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自然醒。
地底下仍是一片漆黑,不见天日,难分晨昏。
枫涟随意瞥了眼手表,一觉睡得过长,已经十点多了。
梁宇和任叶莎早已醒了,坐在一旁啃食着梁宇带下来的干粮。
几块压缩饼干和一片薄薄的面包。
不知从哪里总有一丝若即若离的光源。看得清近处的人却望不得太仔细,只淡淡的轮廓和眉眼的痕迹。
悠悠一张神形兼具的速写。
任叶莎该是没睡好,低垂的眉眼下有淡淡的黑影,眼眶略有凹陷,黯然失神的疲惫感。
许鑫昊还在一旁呼呼睡着。
梁宇见她醒来,递过来一瓶水和简略的早餐:“凑合着吃,保存体力,水省点喝。”
水不太充足是个事实;其次,这里方便着实尴尬。
枫涟没挑,随意接过来,牙齿啮着肆意扯下一边面包。面包显出参差不齐的凌乱,却乱的颇慵懒、随性。
吃到中途,许鑫昊也迷糊着醒过来了,困声隐隐地抱怨:“这大平石头,硌得我腰酸背痛。我想我家云感超宽大床了……”
几人解决完早餐,该面对现状了。
众人不能不注意到角落里昨天随意处理的那具尸体。
任叶莎疲惫了一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但好歹是想透了,杀人的芥蒂也算抚平了。
她征询其余几人的意见:“要不给他搜搜身?看找不找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枫涟很高兴任叶莎这么快调整过来,她很害怕队员一直萎靡不振。
见此情形,她赶紧接话,话语中隐隐带着笑意:“走!”
男人浑身淤泥,衣服蹭上去沾满一手的灰,由于常年不洗澡的缘故,周遭一股呛鼻的恶臭。
梁宇带上皱着眉,将男人翻了个身,顺平。
几人没磨蹭,抓紧时间将男人衣物口袋外翻,从下往下找。
枫涟刚摁到男人裤袋,隔着衣物却仍感觉有硌硬的手感,抱着疑惑将手深入口袋,果真掏到了什么。
一翻出来,却发现是个精巧的小盒子。
陈旧却曾保养仔细的戒指盒,上头刻着一支隽秀的牡丹。
大伙一块望过来,不多时都缓过神来,明白了什么。
任叶莎将戒指盒接了过来,细细拂拭着上面刀刻的纹理。
小心翼翼地轻轻打开,里面是一只做工老式的纯金戒指,金色的外表已经蒙尘,周围托衬的红色盒底也已经泛了暗暗的黑。
任叶莎正打算盒上,却被梁宇一下制止。
“等一下!边上好像塞了东西。”梁宇说。
几人都没怎么意识到,如今一看,才发现边上有一片小小的纸角。
任叶莎用指甲捏着,轻轻揪出来。
一张被折叠好的小巧的纸毫无违和地塞在边角,如今算是再一次见了天日。
红色的小纸不知过了多少年月,已经掉了不少漆色。
展开,里头只有寥寥几语。
——叶莎,这是你的生父。
——别再来寻我,你找不到。
——你是星星,命运这样安排,谁也没办法。福祸生死,你都得自己面对,自己去闯。
任叶莎一头雾水,心里头有母亲活着的喜悦,却又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失落。
枫涟倒是理解了她母亲的想法,她手臂搂过任叶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枫涟说:“猪心,你妈妈应该是想翻过曾经的一页,去好好过完自己的下半辈子。”
将过去的一页翻篇,重新活成一朵灿烂的牡丹花,如她所想,依她所愿。
母亲曾经的包袱是她,如今得知她已长大,便可放下一切,为自己努力活了。
“可为什么说我是星星,我又有什么样的命运?”任叶莎恍惚着。
许鑫昊眼眸铮铮地望着她,不知怎么的,或是心里的保护欲作祟,他总想上去给她一个温暖的熊抱。
梁宇想到了什么,但却不敢现在讲出来。
——羽覆双星。
***
山腰上,偏僻的独角亭。
夜色笼罩着朦胧的群山,海拔高处氤氲的冷气也环绕着这里。
伊索尔德款款而坐,将卷曲柔顺的长发盘起,熟练地用簪子轻巧穿过。
几抹发丝没被盘起,随意地披散在耳侧;发丝卷曲的幅度恰到好处,慵懒,精致,别有一番疏离淡漠的韵味。
她穿着低领的黑色长礼裙,随意分散的亮片反射着琉璃的月光。
面对久别重逢的值得尊敬的对手,她愿意以这般姿态优雅而待。
哪怕凛冽寒风抽得她阵阵发瑟。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伊梨的笑声是她特有的标识,独一无二。
笑声从隐入黑夜的某处由远及近,动荡起伏,姗然而至。
伊索尔德唇角勾起一抹狠栗的笑,还是那么熟悉,那么癫狂。
伊梨的脸从夜色中渐现,疏散的月光被树叶割成一片片,斑驳地闪在她凌厉的脸上。
“好久不见,伊索。”伊梨嘴上挂笑,却不见笑意。
伊索尔德皮笑肉不笑,轻飘飘地留下一句:“有什么事情直说吧,我没太多时间。”
伊梨找了个对面的位置落座,说:“你还是那么心急,一点没变。”
伊索尔德没心思陪她寒暄,轻浅地回道:“我记得我们没什么话好聊的吧。”
伊梨从来不在乎伊索尔德,把她当有权有钱有势力能帮自己干活的人罢了;倒是伊索尔德一心想弄死她,明面上不动手,背地里恨不地亲手将她扒皮卸骨。
她一直知道伊索尔德想整死她,可那又如何呢,想整死她的人大把,不缺这么一个。
况且她根本没这么容易死。
而她只瞧得起这么一个,不知特殊在哪,但以她自己的话讲:“她就是比别的倭瓜强一点。”
以至于她当初愿意主动寻求她的合作,虽然被拒绝,但她豪不在意。
伊梨眼眸缩成一条细长的线,尾端勾起,颇像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
她肆意大笑:“早发现蜓羽血统了,憋了这么久不告诉我,也没用啊!还不是被我找着了。”
伊索尔德像听到什么惊雷,毛发不自觉岔起。她表面仍然镇定,手却紧紧攒着,指甲陷入肉中。
山风好像比方才更猛烈了一些,吹得她彻骨的萧瑟寒凉,她一下抖擞。
伊索尔德装着很所谓地说着:“你该也是发现了,怎么还要找人换命?东西拿不回来吧。”说完勾起娇俏的眉眼,挑衅似地扫着伊梨。
伊索尔德没理她,得意地站起,边走边说:“几条纯倭瓜,还奈何不了我。”
说完,戏谑地回眸,直勾勾注视着伊索尔德。
“这么多年都没弄死我,你也不过是条好点的倭瓜罢了。”
说完,伊梨放纵地狂笑着,如同来时一样,隐入迷离的夜色。
伊索尔德一个人坐在幽凉的小亭中,林里传来不知什么鸟类刺耳的嘶叫声,吵得她心烦。
她牙床咬得紧紧,握拳的双手承着月光,显出狠扣出来的血痕。
她要主动找梁宇了,不能再等了。
……
手机响起来时,梁宇还半梦半醒。
这是他们一行人离开那个小岛的第二天,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压得几人神经高度紧张,也该好好休息。
梁宇眯着迷笼的睡眼,随意掏过手机。
手指乱七八糟一顿瞎划,却碰到了挂掉。
无所谓了,吵着他睡觉,当骚扰电话好了。
反正最终安静了。
别墅里的伊索尔德愤怒又疑惑。
前几天伊梨笑她的场景不知怎的又浮现在眼前,急火攻心,她一把拽起手机往楼下狠命砸去。
树枝树叶被撞的莎莎乱响,惊起了一堆乱叫的野鸟,几秒钟后给了个干脆,手机撞向地面发出了清脆的爆碎声。
放作平时,伊索尔德绝对不是一个这么容易冲动的人,她向来以比别人处变不惊而自矜;可伊梨的面容一浮现,她就不受控制地发狂。
那个女人凭什么瞧不起她。
一觉睡到下午,睡够了,但适得其反,睡太久了 ,脑袋嗡嗡地阵痛。
枫涟揉着后脑勺,穿海蓝色的宽松睡衣,懒懒地从房间走出。
其他三人均在客厅。
许鑫昊端着游戏机打怪;梁宇双手撑在脑后,卧在沙发上微阖着眼;任叶莎侧着头,将那个熟悉的戒指盒放在阳光的照射下,一遍遍摩拭着上面那朵牡丹。
一切好像无比熟悉,但又感觉恍如隔世。
梁宇听到脚步声,抬起眼,稍稍坐起身。
枫涟发现好像少了什么,问道:“梁锗呢?不在家吗?”
梁宇笑了笑:“刚说馋了,让他下去买零食了。”
“早上给妈打了个电话,下午就准备打算送回国了。
梁宇说完,眼中的光仿佛黯了些许,却仍咧开嘴角笑着。
枫涟看出他有心事,笑意不达眼底。他没讲,她自然不打算打听。
大家心里都藏着一个小九九,谁都没有道破。仿佛明面端着不知道就可以骗过自己,骗过别人,骗过全世界。
一开始大家聚在一起是沆瀣一气。
梁宇为了给梁锗报仇;许鑫昊则是作为梁宇好兄弟一道帮忙;枫涟为了寻找祖母离世的秘密,帮母亲复仇;任叶莎为了完成祖父的遗愿,找寻母亲。
现在看来,这些目标虽未能完美,但或有瑕疵地完成,或者根本没法子完成了。
海底起的黑色风暴,梁宇找到了梁锗——虽然早已死了,但靠小金蜓仍然“活”着,看着与常人无异。
许鑫昊本来与赫蓝就没有太多瓜葛,纯粹帮梁宇忙罢了。
枫涟的外婆枫冉在小岛起的绿色风暴中,诡谲莫测的洞中洞里找着了——虽然被她拽着一下撞死——但毕竟是换过命的人,不久就和齐叔一样“复活”了。
齐涛,枫涟也算帮母亲复仇了,金蛇滦丝也拿到了。
至于任叶莎,祖父的遗愿本就是他单方面答应村里人的事情,她哪怕一口应下,可杀死赫蓝哪是随意的事情;生父那个人渣被她亲手解决了,母亲也叫她别再去寻她了。
好像一切都解决了,一切都完事了。
风起云涌的几个月好似过往云烟,转瞬即逝,仅在几人的脑海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几次奇异的风暴如野马,误闯入几人的生活中,又甩甩尾巴溜走了。
谁都没有开口。阳光洒进屋子里,光影不觉间又移动了几寸。
任叶莎向来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刚经历完沼泽底下的事故,她已不想再顾忌些什么。
她恍恍神,扶着椅子把手站直身,目光掠过众人,直截了当地开口。
“既然大家都不说,我来开这个口。
“经历了这么多事,我也不想着再帮我祖父完成什么遗愿了,赫蓝这种东西,不该是我的生活里应该接触得到的。
“我现在好累,也没什么动力继续查下去了。你们要查的话继续吧,我不想再踏进这个生死难料的池子里了。
“很抱歉扫了大家兴致,对不起了。我会一直挂念你们的,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我也会尽我所能提供的。”
安静得仿佛空气被凝固,剩下几人默默听着,寂寂无言。
任叶莎知道自己将本来凝固的气氛扭成一团,狠狠搅碎,自知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她回到房间,随手收拾了一下行李,拎着一个大大的登山包,低着头,便往门口走。
脚步尽量放轻,但在极其安静的氛围下,一丝的声响都是惊天巨雷。
眼瞅走到门口,任叶莎正准备拧开把手,忽而门被从对面推开,差点撞上她脑门。
梁锗嚼着些什么,左手抓着一包已经开了的虾片,疑惑地抬眼望着任叶莎。
一个很尴尬的小插曲,任叶莎本想忽略掉他,继续冲出去,却不料背后响起了热情的一声。
“走也不用这么急的,大家经历了这么多,最后聚一顿再走呗!”
任叶莎回眸,见枫涟朝她招招手,把她招呼回去,朝她大方地笑着。
许鑫昊也好像反应过来,赶紧点点头,附和着:“就是啊猪心,你最后得陪我打一把才准走!”说罢,举起那台绿色的小游戏手柄,随意地挥了挥。
梁宇浅浅笑了笑:“我还打算把那堆古董送去拍卖的钱四个人A了呢,你不要算了……”
枫涟气笑了,一巴掌扇在梁宇背上,痛得梁宇轻轻闷哼了一声。
“给你留着的,吃完饭拿了再走!”枫涟跑上前,从背后将任叶莎半推半就地推回来。
任叶莎本来以为自己搞砸了气氛,算个没情商的扫把星,赶紧在几人眼皮子底下消失才好。
枫涟像看出了她在想什么,认真地看进她的眼睛里,一字一句着说:“猪心,有啥事大家可以一起商量,别这么冲动了。”
任叶莎心中有团小火苗,噗呲噗呲燃烧着,一点点小窃喜从心中升起,漫上唇角,溢上眉梢。
她庆幸有生之年遇到了这么一群好朋友。
梁锗感觉众人忽视了他,自信如他,竟然认为任叶莎是因为怕他不原谅才走的。
他清清嗓子,高高在上地说:“这个姐姐,虽然你之前的行为很不对。但我原谅你了,我允许你留在这里啦!不用谢谢我!”
吧唧着嘴,边嚼边说,溅得一地碎渣。
任叶莎背对着梁锗,极其无奈地鼻尖嗤了一声,又闭上双眼,很痛苦地克制自己的表情。
转过头面对梁锗时,她笑得像花一样灿烂。
“谢谢你,小朋友!”任叶莎笑得快醉倒。
身后,任叶莎的手死死捏着许鑫昊的肩膀肉,指甲掐出痕,反复扭转,施压。
梁宇和枫涟看得心惊肉跳,莫名共情。
枫涟不自觉靠进梁宇身侧,梁宇自然张开手臂,将她搂紧在身旁。
皮肉之苦固然痛楚,面前措不及防的一把狗粮更是让人心寒。
许鑫昊面对梁锗依旧笑着,甚至笑出了眼泪。
只有懂的人才明白,这满眸热泪背后究竟是何等的心酸与凄苦。
因为之前不知道高三周六也要上学,简介的时间没改过来,这是放出来的第二篇存稿,给大家道个歉[求求你了]
绝对没有结束!没有结束!
打算给他们安排单线任务咯[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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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分道扬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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