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的门槛比正厅高出整整七寸,青石板被百年香火熏得发黑,缝隙里嵌着无数香灰,踩上去像踩在碎玻璃上。顾境推开那扇雕花木门时,门轴发出的“嘎吱”声在空旷的祠堂里回荡,像极了老人临终前的喘息。
祠堂正中供奉着苏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密密麻麻地码了七层,每层九个,牌位前的香炉里插着三炷香,香灰笔直地垂落,却在离供桌一寸的地方突然折断——这是“阴香”的征兆,意味着祠堂里有怨气极重的冤魂,正拦着祖先的香火。
“不对劲。”温叙的银线贴着地面游走,线的末端在第三层牌位前突然绷紧。那一层的牌位颜色明显比其他层新,边缘还沾着未干的朱砂,像是刚被人重新漆过。最中间的牌位上写着“显考苏公鸿章之位”,字迹苍劲,却在“鸿”字的右半部分多了一点,像是滴落在上面的血珠。
顾境的目光落在供桌下的阴影里。那里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穿着黑色的长衫,背影佝偻,手里拿着一块抹布,正在擦拭供桌的腿。听到脚步声,那身影猛地回过头——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脸上布满皱纹,眼睛却亮得吓人,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又来客人了?是来拜祖先,还是来……找东西?”
“您是?”顾境的手按在音乐盒上,指尖的金色能量微微涌动。这老人的气息很奇怪,既没有活人的阳气,也没有冤魂的阴气,像是介于生死之间的“守祠人”。
“我是守祠堂的老陈头。”老人的声音嘶哑得像磨石头,手里的抹布突然掉在地上,露出掌心的一道疤痕,形状像一朵被踩烂的白梅,“苏老爷死前吩咐过,三更之后,不许任何人进祠堂……尤其是拿着‘东西’的人。”他的目光落在顾境怀里的音乐盒上,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你手里的,是‘催命符’吧?”
温叙的银线悄悄缠上老人的手腕,线身传来一阵微弱的震颤,像是接触到了某种能量屏障。“他不是活人,也不是冤魂。”她对着顾境低声说,“是古宅的‘地缚灵’,被苏鸿章的执念困住,负责看守祠堂里的秘密。”
老人突然咯咯地笑起来,笑声在牌位间反弹,变成无数个声音的叠加:“秘密?祠堂里哪有什么秘密……只有不肯走的祖宗,和……还不清的债。”他指向第三层的牌位,“苏老爷的牌位,是昨天才请进来的。”
“昨天?”顾境愣住了。苏鸿章死于光绪三十一年,距今已有近三十年,牌位怎么可能“昨天才请进来”?他走近供桌,指尖的金色能量轻轻拂过苏鸿章的牌位,牌位突然发出一阵灼热,上面的“鸿”字多出来的那一点,竟缓缓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血一样顺着牌位往下流。
“是‘血沁’。”温叙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牌位里渗了人血,而且是新鲜的血,说明有人在‘借’苏鸿章的名义做什么事。”她的银线顺着血珠滴落的方向探去,线的末端在供桌下的阴影里顿住——那里藏着一个小小的木匣,匣盖上刻着与苏婉卿旗袍上相同的白梅图案。
老陈头的脸突然变得扭曲,眼睛里渗出黑色的液体:“别碰它!那里面不是你们该看的东西!苏老爷说了,看了的人,都会变成牌位上的名字!”他猛地扑向顾境,枯瘦的手指鹰爪爪般抓向音乐盒,指甲缝里还沾着未干的香灰。
顾境侧身躲开,同时将音乐盒抛给温叙,金色能量在掌心凝聚成盾,挡住老陈头的第二次扑击。“他在保护木匣,说明里面的东西就是线索!”他对着温叙大喊,余光却瞥见那些牌位正在微微晃动,第三层的牌位竟自动转了方向,牌面不再对着供桌,而是齐齐地朝向他们,牌位上的名字在昏暗的光线下扭曲,像是在挣扎。
温叙接住音乐盒,迅速打开,摇篮曲的旋律在祠堂里回荡。老陈头被旋律逼得连连后退,身上的黑色长衫开始褪色,露出里面的白色寿衣,寿衣上绣着的白梅图案正在一点点变黑。“你们破了规矩……”他发出非人的嘶吼,身体像融化的蜡一样开始变形,最终化作一滩黑色的液体,渗入供桌下的缝隙里,只留下那块带着白梅疤痕的抹布。
祠堂里的牌位停止了晃动,但第三层的牌位依旧对着他们,牌面上的名字隐隐透出红光。顾境走到供桌前,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木匣从阴影里取出来——匣盖没有锁,但异常沉重,像是里面灌了铅。
“里面有东西在动。”温叙的银线缠上木匣,线身传来清晰的震动,像是有活物在里面爬行,“不是虫,是……骨骼摩擦的声音。”
顾境深吸一口气,与温叙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用力——木匣“咔哒”一声弹开,里面没有活物,只有一堆泛黄的纸卷,最上面放着一个小小的铜制令牌,令牌上刻着“苏氏族长”四个字,背面却用刀刻着一个“冤”字,刻痕里嵌着暗红色的粉末,是干涸的血。
“是苏氏族长的令牌。”顾境拿起令牌,指尖的金色能量与令牌接触的瞬间,令牌突然变得滚烫,背面的“冤”字发出红光,祠堂里的牌位同时“嗡嗡”作响,像是在回应。
温叙展开那些纸卷,发现都是苏家的族谱,记录着从清初到清末的苏氏族人信息。但其中一卷的中间几页被人用剪刀剪去了,只留下参差不齐的纸边,纸边的纤维里还沾着一点胭脂——是苏婉卿用的那种“月中桂”胭脂。
“苏婉卿动过族谱。”温叙的手指抚过残缺的页面,“她在找某个族人的信息,而且这个信息很重要,重要到她必须毁掉那几页,不让别人看到。”她将其他纸卷一一展开比对,发现所有族谱都有一个共同点:光绪三十一年之后的记录都是空白的,像是苏家在那一年突然断了传承。
“苏家绝后了。”顾境的声音有些沉重,“苏鸿章只有苏婉卿一个女儿,她死时怀着身孕,孩子也没能生下来……苏家的血脉,确实断在了光绪三十一年。”他突然指向第三层牌位最右侧的一个空位,“这里本该有个牌位,却空着。”
那个空位的大小与苏鸿章的牌位一致,底座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朱砂痕,显然是不久前才被移走的。温叙的银线探进空位的缝隙里,勾出一张极小的纸片,上面写着苏明远远”三个字,字迹娟秀,是苏婉卿的笔迹。
“苏明远。”顾境迅速在脑海中搜索系统资料,却没有任何关于这个名字的记录,“不是苏家已知的族人,难道是……”
“是她未出世的孩子。”温叙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苏婉卿给孩子起的名字,‘明远’,寓意光明远大……她知道孩子的命运,所以在族谱上写下了这个名字,又怕被人发现,才剪去了那几页。”
令牌突然发出更强烈的红光,祠堂里的牌位开始剧烈晃动,第三层的牌位竟自动移位,组成一个奇怪的图案:中间是苏鸿章的牌位,周围的八个牌位呈圆形排列,牌面上的名字连起来,竟是一句藏头诗:“镜锁梅魂,月葬冤身,水藏真骨,楼隐仇人”。
“镜、月、水、楼——镜花水月楼!”顾境瞬间明白,“这是苏鸿章留下的线索!他知道谁是仇人,所以用牌位的排列暗示真相!”他看向那句诗的最后三个字“隐仇人”,目光落在那个空着的牌位上,“空位对应的位置,就是仇人的名字!”
温叙的银线突然缠上供桌下的香灰,将香灰聚拢成一个简易的罗盘。罗盘的指针在那个空位前剧烈转动,最终指向祠堂西北角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的墙壁颜色比其他地方深,像是被水浸泡过。
“线索藏在墙里。”顾境的金色能量凝聚成短刀,轻轻敲向那面墙。墙壁发出空洞的回响,果然是中空的。他用短刀小心翼翼地撬开一块砖,里面露出一个黑色的布包,布包上绣着一朵白梅,正是苏婉卿的手艺。
打开布包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半截指骨,指骨上戴着一枚小巧的银戒,戒面上刻着一个“山”字——是李文山名字里的“山”。
“是李文山的指骨!”温叙的银线缠住指骨,线身传来一阵强烈的怨念,是男性的愤怒与不甘,“苏婉卿杀了他?不对,指骨的断裂处很整齐,像是被利器斩断,而且骨头上没有生活痕迹,是死后被砍下的!”
更诡异的是,指骨的骨髓里嵌着一张极小的纸,纸上用胭脂写着一行字:“他不是李文山,是‘借尸还魂’的鬼,真正的李文山,早在三月初三就死了,尸体藏在……”后面的字迹被血浸透,模糊不清,只能辨认出“井”字的轮廓。
“三月初三!”顾境的心脏猛地一跳,“比苏婉卿死的三月初七早了四天!真正的李文山三月初三就死了,那诬陷苏婉卿的,从一开始就是‘假的’!”他想起西跨院的枯井,“尸体藏在枯井里!我们之前找到的粗麻布碎片,不是‘飞鸟计划’的人留下的,是真正的李文山的裹尸布!”
祠堂的地面突然开始震动,供桌下的阴影里渗出黑色的液体,液体在地上汇成一个“杀”字。那些牌位同时转向他们,牌面上的名字开始扭曲,像是在嘲笑他们的后知后觉。老陈头消失的地方,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叹息:“找到又如何……你们斗不过‘借尸还魂’的……”
温叙突然注意到那半截指骨的长度不对——太短了,像是孩童的指骨。她将指骨对着祠堂的微光细看,发现指骨的骨骺线尚未闭合,确实是个少年的指骨,年龄绝不会超过十五岁。
“真正的李文山是个少年?”这个发现让两人都愣住了。系统资料里说李文山是苏鸿章的学生,二十多岁,文质彬彬——这与指骨显示的年龄完全不符!
“系统资料是假的!”顾境迅速反应过来,“有人篡改了李文山的信息,目的是掩盖他的真实年龄!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怎么可能成为苏鸿章的学生?除非……他是苏家的人!”
他猛地看向那句藏头诗的最后三个字“隐仇人”,又看向那个空着的牌位,一个荒谬却又合理的猜测在脑海中成型:“苏明远……李文山……会不会是同一个人?苏婉卿给孩子起的名字,其实是在暗示他的身份——李文山是苏家的人,是她的弟弟,或者……是苏鸿章隐藏的私生子!”
这个猜测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所有看似杂乱的线索:为什么李文山能自由出入苏家,为什么苏鸿章轻易相信他的指控,为什么苏婉卿要毁掉族谱上的记录,为什么真正的李文山会死——因为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家族秘密,被那个“假李文山”(镜中人)灭口!
祠堂的牌位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嗡鸣,苏鸿章的牌位“啪”地一声裂开,露出里面藏着的一张纸,是苏鸿章的亲笔信:“文山吾儿,为父对不起你,让你隐姓埋名多年……然镜花水月楼的秘密绝不能外泄,若婉卿知晓,你……”后面的字迹被血浸透,无法辨认。
真相终于浮出水面,却比任何猜测都更令人心惊——李文山是苏鸿章的私生子,苏婉卿的亲弟弟。他因身世被隐藏而心怀怨恨,被“镜中人”利用,最终招来杀身之祸,而那个“镜中人”,很可能就是冲着苏家隐藏的“镜花水月楼的秘密”而来!
第三层牌位的红光渐渐褪去,那个空着的位置突然自己浮起一个牌位,牌位上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用血画的白梅图案,正是苏婉卿旗袍上的那朵。牌位落地的瞬间,祠堂的门“砰”地一声关上,外面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像是有无数人正在涌来。
“他们来了。”温叙的银线绷紧如弦,指向祠堂的后门,“是那些镜像冤魂,他们不想让我们带着真相离开。”
顾境握紧那半截指骨和苏鸿章的亲笔信,这是第三个线索,也是最关键的一环。它不仅揭示了李文山的真实身份,更将悬案的核心指向了苏家隐藏的秘密——镜花水月楼到底藏着什么?值得“镜中人”如大费周章章地杀戮?
祠堂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夹杂着无数人的低语,像是在控诉,又像是在诅咒。顾境和温叙背靠背站在供桌前,音乐盒的摇篮曲在祠堂里回荡,形成一道脆弱的屏障。他们知道,这个秘密的揭开,意味着更危险的挑战即将到来,而那个隐藏在幕后的“镜中人”,恐怕已经在暗处等待着他们了。
指骨上的银戒在红光中泛着冷光,戒面上的“山”字像是一只眼睛,冷冷地注视着这对即将踏入更深黑暗的年轻人,仿佛在说:欢迎来到苏家真正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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