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为回响的魔音，其影响似乎有累计之效。
即便一开始得以抵抗，然而身处其中久了，终究会受到扰乱。
陈由己感到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她蹲下身捂住头。
耳迹是薛季春嘲讽的声音：“大师还在竭力抵抗，只是不知大师何以如此轻易就受到了回响的影响？“
听了这话，陈由己只觉得自己面上像是被扇了一个巴掌。
那天晚上，她问玄真，她与那些陌路人果真没有一丝的不同么，他难道没有过对她一瞬的心动么。
那时候玄真是默然不语的。
她又想起他在玄澄面前，那带着苦痛、迷惑、而欲要解脱的神色。
或许今日他心下混乱，受了这魔音的影响，多少也有她的关系。
或许，大多就是因她而起。
若不是她，或许他与照泉今日就不会在这里，即便在这里，他仍然只向明月，佛心如磐，何须受这样的？
陈由己捂着头，心中也开始乱了。
可越是心乱，那魔音却越是有机可趁；而魔音越是产生影响，就越是让心智狂乱。若是受了魔音影响，怕是会越来越坏。
陈由己只得强迫自己不去想，而是专注眼前的脱困之法。
一种熟悉的感觉于这魔音中出现，如同寒冷冬夜中为她的身上覆盖一条棉被。
她抬起头，只见玄真双手合十，半垂眼睫。只是他长出的头发修饰了眉眼，教人更加看不清楚他的神色。身旁是照泉扶着。
是他的金刚不坏。
可是，这金刚不坏顷刻间就飞散了。
陈由己又如冬夜中乞儿一般暴露在魔音的刺骨中。
薛季春道：“大师在这险境中竟然还想护着这妖女，原来是个情种。”
李晚晴喊了一声：“季春。”
薛季春闭了嘴。
不过，是玄真刚才的金刚不坏让她的神智更清明了么？
她终于是想起了那样方才遗忘的东西。
陈由己将手从头上放下，摸到了藏在袖中的锦囊。她紧紧攥住锦囊，心想，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默默瞟了一眼薛季春二人：即便是二人发现了，应当也来不及制止了。
如此想了，陈由己便再不犹豫，抽出锦囊，一扯。
锦囊开，一声虎啸接踵而至。
趁此机会，陈由己又开一锦囊。
有白雾不知从何而起，弥散四周，竟是将那魔音阻隔了一些。
薛季春略带惊疑的声音从白雾之后传来：“师姐……这该不会是积流阁的功法吧？”
是了，这就是积流阁的功法。
陈由己当初因着被拒，心中气不过才以舍利为饵想耍弄玄真，便是为此才要了那积流阁的锦囊。
最后，终究是没用锦囊，没有真放出炁虎去看守那佛骨舍利。
这锦囊便没有还给玄真，之后一直放在她身上。
没曾想，今日竟有了作用！
眼下，最气不过的自然是周巡。
他怒吼一声：“你这妖女！竟有脸用这锦囊！”
陈由己根本不理睬，心想，还好她先于梁含华开了这锦囊，那眼下，她就是这锦囊的主人了。
炁虎掀翻了一个那身着黄色短衫的人。魔音瞬时就减弱了许多。
陈由己心中暗道一声好。
连忙去看玄真。
只见他面色稍霁。
顷刻之间，空中出现五道炁咒，闪烁金光，穿过这白雾，倏而飞向原本念诵魔音的剩余五人，没入他们额间。
这五人一下被定在原地不能动弹，也不再念诵魔音。
“他们应当仍在原处。”薛季春的声音，此时终于放下慵懒，透出了一些慌乱。
陈由己心想，这白雾是锦囊中放出来的，看来这被收入锦囊中的东西果然不错。
这白雾浓重，叫其他人是人看不清的，然而她在白雾中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大约是她看到哪里，哪里的白雾就都薄了。
声音透过雾霭显得不甚清晰——“谁能驱散这雾？”
又有声音道：“快捂住口鼻，这雾气会催人昏睡！”
陈由己未曾料到这锦囊竟好用至此，难怪上一回她被那梁含华的锦囊弄得狼狈不堪。
如今两枚锦囊打开，瞬息之间攻守之势便易位了。
陈由己趁着薛季春等人被雾气所困之时，赶忙地问玄真：“法师，你还好么？”
玄真似乎已从那魔音中回复过来一些，然而眉心微蹙，也不急着答，如他们所说的那样用了衣袖捂住口鼻，方才道：“贫僧无事，施主无需忧心。”声音闷在衣物中，显得有些沉。
陈由己虽然仍有些放心不下，眼下却也不是细问的时候，只急急道：“法师，此处不可久留，无论是人数抑或准备，优势都在他们，我们赶紧走吧。”
此时，又是周巡的一声暴呵。剧烈的炁之波动出现，似乎都要搅动雾霭。
这样的波动……
该不会是，周巡也有了入魔征兆吧？
“周仙师！”薛季春的声音终于出现了不可忽视的裂隙，急惶。
周巡却充耳不闻，或是他果真没有听见。
熟悉的波动。
不仅是人即将入魔之时的那种波动，还有玄真金刚不坏的波动。
玄真竟是又用了金刚不坏，并且护了在场所有人。
陈由己心中的火一下子冒起来，“法师，他们要杀你，还要让你化魔，你此时还想要护着他们？！”
玄真面色有些苍白，神色却坚持。
“若是你果真要护着在场所有人，对敌与我一视同仁，那你方才心不稳、将要入魔又是为了什么？你若问心无愧，方才那魔音的影响真是白白受了！”陈由己赌气说道。说完有忍不住催促：“快走吧！”
玄真茕茕立在原地，只道：“不可。”
陈由己又急又怒，又隐隐感到有些悲哀。
然而到了此刻，她终究是不可能抛下玄真和照泉独自跑了，于是只能压下火气：“他们说了，即便你化魔了，他们也是准备充足，足以对付你的，周巡这老东西不如你，他们自有办法！你又在这里多管闲事个什么劲！”
玄真听闻此言，似乎是有所松动。
她趁热打铁，又赶紧道：“等他们解决了周巡和毒雾，就该轮到解决我们了！法师，你说过要送我回苏州的！若是你护不了我，我今日便死在这里了！”
陈由己原本还想说起照泉，好以此来打动玄真，或者她想直接将玄真拉走，不知是否可行。
谁知，就在她刚刚说完的那一刻，她只感到手腕上有一股温暖的力量。
那如竹枝、如伞骨、如玉笛的手，此刻竟是坚定地扣住她的手腕。
她心中震动。
声音虽然惊诧，却放轻了：“法师，你选了我么？”
她与那些陌路人终究是不同的。
上一回，他不愿承认。如今……终于是以行动回答了么？
玄真一用力，她便跟着玄真踏出了一步。
她所熟悉的金刚不坏便不再融合在雾中、护着在场的每个人，而是密密地环绕着他们三人。
玄真的声音从她前面传来，穿过雾霭显得有些隐隐绰绰：“照泉，过来。”
陈由己伸出手，拉起了照泉。
那炁虎已知晓了主人的心意，撞翻了几人之后便到了她身旁。
在薛季春等人左支右绌时，陈由己让照泉和受伤的玄真骑上奇虎。
之后，他们便能绝尘而去。
有人道，“小心他们趁乱逃跑！”
于是，玄真的气息敛去，陈由己便感觉不到金刚不坏了，薛季春他们那些人应当也就感知不到玄真的所在了。
炁虎低下头来，照泉爬上。
玄真道：“贫僧无事，施主上去便是。”
陈由己倒也不用骑着炁虎，反而习惯灌炁于足。
哪知，就在即将离开之际，异变又生。
一陌生声音喊叫：“啊啊……放开我……”只几个声调，声音逐渐弱了下去。
陈由己在雾中看得清楚，那周巡竟然真的在这时候入了魔。
此时，他掐住一人脖颈，陡然变长的指甲环绕在那人脑后，即将切入那人的头骨之中。
那指甲的锋利不可小觑，陈由己是见识过的——砍瓜切菜一般就穿透了她的肩膀。
眼下，被周巡捉住的那人面色已然青紫，方才发出的求救似乎是为他自己所作的挽词。
陈由己眉头一皱，她压根不在意此人的死活，她在意的只有……
看去，见玄真立在原地，却没有了要走的意思。
陈由己心一沉。
虽然她暂时并未感知到玄真以金刚不坏护了那濒死之人，可她知道，那是因为玄真隐藏了自己的炁之波动。
下一刻，周巡的指甲遇到无形阻碍。
一瞬间，他瞳仁上翻的眼睛向这边看过来，用眼白死死瞪住三人。
人命当前。她说什么还有用么？
或者有用，却又要耽误多少时间？
周巡倏尔松开了那人脖颈的钳制，飞掠一样地就冲他们而来。
陈由己只想到：他是怎么在白雾中能分辨、找到他们的？
是感知到了她的炁？还是感知到了炁虎在此处？
无论如何，眼下耽误不得，就要做出决断。
刹那，周巡便距二人很近。
他挥手就攻。
好在玄真已经恢复不少。
指甲遇上金刚不坏，争鸣。
下一刻指甲从中断裂。
陈由己毫不犹豫，将手伸入衣襟之中，从怀里摸出另一枚锦囊。
开！
未等照泉反应过来，她抓住照泉，将他从炁虎上扯下，顺势扛在肩上。
下一刻，炁虎消散。
照泉看着这情形，一直都有些傻傻愣愣的，此时伏在陈由己肩头，既不挣扎也不说话，安安静静。
玄真却已经明白过来——若是用了那金刚不坏的锦囊，他的炁便会与梁含华所成的炁物相冲相抵，故而炁虎消失了。
“法师，”陈由己压低了声音，快速地说，“我让炁虎与雾气散了，眼下你的金刚不坏会护着此处之人，如此我们便可以放心走了。”
玄真简短道：“多谢。”将照泉从陈由己肩上接过。
陈由己灌炁于足，看准了附近的窗口，急掠而去，踏上窗棂，脚尖一点，跃出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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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20-6 再遇旧友分第二十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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