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宾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凌曜的突然闯入，以及他身后那几名明显训练有素、气场冷硬的随从，让原本沉浸在赌局中的众人瞬间警觉起来。能在这里玩的人，非富即贵，眼力自然不差，立刻意识到麻烦来了。
赌场经理脸色微变，立刻上前试图阻拦：“先生，这里是VIP区，请问您……”
凌曜根本无视他，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锁链，死死钉在那个戴着兜帽、身影单薄得仿佛随时会晕倒的少年身上。
弈樊星——或者说，Kiny——似乎对周围的骚动毫无所觉。他因为高烧而呼吸略显急促，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握着筹码的右手指尖微微颤抖，却依旧稳稳地放在桌上。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向凌曜的方向，只是微微侧头，对试图干涉的经理沙哑地开口，带着一丝不耐烦：
“没事，找我的。这局……还继续吗？”
他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不敢违抗的压迫感。
那位弃牌的富商和周围几人面面相觑，明智地选择了沉默旁观。
凌曜大步走到赌桌前，停在弈樊星身边。他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少年完全笼罩。他俯下身，几乎是咬着牙，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吼，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怒火和……一丝被欺骗的痛楚：
“弈樊星！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烧到四十度！立刻跟我回去！”
直到这时，弈樊星才缓缓抬起头。
兜帽阴影下，他的脸颊泛着病态的潮红，嘴唇干裂，那双总是显得温润或狡黠的眼睛，此刻却像蒙着一层冰雾，空洞、疏离，甚至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嘲讽。这完全是凌曜陌生的眼神。
“回去？”他轻轻重复，嘴角扯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声音依旧沙哑微弱，却像冰锥一样刺人，“回哪里去？凌总裁？还是……冥王教官？”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不仅知道凌曜的双重身份，甚至可能一直都知道凌曜在调查他！
凌曜的心猛地一沉，一种巨大的失控感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探他的额头：“你烧糊涂了！”
然而，他的手在半空中被弈樊星用那只戴着冰冷机械支具的左臂格开了。
“我很清醒。”弈樊星——Kiny——的眼神锐利了一瞬，那层冰雾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底下深藏的疲惫和某种偏执的疯狂，“比任何时候都清醒。这局还没结束，凌总要是想玩，可以下注。不玩，就请……别碍事。”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带着十足的挑衅和冷漠。
凌曜的拳头猛地攥紧，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个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的少年，胸腔剧烈起伏。他恨不得立刻把人打晕了扛回去，但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在这里动手，否则Kiny这个身份暴露的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弈樊星此刻的状态明显不对。高烧可能只是一个诱因，更深层的，或许是高考后那种彻底放松（或者说失落）后的情绪反弹，是长期压抑的双重身份带来的压力爆发，是重伤初愈后心理上的某种应激反应。
他在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宣泄着什么。
赌桌对面的富商看着这场诡异的对峙，干咳了一声，试图缓和气氛：“这位……Kiny先生身体似乎不适，要不今天……”
“继续。”Kiny打断他，目光重新投向牌桌，右手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示意荷官发牌。他完全将身边气压低得可怕的凌曜当成了空气。
荷官战战兢兢地看向经理，经理又看向凌曜。
凌曜深吸一口气，极力压下把那该死的赌桌掀了的冲动。他往后退了一步，拉过一把椅子，重重地在弈樊星身边坐下，目光如炬地盯着牌局和弈樊星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好，”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对荷官道，“发牌。”
他倒要看看，这个烧得神志不清的小混蛋，到底想干什么！
新的一局开始。
凌曜的存在就像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让整个贵宾室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其他赌客如坐针毡，只有局中的Kiny，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计算和博弈的世界里。
他的状态极其诡异。时而会因为高烧引起的寒意微微发抖，时而又会因为计算到关键处而眼神专注得骇人。他下注的风格疯狂又精准，完全不像一个病人，每一次All in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却又一次次地用惊人的牌技和心理战术碾压对手。
凌曜看得心惊肉跳。他毫不怀疑弈樊星那惊人的大脑即使在高温下也能进行恐怖运算，但这无疑是在透支他本就脆弱的身体！
又一局结束，Kiny面前的筹码再次翻倍。他却像是耗尽了力气，猛地咳嗽起来，身体蜷缩，脸色由潮红变得苍白。
凌曜再也忍不住，猛地起身，一把将他从椅子上捞起来！
“你干什么？！”弈樊星挣扎起来，声音虚弱却带着怒意。
“够了！”凌曜低吼，手臂如铁钳般箍住他，感受到他浑身滚烫的温度和几乎没什么重量的身体，心头的怒火被巨大的心疼覆盖，“游戏结束了，Kiny。或者，你想让我在这里公布你的另一个身份？”
这句话像是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弈樊星（Kiny）眼中大部分的疯狂和反抗。他身体一僵，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凌曜。
凌曜的眼神冰冷而锐利，毫不退让地回视他。他在赌，赌弈樊星对“夜枭”这个身份的重视程度。
良久，弈樊星眼中的冰雾和疯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疲惫和空洞。他停止了挣扎，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软软地靠在凌曜怀里，闭上了眼睛，声音低不可闻：
“……你赢了……走吧……”
凌昱心中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沉甸甸的酸涩和担忧。他用自己的外套将少年严严实实地裹住，打横抱起，无视了身后所有惊愕的目光，大步离开了这奢靡又冰冷的是非之地。
怀里的身体滚烫而脆弱，安静得让人心慌。
凌曜知道，高考的辉煌成绩不是结束，而这场高烧下的疯狂赌博，也绝非偶然。
Kiny的面具被强行撕下，暴露出的，是弈樊星深不见底的内心疮痍和迷雾重重的过去。
回家的路，漫长而沉默。怀中的少年似乎已经昏睡过去，但凌曜知道，有些问题，必须在他醒来后，得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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