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颜表情也变换了一番,最终化为凝重,看向路拾遗:“怎么回事?”
路拾遗眼前的幻象终于消失,他回过神来,其实压根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难道郑非也给我们画了像?”殷佩竹说,又推翻自己的猜测,“不对。那也不该穿着民国的衣服,应该是咱们现在穿的这身才对。”
一旁的南若九看了路拾遗一眼,没吭声。
路拾遗此时绷着下颌线,衬得面庞更加瘦削,然而这瘦削中还有一股子挺拔的坚韧,使得他整个人虽然清瘦,但并不文弱,反倒有些锋利的气质。
“……我不知道,”路拾遗深吸一口气,按着太阳穴,“我总觉得,我来过这个地方,但是我一细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南若九忍不住了,说:“没准跟你丢失的记忆有关。”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路拾遗不是不知道自己丢失了一段记忆,准确来说,他十二岁以前发生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因为一场他自己也不知道来龙去脉的意外。
那天发生的事情路拾遗还是听殷佩竹他们说的,似乎是他莫名其妙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省,庄暨几乎用了一天一夜才把他从阎王手里抢出来。
之后又听庄暨说是受了邪祟侵扰,因为他身体本来就虚弱,才会变成这样。
他醒来以后更是茫然四顾,连名字都是别人告诉的,又变回了不谙世事的一张白纸。
而庄暨一干人等,则是又要花时间把被一场意外扫干净的感情重新培养起来。
所以路拾遗时常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又会被一起长大的师兄师姐们重新填满。
还是殷佩竹率先打破了沉默:“也不一定就是小路吧,可能就是长得像小路的人,古往今来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撞上那么一个两个也挺正常。”
“再说记忆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想起来的,”殷佩竹拍拍路拾遗的肩膀,语气缓和下来,“不着急,不用勉强自己。”
路拾遗垂下眼睛,“嗯”了一声,叹了口气:“是我钻牛角尖了。”
司颜笑道:“你还知道呢,以后少想那么多,天塌下来还有我们顶着。”
花孔雀有朝一日竟然还会说这种人话,南若九不免奇异地看了他一眼。
他不得不承认,这事确实急不得,但是心里憋着一个秘密的感觉真是太难受了。
南若九想。
几人收拾收拾,随即准备下楼去别墅后的那一大片花园。
只是等他们越过黑暗的走廊,走到楼梯口处,却发现刚刚上来的楼梯竟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漆黑的墙。
眼前只剩下了前方走廊这条唯一道路。
走廊尽头的窗户依稀落下几缕光亮,在黑漆漆的通道中仿佛一线希望,吸引人们深入黑暗。
殷佩竹有些诧异:“这……”
司颜看着眼前的这面黑墙,正色起来:“这恐怕是封闭空间。”
所谓封闭空间,就是意境海中没有入口、没有出路的地方,是一个独立的空间。别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最终被困死其中,失去神智。
这样的地方异常凶险,因为逗留的时间越长,越容易失去理智,产生幻象。
破解的方法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就是直接破坏封闭空间。
但既然是一个独立的空间,哪有那么好突破?至少也得手持符契之人有这样的实力。
至于符契,是认主的灵物,在普通人眼里就是一件平平无奇的物件罢了,但在卜灵师手里,就变成了独一无二的杀器。
符契不是人人都有的,不仅得看缘分,还得看卜灵师有没有能压制符契的修为。有的人也许用一些手段得到了灵物,但人家灵物不认,或者实力不够压制和驱使它,那也是白扯。
纵观当代卜伶师中,手持符契之人也是寥寥。
但好巧不巧,此时此刻被困的四人中就有两人身怀符契。
殷佩竹右手在空中一握,蓦然出现了一柄雪亮的长剑,它通体散发着凛冽逼人的剑气,剑柄上还刻有古老的纹路,一看年头就极为久远。
而另外一位——司颜,一只手中凭空握住了一把折扇,扇面乍一看只是平常的山水画,细看其中却暗自涌动,山川日月兀自流转,似有浩瀚之力。
“没想到这次竟然要拿出落情,”司颜笑着说,“这次的意境海果然不同寻常。”
就在他们二人蓄势待发,将要动手的时候,路拾遗突然抬手拦住他们。
“等等,我先去看看,前面或许有线索。”
他从画室出来之后就觉得这地方的灵气不太正常,最好还是先去探探路。
“你一个人能行吗?”殷佩竹有点担心他,这个地方可不是闹着玩的,尤其路拾遗还没有符契,“要不再去一个……”
路拾遗笑了下,那是一个毫无后顾之忧的笑。
“没事,我身后不是有你们么?”
殷佩竹一下哑了声,嘴唇张了又合,最终还是让他过去了。
路拾遗径直走向了走廊尽头,窗户透出来的一点亮光照亮了一侧墙面,他得以看见旁边有一间屋子,上方牌子上写着“画室”两字。
为什么还有一个画室?
路拾遗握住了门把手,试探地一拧,竟然开了。
这间画室没上锁。
他把门推开了一些,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正倒在血泊中,身旁是抱着他泪流满面的小少爷,那些他引以为傲的画作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有几幅被男人的血浸染,血液洇湿了画纸,缓缓散开,像盛开的彼岸花。
小少爷缓缓抬起了头,隔着模糊的泪水,与门外的路拾遗对上了视线。
他嘴唇动了动,路拾遗却没听到声音。
但他读懂了,他分明说的是:为什么……
下一刻,整个房间倏地燃起了熊熊大火,眼前被一片火红覆盖,热浪扑面而来——
路拾遗手腕一动,关上了门。
这次的幻象太过真实,加上这地方本就扰人心神,路拾遗稍微平复了一会儿,才重新拧开了门把手,然而这次画室却恢复了原样。
与之前有所不同的是,路拾遗翻出来的那四幅人像此刻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下一秒,他看到那四个人像的眼睛都流出了两行血泪。
这一次,没等他关门,整个屋子就消失了,他面前只有一堵漆黑的墙。
路拾遗知道这是没线索了。于是又原路返回。
这么久都不回来,殷佩竹差点直接提剑去找人,一看见路拾遗往这边走,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
殷佩竹把他浑身上下检查了一遍,确定没受伤之后,真正松了一口气。
路拾遗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却还是有些无奈,不过还是任她摆弄。
“全身检查”完毕后,路拾遗就把刚才看到的那些告诉了他们。
司颜摸着下巴说:“所以管家在火灾发生之前就死了,他不是被烧死的。”
“那就是被人杀掉的?”殷佩竹抱着剑道,“我怎么总觉得这火灾有种阴谋的味道。”
路拾遗不置可否。
“现在还不能确定,先出去再说。”
说完他抱着手臂,向后退了一步,唇边露出点不明显的笑意。
“靠你们了。”
殷佩竹率先上前一步,摆摆手道:“放心吧。”
她一挥手,霁微剑从手中飞了出去,悬在空中,一时间竟放大数倍,周身释放着骇人的剑气,冲天的剑意使这个空间无法承受,墙壁上竟然出现了裂缝!
殷佩竹喊道:“霁微!”
霎时间,那把雪亮的剑当空一斩,竟然生生把周围的黑墙劈成了两半!
而司颜则一挥手中的落情扇,甩出数十道罡风,正好将这摇摇欲坠的墙碎成了渣。
光线从外面径直照射过来,让习惯了黑暗的众人一时觉得有些刺眼。
只是众人还没来得及高兴,便看到光线黯淡下来,散逸在空中的碎渣不断拼凑聚集。
这黑墙在缓缓复原!
殷佩竹不禁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路拾遗看向已经严丝合缝的墙面,抿了抿唇:“这里应该还下了个阵法。”
“一开始我就觉得这里的灵气流向有点不对,所以才一个人过去打探……”路拾遗指节抵着嘴唇,低声道,“难道……是回转阵?”
“回转阵?”司颜脸色难看起来,“坏了,那不管我们破坏多少次这个空间,它也还是会复原,而且破坏的次数越多,它恢复得越快。”
并且它还会吸收被困的人的灵气,用以恢复封闭空间。
困得越久,灵气被吸走的就越多,出去的机会就越渺茫。
南若九吐槽道:“这么恶心?”
路拾遗肃声道:“阵法威力和设阵的人实力是对等的,所以设下它的人会更难对付。”
“当务之急得先找到阵眼。”
要说这世上最玄妙莫测的东西,莫过于阵眼了,它可能是一件不起眼的东西,甚至是一草一木,一花一石,哪怕就是个活物也有可能。
而在眼前这个除了墙壁就是地面的地方,阵眼就是一块砖也未必不可能,靠猜和瞎蒙无异于浪费时间,自寻死路。
阵眼需要推算和感知灵气才能得知,但阵法当中的灵气流动本就复杂,充其量只是个辅助手段。
而阵眼推算的技术含量就高得多,这四个人当中精通此法的,就只有……
“什么嘛,到头来还得靠我,”南若九伸了个懒腰,眉头一挑,“赶紧抱紧小爷的大腿吧。”
司颜才不惯着他:“少废话,赶紧算。”
南若九不跟他计较,从身上翻出来几个铜板,蹲在地上就开始推演。
他跟着庄暨时间最久,一来二去也学会了庄暨的一些卦术。
这时候没人打扰他,不多时他就推算出了阵眼的位置。
他头也没抬,用手一指:“阵眼在——离九火位!”
路拾遗了然:“是走廊尽头的那扇窗户。”
殷佩竹不废话,立马提着霁微冲向走廊尽头,抬手就是一砍。
“哗啦啦——”
玻璃被她剑气所毁,碎了一地,与此同时,窗口蓦然灌进狂风,呼呼作响,把殷佩竹都逼得退了几步。
玻璃碎片被狂风吹起,在殷佩竹衣服上割出了几道口子。
殷佩竹用霁微横挡着那源源不断涌进来的风,她离风口太近,有些力不从心。
就在她又要后退一步的时候,身后路拾遗喊道:“佩竹,趁现在!”
殷佩竹咬着牙,骤然发力,稳住了身形,迎着鹤唳劲风,毫无保留地使出全部灵气,挥剑一斩——
一刹那,白光激荡,天地同光,封闭空间就这样“咔嚓”一声,化为了粉齑。
殷佩竹一下子脱力,向身后倒去,被三人稳稳当当接住。
路拾遗哂笑一下,对她说:“辛苦了。”
殷佩竹被他们扶到墙边坐下,脸色虽然发白,但神色很是得意:“还得是你们佩竹姐吧?以后都记得给我放尊重点。”
南若九说:“赶紧闭嘴歇着吧,气儿都喘不匀呢。”
殷佩竹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伸手狠狠揪着南若九的脸:“你这小雏鸟说什么呢?啊?是不是欠揍了?”
南若九疼得嗷嗷叫,其他三人都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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