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年,安让山从帝国首都连绵不绝的宴会与应酬中抽身,以军务繁忙为由,在节日的喧嚣刚刚褪去,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烟火与庆典的余味时,便回到了北境。
今年北境的雪,下得比往年更早也更密。黄昏未至,天地间已经被厚重的灰白吞没,远山的轮廓在雪幕里隐隐约约,像是被抹去了一半。风卷着细碎的雪粒敲打在军部的外墙上,像是无休止的低语。
安让山站在军部的门廊下,身形笔直如松。肩上的大衣被风雪染上一层淡白,像是覆着一层细盐。裁剪精良的深色军大衣衬得他肩宽腿长,肩章在晦暗天光下反射出冷硬的金属光泽。优秀的身材比例让他比同龄人更显高,五官轮廓深邃分明,鼻梁高挺,下颌线利落如刀削。那双被军帽帽檐遮去一半的眼睛,在阴沉天色下显得格外幽深,像是凝固的冰湖,掩去了少年气,展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压迫感。
掌心的通讯器屏幕还亮着,他垂眼看着时间,眼底的情绪没有外泄,只有呼吸在寒气中缓缓化成雾。
回到北境后,年末堆积的大量事务像潮水般压下,让他没有时间,也没给自己理由——去联系某个人。可每次在带着疲惫回到家,他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黑发少女歪着头的样子:
“如果需要,可以直接联系我。”她说得很轻快,好像那是一件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小事。
但通讯录里,她那颗小小的云朵头像始终安静地躺在一角,从未亮起过。他不止一次在疲惫的深夜点开它,却又在下一秒关上,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线勒住了动作。他不愿去深究这种迟疑的成因,或许是惯性地回避不确定的事,或许是不愿过早揭开某种脆弱的秘密。
——直到两个月前,他看到了北境春季向导外访队的人员名单。
看到了她的名字的那一瞬间,他的指尖不由自主的停在纸面,本来压在心底的某种情绪微微晃动。就像北境雪夜里远处一点模糊的灯光,隔着风雪也能看见。他没告诉任何人,却在心底有了一种隐秘的、微弱却顽固的期待。云纾恩应该也知道了这样的行程安排,但是她没有发来任何简讯。
理智告诉他,她会随队而来,会看到他的情况,也一定会为他进行精神疏导。她向来认真而周全。可偶尔在处理完文件后,他还是会看看那颗沉默的小云朵头像,心里生出一点近乎孩子气的念头——
“向导在安排精神疏导之前,不都提前打个招呼的吗?”
他闷闷地想。
在春季疏导队到来前一周,他突然收到了一条来自小云朵的简讯。
【指挥官好,我是云纾恩。我是本次北境春季精神疏导任务的成员之一。按照计划,下周三将随队一同抵达。但是我目前还在东南境执行外访任务,这里不久前刚拔除了一个污染点,受伤的士兵较多,一时可能难以走开。请问,我能否申请晚两天到达?】
春季精神疏导活动是帝国规定的四季疏导任务之首,由塔与圣所联合组织,属于强制性任务,任务管理及记录严苛。无故迟到和早退几乎都不被允许。也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云纾恩给自己在北境的唯一人脉发送了信息。
【可以。】
年轻的指挥官他看着来自她的第一条短信,几乎不假思索地回复。
光标闪了闪,他又补了一句:
【推迟两天到?】
很快,回复传来。
【是的,只晚两天,届时我将直接转乘火车抵达北境军部驻地。谢谢您的理解。】
他的视线停在“谢谢您”三个字上,像是听见了一种礼貌而坚固的分寸感。他停顿了一会,又敲了一句:
【注意安全。】
【我等你。】
这一句显得简短而普通,却像是放在他心里很久的话,才被推到出口。发出去后,他收起通讯器,继续处理案上的文书工作,但字迹在眼前漂浮得很慢,像是墨迹未干。
他知道她会来。
会站在北境的风雪里,会看见他糟糕的精神状态,也会像上次那样,安静而细致地替他整理好他的感官和情绪。
他仔细查看着北境列车的到达时间,嘱咐司机提前备车,他并没有把接人的任务交给别人。
他给自己的理由很正当:“最近北境的夜路不太安全。”
但安让山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并不是全部的原因。
——
远处传来引擎声,微弱的车灯在雪幕中划出一条晦暗的光线。火车缓缓停下,车门打开,旅客零零散散的走下车来。一抹熟悉的气息穿过风雪,先一步冲入他的感知。
那是她的向导素,一阵淡淡的花香,干净而温暖,像山谷间初春的风,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少女踩着雪下来,厚厚的围巾裹住半张脸,眼睛亮得像星星。看见他时,她像是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他,脚步顿了顿,然后快步走来。
“安指挥官?您怎么来了?我记得还需要转一道车才能到驻地吧?是我记错了吗?” 她的声音透过围巾传出,带着被寒气包裹过的温度。
“路滑。”他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下意识想接过她肩上的包。然而少女似乎没有劳烦他的意图。指尖从包带上滑过,似乎带起一点点余温,让他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走吧,我带你回驻地。”
她并没有客气,只是顺势把脸往围巾里缩了缩,大大咧咧地笑了:“那我可得谢谢您。这儿真冷。”
笑意里没有丝毫拘谨,也没有刻意的恭敬,仿佛他们只是久别重逢的普通熟人。风雪打在她的发梢,散落几粒融化的雪花。安让山看着她抬头和他说话的样子,突然有种难以言说的错觉——
她像是带着某种不知情的坦率,轻轻推开了他一向习惯的距离。
车门关上的那一刻,风雪被隔绝在外,只剩暖气的低鸣与不易察觉的呼吸声,他嘱咐司机启程。少女落坐在他旁边,侧着身体去解靴上的扣子。厚靴被拉链划开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带出一阵被雪融化后的湿意。
“北境的雪真是厉害,”她抬起头,额前的碎发微微散乱,像是被风吹乱后随意用手捋过。“我以为会被堵在半道。”
“堵不了。”他淡淡回应,视线却落在她颈侧的围巾上。围巾有一角还沾着细碎的雪花,正慢慢化开成一串暗色的水痕。
少女注意到他的视线,伸手去解围巾时,手指不小心擦过了他的手背。皮肤碰撞很轻,像一粒雪落在水面,没激起波纹,却让他下意识地绷了一下。她不以为意,把围巾团起放在膝上,抬眼笑道:
“对了,我这次来北境出任务迟到,很感谢您的关照……作为回报,咱们把上次的治疗补一补吧。”
“补一补?”他微微挑眉,声音里带着似笑非笑的意味,“云小姐的工作安排,倒是很会顺便。”
她眨了眨眼,没有被他的话刺到,反而理所当然地点头:“是啊,省得您申请那么麻烦。再说,” 她压低声音,“您忘记啦?上次我可也没走批准程序哦。”
她身上的香气突然靠近,像是一只温暖的手抚过他的侧脸。
车窗外的雪影一闪而过,安让山侧过脸,望真向她的神情在一瞬间变得难以捉摸。
“军部医务室有空段,我让人准备一间安静的房间。”他把“准备”二字咬得很轻,像是在把另一些话吞回去,只留下生活化的安排。
她点头得很痛快:“不用太正式,找个安静的地方就行。我对治疗场地不挑的。”
她换了换姿势,膝盖磕到前方的椅背上,发出一声轻响。云纾恩自己先“哎”了一下,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往车窗外看去。
车窗外白影掠过,她把指尖贴在玻璃上,留下淡淡一条雾痕,像是要看看风雪的走势。她的侧脸在车灯的光里定住,睫毛投下一小片影子。
安让山看向车窗,注意到她右手虎口处有一道细小的擦伤,像是被粗糙绳索磨过——他有一瞬的冲动,想让医务兵半夜起来为她处理,却只说了句:“辛苦了。”
“还好。”她笑了笑,语气坦然。
雪还在下着,路面被冻得泛着暗光,司机开得很谨慎,车驶得极慢。发动机低沉的嗡鸣像一条温吞的暗流,顺着地板传进车厢。外头的风裹着雪粒,时不时拍打在车窗上,化成一层细细的雾痕。
安让山坐在她的旁边,肩线笔直,背脊和车壁像同一条直线,连呼吸都沉稳得没有破绽。车外的路灯在风雪中传递着暖光,灯光斜斜落下,把他军装的棱线镀上一层钝光,让他英俊凌厉的眉眼间变得柔和。
安让山话语很少,云纾恩一开始还撑着精神与他闲谈几句,声音带着一路风雪后的清亮。暖气渐渐在车厢里弥漫开,她的眼皮像被温水泡过逐渐变沉,声音越来越轻,最后索性靠着座椅休息,呼吸逐渐均匀起来。
她没有像熟识的朋友那样贸然靠过去,只是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还握着那条围巾,仿佛随时会醒来。路灯从外头掠过,在她睫毛投下的细影上留下一瞬的光亮,又被下一阵雪幕的阴影吞没。安让山的目光偶尔停在她唇畔那一小片氤氲的白雾上,像是在确认她是否睡稳,又像是在不动声色地记住什么。
车灯向前切开风雪,一路向北。前方是被雪掩了半边的路标,和远处一排低矮的灯火。军部的外墙在风里若隐若现,像一枚被插入白色画布的钝钩。
他忽然生出一种错觉:车厢像一只温暖的壳,把风雪都挡在外面。壳里很安静,安静得容得下一些未说完的字句,和一点模模糊糊的,却确实存在的、属于她的陪伴。
车在军部门口缓缓停下,安让山先开门下去。门一开,外面的寒风毫不留情地灌进来,卷着雪粒打在座椅和她的发梢上。她在那一刻微微皱眉,睫毛颤了两下,像被冷意唤醒的小兽,带着一点迷茫的戒备。
他下意识地侧身过去,用自己的肩背替她挡住了大半寒风。大衣下摆被风掀起,拍在他结实的腿侧,冰凉的雪粒尽数落在他自己身上。
“到了。”他的声音低而稳,带着刚刚收回的暖意。
她抬起头,眼神还有一点没聚焦,愣了半拍,才露出一个带着睡意的笑——有点懵懂和天真,像在梦与醒的交界徘徊。
“不好意思,上一个任务有点累。”她略带歉意的说道。
安让山偏开视线,嗓音微顿后才开口:“今晚先休息,治疗的事情回头再说。”最后几个字,他收得极轻,像是在给她留下选择,也像是一种不动声色的照顾。
“听您的安排,安指挥官。”她的声音里还有未散尽的困意,却依然干脆,不加任何多余的客套。
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把目光移向远处。雪落在他的肩头,迅速融成一轮浅色的印痕,顺着衣料的纹路蜿蜒消失。
前方的军部大楼在风雪中渐渐清晰,灯火像被风吹得微微摇曳,仿佛正等着他们走近。
第二次精神疏导任务,就在那一片渐近的光里——安静,却带着不言而喻的重量。
—两周后—
【安指挥官,抱歉这么久才联系您。北境事务繁杂,刚刚安顿妥当。不知您最近是否有空,可以安排一次精神疏导?】
她措辞专业而疏离,仿佛那只是躺在列表里的一个普通病人。消息发送后的瞬间,安让山的办公室里,一声轻轻的提示音响起。他正在审阅文件的目光没有抬起,只是用余光扫了一眼屏幕。
是那枚胖胖的云朵。
哨兵指挥官立即停下手中的工作,靠进椅背里,沉静的目光落在屏幕上。两周,不多不少。他几乎以为这朵云打算就此沉寂下去。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指腹在屏幕上缓缓敲击,删删改改,最终发出的,却是一句截然不同的、带着质问意味的话。
【我以为,优先疏导S级哨兵是高级向导的职责。】
云纾恩看到这条回复时,几乎能想象出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她笑了一下,没急着回。雪夜的冷风还从半开的窗缝里灌进来,她裹了裹围巾,才开始打字:
【抱歉,我不是高级向导。北境的风雪有点大,我们的工作进度比预计的慢了一些】
接着,终端又震了一下,跳出的内容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北境哨所的供暖系统一向很足,但前几天能源输送管道被风雪压坏了一段,正在抢修。这几天可能会有些冷。】
一条消息还没读完,第二条紧跟着弹出。
【听说向导对环境变化敏感。会影响睡眠质量?】
她愣了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些。这解释听起来有些刻意,却又精准地指向了她这几天的困扰。
【根据数据统计,好像是这样的。】她回答道。
他几乎是秒回。
【那你睡得还好吗?】
她有些意外,这个问题太过日常,好像一个身处同样环境的人,在询问一些最基本的、关于冷暖和睡眠的小事。这种笨拙却直接的关心,比任何专业的问询都更让她不知如何回应。她只好老老实实地回复:
【还好。只是偶尔会被风声吵醒。】
屏幕那头,安让山看到这句回复,指尖在桌上无意识地敲了敲。他沉默片刻,才重新找到了公事的借口。
【睡眠不好会影响精神状态。还是早点把治疗安排上吧。】
云纾恩看着他笨拙地把话题绕回来的样子,笑了笑,快速地回复到。
【听从指挥官安排。】
【周三下午七点,军部医务室。】
【明白。】
对话干净利落地结束。
然而,周三傍晚,暴雪如约而至。北境的狂风卷着雪片,像要吞噬一切。云纾恩刚穿好外套,准备前往医务室时,终端再次亮起。
安让山发来的第一条消息,带着明显的歉意。 【临时军务会议,今晚无法离开指挥部。十分抱歉,周三的安排需要更改。】
她还没来得及回复“没关系”,第二条消息紧跟着弹出,语气带着商量和一丝不确定。
【如果你不介意,九点直接来我的书房可以吗?可以的话,位置我稍后发你。】
那句“可以吗?”静静地停在屏幕上,与他北境最高指挥官的身份形成了古怪的对比。仿佛一个温柔的陷阱,比任何命令都更具分量。
云纾恩看着窗外那片被风雪搅得混沌一片的天地。她沉默了片刻,指尖敲下两个字。
【收到。】
晚上九点,安让山推开书房门,他迈入的脚步顿了一下。
最先被他感官捕捉到的,是一缕极淡的花香
——并非人造香料的甜腻,更像是鲜活植物在呼吸时吐出的、带着湿润水汽的芬芳。这缕气息精准地找到了他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像一只温柔的手,强硬却不容抗拒地,把他从战斗和戒备的状态里抽离了出来。
他的目光越过书桌,落在沙发一角。
云纾恩正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柔和的灯光为她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边缘。她微微前倾,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仿佛对外界一无所知。身前的茶几上的茶早已凉透,杯壁凝着一圈细小的水珠。
她可能等了很久,却没有一点不耐。那是一种安静的等待——既不急躁,也不刻意。安让山发现,她似乎有一种能让时间变慢的特质。只是安静地存在于那里,就轻易地将这个属于他的、有序且刻板的空间,变成了她的领地。
窗帘半掩着,外面的风雪被厚布隔成一片低沉的呢喃,书房像是一个被柔光包裹的小小世界。
听到开门的声音,她抬起头,目光撞进他的视线。云纾恩并没有立刻起身行礼,只是将书合上,放到一旁,然后才不紧不慢地站起来。安让山点点头,走到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他也没有开口,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目光从她合上的书脊,滑到那杯凝着水珠的凉茶,最后回到她平静的脸上。疲惫的哨兵似乎需要这些真实的细节,来拼凑出一个结论——她真的在这里。
“手给我。”她的语气依旧直接,像在处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务。
他抬眸,依言将手递过去。她的指尖温热,
带着一种干燥而柔软的触感,轻轻搭在他腕骨的脉搏上。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纷乱的精神力,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湖面,由那一个接触点开始,荡开了一圈圈安静的涟漪。短暂的检视后,她抬眼看他,眼底带着一丝笑意:“情况比上次好了一些。”
“只需要浅层治疗,不必进入精神图景。”
他看着她的眼睛,再次强调。这是他的底线。
她没多问,只点了点头,走到他面前,微微俯身,双手覆上他的太阳穴。精神波动顺着她的指尖极轻地渗入——安让山闭上眼睛,在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彻底掩去神色的前一秒,她似乎看到了他眼底隐约地犹疑和挣扎。
随着她的精神力如细碎的光点般落下,那紧绷的眉间线条,终于缓缓松动。只是那松动里仍带着一丝收敛,像是他在某个更深的地方筑起防壁,不让她靠近。
——像是怕一旦放开,就会被看见不该被看见的部分。
“放轻松。”那声音像落在平静湖面的一滴水珠,涟漪一圈圈地扩散,把他的疲惫一点点剥落下来。云纾恩遵从他的要求。只在浅层中细致地梳理哨兵积累的精神疲劳,动作很稳,没有半分逾矩。他能感受到她柔和的精神触须,像最细致的梳子,耐心地将他那些因疲惫和警惕而缠结成团的精神丝线一一梳理开。那些盘踞许久的钝痛和烦躁,被一点点剥落、抚平。
她很守信,始终在他的浅层意识活动,没有半分逾矩。可在某个不易察觉的瞬间,她感到了一丝与他精神气息相似、却深埋得很深的雪意——冰凉而辽阔,像一片遥不可及的雪原。那是第一次治疗时,她偶然触到的地方。她没再探进去。结束后,云纾恩缓缓收回精神触须,慢慢睁开眼睛,发现他也正看向她——
神情里有一瞬的空白,年轻的哨兵指挥官像是从某个过于安宁的梦中醒来,甚至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感觉怎么样?”
“……很好。”他过了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低沉沙哑,“我觉得很放松。”
“那就好。”她笑了笑,带着几分职业性的满足,“按理说,您的级别高,我应该第一时间给您做疏导。但是队里的强制额度一直在催,我必须先完成那些排定的任务。”
原来只是因为这个。安让山安静地听着,心底的某个小疙瘩,无声无息地散开了。
她说完,像是想起什么,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香薰蜡烛盒,递到他面前:“喏,这是我在东南境出任务时顺手带的,那边的人很会做香薰。你……您晚上睡不好可以点一下,味道很淡。” 她不经意间转换的称呼,让他心头微微一动。
安让山低下视线,看着她掌心里的那个小木盒。它并不贵重,却像是特意为他留的一点尘世的、温暖的证据。他伸手去接,指尖在拿起盒子的瞬间,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她的手指,那份柔软和温度,几乎要让他沉溺下去。安让山的心脏猛地一缩,触电般收回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谢谢。”他听见自己用刻意到有点冷漠的声音说。
“客气了。谢谢您帮我打掩护。”她浑然不觉,大方地摆了摆手,背起包走到门口,转身朝他挥了挥手:“好好休息。我走啦,下次见。”
门被拉开,外头刺骨的寒风瞬间卷了进来,将她留下的最后一丝气息也裹挟而去。小小的背影很快融进漫天风雪的夜色里。室内重新归于寂静,只剩下窗外沉闷的、永无止境的风声。
安让山垂下视线,缓缓摊开自己紧握的手。那个小小的香薰盒子,传来一点木料和蜡的清香,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她的气息,令他本能地想要抓住。
“她说下次见。”
年轻的哨兵指挥官默默地想,攥紧了手中的香薰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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