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的意识,像一艘在风暴中即将沉没的小船,在黑暗的浪潮中浮沉。
在他彻底失去知觉前,他听到了那句冰冷的话语,如同最终的宣判。
“血,会弄脏我的地毯。”
这句话,比巷子里的暴雨更冷,比他身上的伤口更痛。它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陆渊心中最后一丝关于“被拯救”的、可笑的幻想,露出了下面血淋淋的、残酷的现实。
他不是被救了。
他只是……被捡回来了。像一件沾了泥的、可能会弄脏屋子的所有物。
然后,他便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是一个世纪,陆渊的意识被一阵粗暴的拖拽感唤醒了片刻。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被拖行,那件破烂的、湿透的衣服摩擦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他没有力气睁开眼睛,只能感觉到自己被拖离了那块柔软的羊毛地毯,最终被扔在了一片更冷、更硬的区域,像一袋被随意丢弃的垃圾。
他听到了脚步声的远去,然后是水声,以及一些金属器械碰撞的、细碎的声响。
又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再次靠近。
一具冰凉的、带着消毒水气味的物体触碰到了他额角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陆渊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小兽般的呜咽。
“别动。”
凪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依旧是那种不带任何情感的、平淡的语调。
陆渊强迫自己睁开眼睛。视线模糊,像隔着一层水雾,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银灰色的轮廓正俯视着自己。凪的手中拿着一块沾了消毒水的棉球,正以一种近乎粗鲁的、毫无怜惜可言的方式,擦拭着他伤口周围的血迹和污泥。他的动作高效、精准,不像是在为一个活人处理伤口,更像是在清理一件刚刚从外面捡回来的、需要消毒的物品。
陆渊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在昏暗灯光下依旧明亮得惊人的琥珀色眼眸。那双眼睛里没有厌恶,没有同情,只有一种纯粹的、专注的、近乎于孩童在拆解新玩具时的好奇。这是陆渊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如此专注地凝视着。这份凝视与暴力无关,与鄙夷无关,它只是纯粹的、不带任何道德评判的观察。这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毛骨悚然的被关注感。
伤口被草草地清理干净,然后贴上了一块冰冷的纱布。整个过程,凪没有再说一句话。
处理完伤口,凪站起身,再次离开。这一次,陆渊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他能看到凪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了什么东西,然后又走了回来。
一块冰冷、坚硬的东西被塞进了他的手里。
是面包。一片最普通的、没有任何味道的白吐司。
“吃掉。”凪命令道。
陆渊看着手中的面包,又看了看凪。饥饿的本能让他疯狂地想要将这片面包塞进嘴里,但某种更复杂的情绪——屈辱、愤怒、以及一丝微弱的抗拒——让他迟迟没有动作。他抗拒的不是食物,而是这种被投喂的方式。
凪似乎失去了耐心。他蹲下身,捏住陆渊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他的手指冰冷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然后,他将那片面包,粗暴地、一小块一小块地,塞进了陆渊的嘴里。
干硬的面包刮擦着陆渊干裂的嘴唇和喉咙,难以下咽。但这是食物。这是他用尊严换来的、第一份来自这个神秘男人的“供给”。他机械地、麻木地咀嚼着,吞咽着。身体的本能战胜了精神的挣扎,活下去的**压倒了一切。
喂完面包,凪又拿来一杯水,同样以一种不容置疑的方式,让他喝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凪站起身,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确认自己的新玩具是否还能正常运作。
确认完毕后,他便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公寓深处的主卧室,将陆渊一个人留在了这个冰冷的、位于玄关角落的临时“领地”里。
陆渊躺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胃里那头饥饿的野兽被暂时安抚了下去,但身体的疲惫和灵魂的空洞,却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
他看着天花板上那盏华美的水晶吊灯,它折射出的光芒,冰冷而刺眼,像一颗遥远的、无法触及的星辰。
他知道,那个在雨夜里为了半块三明治而战斗的、名叫陆渊的少年,已经死在了那条巷子里。他的过去,连同他的名字一起,都被那场大雨冲刷得一干二净。
现在活着的,是一个全新的、没有过去的存在。一个被捡回来的、被赋予了新生的人。他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但他清晰地知道,从今往后,他生命的全部意义,都将围绕着那个关在另一扇门后的、神秘的主人。
他的人生,从一片荒芜,变成了一个只有一个神祇的、偏执的信仰。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最后一刻,他好像听到,主卧室的门,在身后缓缓关闭的声音。
“咔哒。”
牢笼的门,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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