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鼓声歇时,安素晚随范居然的车驾一同去东宫,同行的人除范居然外,还有阮予墨、郑景行以及被封了穴道的念尘。
箫南风本放心不下的,一度想要更改行程,在大梁多滞留几日。
阮予墨劝说如今形式不明,南齐太子无故更改行程,恐遭他人猜疑。
箫南风无奈,只得按计划乘船离开了。
宽大的马车车厢格外安静。
安素晚的眼睛不闲着,扫过车厢中一众各怀心事的人,然后伸手摸摸马车车壁,一双小手揪着冰蚕丝织就的帘幕,手下是冰凉的触感,再瞧瞧翡翠螭龙车顶那两颗硕大无比的夜明珠眼睛,一双秋水眸愈发明亮起来。
阮予墨正在闭目养神,似乎心有所感,微微睁眼看向身边的人,见她黑亮的眼睛咕噜咕噜的转个不停,余光扫向车顶那一对夜明珠,微微勾了勾唇角。
安素晚忽然收回视线,正对上阮予墨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笑意,开心的蹭到阮予墨身边,对他弯起眉眼,笑问:“阮予墨,你还记不记得上去坐这辆马车时,我担心范居然马车太招摇,让人当靶子射了去呢。”
阮予墨似乎知道她要做什么,轻轻嗯了一声。
她这声音在无比安静的车厢中着实突兀,另外几人纷纷回头看过来。
安素晚的视线若有若无的扫过范居然,笑意更绚烂了:“当时还想着,若是我无辜屈死在这马车上,就拆了这马车给我当棺材也是不错的。”
范居然当即心领神会,眨眨眼睛,试探问:“花兄喜欢这一对夜明珠?”
真是上道啊,安素晚乐了:“喜欢啊,从小到大,我还没见过这般大的夜明珠呢。”
范居然懂了,唰的打开玉骨扇,大手一挥:“念尘。。。”
这个名字刚吐出口,忽然想到什么,刚刚浮起的笑意微微一僵,似乎只有一瞬,随即摇着玉骨扇笑道:“不值什么,既然花兄喜欢,本宫府中还有一对更大的,传说是渔民无意中发现东海龙宫所得,机缘巧合之下被我得了,一并送与花兄,作为今日谢礼。”
瞧瞧,这才是东宫太子的风度。
安素晚更满意了,笑的眉眼弯弯:“当真吗?范兄你人真好,那你别忘了啊,”顿了顿,又补充:“忘了也没关系,我会提醒范兄的。”
活脱脱一副小财迷的样子。
范居然笑意漫开,没有半丝被打劫的不满,只是想着:花兄当真同我一般真性情。
嘴上应道:“不会忘,回府便差人找了送与花兄如何?”
“好。”安素晚笑嘻嘻的点头,得意回眸,对阮予墨扬了扬下巴。
阮予墨对上她得意的小样子,微微眯了眯眸子,刚刚说什么来着?‘范居然你真好?’这话平日里都是‘阮予墨你真好。’如今换了谄媚的对象,这句话怎么听着都别扭的厉害。
况且我阮宅是没有夜明珠吗?也值得你巴巴开口跟别人讨要?
他很想开口说点什么,但视线落在安素晚一张笑意明媚的小脸上,到嘴边的话又压了回去,算了,她开心就好。
这般想着,又对自己有些怒其不争的恼意,微微哼了一声,扭回头去,重新闭上眸子,老僧入定一般一动不动。
安素晚离他最近,将他眼中的挣扎看的一清二楚,勾了勾唇瓣,想着阮予墨这般别扭的性子也是极可爱的。
倒是坐在对面的郑景行看看范居然,再瞧瞧阮予墨,最后将视线落在安素晚身上,不知想到什么,哈哈大笑起来。
爽朗的笑声将马车车厢沉闷的氛围一扫而空。
安素晚挑眉:“你笑什么?”
郑景行朗声道:“哈哈,花兄性情率真坦荡,难怪一向眼高于顶的允安能将你留在身边。”
安素晚看向身边的人,阮予墨静静坐着,整个人如皎皎明月般,龙章凤质,眉眼如画,有一种说不出的岁月静好之感,眸光微闪,收回视线哼了一声:“别以为我听不出你讽刺我。”
郑景行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马车很快到了宫城墙根下。
马车辘辘的穿过龙音门后,从马车帘幔望出去,一片池沼出现在眼前,水面浮着几盏荷灯,烛火在风里明明灭灭,将倒映的宫灯影子揉成细碎金波。池边垂柳垂落的枝条沾着夜露,偶有一两滴坠进池中,惊起圈极淡的涟漪,转瞬便与夜色融在一起。
郑景行从安素晚掀起的帘幕缝隙看到东宫一角,奇道:“我记得国子监在这儿,怎么如今光秃秃的,一应宫殿都不见了?”
范居然一边打着玉骨扇一边笑说:“那自然是因为本宫满腹经纶、才华横溢,不需要那些个老学究教导了呗。”
郑景行嗤了一声,挑眉说:“依我看,是大梁太子顽劣成性,走马风流,将人都吓跑了吧。”
范居然正待还嘴,一直沉默不语的阮予墨缓缓睁开眼睛,顺着安素晚的视线扫了一眼,温声问:“国子监而已,摆这许多阵在这里做什么?”
原来是摆了阵的,郑景行恍然大悟,伸手挑开马车帘幕,点头说:“确实是摆了阵在这里,天光暗淡,我一时竟没瞧出来。”
说完,同样疑惑的问范居然:“允安说的对,在国子监外摆阵,有问题。”
范居然‘哈’了一声,语声轻扬起来:“这你们就不懂了。那些老东西最是聒噪,整日里在我耳边絮絮叨叨没个完。我若真烦了,只消钻进阵里,任凭他们把天掀过来,也休想寻着我的影踪,那份自在畅快,你们哪里晓得。”
安素晚趴在窗棂上,听到范居然的回答,眸光微微轻闪。
仅仅从龙音门到麟趾门短短一段路程,粗略看下来,少说也有十几个大阵摆在这,若说想要困住国子监那些学究,只怕他们这辈子也休想从东宫出去。
东宫在范居然手上已然被控制的铁桶一般,为何还要把控国子监呢?里面藏了什么秘密值得堂堂太子爷如此严阵以待?
这般想着,马车已穿过麟趾门,巡夜的侍卫来来往往,石榴树开得正盛,晚风吹过,落下几朵残红,花瓣飘飘扬扬的落在青石板上。
安素晚趴着不动,口中念念有词:“原来东宫这么大。”
“这地面是上好的金砖吧?”
“屋顶可是传说中的琉璃瓦?月光下都这般鲜亮,真好看。”
她忽然看见什么,激动的抓住阮予墨的胳膊:“阮予墨阮予墨,你看,那块彩色琉璃照壁可是九龙壁?”
阮予墨并没有去看那块九龙壁,深深浅浅的目光落在安素晚面颊上,觉得她的眼眸格外明亮生动。
他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浅笑说:“即便范居然人很好,九龙壁却也是不能送你的。”
安素晚挑眉,我也没要啊?
她奇怪的看了一眼阮予墨,不知为何,总觉得他在说‘范居然人很好’这几个字时,语气格外绵长婉转。
安素晚哦了一声,说:“我知道啊。”
马车此时已穿过帝星门,前面便是东宫正殿的方向,殿宇飞檐翘角,隐在浓荫之后,殿门处有两盏巨大的宫灯,灯上有“东宫”二字,笔力遒劲,在光晕里泛着暗金光泽。
殿前石阶两侧立着石麒麟,轮廓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威严。
穿过一道月洞门,马车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渐歇,车帘被随从轻手掀开,青砖勾勒的圆框将内里景致框成了一幅静画。
范居然先一步落了车,玄色长靴踩在门前汉白玉阶上,回身对安素晚一行人笑说:“到了。”
安素晚拂开范居然伸过来的手,率先跳下马车,目光越过范居然肩头望向门内,月光下,飞檐隐在葱郁的梧桐后,朱红廊柱蜿蜒向绵长的深处。
她笑说:“是个清幽安静的好地方。”
范居然闻言,摇扇大笑:“本宫的宫殿自然是顶好的去处,这座西苑是为太子妃准备的,里头就几个洒扫的老仆,平日里连雀儿都少来聒噪,花兄安心住在这便是,待明日睡饱了再带你在东宫游赏一番。”
说完,不等安素晚答话,他已自顾自叹说:“能请动这两两位爷可不容易,尤其那尊大佛,本宫若是不好好接待着,怕是再没有下次了。”
安素晚微微挑了挑眉,觉得有些奇怪,似乎范居然对阮予墨的过分依赖了些,平日里虽极力隐藏着,却也能从他边边角角的话语中窥见一斑。
大邺靖王府的小王爷和东魏太子身份太过特殊,所以一路隐匿身形车驾至此,又寻了这样一处僻静的地方,范居然也着实用心良苦了。
她回眸,见阮予墨似乎笑了一下,缓缓探身,脚步轻缓的下了马车,整个人如诗如莲,说不出的雍容雅致。
安素晚弯了弯眉眼,软软黏黏的环住阮予墨胳膊笑说:“连日来,不是生病就是刺杀的,今夜应当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吧?”
阮予墨在她身侧站定,浅浅一笑:“累了?”
见安素晚使劲点点头,笑意温暖几分,转而对范居然说:“劳烦你将未来太子妃的居所都让出来了,我们客居在此,实在多有打扰。”
范居然吓的往后退了一步,一双桃花眼瞅着阮予墨问郑景行:“沉舟,这尊佛莫不是假的?他何时对我这般客气过?”
郑景行哈哈大笑:“允安心善,不忍欺负病患。”
范居然:“。。。”就知道你们二人是一丘之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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