“很多指标正在以远超常人的速度稳定下来。这…这简直是奇迹。”
凌曜握紧了报告。他当然知道这不是奇迹。这是沈云帆和江栀多年精心培养的结果，是顶级特工身体素质的体现，或许…还有少年那看似柔软的外表下，那颗坚韧不屈的心。
这时，他的副手走了过来，低声汇报：“教官，‘清洁工作’基本完成。目标及其关联势力共计四十七人，已全部清除。相关证据链已整理完毕，可以随时移交或销毁。ITS那边提供了关键信息支持，帮我们定位了几个藏得很深的老鼠。”
“嗯。”凌曜淡淡应了一声，目光仍未离开病房内的弈樊星，“把尾巴扫干净，我不希望有任何后续麻烦。”
“是！”
副手离开后，凌曜的加密通讯器再次响起。是沈云帆。
“情况如何？”沈云帆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了许多，但那份深藏的关切依旧清晰可辨。
“生命体征稳定了，但伤得很重，需要长时间恢复。”凌曜言简意赅地汇报，“报告我刚看完。”
“发我一份。”沈云帆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江栀要是看到……她大概会把那些人的祖坟都刨了。”
凌曜沉默了一下，他能感受到沈云帆话语里那沉重的悲伤和愤怒。“我会照顾好他。”他再次保证。
“我知道你会。”沈云帆叹了口气，“邮盘里的数据，我这边初步分析有了新发现。里面不仅有‘屠夫’残党的信息，还有他们与境外‘暗网’一个新兴组织‘幽影’的交易记录和通讯备份。‘幽影’最近活动频繁，目标不明，但极其危险。樊星这次，可能是无意中截获了极其关键的情报，才招致对方下此死手。”
凌曜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幽影’？我记下了。”这意味着潜在的威胁并未完全解除。
“等他情况再好一点，有些事，可能需要问他。”沈云帆道，“另外，他学校的假，我已经以家属身份请好了。他需要一个合理的消失理由。”
“明白。”
结束通话，凌曜陷入了沉思。弈樊星卷入的，可能比想象中更深。而自己救下他，或许不仅仅是出于个人情感，更可能无意中插手了一个重大的国际安全事件。
就在这时，病房内的心电监护仪频率似乎微微加快了一点。
凌曜立刻抬头，敏锐地注意到弈樊星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眉头因为疼痛而无意识地蹙起。
他立刻按下呼叫铃，同时快步走进病房。
主治医生和护士迅速赶来。
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弈樊星的眼皮艰难地挣扎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
那双总是带着温润笑意或狡黠光彩的眼睛，此刻蒙着一层迷茫的水雾和巨大的痛苦，涣散地聚焦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落在凌曜脸上。
他似乎认出了眼前的人，嘴唇极其微弱地动了动，发出一点气声。
凌曜立刻俯下身，将耳朵凑近他唇边。
只听到几个破碎而模糊的音节，夹杂着痛苦的低喘：
“…疼……” “…冷…” “…教官……”
这一声微弱的“教官”，像羽毛一样轻轻扫过凌曜的心尖，却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震动和酸涩。他知道，在意识模糊的痛苦深渊里，弈樊星认出了他，并且下意识地选择了呼唤他这个代表着力量和安全的身份。
“我在。”凌曜的声音低沉得近乎沙哑，他极其小心地、用指尖轻轻拂开少年额前被冷汗浸湿的头发，“没事了，安全了。”
他接过护士递来的温水棉签，小心翼翼地湿润着弈樊星干裂出血的嘴唇。
医生快速检查了一下基本情况，对凌曜低声道：“意识能恢复是好事，但会很疼，非常疼。我们会加大镇痛剂的剂量，但他需要保持一定的清醒度以便观察神经反应，所以……”
“我知道。”凌曜打断他，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弈樊星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尽量减轻他的痛苦。”
医生点点头，示意护士调整药物。
药物的作用下，弈樊星似乎稍微舒服了一点，但意识依旧模糊，他像是寻求安全感一般，极其微弱地向凌曜所在的方向偏了偏头，然后又陷入了昏睡之中，只是这一次，他的呼吸似乎稍微平稳了一些。
凌曜就保持着俯身的姿势，一动不动，任由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无意识地勾住他的一根手指。
那一刻，什么总裁，什么教官，什么阵营隔阂，似乎都不重要了。
他只知道，眼前这个遍体鳞伤、脆弱不堪却又坚强得令人心疼的少年，他必须护着。
漫长的黑夜似乎终于过去，窗外的阳光透过特殊的滤光装置，柔和地洒进病房。
凌曜看着弈樊星在药物作用下暂时舒展开的眉头，心中那片暴戾的杀意缓缓沉淀，转化为一种更为深沉坚定的决心。
危机暂缓，但并未解除。而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因为这血与火的一夜，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改变。
黎明已至，但真正的风波，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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