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吉利海峡上,一艘破败的小货船正颠簸在灰绿色的浪涛里。韦格兰特和弗蒂诺挤在甲板下堆放腌鱼桶的暗格里,咸腥的气味混着霉味扑面而来,狭窄的空间连伸直腿都难,两人的肩膀和膝盖得时刻抵着彼此,每一次船身晃动,就有冰冷的海水顺着木板缝隙渗进来,打湿他们的裤脚。
“韦格,”弗蒂诺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船板震动的颤音,“你说……一百年前的大不列颠,会是这副模样吗?”他的指尖无意识抠着身后粗糙的木桶,木刺扎进皮肉也没察觉。
韦格兰特往旁边挪了挪,想避开漏进来的海水,却只是让两人贴得更紧。“至少,”他嗤了声,喉结滚动着压下火气,“不会有人因为个疯女人的蠢事,被逼得像耗子一样钻在这种地方逃命。”
“还在气?”弗蒂诺侧过头,借着从木板缝透进来的微光,能看见韦格兰特紧抿的嘴角。
“气有什么用?”韦格兰特的声音沉了些,“但这事本就不干你的事。那个女人,放着好好的安稳日子不过,非要去掺和那些要命的勾当,最后自己抹了脖子,倒把我们这两个家伙,变成了全英格兰通缉的通缉犯。”他抬手捶了下身旁的船板,闷响被海浪拍打的声音盖过,“简直是莫名其妙。”
“我也想不通,”弗蒂诺叹了口气,往暗格深处缩了缩,试图躲开那股刺骨的寒意,“她总说想求个平静,可自杀……哪是求平静的法子?倒像是把我们往火坑里推。”
韦格兰特闭了闭眼,没再说话,只有船身摇晃时,两人胳膊相撞的闷响,在这逼仄的空间里反复回荡。远处隐约传来法国海岸的雾号声,却没让这逃亡的路显得半分轻松。
船身猛地一沉,暗格里的腌鱼桶晃得厉害,韦格兰特的后背撞在桶壁上,一阵尖锐的痒意突然从脖颈蔓延开来。他伸手去挠,指尖却触到一片温热的黏腻——低头借着微光一看,前臂上不知何时鼓起了密密麻麻的水泡,半透明的囊泡里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像被海水泡发的腐烂果实,轻轻一碰就簌簌发抖。
“该死……”他咬紧牙关,把袖子猛地往下扯,想遮住这骇人的景象。水泡却像活物般疯长,顺着手腕爬向手背,甚至在指缝间绽开细小的裂口,渗出血丝来。“一定是海上潮气太重,水土不服……对,就是这样。”他喃喃自语,试图压下心底的寒意,可那痒意越来越烈,仿佛有无数细虫在皮肉下游走。
身旁的弗蒂诺突然咳嗽起来,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韦格兰特转头看去,只见弗蒂诺的脸颊红得吓人,像是被烈火烤过,连嘴唇都泛着不正常的绛紫色。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口起伏得厉害,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痛苦的抽噎,根本不像普通的晕船。
“弗蒂诺?”韦格兰特的声音发紧,“你怎么了?脸这么红——”
话音未落,一股窒息感猛地攫住了他。像是有人扼住了他的喉咙,肺里的空气被瞬间抽干,他张着嘴,却吸不进半点氧气。水泡的痒意瞬间被濒死的恐慌取代,他看见弗蒂诺的眼睛瞪得滚圆,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衣领,指节泛白。
“弗蒂诺,弗蒂诺!不对劲!”韦格兰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这里的空气……怎么突然这么稀薄?像被人堵死了一样!”
“嘘……小声点!”弗蒂诺猛地按住他的嘴,声音低得像耳语,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被巡逻的人发现,我们就全完了……”
“不,不是巡逻的!”韦格兰特一把推开他的手,目光死死盯着暗格顶部的木板——那里不知何时多了几个细小的钻孔,正有淡灰色的烟雾丝丝缕缕地渗进来,带着股甜腻的杏仁味。“是有人早就知道我们藏在这!他们在放毒气……那个女人的同党,或者是通缉我们的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弗蒂诺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脸颊的红晕却褪得飞快,只剩下纸一样的惨白,却见韦格兰特抬起手,指尖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锈迹斑斑的小刀——那是他们藏起来防身用的。
“你要干什么?!”弗蒂诺失声惊呼。
韦格兰特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近乎平静的眼神看着他,然后猛地将小刀刺向自己的胸口。皮肉被划开的声音在死寂的暗格里格外清晰,鲜血喷涌而出,溅在弗蒂诺布满水泡的手臂上,烫得他浑身一颤。韦格兰特的动作没有停,他颤抖着剖开自己的胸膛,露出里面还在微弱搏动的内脏,然后伸出手,将那片尚且温热的肺叶小心翼翼地摘了下来。
血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在木板上,汇成细小的溪流。他把肺叶往弗蒂诺面前递了递,嘴唇翕动着,声音轻得像叹息:“省着点用……我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很快就回来。”
弗蒂诺僵在原地,看着那片还带着韦格兰特体温的肺叶,鼻腔里充斥着血腥味和那甜腻的毒气,水泡的痒意和窒息的痛苦突然都变得模糊起来,只剩下韦格兰特胸前那个恐怖的血洞,在微光里无声地诉说着什么。船身又晃了一下,远处传来甲板上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韦格兰特的手指在伤口上痉挛着,咸腥的海风混着血腥味灌进暗格,他突然想起腰间那卷用来包扎货物的粗麻绷带。指尖颤抖着解开绳结,他将绷带狠狠勒在自己的胸口,一圈又一圈,直到那喷涌的血柱变成断断续续的细流。做完这一切,他才发现自己的手臂早已被水泡溃破的黏液浸透,青紫色的囊泡顺着指尖往下滴着浑浊的液体,落在弗蒂诺苍白的皮肤上,像一串诡异的泪。
他咬着牙爬向暗格出口,每动一下,浑身的水泡就像被针扎似的疼。木板缝里透进的光忽明忽暗,他扒着边缘往外看——甲板上空荡荡的,只有几只海鸟在桅杆上盘旋,发出凄厉的叫声。
潜行到货舱门口时,韦格兰特的脚踢到了什么软物。低头一看,是个穿着旅客制服的男人,脸朝下趴在地上,后颈布满了和他手臂上一模一样的水泡,有些已经溃烂,露出底下红肉模糊的肌理。他伸手探向对方的颈动脉,指尖只触到一片冰凉的僵硬。
心猛地沉下去,他扶着舱壁站起身,目光扫过整个货舱——角落里蜷缩着抱在一起的母女,货箱上瘫坐着的商人,所有人都保持着临死前挣扎的姿态,脸上凝固着窒息的痛苦,裸露的皮肤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水泡,有些已经胀破,流出淡黄色的脓水。
“全死了……”韦格兰特的声音发颤,他突然明白过来,那些水泡根本不是水土不服,而是某种致命的征兆。他们藏在最隐秘的暗格里,空气流通本就最差,却反而成了最后被那无形杀手盯上的地方——那些旅客死在更开阔的地方,显然是更早暴露在这诡异袭击中。
他的手臂又开始发痒,抬手一看,新的水泡正从皮肤底下冒出来,像雨后的毒蘑菇般疯长。“这些水泡……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他咬着牙抹了把脸,指尖的黏液蹭在下巴上,又黏又腥,“必须找到新鲜空气,通风口……对,通风口的主通道!”
想起弗蒂诺之前勘察过的船舱结构,韦格兰特摸出腰间的麻绳,一端牢牢系在货舱的铁钩上,另一端缠绕在手腕。他学着弗蒂诺曾叨叨的潜行技巧,贴着舱壁挪到通风管道入口,生锈的铁栅网上积着厚厚的灰,却挡不住一股浓烈的恶臭——像是腐烂的肉混着硫磺的味道,直冲得他眼眶发酸,几乎要呕出来。
刚掀开铁栅,手臂上的水泡就像被火燎过似的疼,他低头一看,那些半透明的囊泡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有些已经撑得发亮,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该死……”他咬着牙钻进管道,狭窄的空间里满是黏腻的灰尘,每呼吸一口,喉咙就像被砂纸磨过。
“这东西绝不是寻常毒物,”韦格兰特匍匐着前进,脑子里乱糟糟的,“怕是哪个疯子搞出来的新名堂……这个年代的人,竟然会有这种手段?”
管道外传来海浪拍打的声音,他突然意识到船身的晃动始终保持着规律——没有偏航。这个发现像一道闪电劈进混乱的思绪里:“船没有乱,说明船长还在掌舵!他一定还活着!”
尽管知道自己是通缉犯,一旦被船长发现,大概率会被直接扔进海里喂鱼,但此刻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他用没受伤的手肘撑着管道壁,加快了爬行的速度,水泡溃破的黏液在管道里拖出长长的痕迹:“我已经受够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死法……就算要被赶下去,也得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前方隐约出现一丝光亮,伴随着模糊的脚步声——那是驾驶舱的方向。韦格兰特屏住呼吸,任由手臂上的疼痛和喉咙里的恶臭撕扯着神经,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船长,活下去。
韦格兰特的手掌在墙壁上摸索,指腹蹭过一张泛黄的船舱地图,墨迹早已被海水浸得模糊,他却死死盯着“操控室”那三个歪扭的字。麻绳在手腕上勒出红痕,手臂上的水泡被管道内壁磨破,脓水混着血黏在衣料上,每走一步都像拖着千斤铁镣。
操控室的铁门紧闭着,漆皮剥落的表面还挂着把生锈的铜锁,这让他暂时压下了喉咙里的腥痒。他后退半步,粗壮的大腿肌肉绷紧,猛地朝门锁踹去!
“哐当——”
铁锈崩裂的脆响刺破死寂,铁门应声向内凹陷,蛛网般的裂纹爬满门板。灰尘从门框上方簌簌落下,迷得他睁不开眼,他抬手抹去脸上的灰,视线穿透呛人的尘雾,果然看见驾驶台前坐着个身影。
“先生!船长先生!”韦格兰特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他踉跄着冲进去,“客舱里的人全死了!浑身是水泡,都像被抽干了空气!通风口到底出了什么事?”
船长没有回头,只有肩膀微微晃了晃。韦格兰特心里一沉,正要上前,却见那身影突然向前栽倒——一颗头颅“咕噜噜”滚落在地,黑发沾满了浑浊的血,脖颈断面处的皮肤同样布满了青紫色水泡,像串腐烂的葡萄。
“嗬……”韦格兰特倒吸一口冷气,瞳孔骤然收缩。可下一秒,一股滚烫的**猛地攫住了他,喉咙里像是有团火在烧,视线不受控制地黏在那颗头颅上,唾液顺着嘴角淌下来,滴在满是水泡的手背上。他想别过脸,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食尸鬼的本能在血液里咆哮,那是刻在骨头上的饥饿,是对新鲜血肉的疯狂渴望。
“吃吧,你这怪物。”
一个冰冷的男声突然响起,韦格兰特猛地回神,转头看见操控室阴影里站着个穿警官制服的男人。对方的帽檐压得很低,手里握着根银质短杖,杖头嵌着块泛着蓝光的晶石,正隐隐发烫——那是专门克制食尸鬼的圣物,韦格兰特在通缉令上见过。
“你……”韦格兰特的指甲瞬间变得乌黑尖利,怀里的肺叶还在微弱起伏,提醒着他弗蒂诺的嘱托。
“别装了。”警官上前一步,短杖上的蓝光更亮了,“全英格兰都在传,有个能保持理智的食尸鬼混在逃犯里。本来还不信,现在看来,传言倒是真的。”他掂了掂手里的短杖,嘴角勾起抹冷笑,“既然还能思考,那就别像野兽一样只会流口水。痛痛快快打一场,要么你死,要么……我让你尝尝比水泡更难受的死法。”
驾驶台后的罗盘还在缓缓转动,指向法国海岸的刻度清晰可见。船长的无头尸体趴在舵轮上,鲜血顺着木板缝往下滴,在地面汇成小小的水洼。韦格兰特舔了舔嘴角的唾液,手臂上的水泡又开始发痒,可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就算要被圣物烧成灰烬,他也不想死得像那些旅客一样不明不白。
韦格兰特的反应快得像绷紧的弓弦,几乎在警官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粗壮的右腿已带着破风的力道踢了出去——这是他骨子里练出的本能招式,角度刁钻,势大力沉,本该是一招制敌的杀招。
“嗤——”警官像只敏捷的猫,脚尖在倾斜的甲板上一点,身形猛地向侧后方滑出半步,堪堪避开这记重击。韦格兰特的脚结结实实踹在旁边的储物柜上,铁皮柜瞬间被踹得凹陷变形,里面的航海日志、铜制罗盘哗啦啦滚了一地,连挂在墙上的船钟都晃得叮当作响。
“该死!”韦格兰特盯着散落的杂物,突然清醒过来——这里是操控室,动静太大只会引来更多麻烦,更何况他还不知道船上是否还有其他敌人。他迅速收回腿,手臂上的水泡被动作牵扯得裂开,脓水顺着指尖滴在地板上,与船长的血混在一起。
不能再用大开大合的招式了。他暗自咬牙,双脚微分,重心压低,改用短促迅猛的拳头试探着挥出。每一拳都贴着警官的衣角擦过,带着破风的锐响,却始终控制着幅度,避免碰坏更多东西。
警官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改变风格,一时被逼得连连后退,手里的银质短杖几次想戳向韦格兰特的胸口,都被他灵活避开。“倒是比想象中聪明。”警官冷笑一声,突然侧身避开韦格兰特的勾拳,短杖横扫,带着蓝光擦过他的手臂——水泡瞬间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股白烟,疼得韦格兰特闷哼一声。
就在这分神的瞬间,韦格兰特猛地拧身,右腿如钢鞭般弹出,不是踢向警官的身体,而是精准地踹在对方持杖的手腕上。“咔嚓”一声脆响,警官吃痛,短杖脱手飞出,撞在舱壁上弹落。
胜负似乎已分,韦格兰特却没有乘胜追击。他捂着发烫的手臂,死死盯着对方。
警官揉了揉手腕,脸上不见慌乱,反而露出种了然的神色:“看来是我低估你了。不过,你以为赢了就能活?”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小巧的金属罐,罐身上刻着复杂的花纹,“知道这是什么吗?芥子气。那些水泡,还有窒息的感觉,都是拜它所赐。”
韦格兰特瞳孔骤缩。
“你和那个叫弗蒂诺的小子藏在暗格里,所以发作得晚。”警官掂了掂金属罐,“这东西是新玩意儿,连军队都没普及。你那个朋友……恐怕已经撑不住了吧?”
“闭嘴!”韦格兰特的声音低沉得像野兽咆哮。
“我可以给你解毒。”警官突然话锋一转,“告诉我他在哪,我不仅给你们解药,还能让你们死得痛快点——进了监狱,至少不会被芥子气活活呛死,也不会变成满身水泡的怪物。”
韦格兰特盯着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种诡异的沙哑:“我选择活着。”他抬手抹了把手臂上的水泡,“芥子气确实厉害,虽然没法让我窒息,但这灼烧感……倒是新鲜。”他顿了顿,眼神复杂地扫过那金属罐,“100年后的人能搞出这东西,倒也算有点长进。只可惜,用在这种龌龊事上,真是浪费。”
拳头与皮肉相撞的闷响在操控室里炸开,韦格兰特的手肘擦过警官的肋骨,对方却像没知觉似的,反手一拳砸在他的眉骨上。温热的血瞬间涌出来,糊住了他的眼睛,视野里只剩下一片猩红的模糊。
“该死!”他踉跄着后退,手臂胡乱挥舞着格挡,却被对方抓住机会,一记重肘狠狠撞在他的后颈。韦格兰特眼前一黑,膝盖差点跪下去,耳边全是嗡嗡的鸣响。
“阴招倒是不少!”他咬着牙抹掉脸上的血,视线勉强清晰了些,只见警官正捡起掉落的银质权杖,杖头的蓝光在昏暗的舱里晃得人眼晕。
“对付你这种怪物,自然要用特殊手段。”警官冷哼一声,权杖在掌心转了个圈,“这都是为了正义!”
“正义?”韦格兰特猛地笑起来,血沫顺着嘴角往下淌,“为了所谓的正义,就用芥子气毒死一船的人?这就是你的正义?”
“少废话!”警官被问得脸色涨红,权杖带着风声直刺韦格兰特的胸口,“怪物就该待在地狱里!”
杖头的蓝光灼烧着皮肤,韦格兰特狼狈地翻滚躲开,后背撞在舵轮上,疼得他眼前发黑。手臂上的水泡已经溃烂大半,肺叶在怀里的搏动越来越微弱,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了把碎玻璃。“这样下去……真的会死……”他咬着牙撑起身,视线扫过四周,却找不到任何可以利用的东西。
就在权杖再次袭来的瞬间,一道寒光突然从操控室门口飞射而入,速度快得只剩残影。
“噗嗤——”
血花溅在舱壁上,警官的动作猛地僵住。他低头看着自己滚落在地的头颅,眼睛里还凝固着难以置信的神色,下一秒,身体“轰然”倒地。
一把沾血的斧头插在对面的舱门上,斧刃还在微微颤动。
“打架这么热闹,居然不叫上我?”一个虚弱却熟悉的声音响起,弗蒂诺扶着门框站在门口,胸口缠着厚厚的布条,血迹透过布层渗出来,脸色苍白得像纸,眼神却亮得惊人。
“弗蒂诺?!”韦格兰特又惊又喜,“你怎么……还有力气?”
“在暗格里摸到几桶生理盐水。”弗蒂诺咧嘴笑了笑,扯到伤口疼得抽了口气,“对着伤口冲了冲,大概是……心理作用吧,居然能站起来了。”他踢了踢地上的尸体,“这家伙死了正好,省得我动手。”
话音刚落,操控室里突然刮起一阵微风,之前弥漫在空气里的甜腻恶臭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韦格兰特低头看了看手臂,那些溃烂的水泡竟然不再发痒,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这是怎么回事?”他愣住了。
弗蒂诺的目光落在地上那根银质权杖上,杖头的蓝光已经熄灭,表面刻着的花纹在微光里若隐若现。“这权杖……”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杖身,“看上去年头不短,怕是和你一个年代的老东西。”他抬头看向韦格兰特,“刚才的芥子气,还有突然消失的臭味……倒像是食尸鬼才有的能力。”
“你的意思是……”韦格兰特心头一沉,“有人在利用食尸鬼的力量?”
“**不离十。”弗蒂诺站起身,突然解开了胸口的布条,露出底下狰狞的伤口,“不说这个了,麻烦以后有的是。对了,这警官的皮肤倒是完好,你懂的。”他冲韦格兰特抬了抬下巴,“帮个忙?”
韦格兰特皱眉:“别用这种命令的语气。”嘴上这么说,身体却诚实地走过去,指尖泛起淡淡的血味——那是食尸鬼独有的治愈能力。
随着能力注入,警官身上的皮肤和器官被剥离,精准地覆盖在弗蒂诺的伤口上。血肉相融的瞬间,弗蒂诺舒服地喟叹了一声,脸色渐渐恢复了些血色。
“说真的,韦格。”他活动了一下肩膀,感受着新生的力量,“你这手艺,不当医生可惜了。”
韦格兰特收回手,看着自己恢复如初的手臂,又看了看弗蒂诺胸前渐渐愈合的伤口,没说话。远处传来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驾驶台上的罗盘依旧指向法国海岸,只是他们都知道,这场逃亡,恐怕才刚刚开始。
弗蒂诺扶着舱壁喘了口气,目光越过韦格兰特的肩膀,望向窗外翻涌的灰蓝色海浪。船身还在平稳前行,远处的海岸线已经隐约可见,像条淡灰色的线横在天边。“你会游泳吗,韦格?”他突然开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刚换好的皮肤。
韦格兰特正弯腰捡起地上的斧头,锈迹斑斑的斧刃在微光里闪着冷光。“不会。”他的回答干脆利落,把斧头别在腰间,“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弗蒂诺咧嘴笑了笑,露出两排白牙,“既然不会,那咱们就别指望跳海逃生了。去甲板上偷艘救生船,划到港口的视野盲区,等风头过了,我就能顺顺当当地回家了。”他拍了拍韦格兰特的胳膊,“怎么样,敢不敢?”
韦格兰特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却已经转身走向通往甲板的楼梯。弗蒂诺嘿嘿笑着跟上去,顺手抓起地上那根银质权杖,沉甸甸的重量压得他手腕微沉。
甲板上的风带着咸腥味扑面而来,散落的旅客尸体还保持着临死前的姿态,只是身上的水泡已经开始干瘪。两人猫着腰穿过成堆的木桶,很快就在船尾找到了一艘系着的救生艇。韦格兰特抡起斧头砍断绳索,弗蒂诺则手脚麻利地解开固定救生艇的卡扣。随着“哗啦”一声水响,小艇稳稳落入海中。
划了约莫半个时辰,海岸线越来越近,港口的灯火像散落的星星。他们在一处堆满礁石的海湾靠岸,湿漉漉的裤脚踩在沙地上,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韦格兰特坐在礁石上喘着气,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皱起眉:“那芥子气……我活了这么久,从来没听说过。可那权杖明明是我们那个年代的东西,怎么会释放这种鬼玩意儿?”
弗蒂诺正用布擦拭着权杖上的血迹,闻言抬了抬头:“这权杖怕是不止释放芥子气那么简单。”他掂量着权杖,“我猜它是用来操纵气体的,只是不知道被谁动了手脚,才变成了杀人的凶器。”他把权杖递给韦格兰特,“这东西对咱俩来说用处不大,但扔在这里肯定会被有心人捡去。与其留着祸害别人,不如咱们带着走。”
韦格兰特接过权杖,又摸了摸腰间的斧头,斧刃上的血已经被海风吹干,留下暗红的痕迹。“我拿上了斧子,这玩意儿用着顺手。”他顿了顿,补充道,“算是我的武器。”
“干得不错,小鬼。”弗蒂诺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力道不轻。
韦格兰特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低吼道:“我他妈比你大一百岁!”
“哦?”弗蒂诺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他,“看不出来啊。话说回来,你到底什么时候死的?瞧这模样,跟个没长开的小屁孩似的。”
“我他妈哪能知道!”韦格兰特被问得火冒三丈,一把将权杖塞进弗蒂诺怀里,“再问这种废话,我现在就去自首,让那些人把我烧成灰!”
“别别别!”弗蒂诺连忙摆手,把权杖又塞回去,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算我错了还不行?你可是我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可不能就这么没了。”他指了指远处港口的灯光,“快走吧,再磨蹭下去,天就要亮了。”
韦格兰特哼了一声,没再说话,拎着斧头率先朝礁石后的密林走去。弗蒂诺赶紧跟上,怀里的权杖硌得他胸口发疼,却也让他莫名安心——至少,他们不再是两手空空的逃犯了。
密林里的风带着草木的潮气,天色渐渐暗下来,远处港口的灯火被浓密的枝叶挡得只剩零星光点。韦格兰特靠在一棵老橡树上,斧头被他随意扔在脚边,肚子里传来一阵空落落的绞痛,让他忍不住皱紧了眉。
“弗蒂诺,我饿了。”他的声音带着食尸鬼特有的沙哑,在寂静的林子里格外清晰。
弗蒂诺正蹲在地上摆弄一堆枯枝,闻言猛地回头,手还保持着划火柴的姿势,眼睛瞪得溜圆:“你不会……不会是想对我下手吧?”他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手悄悄摸向腰间——那里别着从警官身上搜来的小刀。
韦格兰特瞥了他一眼,嘴角扯出个嘲讽的弧度:“没那个心情。”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甲,乌黑的尖端在暮色里泛着冷光,“我向来喜欢腐烂的东西,当然,还有咖啡。”说到咖啡,他的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那是生前留下的习惯,变成食尸鬼后竟然也没改掉。
弗蒂诺松了口气,笑着从背包里掏出个布袋子,哗啦啦倒出几个沾满泥土的土豆:“腐烂的东西暂时找不到,咖啡也没有。土豆你吃吗?我刚才在岸边的田埂里摸的。”
韦格兰特盯着那些灰扑扑的土豆,沉默了片刻,吐出两个字:“要吃。”
弗蒂诺赶紧用小刀把土豆皮削掉,架在刚点燃的火堆上烤。火苗噼里啪啦地舔着土豆,很快就烤出一层焦黑的皮,香气混着烟火气弥漫开来。他挑了个烤得最焦的递过去:“先凑活垫垫?”
韦格兰特接过来,烫得指尖发麻也没松手,直接咬了一大口。生土豆的涩味混着土腥味在嘴里炸开,他皱着眉咀嚼了几下,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难吃。”
“别急啊。”弗蒂诺自己也拿起一个,吹了吹热气,掰成两半,金黄的瓤里还冒着热气,“烤熟了会好一点,你再试试。”
韦格兰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把剩下的半个土豆重新架在火边烤了烤,等外皮变得酥脆,才又咬了一口。这一次,焦香的外皮混着内里绵软的土豆瓤,带着点自然的甜味,比生的确实强多了。他没说话,三两口就把整个土豆吃完了,还意犹未尽地看向火堆上剩下的几个。
“好吃。”他低声说,语气里少了些戾气。
弗蒂诺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把剩下的土豆全推到他面前:“这就对啦!”他自己也拿起一个啃着,含糊不清地说,“等咱们到了城里,我请你喝最浓的咖啡,再给你找……呃,找你喜欢的那种‘食物’。”说到最后几个字,他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显然还是不太适应韦格兰特的饮食习惯。
韦格兰特没接话,只是默默地吃着烤土豆。火苗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光影,手臂上的水泡已经结痂,新换的皮肤在火光下泛着健康的色泽。弗蒂诺看着他安静吃东西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个活了一百多年的食尸鬼,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林子里偶尔传来几声鸟叫,火堆噼啪作响,两个逃亡者靠着一堆烤土豆,竟然在这陌生的海岸边,寻到了片刻难得的安稳。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