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烧毁的古董店照得像块焦黑的炭,断壁残垣间还飘着淡淡的焦糊味。一个穿白色洋裙的女孩举着蕾丝遮阳伞,踩着碎玻璃碴走了进来,乌黑的长发垂到胸前,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锋利的下巴。
她在一堆扭曲的钢筋旁停下,弯腰从灰烬里捡起块暗红色的东西——是坨被烧焦的肉,早已失去生机,却还能看出属于人类的肌理。
“内罗,你这个下贱的蠢货。”女孩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毒的冰锥,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她用指尖捏着那坨肉,嫌恶地晃了晃,“连两个毛头小子都搞不定,还把自己炸成了肉泥,真是丢尽了我们的脸。”
她直起身,从伞柄里抽出一把银色的小刀,毫不犹豫地划开自己的胳膊。鲜血涌出来,滴在那坨焦肉上,诡异的是,原本死寂的肉块竟开始微微蠕动,像被注入了生命。
女孩面无表情地看着肉块在她的血里翻滚、拼凑,焦黑的外皮脱落,露出底下新生的、泛着青白的皮肉。很快,一个模糊的人形渐渐成型——是内罗的样子,却没了人类的生气,眼球浑浊,皮肤冰凉,嘴角淌着涎水。
“现在,你是食尸鬼了。”女孩用手帕擦了擦胳膊上的伤口,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只留下道浅淡的红痕,“在我们彻底处罚你之前,先完成你没做完的事——去杀了韦格兰特和弗蒂诺。”
她抬手理了理遮眼的头发,露出一只冰蓝色的瞳孔,里面没有丝毫温度:“我会在前面打头阵。记住,他们是叛国贼,是偷走猫眼石线索的窃贼,你只需要在后面支援,不要过早出场就好,那两个家伙,死不足惜。”
内罗(或者说,变成食尸鬼的内罗)发出嗬嗬的声响,僵硬地点了点头,指甲瞬间变得尖利如刀。他的脑子里只剩下“追杀”两个字,是女孩的血刻进他骨髓里的指令。
女孩满意地笑了,转身走出废墟。遮阳伞的蕾丝边扫过焦黑的木梁,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动作快点,”她头也不回地说,“别再让我失望了。”
食尸鬼内罗嘶吼一声,四肢着地,像条疯狗似的冲出古董店,朝着格勒诺布尔的方向狂奔而去。他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带着血腥的戾气,像一道催命符,正朝着韦格兰特和弗蒂诺的方向飞去。
而女孩站在废墟前,从口袋里摸出个金色的怀表,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没有指针,只有一张泛黄的照片,已经看不清是谁了。
“……很快就能拿到猫眼石了。”她对着照片轻声说,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到时候,整个欧洲都会知道我们的厉害。”
风卷起地上的灰烬,迷了她的眼。她合上怀表,转身走向停在巷口的黑色马车,车身上印着一个复杂的纹章——是英国皇室特供珠宝商的标志,却在阴影里透着股说不出的阴冷。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朝着格勒诺布尔逼近。
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病房里,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白色的床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罗特娜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喉咙里有些干涩。她转动眼珠,看见克里斯蒂娜趴在床边睡着了,小脸埋在臂弯里,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
罗特娜伸出手,动作有些迟缓地抚摸着表妹柔软的头发,指尖划过她被汗水濡湿的额角。这孩子瘦了,下巴尖得硌手,嘴角却还抿着一股倔强的弧度。“我亲爱的表妹,对不起。”她轻声说,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让你受这么多苦了。”
话音刚落,克里斯蒂娜就猛地抬起头,睡眼惺忪的眼睛瞬间亮了:“姐姐!?”她扑到床边,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罗特娜的胳膊,又赶紧收回手,“姐姐痛不痛?对不起……我当时太慌了,处理伤口的时候肯定弄疼你了,我根本不会这些……”
罗特娜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突然笑了,虽然牵动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眼里的温柔却藏不住:“你是我的骄傲。”
“哎?”克里斯蒂娜愣住了,眨巴着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罗特娜点点头,抬手擦掉她脸颊的泪珠:“你比我更适合做一位勇士。”她顿了顿,想起克里斯蒂娜举着烧红的小刀给自己取子弹的样子,想起她拖着伤腿引开追兵的决绝,“你比我更聪明,也更勇敢。你做的一切,我都知道——从你把我拖进暗格,到你烧掉地下室,我都听着呢。”
“姐姐……”克里斯蒂娜的眼泪又涌了上来,这次却带着委屈和释然,“我只是……只是不想失去你。”
“你的奶奶说的对。”罗特娜握紧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去,“她生前总说,你是天生的,骨子里藏着股不服输的劲。以前我还不信,总觉得你是个爱躲在我身后的小丫头……”
“姐姐也是!”克里斯蒂娜打断她,用力摇头,“如果不是姐姐平时总护着我,教我怎么看地图,怎么藏东西,我根本不会想到那些办法!是姐姐让我知道,害怕的时候也能站出来!”她吸了吸鼻子,突然扬起下巴,眼里闪着光,“好在那些坏蛋已经被我解决了!现在我们先找个住处,等你好起来,我们再……”
“再找新的地方,重新开始。”罗特娜接过她的话,语气坚定。古董店没了,但她们还在。
克里斯蒂娜重重地点头,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个用布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是几枚从灰烬里捡出来的古董戒指,宝石在阳光下闪着微光。“我藏起来的,够我们付房租了。”她笑得像只偷到糖的小狐狸,“等你能下床,我们就去郊外找个小房子,带院子的那种,我可以种菜,你可以修你的古董。”
罗特娜看着她眼里的憧憬,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是啊,只要人还在,就有重新开始的机会。她轻轻捏了捏克里斯蒂娜的手:“好啊,不过到时候种菜的活归你,修古董的活……可能得麻烦你搭把手了。”
“没问题!”克里斯蒂娜挺直腰板,拍了拍胸脯,“我现在可是会取子弹、会烧地下室的人了!这点小事算什么!”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暖洋洋的。病房外传来护士走动的声音,远处隐约有马车驶过的铃铛声,一切都在慢慢回到正轨。
克里斯蒂娜攥着刚买的报纸往医院走,路过街角时,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了——那片熟悉的废墟就在眼前,曾经的古董店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焦黑的木梁斜斜地插在瓦砾里,像只垂死的巨兽。
她本想加快脚步离开,可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不对劲的地方。废墟边缘的几块碎石被挪了位置,露出底下暗红色的泥土,不像雨水冲刷的痕迹,倒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刨开过。更奇怪的是,原本堆在门口的铁皮箱被掀翻了,扭曲的铁皮上留着几道深可见骨的抓痕,边缘还沾着些暗褐色的黏液,散发着淡淡的腥气。
“这不是人类能留下的痕迹。”克里斯蒂娜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她握紧手里的报纸,指尖几乎要嵌进纸页里。她记得清清楚楚,那天离开前,她特意将现场伪装成爆炸后的自然坍塌,绝不会有这样突兀的翻动痕迹。
一种不祥的预感顺着脊椎爬上来,她深吸一口气,悄悄蹲下身,用树枝拨开脚边的碎砖。就在瓦砾深处,一小块暗红色的肉块正微微蠕动着,像被丢进泥里的蚯蚓,表面还泛着诡异的青白光泽。
“是内罗……”克里斯蒂娜的声音发颤。她认得这肉质的纹理,和那天爆炸后溅在她裙摆上的碎块一模一样。可死人的肉怎么会动?
她猛地想起罗特娜说过的传说——食尸鬼能让死者复生,靠的就是某种诡异的生命力。难道……
克里斯蒂娜迅速将碎砖盖回原位,拍了拍手上的灰,装作若无其事地站起身。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万一留下的东西还在附近,打草惊蛇就糟了。她必须先告诉姐姐,罗特娜比她懂得多,一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快步回到医院,她推开病房门时,罗特娜正靠在床头看她带回来的报纸。“姐姐,”克里斯蒂娜反手锁上门,声音压得很低,“古董店的废墟被动过了,还有……还有会动的肉块。”
罗特娜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什么样的痕迹?”
“像是被野兽刨过,还有奇怪的抓痕和黏液。”克里斯蒂娜走到床边,压低声音,“我怀疑……内罗可能变成食尸鬼了。”
罗特娜的手指猛地攥紧了报纸,指节泛白:“如果他变成食尸鬼,没在镇上掀起混乱,说明他还保留着生前的执念。”
“执念?”
“追杀韦格兰特和弗蒂诺。”罗特娜的声音冷得像冰,“他生前就是为了这个才找到我们,变成食尸鬼后,只会更疯狂地执行命令。”她看向克里斯蒂娜,眼神凝重,“我们得尽快通知其他食尸鬼猎人,同时想办法联系上韦格他们——内罗现在是那种情况,未必能轻松应付。”
克里斯蒂娜用力点头:“我这就去报信。”她转身要走,又被罗特娜拉住。
“小心点。”姐姐的手有些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如果内罗真的在追踪他们,说明背后还有人在操控。别单独行动,找猎人公会的老会长,他信得过。”
“我知道了。”克里斯蒂娜握紧拳头,眼里闪过一丝决绝。她不会让韦格兰特和弗蒂诺重蹈覆辙,更不会让那些操纵食尸鬼的人得逞。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报纸上,头版的新闻还在报道着远方的战事,没人知道,一场新的危机正在格勒诺布尔的阴影里悄然滋生。而克里斯蒂娜推开病房门的瞬间,已经做好了再次战斗的准备——这一次,她要守护的不仅是姐姐,还有那些尚未谋面的朋友。
政府办公楼的顶层办公室里,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只拉开一道缝隙,刚好能看到窗外的城市全景。一个男人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银白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到腰际,发尾泛着冷冽的光泽。他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烟雾缭绕中,能隐约看到他那双异于常人的白色瞳孔——没有虹膜,没有焦点,像两汪冻结的牛奶。
“沙利文·索恩先生?”门口传来小心翼翼的声音,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秘书探进头来,手里捧着份文件。
男人缓缓转过身,白色的瞳孔落在秘书脸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要敲门哦茶。”尾音带着奇特的拖腔,像在舌尖滚过一颗糖果。
秘书的脸瞬间白了,慌忙鞠躬:“很抱歉,索恩先生,我太着急了……”
“这可不是道歉能够解决的茶。”沙利文的声音依旧平淡,“规矩就是规矩,不是吗?”
秘书的身体开始发抖,手里的文件“啪嗒”掉在地上:“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沙利文弯腰,捡起文件,用指尖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动作优雅得像在抚摸一件艺术品。“现在,你可以选择让自己去死了茶。”他抬起头,白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却比最锋利的刀还要让人胆寒。
秘书愣了几秒,突然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上。他看着沙利文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又看了看墙角的警卫,最终颤抖着从枪套里拔出配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砰——”
枪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沙利文面无表情地看着倒在血泊里的秘书,挥了挥手。立刻有两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人走进来,熟练地拖走尸体,用布擦拭着地上的血迹,动作快得像没发生过任何事。
“一群没用的东西茶。”沙利文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份标注着“绝密”的文件,上面贴着韦格兰特和弗蒂诺的照片,旁边还附着内罗变成食尸鬼的报告。
他用猩红的指甲在照片上划过,嘴角噙着抹诡异的笑:“既然要打败食尸鬼,就得利用食尸鬼。”他拿起钢笔,在报告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字迹扭曲如蛇,“以毒攻毒,这可是我的本性哦茶。”
窗外的阳光透过缝隙照进来,在他银白色的长发上投下一道光斑,却照不进那双白色的瞳孔。他轻轻敲着桌面,哼起一段古怪的调子,像是在为即将上演的好戏伴奏。
“韦格兰特,弗蒂诺……”他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指尖的钢笔在照片上戳出两个小洞,“才刚刚开始呢茶。”
办公室的门被重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只有那份沾着无形血腥的文件,在阳光下泛着冰冷的光,预示着一场由人类亲手策划的、更加残酷的狩猎,即将拉开序幕。
酒馆的角落里,韦格兰特抱着个果盘吃得不亦乐乎。红苹果被他啃得只剩个核,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滴,他却毫不在意,又抓起一串紫葡萄,一颗颗往嘴里塞。“苹果好好吃!葡萄也好吃!”他含糊不清地嚷嚷着,眼睛亮晶晶的,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带着点刻意的撒娇意味。
伊芙琳坐在对面,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喃喃自语:“祖父变得很……孩子气。”她手里的银勺在红茶杯里轻轻搅动,眼神里满是困惑——母亲描述的二爷爷,是个穿着军装、眼神锐利的硬汉,怎么会是眼前这副样子?
“他原来不是这样吗?”弗蒂诺也拿起个苹果,咔嚓咬了一大口,果汁溅到了下巴上。在他眼里,韦格兰特本来就时而凶狠时而幼稚,没什么奇怪的。
“啊……听我母亲说,祖父是个看上去很成熟靠谱的人。”伊芙琳摇摇头,想起母亲相册里那个穿着马靴、戴着怀表的年轻男人,“说他从不咋咋呼呼,连笑都很少……”
“或许是吃了葡萄喝了咖啡的过。”弗蒂诺突然插嘴,冲韦格兰特挤了挤眼睛,“毕竟狗不能吃这两样,说不定吃了就返祖了。”
“你他妈才是狗!”韦格兰特瞬间炸毛,抓起一颗葡萄就朝弗蒂诺砸过去,却被对方伸手接住,还故意扔进嘴里嚼得嘎吱响。
“急了,你看。”弗蒂诺冲伊芙琳挑眉,笑得一脸欠揍。
韦格兰特气鼓鼓地瞪着他,突然一拍桌子,梗着脖子喊:“不许在我孙女面前欺负我!”
这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了。伊芙琳也愣住了,手里的茶杯差点脱手——他刚才说“我孙女”?
弗蒂诺最先反应过来,捂着肚子笑出了声:“哟,这就认亲了?刚才不知道是谁喊着‘我不是你祖父’呢?”
韦格兰特的脸颊瞬间涨红,抓起桌上的餐巾就往弗蒂诺脸上甩:“要你管!”
伊芙琳看着眼前打闹的两人,突然笑了。或许孩子气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比母亲描述的那个“成熟靠谱”的硬汉多了些人气。她轻轻放下茶杯,看着韦格兰特抢弗蒂诺手里的苹果,看着弗蒂诺故意把葡萄汁蹭到韦格兰特衬衫上,突然觉得,这百年的时光似乎也没那么遥远了。
酒馆里的阳光渐渐移到桌面上,照在散落的果核和空咖啡杯上,带着种温暖的烟火气。韦格兰特还在和弗蒂诺拌嘴,伊芙琳安静地看着,嘴角噙着抹温柔的笑——不管过去如何,至少此刻,他们像一家人。
酒馆门口的风铃突然叮当作响,邮差举着一封电报喊道:“弗蒂诺先生在吗?加急电报!”
弗蒂诺擦了擦手上的果汁,起身接过。电报纸薄薄一张,上面的字迹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颤——“内罗未死,已异变,正追杀你与韦格兰特,速避。”
“内罗谁啊?”韦格兰特凑过来看了一眼,嚼着葡萄含糊地问。
弗蒂诺皱眉:“不知道啊?听着像个外国名字。”
“等一下,这下面还有字。”伊芙琳指着电报末尾,那里用更小的字迹写着几行字,简单概括了内罗的罪行——火烧古董店,绑架克里斯蒂娜,还对罗特娜动过私刑。
弗蒂诺越看脸色越沉,最后“啪”地把电报拍在桌上,咬牙切齿道:“竟敢对女孩子做这种事,我要宰了这畜生!”他想起克里斯蒂娜信里说的“姐姐受伤了”,心里的火气直往上窜。
韦格兰特却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话说内罗怎么变成食尸鬼的?食尸鬼怎么就……突然出现了……”他摩挲着下巴,“难道不是和猫眼石有关吗?”在他的认知里,食尸鬼的诞生总离不开那块神秘的石头。
伊芙琳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这个啊,我以为祖父知道呢。”
“哎?”韦格兰特愣住了。
“食尸鬼是靠血液传播来感染的哦。”伊芙琳放下茶杯,语气平静,“就像流感,只要接触到感染者的血液,就有可能被同化。这是利奥波德家的古籍里写的,和猫眼石没直接关系。”
韦格兰特的眉头拧得更紧:“是这样吗?那当初路过古董店附近的,除了我一个食尸鬼,还有谁呢?”总不能是他自己传染的吧?
弗蒂诺突然插话:“感觉是有人刻意复活内罗的。”他敲了敲电报,“这食尸鬼既然有目的复活内罗,还精准知道我们的位置,说明背后搞鬼的人很可能是政府内部的。”只有官方渠道,才能这么快掌握他们的行踪。
“什么?”韦格兰特差点把嘴里的葡萄喷出来,“我们累死累活追查猫眼石,合着他们内部也藏着食尸鬼?”
“别急,现在下结论太早。”弗蒂诺压了压手,转向伊芙琳,神色严肃起来,“总之,伊芙琳女士,您先离开这里。带着您的保镖,往南走,离格勒诺布尔越远越好。”
伊芙琳刚想反驳,就被弗蒂诺打断:“您留下来太危险了。内罗是冲我们来的,但保不齐会牵连旁人。而且……”他看了眼韦格兰特,“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不适合让您卷进来。”
韦格兰特也点头:“对,说得对。我们能照顾好自己,你先去安全的地方等着。”他难得没拌嘴,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伊芙琳看着两人紧绷的侧脸,知道他们是认真的。她沉默片刻,从手袋里摸出把小巧的银钥匙:“这是我在里昂的安全屋钥匙,你们要是事急,可以去那躲躲。”她把钥匙推到弗蒂诺面前,“小心点,别真把自己当成能扛事的硬汉。”
弗蒂诺笑着收下钥匙:“放心,我们命硬。”
韦格兰特已经站起身,抓起外套:“那我们先去备马,您收拾东西尽快出发。”
伊芙琳点点头,看着他们快步走出酒馆的背影,突然觉得母亲说的“成熟靠谱”或许没说错——至少在保护别人这件事上,这位失踪百年的叔祖父,和身边的年轻人一样,都带着股豁得出去的认真。
酒馆外的风越来越急,卷着几片枯叶掠过街角,像是在催促着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暴。
伊芙琳被打发走前,脚步顿了顿,回头深深地看了韦格兰特一眼,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无论如何都不要死去,祖父。”
韦格兰特愣了一下,随即挠了挠头,咧嘴笑了:“知道了。”
看着马车消失在街角,弗蒂诺松了口气:“没想到她这么听劝。”
“毕竟是我孙女嘛。”韦格兰特扬起下巴,带着点小得意。
“少来,明明是人家识大体。”弗蒂诺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这下能专心对付那个叫内罗的了。”
夜幕像块厚重的黑布,慢慢覆盖了格勒诺布尔。午夜时分,韦格兰特彻底摆脱了白天的困倦,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像狼崽,而弗蒂诺靠在旅馆的窗台上,擦拭着他的左轮手枪。
突然,一阵沉闷的钟声从远处传来,“咚——咚——”,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却辨不出具体的方向。
“哪里的声音?”韦格兰特警惕地竖起耳朵,食尸鬼的听觉让他捕捉到了更多细节——除了钟声,还有极轻的脚步声,正从巷口靠近。
弗蒂诺也放下枪,走到窗边往下看:“那里有个女孩。”
月光下,巷口站着个穿白色洋裙的女孩,手里举着把蕾丝伞,孤零零的身影在石板路上投下细长的影子。
“女孩子晚上一个人很危险的。”弗蒂诺推开窗户,扬声喊道,“要不要我来送你回家啊?”
女孩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头。她的刘海很长,密密实实地遮住了眼睛,只露出小巧的下巴和紧抿的嘴唇,在月光下显得有些阴森,不像普通的路人。
韦格兰特皱起眉,凑近窗户仔细看去,突然低呼:“等等……女士……你嘴里貌似有尖牙……”
女孩依旧沉默,只有风卷起她的裙摆,露出一截苍白的脚踝。
“装什么?”弗蒂诺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枪上,“即使是可爱的女孩,威胁了社会就得去死。”
话音未落,女孩突然动了。她抬手掀开刘海,露出一双冰蓝色的眼睛,瞳孔里没有丝毫温度。与此同时,她从伞柄里抽出一把银色的小手枪,枪口稳稳地对准了窗户。
几乎是同一时间,弗蒂诺也拔出了左轮,子弹上膛的脆响在夜里格外刺耳。
“砰!”
不知是谁先开的枪,子弹擦着窗沿飞过,打在对面的墙壁上,溅起一片火星。
韦格兰特猛地拽住弗蒂诺,往旁边一躲,第二颗子弹就呼啸着穿过了刚才他们站着的位置。
“是食尸鬼!”韦格兰特低吼,他闻到了对方身上熟悉的、属于同类的腥气,却又带着种更危险的冰冷。
女孩站在巷口,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尖牙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她的枪法极准,每一枪都贴着他们的头皮飞过,逼得两人根本无法探头。
“这丫头片子有点东西!”弗蒂诺咬着牙,趁对方换子弹的间隙,猛地探身开枪,却被女孩灵活地躲开,子弹打在她脚边的石板上,迸出一串火花。
巷口的钟声还在继续,“咚——咚——”,像是在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对峙伴奏。韦格兰特和弗蒂诺背靠着墙壁,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知道这场硬仗,躲不掉了。
子弹擦着弗蒂诺的耳边飞过,打在身后的木柱上,竟硬生生穿出个拳头大的窟窿,木屑飞溅中带着焦糊的气味。
“好强的威力!”韦格兰特低呼一声,拽着弗蒂诺往吧台后缩。
弗蒂诺盯着女孩手里的银色手枪,眉头紧锁:“是线膛燧发枪改装的,射程远,穿透力强,这下难办了。”他顿了顿,稍松口气,“好在她只有一把,我们还有机会。”
话音刚落,巷口的女孩突然笑了,那笑声像银铃般清脆,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她举起手里的蕾丝伞,轻轻一旋——伞骨“咔嗒”作响,竟从里面滑出一把又一把枪来:短铳、猎枪、甚至还有一把带着刺刀的步枪,密密麻麻地堆在她脚边,转眼间就像个小型军火库。
韦格兰特看得眼睛都直了:“这伞是聚宝盆吗?”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女孩提起裙摆,露出的小腿两侧竟别着两排转轮手枪,裙撑里还藏着几支小巧的掌心雷,金属的光泽在月光下闪闪烁烁,看得人眼花缭乱。
“卧槽不带这么玩的!”弗蒂诺忍不住爆了粗口,手里的左轮在这阵仗面前,突然显得像个玩具。他总算明白那女孩为什么一开始只拿一把枪——根本是在戏耍他们!
女孩慢条斯理地拿起一把□□,枪口黑洞洞地对准吧台,冰蓝色的眼睛在刘海下闪着寒光:“现在,你们还觉得有胜算吗?”
韦格兰特悄悄摸向腰间的斧头,低声对弗蒂诺说:“等会儿我冲出去吸引她注意,你找机会打掉她手里的枪。”
“别傻了,”弗蒂诺按住他,“她那身装备,你冲出去就是活靶子。”他快速扫视四周,目光落在墙角的酒桶上,突然有了主意,“看我的信号,掀酒桶!”
女孩已经扣动了扳机,猎枪的轰鸣声震得酒馆的窗户嗡嗡作响,吧台的木板瞬间被轰出两个大洞。就在她换子弹的间隙,弗蒂诺猛地踹向酒桶——“轰隆”一声,盛满烈酒的木桶滚了出去,酒液泼洒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精味。
“就是现在!”弗蒂诺大喊一声,掏出火柴划燃,扔向酒液。
火苗“腾”地窜起,瞬间连成一片火墙,挡住了女孩的视线。韦格兰特趁机扑过去,斧头带着风声劈向她手里的枪。
女孩反应极快,侧身躲开,同时从裙底抽出一把短铳,对着韦格兰特扣动了扳机。
“小心!”弗蒂诺扑过来推开他,子弹擦着韦格兰特的胳膊飞过,打在酒桶上,溅起一片木屑。
火墙渐渐熄灭,女孩站在原地,身上的洋裙沾了些火星,她有些恼火地又抄起两把枪。看着狼狈的两人,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别急。”
巷口的钟声不知何时停了,只剩下酒馆里此起彼伏的枪声和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午夜撕开一道狰狞的口子。韦格兰特和弗蒂诺背靠背站着,看着眼前被枪械包围的女孩,第一次觉得,这趟格勒诺布尔之行,可能真的要栽在这里了。
火墙的灰烬落在女孩洁白的洋裙上,留下几个焦黑的印子。她低头瞥了一眼,脸色骤然变得狰狞,冰蓝色的瞳孔里翻涌着暴怒:“你们竟敢弄脏我新买的衣服!?我绝对要杀了你们!”
“你自己站在火边沾到的,关我们什么事!?”韦格兰特一边躲避着飞射的子弹,一边忍不住回怼。这姑娘的脾气也太古怪了,比起杀人,好像更在意衣服脏没脏。
“去死!”女孩尖叫一声,身影突然变得飘忽起来,像在跳一支诡异的死亡之舞。她旋转着、跳跃着,裙摆飞扬间,藏在里面的枪械如同活过来一般,自动悬浮在半空,枪口齐齐对准街道两侧。
“砰砰砰砰——”
枪声连成一片,密集得像暴雨砸在屋顶。子弹呼啸着扫过街道,门窗玻璃被打得粉碎,木板墙壁千疮百孔,连路边的路灯都被拦腰打断,整个格勒诺布尔的深夜被这疯狂的扫射搅得鸡飞狗跳。
弗蒂诺拽着韦格兰特躲进一间废弃的面包房,背靠着冰冷的烤炉喘息:“这丫头是疯了吗?她想把整个镇子都拆了?”
话音未落,韦格兰特突然低呼一声,身体竟动弹不得了。他低头一看,脚踝处不知何时缠上了几圈暗红色的东西,滑腻腻、沉甸甸的,正用力将他往门外拖拽。“什么东西?”他挣扎着,却感觉那东西越收越紧,几乎要勒断他的骨头。
“不好,韦格兰特!”弗蒂诺见状,抄起旁边的铁铲就想砍过去,却被女孩的子弹逼得连连后退,只能眼睁睁看着韦格兰特被那东西拖着,踉跄着摔下楼梯。
楼梯下方一片漆黑,韦格兰特重重摔在地上,疼得眼前发黑。他摸索着抓住脚踝上的东西,指尖传来黏糊糊的触感,还带着股浓烈的腥臭味——那竟然是一截肠子!
“呕——”韦格兰特胃里一阵饥饿,刚想甩开,就听到黑暗中传来嗬嗬的声响。他借着从楼梯口漏下的微光看去,只见内罗那张被烧焦大半的脸正对着他,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生气,嘴角淌着涎水,而缠在他脚踝上的,正是从内罗肚子里拖出来的肠子!
“……你这畜生!”韦格兰特又惊又怒,抓起地上的石块就往内罗头上砸。可变成食尸鬼的内罗根本感觉不到这种程度的疼痛,只是机械地收紧肠子,将他往黑暗深处拖拽。
楼梯上方,女孩的枪声还在继续,弗蒂诺的呼喊声越来越远。韦格兰特看着内罗那张扭曲的脸,突然明白了——这根本是个陷阱,或许是用女孩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再让内罗从暗处偷袭!
“想拖我下去?没门!”韦格兰特怒吼一声,忍着恶心抓住肠子的另一端,借着内罗拖拽的力道,猛地翻身而起,将对方狠狠撞在墙上。
“砰”的一声闷响,内罗的脑袋撞在砖石上,却依旧死死地缠着他。黑暗中,更多的肠子从阴影里钻出来,像毒蛇般缠向他的手腕、脖子……
韦格兰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挣脱,否则不仅救不了自己,连弗蒂诺都会被拖下水。他咬着牙,任由那些黏腻的东西缠上身体,同时悄悄摸向腰间的斧头——这一次,他要彻底了结这个祸害!
“终于找到你们了……”内罗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韦格兰特,缠在脚踝上的肠子突然收紧,竟被他像围巾似的往脖子上一绕,暗红色的黏液顺着领口往下淌,看得人胃里翻江倒海。
韦格兰特猛地后退一步,嫌恶地皱眉:“好恶心啊,你这玩意不会有屎味吗?”
“才不会呢你这个臭章鱼!”内罗嘶吼着扑上来,缠在脖子上的肠子突然像鞭子般甩出,带着腥风抽向韦格兰特的脸。他显然还残留着生前的记忆,连骂人的腔调都和当初在古董店时如出一辙。
韦格兰特侧身躲开,反手抽出斧头,寒光一闪劈向那截肠子。可食尸鬼的器官诡异得很,斧头砍上去只留下一道浅痕,反而被肠子缠住了斧柄。“还挺结实!”他用力拽了拽,没拉动,反倒被内罗借着力道拽到面前。
内罗张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就往他脖子上咬。韦格兰特抬腿一脚踹在他胸口,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内罗的肋骨塌了一块,却像没事人似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笑声,另一只手抓向韦格兰特的眼睛。
“滚开!”韦格兰特骂了一声,松开斧头,揪住内罗的头发往墙上撞。“砰砰”几声闷响,内罗的脑袋撞在砖石上,碎骨混着脑浆溅出来,可他的手还在死死抓着韦格兰特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缠在斧柄上的肠子突然收紧,将斧头硬生生拽了过去,内罗一把抓住斧头,调转方向就往韦格兰特背上劈。韦格兰特察觉不对,猛地往前一扑,斧头擦着他的后背劈在地上,溅起一片碎石。
“你这疯子!”韦格兰特转身一拳砸在内罗脸上,把他打飞出去。可内罗摔在地上,立刻像蛆虫似的扭动起来,脖子上的肠子散开,像无数条小蛇般缠向韦格兰特的脚踝,竟想把他绊倒。
“跟你废话真是浪费时间!”韦格兰特不再躲闪,任由肠子缠上自己的腿,同时弯腰捡起地上的铁棍,趁着内罗扑过来的瞬间,狠狠插进他的眼眶。
“嗷——!”内罗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缠在韦格兰特腿上的肠子也松了劲。韦格兰特趁机抽出铁棍,又对着他的胸口猛戳了几下,直到内罗的身体彻底不动,只剩下四肢还在无意识地抽搐。
他喘着粗气后退几步,看着地上那坨渐渐失去生气的东西,胃里还是一阵翻腾。脖子上似乎还残留着肠子划过的黏腻感,他忍不住抬手蹭了蹭,却蹭到一手腥黏。
“这仗打得真晦气。”韦格兰特低声骂了一句,转身想去找弗蒂诺,却听到楼梯上方传来一声枪响,紧接着是弗蒂诺的痛呼。
“弗蒂诺!”他心里一紧,顾不上清理身上的脏东西,拔腿就往楼上冲。
韦格兰特刚转身,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内罗不知何时爬了起来,手里还攥着那把沾血的斧头,竟狠狠砍在了他的脚踝上!
“呃啊——!”骨头断裂的脆响混杂着他的痛呼,韦格兰特踉跄着摔倒,断脚处喷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
内罗发出兴奋的嗬嗬声,像条闻到血腥味的野狗,扑上来就按住他的断腿,贪婪地吮吸着涌出的血液。温热的血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淌,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诡异的红光,原本僵硬的身体似乎都灵活了些。
“喂喂喂!”韦格兰特又痛又怒,还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吸得我都有诡异的情绪了啊!给我滚开!”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另一只食尸鬼吸血,还是以这么屈辱的方式。
他腾出一只手,摸索着抓住掉在旁边的斧头,用尽全身力气往内罗背上劈去!“噗嗤”一声,斧头深深嵌进内罗的肩胛骨,暗红色的血液喷了韦格兰特一脸。
内罗吃痛,松开嘴嘶吼着转身,抓住斧头柄就想拔出来。韦格兰特趁机用没受伤的那条腿蹬向他的肚子,将他踹开的同时,猛地抽出斧头,带出一串血肉模糊的碎块。
“你这恶心的东西!”韦格兰特拖着断腿往后挪,脚踝处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死死咬着牙,不敢有丝毫松懈。食尸鬼的自愈能力正在发挥作用,断骨处传来酥麻的痒意,却远赶不上内罗扑过来的速度。
内罗像头失控的野兽,不顾背上的伤口,张开嘴又冲了过来。韦格兰特横过斧头格挡,斧刃堪堪抵在内罗的下巴上,阻止了他咬下来的动作。两人角力着,涎水和血液混在一起,滴落在韦格兰特的胸口,黏腻得让人作呕。
“去死!”韦格兰特怒吼一声,猛地发力将斧头往上一掀,硬生生劈开了内罗的下巴!内罗的脑袋向后仰去,露出脖颈处跳动的血管,韦格兰特毫不犹豫,斧头顺势砍下——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干脆利落地斩断了内罗的脖颈。
头颅滚落在地,眼睛还圆睁着,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而失去头颅的身体还在抽搐着,缠在脖子上的肠子像断了线的风筝,软软地垂落下来,终于彻底失去了生气。
韦格兰特拄着斧头,单腿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断脚处的血渐渐止住,新生的骨骼正在缓慢愈合,只是那钻心的疼痛还在持续。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咬伤的小腿,上面留着两排清晰的牙印,正泛着诡异的青黑色。
“妈的……”他低骂一声,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被食尸鬼咬伤,会不会让他变得更不像“人”?
楼梯上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弗蒂诺的声音带着焦急:“韦格!你没事吧?”
韦格兰特抬头,看见弗蒂诺一瘸一拐地跑下来,胳膊上还在流血,显然也没讨到好。“死不了。”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就是……这仗打得真憋屈。”
巷口的枪声停了,那个叫怀特的女孩正蹲在地上,用手帕疯狂擦拭着裙摆上的血污和尘土。可那些污渍像是长在了布料上,越擦越晕染,很快就在洁白的洋裙上洇出一片丑陋的暗红。
突然,她扔掉手帕,像个被抢了糖果的孩子般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好过分啊呜呜呜呜呜……妈妈……我的新裙子……”哭声尖利又委屈,带着种不合时宜的天真,和刚才疯狂扫射的模样判若两人。
弗蒂诺看着她颤抖的肩膀,心里莫名软了一下——再怎么说也是个小姑娘,被逼到这份上或许有难言之隐。可下一秒,怀特猛地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睛里哪还有半分泪水,只剩下淬了毒的怨毒:“可恶,内罗那个蠢货竟然就那么死了!我感受到了,他死了!那个贱人,杂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能骂得好听点吗?”弗蒂诺下意识地捂住韦格兰特的耳朵,“这里还有小孩呢。”
韦格兰特扒开他的手,翻了个白眼:“小孩个鸡毛!100多岁的小孩也就你觉得合理了!”他脚踝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刚才被内罗吸血的恶心感还没散去,哪有心思装什么“未成年人”。
怀特没理会他们的拌嘴,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刘海被扯得凌乱,露出额角一块淡粉色的疤痕。“不妙,”她低声嘟囔,“今天以为两个人就能收拾好,结果内罗那个蠢货非得逞威风,非要现在自己先上……”
她踢了踢脚边的碎石,突然抬头看向韦格兰特,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今天就算了,我先跑了。记好了,我叫怀特。”
话音刚落,她又往前走了两步,几乎贴到韦格兰特面前,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哦对了,我和韦格是差不多一起醒来的哦——不得不说,你身材还不错哦,罗德里克·利奥波德先生。”
韦格兰特的瞳孔猛地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她怎么会知道这些?!
没等他反应过来,怀特已经转身,像只灵活的雨燕窜进巷口的阴影里,声音远远传来:“下次见面,可就没这么轻松了哦——”
巷口只剩下两人面面相觑,空气中还残留着她身上的香水味,混杂着硝烟和血腥,说不出的诡异。
“她……她啥意思?”韦格兰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喉咙干涩得厉害。
弗蒂诺摸着下巴,皱着眉:“听着像个女流氓。”
“何止是流氓,”韦格兰特揉了揉发懵的太阳穴,“感觉精神状态有点不好,一会儿哭一会儿骂的,甚至没怎么追上来。”
“有点像被逼疯的问题少女。”弗蒂诺点点头,想起怀特额角的疤痕和提到“妈妈”时瞬间的脆弱,“背后肯定有人指使,不然哪来那么多枪,还知道你的真名和过去……”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这个叫怀特的女孩,显然知道比他们想象中多得多的秘密,而那句“一起醒来”,更是像块巨石投进韦格兰特的心湖,激起了千层浪。
“看来,这猫眼石的背后,藏着的东西比我们想的还要复杂。”弗蒂诺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回去处理伤口,剩下的事,明天再说。”
韦格兰特点点头,低头看了看自己正在愈合的脚踝,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怀特的话。一起醒来的……到底还有多少像他们这样的“怪物”?又是什么地方?
夜风吹过空荡的街道,卷起几片带血的枯叶。
怀特沿着河边的小路踉跄前行,裙摆上的血污被夜风吹得发硬,像结了层暗红的痂。她走到一处水流平缓的浅滩,蹲下身,把裙子泡进冰凉的河水里,双手用力搓揉着那些顽固的污渍,嘴里还在不停地咒骂:“内罗你这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要不是你非要抢功,我怎么会搞成这副样子!”
河水被搅得浑浊,血污晕染开来,像一朵朵丑陋的花。她越搓越气,干脆抓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向水面,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刘海,黏在额头上,痒得心烦。
“可恶的韦格兰特!”她对着河水低吼,声音里带着哭腔,“可恶……可恶的弗蒂诺……你们两个该死的混蛋!该死的狐朋狗友!该死的……”骂到最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骂什么,只是觉得胸口堵得厉害,像是有团火在烧。
她明明计划得那么好——让内罗在二人残血后从暗处偷袭,自己在明处吸引火力,两面夹击,怎么也能把那两个家伙拿下。可谁知道内罗变成食尸鬼后蠢得像头猪,不仅没伤到韦格兰特分毫,还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最后反倒要她来收拾烂摊子。
怀特用力扯着湿透的裙摆,布料被她拽得变了形。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动作猛地顿住了。
内罗虽然蠢,虽然总是跟她抢功劳,可每次任务结束,都会偷偷给她带块水果硬糖。上次在英国,她被沙利文罚不准吃饭,还是内罗把藏在靴子里的面包塞给了她……
“呜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内罗……”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怀特捂着脸蹲在河边,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我讨厌你!我真的讨厌你啊!”
哭声顺着河水漂远,惊起几只夜鸟。她哭了很久,直到嗓子发哑,眼睛红肿得像核桃,才慢慢止住泪。晚风带着河水的凉意吹过来,她打了个寒颤,才发现自己的裙子已经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冷得刺骨。
怀特站起身,胡乱抹了把脸,眼神重新变得冰冷。她最后看了一眼浑浊的河水,像是在和什么告别,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黑暗里。
“韦格兰特,弗蒂诺……”她咬着牙,把这两个名字刻在心里,“下次见面,我一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河水流淌的声音里,仿佛还残留着她的哭声,和那句带着哭腔的“我讨厌你”,只是不知是在说给死去的内罗听,还是说给那个身不由己的自己。
天刚蒙蒙亮,格勒诺布尔的街道还浸在晨雾里,弗蒂诺和韦格兰特已经牵着马站在了山脚下。通往阿尔卑斯山脉的路是条陡峭的石阶,马蹄根本无法攀爬,只能在这里和两匹朝夕相处的小马告别。
“委屈你们了。”弗蒂诺拍了拍自己骑的枣红马,把最后一把草料递到它嘴边。枣红马打了个响鼻,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胳膊,像是在告别。韦格兰特的黑马则不安地刨着蹄子,他挠了挠马脖子:“等我们回来,给你带最好的燕麦。”
把马托付给山脚下的农户后,两人去镇上的杂货铺买了一些用具。弗蒂诺还特意多买了两罐咖啡,塞进鼓鼓囊囊的背包里:“山路长,怕你白天又犯困。”
“少咒我。”韦格兰特掂了掂手里的斧头,试了试新买的登山靴,“说不定今天太阳躲懒,我精神得很。”
两人沿着石阶往上走,晨雾在身边缭绕,带着松针的清香。石阶被露水打湿,有些滑,韦格兰特走在前面开路,脚步稳健得像只山猫——食尸鬼的体质让他在这种崎岖的地方格外灵活,呼吸均匀,脸不红气不喘。
弗蒂诺跟在后面,没走多久就开始喘气,额头上渗出细汗。他望着前面健步如飞的韦格兰特,忍不住叹气:“韦格,真羡慕你啊,爬山不会缺氧。”
韦格兰特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勾着笑:“我还羡慕你白天不困呢。”昨天半夜他精神得想发疯,今天早上却眼皮打架,要不是山里的冷风刮着,早就找个石头窝蜷起来了。
弗蒂诺从背包里掏出地图,借着稀薄的晨光展开。伊芙琳给的地图上用红笔标着一条蜿蜒的路线,终点在山脉深处的一个湖泊旁。“往这边走。”他指着地图上的岔路,“说是翻过前面那道山脊,就能看到标记的峡谷了。”
韦格兰特凑过来看了看,鼻子动了动:“这边有股铁锈味,说不定藏着矿石。”他对宝石的敏感远超常人,哪怕隔着厚厚的土层,也能隐约闻到矿物的气息。
“那正好,说不定猫眼石就藏在矿石里。”弗蒂诺把地图折好塞进怀里,加快脚步跟上,“争取天黑前赶到峡谷,听说那里有个废弃的木屋,能歇脚。”
山路越来越陡,两旁的树木渐渐稀疏,露出裸露的岩石,上面长着星星点点的苔藓。韦格兰特走在前面,时不时弯腰捡起块石头看看,又摇摇头扔掉。弗蒂诺则专注地看着脚下的路,时不时提醒一句“这里滑”。
阳光慢慢爬上山头,驱散了晨雾,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韦格兰特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远处的一道山脊:“看,那是不是地图上画的鹰嘴岩?”
弗蒂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的岩石果然像只展翅的雄鹰,正对着他们的方向。“是!”他精神一振,“翻过那座山,就离峡谷不远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劲头。韦格兰特甩了甩胳膊,率先朝着鹰嘴岩冲去,弗蒂诺笑着摇摇头,也握紧了背包带,跟了上去。山间回荡着他们的脚步声和偶尔的小声笑骂声,在寂静的山林里,显得格外有生气。
不管前路有多少危险,至少此刻,他们还能并肩前行,朝着那个藏着秘密的终点,一步一步靠近。
韦格兰特正埋头拨开挡路的荆棘,鼻尖突然窜进一股异样的气息——不是野兽的腥臊,也不是矿石的铁锈味,而是种带着草木腐朽的冷冽气息,像深秋湖面的冰碴子,刮得鼻腔生疼。这是大自然独有的警告,在告诉他附近藏着不寻常的危险。
他猛地顿住脚步,拽住还在往前冲的弗蒂诺:“弗蒂诺,我感觉不妙,我们先停一下。”
弗蒂诺正喘着气爬坡,被拽得一个趔趄,摘下嘴里叼着的草根含糊道:“哈?你说什么?风太大听不清!”
“你他妈耳朵聋啊!?”韦格兰特忍不住低吼,话刚出口就愣住了——弗蒂诺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左边耳廓的位置空荡荡的,只剩下一小截血糊糊的残根,暗红色的血正顺着脖颈往下淌,在衣领上洇出一片深色的印记。
他这才注意到,弗蒂诺的脸色白得吓人,却还浑然不觉,只是皱着眉揉了揉左边脸颊:“奇怪,刚才好像有东西刮了我一下……”
“弗蒂诺,耳朵!”韦格兰特的声音都变了调,他赶紧冲上去,指着弗蒂诺的左耳,手忙脚乱地比划着——先是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猛地做了个“消失”的手势。
弗蒂诺这才迟钝地抬手摸向自己的左耳,指尖触到的不是熟悉的耳廓,而是黏腻的伤口和温热的血液。他低头一看,掌心瞬间被染红,一股迟来的剧痛顺着神经炸开,疼得他眼前发黑。
“我勒个去!”弗蒂诺倒吸一口凉气,疼得直咧嘴,“什么鬼东西?!”
韦格兰特迅速从背包里翻出绷带,按住他的伤口:“别乱动!肯定是刚才路过那片灌木丛时被什么东西割掉的!”他环顾四周,山林静得可怕,只有风穿过树叶的呜咽声,可那危险的气息却越来越浓,像有双眼睛正躲在暗处盯着他们。
“是陷阱吗?”弗蒂诺咬着牙,强忍着剧痛,“还是怀特那个疯丫头追上来了?”
“不像。”韦格兰特一边飞快地给他包扎,一边压低声音,“这伤口太利落了,更像……某种野兽的爪子,或者天然的机关。”他想起刚才闻到的气味,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这山里,恐怕藏着比怀特更棘手的东西。
绷带很快被血浸透,弗蒂诺的脸色越来越差,却还是强撑着站直:“不管是什么,先离开这鬼地方再说。”他晃了晃脑袋,试图忽略耳边嗡嗡的鸣响和左边空荡荡的感觉,“妈的,这下真成‘偏听’了。”
韦格兰特没心思开玩笑,警惕地盯着四周:“你走我后面,我来开路。”他握紧斧头,眼神锐利如鹰——不管是藏在暗处的敌人,还是这山林本身的警告,他都必须护住身边这个只剩一只耳朵的蠢货。
风突然变大,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掠过两人脚边。韦格兰特闻到那股危险的气息更近了,像冰冷的蛇,正顺着脚踝往上爬。他知道,真正的麻烦,恐怕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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