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神的拳头带着水汽砸过来的瞬间,韦格兰特的脑海里突然涌入一片混乱的画面——那是属于河神的记忆,像被打碎的玻璃,闪着尖锐的光。
画面里的河神还是个瘦小的男孩,穿着不合身的粗布衣服,站在昏暗的木屋中央。他不记得自己的名字,父母总是叫他“喂”。家里有三个姐姐,她们的头发像河水一样柔顺,却总是低着头,默默地纺纱、做饭。可父母的目光永远只落在他身上,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期待。
“你要分清人类和其他东西的区别。”父亲的手掌重重拍在他肩上,力道大得让他踉跄,“人类是能够学习的物种,你要学会辨别人心,学会诚实,听懂了吗?”母亲则在一旁缝补他的衣服,嘴里不停念叨:“可不能像你姐姐们那样,心思简单,迟早要被人骗走。”
他不明白为什么。姐姐们会给他摘野果,会在他挨打的时候偷偷塞糖给他,可父母却总是对她们冷言冷语,甚至在她们十五岁那年,就匆匆把她们嫁给了邻村的陌生人。送姐姐们走的那天,他看到二姐偷偷抹眼泪,手里还攥着给他编的草蚱蜢。
后来,他遇见了一位路过的律师。那人穿着体面的西装,坐在河边抽烟,告诉他:“诚实是人类最珍贵的品质,就像河水不会倒流,诚实的人不会说谎。”他当时只觉得好笑,扭头就跑——在这个家里,诚实从来换不来好脸色,只会招来更重的期望。
直到那天,他为了逃避父亲布置的“辨别人类与怪物”的任务,谎称后山有食尸鬼。他以为这只是个无伤大雅的谎言,却没想到,真的有一群浑身发臭的怪物循着气味闯进村,冲进了他家。他躲在床底,听着父母的惨叫,听着怪物啃食骨肉的声音,直到天亮才敢跑出来。
整个家都没了。
他漫无目的地跑,直到失足跌进这条河里。冰冷的河水包裹着他,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他好像看到了三个姐姐的脸,她们的手在水面上向他伸来,却抓不住任何东西。
再次醒来时,他成了河神,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忘记了姐姐们的模样,甚至忘记了自己曾经是个人类。只有一个念头在脑海里生根发芽:杀死所有不诚实的、不符合“人类标准”的东西。那些食尸鬼,那些说谎的人,那些像他一样“玷污”了人类之名的存在,都该被清除。
“去死吧!”
河神的怒吼将韦格兰特从回忆中拽回现实。他的眼睛里翻涌着河水般的浑浊,浑身散发出惊人的戾气,拳头带着撕裂空气的力道,直扑韦格兰特的胸口。
韦格兰特想躲,可刚才被虫子侵蚀的身体突然传来剧痛,动作慢了半拍。河神的拳头结结实实砸在他腰侧——“咔嚓”一声脆响,像是树枝被生生折断。
韦格兰特闷哼一声,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在空中弯成一个诡异的弧度,重重摔在石桥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脊椎断了,下半身瞬间失去知觉,鲜血从嘴角涌出,染红了身下的石板。
“不符合标准的东西,就该消失。”河神一步步走近,脚踩在韦格兰特的手背上,碾得骨头咯吱作响,“就像当年的我家一样,不干净的东西,留着只会带来厄运。”
韦格兰特看着他,突然觉得很可悲。这个所谓的河神,不过是个被执念困住的可怜虫,用杀戮来掩盖自己的过错,用“诚实”当借口,逃避曾经的谎言。
“你杀了我……也改变不了……”他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或许你的家人……不会想看到你这样……”
河神的动作猛地一顿,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像是被戳中了某个尘封的伤口。但很快,那迷茫就被戾气取代:“闭嘴!”他抬脚就要往韦格兰特的头上踩去。
韦格兰特的眼睛突然猛地睁开,瞳孔里翻涌着濒死的猩红。断裂的脊椎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可他像是感觉不到似的,用仅存的力气撑起上半身,断骨摩擦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他死死盯着河神,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息,却字字清晰:“你说你为人类服务……那你真的保护好了你亲近的人吗!?”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进河神的心脏。他脑海里瞬间闪过姐姐们出嫁时的背影,闪过父母倒在血泊里的模样,那些被尘封的回忆碎片突然炸开——眼前这个浑身是血的食尸鬼,眼神里的痛苦和执拗,竟和当年那个躲在床底、看着家人惨死的自己如此相似!
就是这一瞬的恍惚,河神虚化的身体猛地凝实,皮肤上甚至泛起了人类的红晕。韦格兰特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用尽全力扑过去,双手死死抱住河神的腰,将他狠狠往河里一掀!
“不——!”河神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在接触到河水的瞬间开始瓦解,像被投入沸水的糖块,迅速消融在浑浊的河水中,只留下一串冒泡的血珠,很快便消失无踪。
韦格兰特重重摔在岸边,意识像风中的残烛,随时都会熄灭。就在这时,他感觉到唇边贴上一片温热,带着熟悉的腥甜——是血。一股滚烫的暖流顺着喉咙涌入,断裂的骨骼传来酥麻的痒意,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藤蔓正在将碎骨重新缠绕、链接。
他艰难地掀开眼皮,看到弗蒂诺正半跪在他面前,手腕上还淌着血,脸色苍白如纸。是弗蒂诺的血,正通过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维系着他的生命。
“对不……起……”韦格兰特的声音破碎不堪,眼泪混着血水流下来。他笨拙地伸出手,想要按住弗蒂诺流血的手腕,却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他的身体在缓慢愈合,碎骨在热血的滋养下重新拼凑,可心里的愧疚却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你真是个固执的混蛋。”弗蒂诺抽回手,用布条草草缠住伤口,语气带着怒火,眼神却软得一塌糊涂,“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厄运?这些都是别人瞎定义的!”他抓起韦格兰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真正的命运是自己挣回来的,不是靠别人嘴说的!你要是不想再被这些破事缠着,就给我做条汉子,支棱起来,懂吗?”
韦格兰特怔怔地看着他,喉咙发紧。
“那要是……我伤害了你呢?”他低声问,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惧。他怕自己失控,怕自己某一天真的变成只会带来厄运的怪物。
弗蒂诺挑眉,拍了拍腰间的枪:“那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他说得干脆,却又补充道,“但你要是对我有了杀心,说明你已经变成牲畜了——可你不是,韦格,你从来都不是。”
韦格兰特看着他眼里的认真,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他慢慢坐起身,断裂的脊椎已经基本愈合,只是还隐隐作痛。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上面还沾着河神消融后的水汽,也沾着弗蒂诺的血。
“也对……”他轻声说,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
也许他永远成不了真正的人类,也许厄运的阴影还会跟着他,但至少现在,他有想保护的人,有想完成的事。这就够了。
弗蒂诺见他缓过劲来,也松了口气,伸手把他拉起来:“走吧,回旅馆。克里斯蒂娜那边,我们得想办法联系上。”
韦格兰特点点头,任由弗蒂诺扶着自己往回走。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将两个互相搀扶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再也不会分开。河风吹过,带着水汽的清凉,却再也吹不散他们眼里重新燃起的光。
第二天的晨光透过旅馆的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弗蒂诺还陷在柔软的被褥里,发出均匀的鼾声,显然昨天耗尽了他的力气。韦格兰特轻手轻脚地起身,换上干净的衣服——伤口在弗蒂诺的血和自身的恢复力作用下已经愈合,只留下淡淡的疤痕。
他走出旅馆,径直往镇子中心的镇长家走去。镇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正坐在门廊下擦拭猎枪,看到韦格兰特走来,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
“我想问问关于河神的事。”韦格兰特开门见山,声音还带着清晨的沙哑。
镇长放下猎枪,往烟斗里塞了些烟草:“你是昨晚和他动手的外乡人吧?”他点着烟,吐出一口白雾,“那东西不是自愿留在这里的。他是地缚灵,被这条河捆着,走不了。”
“地缚灵?”
“对,由执念化做的冤鬼。”镇长指了指不远处的河流,“镇子建起来之前,他就已经在这条河里了,少说也有百十年。老人们说,他死得冤,心里的坎过不去,就一直守着这河,见不得不诚实的人。”
韦格兰特皱起眉,心里的疑团更重了。他谢过镇长,转身准备离开,却被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拦住了去路。老人穿着打补丁的外套,脸上的皱纹像老树的年轮,眼神却异常清明。
“年轻人,你想知道利瓦的事,对吗?”老人开口,声音苍老却有力。
“利瓦?”韦格兰特愣了一下,“你是说河神?”
“那是他生前的名字。”老人叹了口气,领着他走到河边的长椅坐下,“他曾经是人类,和我们一样,会笑会哭。一百年前,他们家就住在河对岸的村子里。”
老人的目光飘向远方,像是在回忆遥远的往事:“后来村子遭了灾,被一群怪物屠了,只有他掉进河里,活了下来。可活下来的,是他的执念——他总觉得是自己的错,总想着要‘纠正’那些‘不诚实’的存在,就这么在河里守了一百多年。”
“被轻易杀死也是必然的。”老人笑了笑,带着几分释然,“他的能力听着吓人,其实充满了未知性,全靠那套‘诚实机制’撑着。这么多年,镇子上的人都躲着他,没人愿意和他真刀真枪地打,他早就没了战斗的习惯。你能杀了他,不奇怪。”
韦格兰特的心猛地一跳,抓住了老人话里的关键:“您说……他的家人是被食尸鬼杀死的?”
“是啊。”老人点头,“那时候食尸鬼刚出现没多久,大家都叫它们‘活尸’,没人知道它们是什么来头。”
“刚出现的话……也就是100年前?!”韦格兰特的声音陡然拔高,这个年份像道惊雷在他脑海里炸开——他变成食尸鬼,也是在100年前!码头的爆炸,沉入海底,被猫眼石唤醒……所有的时间点都对得上!
老人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随即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拐杖:“问题是,为什么食尸鬼会出现在这么复杂的一带?”他指了指周围的地形,“这里是山区和河流的交汇处,当年既不是战场,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据点,按说不该有那种怪物……”
韦格兰特沉默了。他看着脚下流淌的河水,突然想起河神记忆里那些食尸鬼的模样——和他刚醒来时的状态几乎一模一样,浑身散发着腐烂的气息,失去了理智。
难道……他和利瓦一家遭遇的食尸鬼,有着某种联系?100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和他的“诞生”,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韦格兰特站起身,向老人鞠了一躬。他必须尽快找到猫眼石,也许那石头里,藏着解开这一切谜团的钥匙。
他们离真相越近,似乎就离危险越近。但这一次,韦格兰特没有犹豫——他必须知道答案,不仅是为了成为人类,更是为了弄明白,自己究竟是什么,100年前那场灾难的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阴谋。
年幼时的弗蒂诺·路易斯是个像小太阳一样的少年,蓬松的头发总被汗水濡湿,贴在晒得发红的额头上。他住的街区有个废弃的仓库,总有些半大的孩子聚在那里欺负低年级学生,抢他们的零花钱,撕他们的作业本。每次路过,弗蒂诺都会攥紧拳头冲进去——他天生就见不得弱小被欺负,像只炸毛的小狮子,梗着脖子挡在被围的孩子身前:“有本事冲我来!”
久而久之,他成了孩子们嘴里的“正义警官”,口袋里总装着创可贴和弹珠,前者给被欺负的孩子贴伤口,后者用来奖励敢站出来说“不”的小家伙。
只是这份“正义”总带着点冲动。他的父亲是个神秘的男人,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面,偶尔回家也总是穿着沾着尘土的风衣,沉默地坐在壁炉前抽烟。爷爷摸着他的头说:“你爸爸在背负很沉重的责任。”弗蒂诺歪着头问:“责任是什么?比揍小混混还重要吗?”爷爷笑而不答,只是往他手里塞了块麦芽糖。
那天下午,他刚把抢来的糖果还给一年级的小女孩,就被三个叼着烟斗的小混混堵在了巷口。领头的故意撞了他一下:“听说你很能打?”
弗蒂诺没等他们把话说完,攥紧的拳头已经挥了出去。他讨厌这些人——叼着烟斗装成熟的样子,盯着小孩子口袋的眼神,还有那副“我很厉害你敢怎样”的嘴脸。看不顺眼的家伙,故意找茬的家伙,在他看来,揍一顿就好了!
巷子里很快传来桌椅倒地的声响,混混捂着流血的鼻子嗷嗷叫,另外两个被他踹倒在垃圾桶旁。弗蒂诺拍了拍手上的灰,正准备走,就被赶来的巡警逮了个正着。
这已经是他第七次进局子了。警长看着档案上“弗蒂诺·路易斯”的名字,无奈地叹气:“小子,你不是想当警察吗?再这么打下去,小心以后只能穿着囚服见人。”
弗蒂诺坐在长椅上,气鼓鼓地踢着地面。他确实想当警察,像故事里那样抓坏人,可为什么那些欺负人的家伙不算坏人?为什么他帮忙反而要被训斥?
傍晚,爷爷来接他,脸上没有丝毫责备,反而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巧的吊坠——银质的月亮弯,背面刻着一行模糊的字。“给你的。”爷爷把吊坠挂在他脖子上,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以后再想动手时,摸摸它。不是所有事都得靠拳头解决,但该站出来的时候,别怂。”
弗蒂诺捏着月亮吊坠,突然想起父亲风衣上的破洞,想起爷爷总对着壁炉发呆的侧脸。也许责任不是什么遥远的东西,是像这样,哪怕会惹麻烦,也得护住想护的人。
他抬头看向爷爷,用力点头:“我知道了!”
那天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巷口的风带着麦芽糖的甜香。弗蒂诺摸了摸脖子上的月亮吊坠,觉得自己好像懂了点什么——正义或许不只是挥拳头,但守护这件事,他永远不会怂。
弗蒂诺十四岁那年,成绩单上的红叉像片烧不尽的野草,老师把爷爷叫到学校,委婉地说这孩子“心思不在课本上”。他没再继续上学,而是搬了张小板凳,坐在父亲的工作台旁,学起了珠宝鉴定。
工作台铺着深蓝色的绒布,镊子、放大镜、测硬度的小锥子在灯光下泛着光。父亲正用软布擦拭一块红得像火焰的石头,弗蒂诺凑过去:“那是玛瑙对吧?我在书里见过。”
“对。”父亲笑着点头,又从抽屉里拿出个丝绒盒子,里面躺着块椭圆的宝石,浅黄的底色里藏着道纤细的亮线,转动时像有只猫的瞳孔在眨动。“这是什么?”弗蒂诺的眼睛亮了。
“是猫眼石,很漂亮吧?”父亲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宝石,“像猫的眼睛,藏着光。”
“真的哎!”弗蒂诺小心翼翼地接过盒子,指尖传来宝石的凉意,那道亮线仿佛有生命,在他掌心里流转。
父亲突然严肃起来,指了指他脖子上的吊坠——爷爷给的月亮蓝宝石,这些年被他磨得愈发温润。“有些宝石长得普通,却藏着可怕的力量。”他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比如你这块护身符,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它离开你。”
“知道啦!”弗蒂诺把吊坠塞进衣领,贴在胸口,像揣着个滚烫的秘密。
日子在宝石的光泽里溜走,弗蒂诺的手越来越稳,能闭着眼摸出玛瑙和红玉髓的区别,也能看出翡翠里最细微的裂痕。父亲看着他日渐结实的肩膀,某天晚上突然说:“其实,我做珠宝匠是迫不得已,孩子。”
工作台的灯照着他疲惫的脸:“我们家族一直在找一种特殊的猫眼石,它的力量比你的护身符强百倍。这东西要是落在坏人手里,不知道会掀起多少血雨腥风。”
弗蒂诺握着镊子的手顿了顿:“我以后也要找吗?”
父亲沉默了很久,才摇摇头:“这道路太危险了。我们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找它——从你爷爷那辈就开始了,他没告诉我原因,但我总觉得,一定是为了正义。”
“那我也要和你一起找!”弗蒂诺把胸脯拍得咚咚响,“爷爷说过,该站出来的时候不能怂。”
父亲看着他眼里的光,没再说话,只是把那枚普通的猫眼石放进他手里。
可承诺没能兑现。一年后,父亲在追踪猫眼石线索时,死于一场“意外”的马车翻覆。又过了两年,爷爷也在睡梦中安详离世。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下工作台和满柜的宝石,还有父亲没说完的话。
弗蒂诺把眼泪擦干,拿起父亲留下的左轮手枪。他在一次次穿越丛林、周旋于黑市商人的过程中,练出了一手花式玩枪的本事——能在给宝石称重时,反手接住掉落的子弹;也能在谈判时,让枪在指间转得像朵花。
后来,他在镇上开了家珠宝店,门面不大,却因鉴定精准、货源奇特而小有名气。他认识了开古董铺的罗特娜,两人总在市集结束后凑在一起喝酒,骂那些奸商,也聊那些藏着秘密的老物件。
当英国的政客派人来请他去“鉴定一批稀有宝石”时,弗蒂诺没多想就答应了。别人问起,他总是笑着说:“当然是为了正义,总不能让宝贝落进坏蛋手里。”
可只有在深夜,对着父亲留下的那枚普通猫眼石时,他才敢承认——支撑着他走下去的,除了那点模糊的“正义”,还有家族传下来的、连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私欲。就像爷爷没说出口的执念,父亲没走完的路,这枚猫眼石像条无形的锁链,捆着他们一家,代代相传。
他摸了摸胸口的蓝宝石吊坠,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不管是为了什么,他都得找到那东西,看看它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也看看这缠绕了三代人的执念,该有个怎样的结局。
“弗蒂诺!”
韦格兰特的声音像颗蹦跳的石子,从旅馆门口一路滚过来。他今天穿了件干净的亚麻衬衫,头发也梳得整齐,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雀跃,跑起来的时候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脚步都带着轻快的弹跳。
弗蒂诺正靠在门框上打哈欠,闻言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干嘛?”
“那个,你记得昨晚那个河神么?”韦格兰特跑到他面前,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光,“我今天去问了镇长和一个老人,他们说河神死掉的年代,和食尸鬼第一次出现的年代一模一样!你觉得如何?!”
“哦……哦?”弗蒂诺愣了一下,还没从起床气里完全挣脱出来,脑子转得有点慢。
“这说明两者肯定有关系啊!”韦格兰特激动地攥起拳头,“我说不定马上就能找到自己的身世了!说不定我和当年那些食尸鬼,还有河神的家人……”他越说越兴奋,语速快得像打机关枪。
“恭喜啊。”弗蒂诺终于清醒了些,扯了扯嘴角,心里却在琢磨另一件事——河神的记忆碎片里,那些食尸鬼的模样总让他觉得眼熟,像在哪本古籍上见过。
“你好像没什么精神。”韦格兰特注意到他眼底的青黑,伸手想碰他的额头,“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是起床气啦。”弗蒂诺拍开他的手,转身往马厩走,“赶紧的,再磨蹭太阳都要晒屁股了。”
“等等!我会自己上马了哦!”韦格兰特跑到自己的马旁,学着弗蒂诺的样子,左脚踩住马镫,用力一撑,虽然动作还有点笨拙,却稳稳地坐在了马背上。他得意地扬起下巴,像只刚学会飞的小鹰。
“知道了,小机灵鬼。”弗蒂诺失笑,正准备翻身上马,眼角瞥见旅馆门口站着个红裙身影——是昨晚搭讪的那个姑娘,手里还攥着块手帕,眼巴巴地望着他。
他翻身下马,走过去低声说了几句。姑娘的眼眶红了,却用力点了点头,把手里的手帕塞给他。弗蒂诺笑着摆摆手,转身冲她喊:“等我回来就娶你!”
姑娘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挥着手目送他们离开。
“弗蒂诺,你真的要结婚吗?”韦格兰特骑着马跟在旁边,一脸困惑。
“不。”弗蒂诺把那块绣着铃兰的手帕揣进怀里,语气平静,“昨晚她跟我谈了很多心事——她的父亲赌钱把家败光了,母亲早逝,她自己被逼着要嫁给一个老头子抵债。”
他轻轻踢了下马腹,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我没法让一个姑娘独自伤心,所以告诉她可以先跑出去,去找我认识的一个裁缝,先找份活计稳住脚。至于结婚的誓言……”他顿了顿,看着远方渐渐显露的山脉轮廓,“只是给她个精神寄托罢了。至少她不会再想着自杀,会怀着‘好好活着等一个人’的念头,坚强地撑下去。”
韦格兰特沉默了。他想起克里斯蒂娜抱着罗特娜哭泣的样子,想起罗特娜咬着牙说“要保护好这家店”的模样,突然明白了弗蒂诺的意思。有时候,善意的谎言比残酷的真相更有力量。
风渐渐变得干燥起来,带着股尘土和阳光的味道。路边的植被越来越稀疏,远处的阿尔卑斯山脉像条银色的巨龙,轮廓越来越清晰。
“快到了。”弗蒂诺勒住马,指着前方一个被群山环抱的小城,“那就是格勒诺布尔。”
韦格兰特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城墙上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深吸一口气,干燥的空气里似乎带着猫眼石的气息,也带着某种即将揭晓的答案。
“走吧。”他轻轻磕了下马腹,率先朝着小城的方向跑去。阳光洒在他的背影上,不再像过去那样带着属于黑暗的阴冷,而是透着一股奔向希望的暖意。弗蒂诺笑了笑,策马跟了上去。
他们离目的地越来越近,离那些缠绕了百年的秘密,也越来越近。
红裙姑娘刚踏进家门,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父亲蒲扇般的巴掌就带着酒气扇了过来。“啪”的一声脆响,她的脸颊瞬间火辣辣地疼,耳朵里嗡嗡作响。
“死丫头!又去哪鬼混了?”男人唾沫横飞,手里还攥着个空酒瓶,“你还敢往外跑?是不是想逼死我!”
姑娘被打得一个趔趄,却死死攥着怀里的手帕,没哭也没躲。等父亲骂骂咧咧地转身去翻找酒壶时,她突然转身,像只受惊的小鹿般冲进自己的小房间,反手锁上了门。
靠在门板上,她才敢抬手摸了摸脸颊,指尖沾着点血丝。但她顾不上疼,颤抖着展开那块绣着铃兰的手帕——里面鼓鼓囊囊的,倒出来一看,竟是好几枚亮闪闪的金币,足够她在大城市生活好一阵子。
“弗蒂诺……”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却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那份突如其来的暖意。
她迅速从床底下拖出个破旧的布包,把几件换洗衣物、母亲留下的银镯子,还有那几枚金币一股脑塞进去。手帕被她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刚才展开时,她分明看到帕子的角落用金线绣着个名字:巴黎。
那是首都的名字,是她只在故事里听过的地方。
窗外传来父亲不耐烦的踹门声,她咬咬牙,搬过凳子踩上去,轻轻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晚风灌进来,吹起她的红裙,像朵即将展翅的花。
她翻身跳下去,落在后院的干草堆上,没发出一点声响。绕过醉倒在门槛上的父亲,她一路小跑冲出巷口,直奔镇外的马车行。
“去巴黎,多少钱?”她拦住一个正要收工的车夫,把一枚金币拍在对方手里。
车夫看着金币,又看看眼前这个眼睛发亮的姑娘,愣了愣,随即点头:“上车!这就走!”
马车轱辘轱辘地驶离小镇,姑娘掀开窗帘,最后看了一眼那间囚禁了她十八年的屋子。父亲的骂声还隐约传来,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模糊不清。
她放下窗帘,将脸贴在冰冷的车窗上。口袋里的手帕硌着胸口,像块温暖的石头。母亲临终前说过,巴黎有最好的裁缝铺,有能让姑娘们挺直腰杆活下去的工作。
“妈,我要去巴黎了。”她对着空气轻声说,“我会带着你的份,好好活下去。”
马车在夜色中疾驰,奔向那个遥远而陌生的首都。姑娘攥紧了口袋里的手帕,那里不仅有去往未来的路费,还有一个关于“等待”的谎言——她知道弗蒂诺不会真的来娶她,但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终于有了离开的勇气,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就像那手帕上的铃兰,在黑暗里悄悄攒着劲,总有一天会开出属于自己的花。
格勒诺布尔的城门在阳光下泛着暖金色,石板路被往来的马蹄磨得光滑,两旁的店铺挂着鲜艳的绸缎和铜制招牌,空气里飘着面包和葡萄酒的香气——这里明显比上次那个弥漫着河腥气的小镇正常多了。
韦格兰特却蔫蔫的,脑袋一点一点像只打盹的猫头鹰。阳光晒得他眼皮发沉,缰绳在手里松松垮垮,要不是弗蒂诺时不时拽他一把,他早从马背上栽下去了。“你这家伙?”弗蒂诺无奈地踢了踢他的马腹。
“太阳……太亮了……”韦格兰特迷迷糊糊地嘟囔,食尸鬼的体质让他对强光格外敏感,此刻只想找个阴暗的角落蜷起来。
好不容易找到家马厩把两匹马安顿好,弗蒂诺拍了拍他的脸:“醒醒,该干活了。”韦格兰特猛地打了个激灵,深吸一口气,鼻子快速翕动起来——他在模仿弗蒂诺说过的“猎犬追踪”,试图从混杂的气味里捕捉猫眼石的踪迹。
结果他太投入,直接蹲在地上,鼻子几乎贴到石板路,像条被丢了骨头的狗似的左闻闻右嗅嗅。路过的行人忍不住停下脚步,捂着嘴偷笑,还有个小孩指着他喊:“妈妈,你看那个哥哥在找什么?”
弗蒂诺赶紧冲上去把他拽起来,对着周围人尴尬地拱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弟弟脑子有点问题,见笑了。”
“你他妈脑子才有问题!”韦格兰特瞬间炸毛,一拳捶在弗蒂诺胳膊上,“我这是在追踪线索!你懂个屁!”
“哦?那你闻出什么了?是闻出面包房的肉桂味,还是酒馆的麦酒味?”弗蒂诺笑着回怼,伸手去揪他的头发。两人你一拳我一脚地撕扯着往前走,推搡间撞到了卖花姑娘的篮子,玫瑰撒了一地,引得姑娘又气又笑:“你们俩多大了还打架!”
他们却像没听见似的,一边拌嘴一边往前走,脚步乱哄哄的,却透着股说不出的默契,活像对从小吵到大的亲兄弟。
没人注意到,街角的阴影里,一个衣着华丽的老奶奶正悄悄跟着他们。她穿着深蓝色的丝绒长裙,领口别着枚鸽血红宝石胸针,手里拄着雕花拐杖,看似在慢悠悠地散步,眼神却始终锁在韦格兰特和弗蒂诺的背影上,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当两人拐进一条堆满木箱的小巷时,老奶奶停下脚步,从袖袋里摸出个小巧的银哨,轻轻吹了一声。哨音尖锐却短促,像只受惊的鸟雀。很快,一个穿着黑色马甲的年轻人出现在她身后,微微躬身:“夫人。”
“就是他们。”老奶奶的声音苍老却清晰,“那个大个子身上有食尸鬼的气息,另一个……带着路易斯家的吊坠。”她顿了顿,拐杖在地上轻轻一点,“跟上他们,别惊动。”
“是。”年轻人应声消失在巷口。
老奶奶望着韦格兰特和弗蒂诺打闹的方向,胸针上的红宝石在阴影里闪着诡异的光。她慢慢转过身,裙摆扫过地面的落叶,像只优雅却危险的老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格勒诺布尔的喧嚣里。
而此时的韦格兰特和弗蒂诺,还在为“到底谁脑子有问题”吵得不可开交,完全没察觉自己已经被盯上了。阳光穿过巷口的拱门,在他们身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一场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
韦格兰特拖着灌了铅似的腿钻进酒馆,直奔最角落的阴影处。阳光被厚实的木窗挡在外面,空气里飘着啤酒沫的腥气,终于让他紧绷的神经松了些。他招呼酒保:“咖啡。”
刚捧着温热的咖啡杯抿了一口,旁边就传来一个慈祥又苍老的声音,像揉皱的羊皮纸在沙沙作响:“躲避太阳很不容易,对吧?”
韦格兰特侧头一看,是个穿着丝绒长裙的老奶奶,正端着杯红茶,笑眯眯地看着他。“今天格外的晒啊。”他含糊地应了一句,心里有点发毛——这老太太怎么知道他在躲太阳?
“不是晒不晒的问题,对吧?”老奶奶放下茶杯,银质的茶匙碰到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的眼神穿透昏黄的灯光,像能看透他的骨头,“是这阳光,让你想起了不该想起的事。”
韦格兰特的手猛地一紧,咖啡差点洒出来:“嗯?”
“我等你好久了,韦格兰特。”老奶奶往前凑了凑,领口的红宝石胸针在阴影里闪了闪。
“哎!?”韦格兰特惊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手里的咖啡杯“哐当”撞在桌沿,褐色的液体溅了一地,“你认识我?”
与此同时,酒馆外的大街上,弗蒂诺正被一个穿绿裙子的姑娘吸引,脚步不由自主地跟着往前走,没留神撞上了一个坚实的后背。“哎哟,对不起哦。”他连忙道歉,抬头一看,是个穿着黑色马甲的年轻人,面无表情得像块铁板。
“弗蒂诺对吧。”年轻人开口,声音平直得没有起伏。
“我靠,你认识我?!”弗蒂诺愣住了,他确定自己从没见过这张脸。
“你朋友在我手上。”年轻人侧身让开,露出身后的巷口,“我带你去见他。”
“卧槽,那家伙被绑架了?!”弗蒂诺心里咯噔一下,拔腿就想往酒馆冲,却被年轻人伸手拦住。“别激动,不是绑架。”年轻人说着,转身往酒馆的方向走,“去了就知道。”
弗蒂诺半信半疑地跟着,心里把韦格兰特骂了八百遍——这家伙怎么可以乱跑!
一进酒馆,他就看到角落里的景象,瞬间愣住了。只见那个穿丝绒长裙的老奶奶正抱着韦格兰特,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眼泪把韦格兰特的衬衫都浸湿了。
“祖父!真的是你啊!”老奶奶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抓着韦格兰特的胳膊,“我找了你一百年了!”
韦格兰特被勒得喘不过气,一脸懵逼地挣扎:“我……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是你祖父!我连家都没有!”
“绝对是你!绝对是你啊!”老奶奶却不管他的辩解,指着他脖子上挂着的半块旧怀表——那是他醒来时就戴着的,“这怀表是我曾祖父给你的信物!你看背面的花纹,和我家传的另一半对上了!”
韦格兰特下意识地摸向怀表,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老奶奶死死按住:“我是你的孙女!利奥波德家的小孙女!当年你失踪后,家里人找了你一辈子!”
“啊?”韦格兰特彻底懵了,脑子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祖父?孙女?一百年?这些词在他脑子里打转,和他模糊的记忆碎片撞在一起,疼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弗蒂诺站在旁边,看看抱着韦格兰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老奶奶,又看看一脸“我是谁我在哪”的韦格兰特,突然觉得这趟格勒诺布尔之行,恐怕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热闹。他悄悄摸了摸腰间的枪,总觉得这突如其来的“认亲”,没那么简单。
酒馆里的客人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纷纷探头张望。韦格兰特在一片哄笑和议论声中,对着弗蒂诺投去求助的眼神,活像个被长辈逼婚的倒霉蛋。而老奶奶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当年你最喜欢吃我太奶奶做的苹果派”“你送我的银镯子我还留着”,完全没注意到韦格兰特越来越僵硬的脸。
“我叫伊芙琳·利奥波德。”老奶奶终于止住哭声,用丝帕擦了擦眼角,眼神里的激动慢慢沉淀为一种温柔的怀念,“而你,不该叫韦格兰特。你的本名是罗德里克·利奥波德,是我利奥波德家的另一位祖父。”
韦格兰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伊芙琳轻轻按住手:“先别急着否认。你脖子上那半块怀表,背面刻着‘R.L’,是罗德里克·利奥波德的缩写。另一半在我这里。”她从随身的锦袋里摸出个一模一样的怀表,合在一起,严丝合缝,背面的花纹拼成了一朵完整的鸢尾花。
韦格兰特的呼吸顿住了。这怀表只是他在棺材里找到的,从不知道背后还有这样的秘密。
“你是在一百年前的那场战斗里失踪的。”伊芙琳的声音低沉下来,目光飘向窗外,像是在看遥远的过去,“当时家族卷入了一场和食尸鬼的混战,你为了掩护大家撤退,抱着一颗疑似猫眼石的石头和家一同同归于尽,但种种迹象代表着你没死,却从此再也没人见过你。”
她叹了口气:“家里大部分人都以为你确实死了,曾祖母到死都攥着这半块怀表。没想到……没想到你还活着。”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伊芙琳没再提认亲的事,反而和韦格兰特聊起了特别的东西。从“存在的意义”到“善恶的边界”,她的见解独到而深刻,完全不像个普通的老太太。韦格兰特听得入了神,那些困扰他许久的问题——食尸鬼算不算“存在”?他带来的厄运是否无法摆脱?——似乎都在她的话语里找到了一丝答案的影子。
“所以,孩子,”伊芙琳端起早已凉透的红茶,语气变得郑重,“听我一句劝,别再去寻找猫眼石了。”
韦格兰特猛地抬头:“为什么?”
“因为我们利奥波德家,已经为这石头付出太多了。”伊芙琳的声音带着难以言说的疲惫,“你失踪后,曾祖父不信邪,带着人去找猫眼石,死在了沙漠里;你侄子,也就是我父亲,追踪线索到了西伯利亚,再也没回来;当年就连我那刚成年的弟弟,三年前也因为一块假的猫眼石,被黑市商人杀了……”
她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宿命的无力:“这石头就是个诅咒,凡是沾上它的利奥波德家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你已经‘死’过一次了,何必再把自己卷进来?”
韦格兰特沉默了。他看着合二为一的怀表,看着伊芙琳鬓角的白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原来他不是凭空出现的怪物,原来他也有家人,有名字,有过去……可这份突如其来的“归属”,却伴随着如此沉重的代价。
“可是……”他低声说,“我想知道真相。当年的战斗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变成食尸鬼?还有河神利瓦一家的死,是不是也和猫眼石有关?”
伊芙琳看着他眼里的执拗,无奈地摇了摇头:“真相往往比谎言更伤人。你现在这样,忘了过去,好好活着,不好吗?”
“不好。”韦格兰特握紧了怀表,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如果我不知道这些,或许能浑浑噩噩地过下去。可现在我知道了,就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那些因为猫眼石死去的人,包括你的家人,他们不该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消失。”
他抬起头,看向伊芙琳,眼神坚定:“我必须找到它。不为家族的执念,只为弄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伊芙琳定定地看了他许久,突然笑了,眼里闪着泪光:“果然是利奥波德家的人,骨子里都带着股认死理的犟劲。”她从锦袋里摸出张泛黄的地图,推到他面前,“这是我父亲当年留下的,标记着他最后找到的线索。你要走这条路,我不拦你,但你得答应我,务必活着回来。”
韦格兰特拿起地图,指尖微微颤抖。他知道,从接过这张纸开始,他就再也回不去了。但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他有名字,有家人,有想要守护的人,还有必须完成的事。
弗蒂诺在一旁默默看着,没说话,只是悄悄把腰间的枪又紧了紧。不管前方有什么,他都会陪着这家伙走下去。毕竟,他们是“亲兄弟”啊。
“这些事,都是我母亲告诉我的。”伊芙琳摩挲着怀表的边缘,声音里带着对往事的敬畏,“她是利奥波德家的长女,亲眼见过你年轻时的样子,也亲历了那场战斗后的混乱。虽然她没敢去前线,但光是听幸存者描述,就知道那场面有多惨烈——食尸鬼的嘶吼,宝石的绿光,还有你跳河时溅起的巨浪……”
她抬眼看向韦格兰特,眼神恳切:“我虽然没亲眼见过,但母亲临终前反复叮嘱,说猫眼石是能掀动风云的东西,沾不得。家里代代相传的警示,加上那些因它而死的亲人,这些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它的危险吗?”
韦格兰特攥紧了怀表,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他想起自己刚从海底苏醒时的情景——浑身裹着破烂的棺材布,脖子上就挂着这半块怀表,像某种无声的标记。那时他什么都不记得,只觉得这东西眼熟,便一直戴在身上。如今和伊芙琳的半块合在一起,严丝合缝的鸢尾花纹路,分明在诉说着她没有说谎。
可疑惑仍像潮水般涌来:“既然如此,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格勒诺布尔这么大,你怎么确定能遇上我们?”
伊芙琳笑了笑,从手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报纸,递了过去。报纸上印着两张模糊的照片,正是他和弗蒂诺在英国码头的样子,标题写着“神秘食尸鬼与珠宝匠联手,疑似追踪稀有宝石”。
“我在英国的亲戚看到了这报纸,立刻把消息传回了法国。”她解释道,“上面虽然没写你的名字,但那半块怀表露了个角——利奥波德家的鸢尾花,我绝不会认错。而且报道里说你和一个叫弗蒂诺的珠宝匠形影不离,还往法国方向去了。”
她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补充:“说来也巧,我在路上碰到个往巴黎跑的姑娘,红裙子,手里攥着块绣名字的手帕。我问她手帕是谁给的,她说叫弗蒂诺,还说你们要去格勒诺布尔。”
韦格兰特恍然大悟——是那个被弗蒂诺“骗婚”的姑娘!原来她不仅逃了出去,还无意中帮伊芙琳指了路。
“所以我就顺着线索追来了。”伊芙琳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格勒诺布尔是通往阿尔卑斯山的必经之路,你们要找猫眼石,多半会在这落脚。我守了很久,总算等到你们了。”
韦格兰特看着她从容的样子,心里的疑团渐渐散开,却又生出新的感慨。原来这世上真有如此坚韧的执念,能让一个老太太跨越千里,只为拦住一个“失踪百年的祖父”,阻止他重蹈家族的覆辙。
他低头看着合二为一的怀表,突然觉得这东西沉甸甸的——不仅是金属的重量,更是百年的光阴,是利奥波德家三代人的血泪,是伊芙琳此刻眼中的期盼与担忧。
“我知道了。”韦格兰特轻声说,指尖划过怀表上的花纹,“我会好好想想你的话。”
伊芙琳欣慰地点点头,没再催促。酒馆外的阳光渐渐西斜,透过木窗洒在三人身上,带着种难得的宁静。弗蒂诺在一旁默默喝着酒,看着韦格兰特手里的怀表,突然觉得他们要找的或许不只是猫眼石,还有那些被时光掩埋的、属于彼此的过往。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